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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子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庭审两个半月后,文州法院对浙江易行鞋业有限公司原总经理舒子真等人设立网贷平台非法吸存案作出一审判决。
文州法院审理查明,201×年5月至11月间,舒子真与谭政、谷采宣通过P2P网络信贷投资平台向投资人进行直接融资,承诺年化收益最高达21%的回报和高额奖励,向社会公众推广P2P信贷投资模式,吸收公众存款,共吸收418名投资人10365.21万元,舒子真将这些款项部分用于“大顺”网络投资平台的创建和日常运营,部分用于“易行鞋业”经营发展。
法院认为,舒子真、谭政、谷采宣违反国家金融管理法规,结伙以高额利息回报为诱饵,非法向社会公众吸收资金,数额巨大,其行为均已触犯刑律,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在共同犯罪中,舒子真系顺达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实际负责人,全面掌控、支配吸收到的资金,起主要作用,是主犯,但案发后真诚悔过、积极主动偿还投资者全部投资款,可以减轻处罚。谭政受雇负责公司运营管理,但对吸收的资金支配无决定权和占有权,起次要作用,系从犯,可以减轻处罚。谷采宣名义上是公司法定代表人,但实质上未参与公司管理,对吸收的资金支配无决定权和占有权,起次要作用,系从犯,可以减轻处罚。据此,文州法院作出以下判决:
舒子真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执行,并处罚金50万元;谭政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六个月,缓刑三年,并处罚金5万元;谷采宣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二年,并处罚金一万元。
走出拘留所,舒子真并没有特别的心情激荡,没有兴奋,好像从某一个公共场所里吃了一顿很普通的中午饭出来一样,有些心不在焉,有些神情恍惚。她还回望了一下,甚至有些……不舍。
这是她在一年左右时间二进二出看守所。上一次是一年前捅死马奔腾,刚被抓进来时还有很大的恐惧感、忏悔心,自己已经把自己看作是罪犯,经
过一个月时间,她才慢慢地从焦躁中解脱出来,适应了里面的生活和环境。
这次,她“进来”没几天就放松下来。又过了一段时间,这种身体上、精神上的放松,渐渐演变成“放弃”——把一切都“放弃掉”的慵懒。
夏何峻、杨弘开他们几个人在北京、巴黎等地奔走,想方设法恳请陈自然大律师出面为她辩护时,她其实很想劝阻他们不要为这件事花费这么多的时间、精力、金钱。她私下里甚至希望陈自然拒绝做她的辩护律师。
他们去探监时她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她怕吓到了他们,怕他们担心她在里面憋疯了,投入更大的力度去打这场官司。
他们,不懂她,或者说不懂现在的她。
这些年,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着,不停地奔跑,即使前面有一堵堵墙,即使她的额头被墙撞得“咚咚咚”响,她还是竭尽全身力气拼着性命撞开挡路墙,头破血流,身心疲惫地一步步往前冲。累了、困了、乏了、倦了,不能停下来。她就像希腊神话中往山顶推巨石的西西弗斯,那块巨石太重了,每每还没到山顶就又滚下来,她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往上猛推。
她本来是个柔弱的姑娘,有着旖旎幻想的姑娘,希望靠在他的怀里,取闹、撒娇、傻笑,可是这些女生的特权,都离她很远很远。所谓的自由自在,她也不敢奢望,没有了自己做自己的理由,自己也不在了自己身上。
她有时会有怨恨,但是这怨恨,又好像失去了对象和目标。怨宁家给她留下这个摊子吗?宁武林、宁化克已经不在,怨杨弘开、谷采宣没能帮上大忙?他们已经尽力了;怨夏何峻不能过来和她一起拼搏?她又何想把他拖下水?怨时局艰困,经济不振,现在许多企业哀鸿遍野,易行鞋业得益于之前的扎实基础,还算挺了下来,只是现在这路越来越难走。
所以兜兜转转,这“怨”,最后回到自己身上,怨自己无能为力,怨自己振兴乏谋。
她想逃避,找一个理由和借口“放弃”。
这一次,她想她至少得坐个四
五年牢狱,那么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牢里,撒手不管外面的事。
却没想到,官司奇迹般逆转,她又出来了!
她站在拘留所大门外,绷着身体,好像紧张,好像不适应外面的环境。
“子真!”杨弘开低声提醒她。
她从怔然中转过视线。
“夏何峻队里有任务,不能来接你。”他解释道。
舒子真“嗯”了一声。杨弘开关切地、忧郁地凝视着她,为她吃了这么多苦而心酸。
十几分钟后,办完手续的谷采宣也走出拘留所大门。她“嗯呀”一声,毫不迟疑地直接扑到杨弘开怀里,放声大哭。
杨弘开不知所措,窘迫地看看舒子真。舒子真对此情此景毫不在意,或者觉得理所当然。她走到他俩身边,无声无息地站立着,待谷采宣哭声渐低,拍了拍她肩膀。谷采宣脑袋从杨弘开胸前抬起,满脸泪渍地一头扎向舒子真,靠在她肩膀上,又是一阵痛哭。
“哭什么?不是毫发无损地出来了吗?”舒子真一颗坚硬的心被她的泪水泡软了,眼眶潮湿。
“真姐,你没事吧?”谷采宣终于平息下来。
“我没事,我们都没事,臭丫头!”舒子真笑着安慰她。
坐牢,对谷采宣来说,确是毁灭性的事件。在拘留所,舒子真和她不在一个囚房,她最担心的就是谷采宣,担心她会崩溃。所幸,她也撑过来了。
“采宣,你牢都坐过了,以后不管什么经历都不在话下了!”她故意刺激她。
谷采宣却认真地点点头,认真地说:“真姐,在里面我想了很多事,想通了很多事。”她边说边把目光投向杨弘开,目光热烈又浓烈。她“想通”的事,也跟他有关吗?
杨弘开猝不及防,慌乱地把视线移开了,道:“我们上车吧。”
上车前,舒子真不禁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杨弘开想拦住她却来不及了,心头有些阴影。
按照民间说法,从牢狱里出来,不能回头看,一旦回头,以后还会再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