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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身后也多了双眼睛,韦正光几乎是在两名瞄准了自己的日军尖兵扣动扳机的瞬间,猛地朝着侧前方一个虎扑,就势干脆利落地滚到了路边的一处凹地中。
压根都没站起身子,韦正光趴在地上用短柄铁铲飞快地挖掘着,不一会儿便在那临近大路的凹地中刨出了个鸡窝大的窟窿。摇晃着肩膀,韦正光从背上背着的竹筐中倒出了一个只有两块豆腐大小的炸药包,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炸药包放进了刚刚挖好的窟窿里、仔细地盖上了刚挖出来的碎石与浮土,这才将一根长长的引线捏在了手中,猛地翻身蹿出了藏身的凹地,横穿过宽阔的大路,再次蹿到了路基下一棵冻得枯死的小树旁……
接连开了三枪,端枪为韦正光提供掩护火力的万一响显然是打光了最后一发子弹,急得连连朝着离自己不远的韦正光吼叫起来。
依旧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架势,韦正光仔细地将手中紧握着的引线拴在了身边的小树上,这才解下了背在背后的竹筐,将竹筐中垫底搁着的一个粗布口袋摸了出来,划了根洋火点燃之后,顺手将那明显抹过了火药粉末的粗布口袋扔到了大路上。
虽然风狂雪骤,但那冒着暗黄色火苗的粗布口袋上却始终执拗地翻卷着火焰。不过是一锅烟的工夫过后,被烧得散开了的粗布口袋里冒出了一股股焦黄色的浓烟,让凛冽的寒风吹着,直朝着那两名日军尖兵隐藏着的方向卷了过去。
不知道韦正光最后扔出去的那粗布口袋里包着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虽然那焦黄色的烟雾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极其稀薄,但那两名身处下风位置上的日军尖兵才刚一闻到那股焦黄颜色的烟雾,顿时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忙不迭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直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伸手提起了空荡荡的竹筐,韦正光小跑着凑到了万一响的身边,帮着万一响扛起了一挺机枪,默不作声地跟在万一响身后,顺着大路朝何家大集方向跑去。
长长地舒了口气,栗子群无力地松开了举在眼前的望远镜,近乎呻吟地朝同样一脸紧张神色的李家顺叹道:“好悬哪……韦正光连最后那点保命的黄皮子烟都扔出去了。这要是再撤不下来,怕是他就得交待在那儿了……”
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李家顺涩声应道:“韦正光手里三样宝贝,地雷、炸药、黄皮子烟,以往撤退殿后,撑死了把他用炸药布置的天女散花拿出来,也就能挡住鬼子追兵了,今天……压箱底的玩意儿都豁出去了,估摸着他们身后追过来的鬼子应该是不少吧?”
几乎就在李家顺话音刚落时,从大路尽头的方向,一大群戴上了防毒面具的日军士兵,犹如被捅开了马蜂窝的马蜂一般,猛地涌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日军士兵一边用小碎步朝前奔跑着,一边端枪朝着正在亡命狂奔的韦正光与万一响打了个排子枪。伴随着那尖锐的枪声响起,与万一响跑了个并肩的韦正光猛地打了个趔趄,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连扛在肩头的机枪都甩出去老远!
急匆匆地刹住了脚步,背着一支步枪、肩头还扛着一挺机
枪的万一响忙不迭地弯腰搀扶起了韦正光,想要扶着韦正光继续朝前奔跑,但韦正光身上显然不止挨了一发子弹,刚被万一响搀扶着勉强站直了身子,却又再次瘫软到了地上……
万一响急得连连跳脚,一边半跪在地上躲避着雨点般飞来的子弹,一边玩命地拖曳着韦正光朝路边一处洼地方向挪了过去。
从望远镜中看着这令人心急如焚的一幕,李家顺急得连声厉吼:“这他娘的……都到了家门口了,还他娘的要伤我一员大将!司号员,给老子吹冲锋号,全体上刺刀,把鬼子给我压下去!”
栗子群一把按住了紧随在李家顺身边的司号员抬起的胳膊,急声朝李家顺吼道:“司令员,大部队不能动!你仔细看看那些鬼子后边!”
只是挪动着望远镜看了一眼,李家顺顿时一拳砸在了堑壕前冻得很是结实的冰壳子上:“操他娘的小鬼子!我说严大河怎么被打得这么惨……小鬼子都他娘的用上装甲车了!”
从望远镜里看着两辆并排行驶,几乎要将整个路面都遮盖住的轮式装甲车,栗子群也是急得两眼冒火:“打接应的人马呢?在什么位置?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再撞出去打接应了!要不然那两辆装甲车上的机枪一响,有多少人冲上去都是白白送死啊!”
话音刚落,距离万一响与韦正光足有四五百米的路边荒地之中,却是猛地蹿出了一个人,抱着一挺机枪直冲着大路上狂奔而去。人离着万一响与韦正光还有老远,手中的机枪却已经响起了那能叫老兵听了都腿软的长点射声音!
从望远镜里看着那边跑边抱着机枪、接连不断地打着长点射的人影,李家顺急声大叫起来:“是新来的政工干部!这他娘的……瞧着他是那几个政工干部里性子最沉稳的一个,咋听见枪响就玩命啊?这他娘的还是学生出身?”
同样用望远镜观察着大路上的动静,栗子群眼看着那名抱着机枪的政工干部用长点射打翻了好几个鬼子,也是讶然惊叫起来:“这还是个耍弄机枪的积年好手?抱着歪把子机枪边跑边打,还能有这样的准头?你看他这几个长点射出去,鬼子趴下四五个……这他娘的真是政工干部?”
透过望远镜的镜片,李家顺紧盯着已经冲到了万一响身边的那个人影,大声回应着栗子群的问话:“没错!这政工干部还是正经的北平燕京大学出身,叫……杨超!”
在李家顺与栗子群惊异的目光注视之下,抱着一挺机枪的杨超已经冲到了万一响与韦正光身边。猛地朝着路边一趴,杨超从身上挎着的挎包里摸出了几个弹匣扔给了万一响,再回手朝着何家大集的方向一指,这才稳稳地将枪托顶在了肩膀上,瞄准大路上冲过来的那些日军士兵扣动了扳机。
在无依托跑动射击中都能有一定的准头,改换成了卧姿射击之后,杨超手中的那挺歪把子机枪打得更是有如神助。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短点射,七八个戴着防毒面具、挺着步枪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士兵顿时被打得人仰马翻。其他那些原本聚集在大路上,压根都没想过要进行战术规避的日军士兵
,也全都飞快地散了开来,为身后两辆并排行驶在大路上的轮式装甲车让开了道路。
杨超压根儿也不恋战,在打完了一个弹匣之后,抱着枪管还在冒烟的歪把子机枪扭头就跑。而在杨超身后,已经拖曳着韦正光挪出了一段距离的万一响也停下了脚步,咬着牙架起了原本扛在肩头的歪把子机枪,瞄准大路上缓缓驶来的日军轮式装甲车上圆形的机枪塔,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虽说杨超递给万一响的弹匣中装着的并不是机枪专用的重弹,但在万一响操控着机枪、几乎让弹着点集中在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之后,日军轮式装甲车上的圆弧形机枪塔顿时被打得凹陷了一大块,被弹开的跳弹更是将一名依傍着轮式装甲车前进的日军士兵打得脑浆迸裂。
狠狠地喘了口粗气,万一响一边换上了另一个弹匣,一边看着迂回包抄着钻到了自己身边的杨超叫道:“兄弟,你是老部队里的吧?赶紧帮忙把正光哥拖回去,他身上挨了好几枪、血都快流干了,可再耽误不得了!”
只一看趴在地上、几乎连呼吸都变得细不可察的韦正光,生得眉清目秀、看上去颇有些白面书生模样的杨超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撩起了韦正光腰后的衣服,杨超只是看了一眼韦正光腰背上的几个窟窿,顿时便涩声低叫起来:“怕是麻烦了!子弹从肝部打进去的,就算是立刻手术,怕也是……”
像是压根儿没听见杨超在说些什么,万一响深深吸了口气,稳稳当当地扣动了扳机,再次将另一辆日军轮式装甲车的圆弧形机枪塔打得火花四溅。几乎就在同时,两辆并排行驶的日军轮式装甲车也都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原本就指向了大路方向的机枪塔微微转动了些方向,两挺车载机枪顿时喷射出了两道长长的火舌。
一把抓住了万一响的腰带,杨超玩命地将咬着牙与日军机枪对射的万一响拽进了路边的凹地中,瞪圆了眼睛朝兀自要翻身继续与日军机枪对射的万一响吼道:“别犯傻!咱们手里没机枪专用的重弹,拿鬼子的轮式装甲车压根儿没办法!我看见你们方才在路上埋地雷了,一会儿地雷一响,咱们赶紧交替掩护着撤退!”
倔强地摇了摇头,已经杀得红了眼的万一响嘶哑着嗓子怒吼道:“要走你走!你把正光哥也带走,我跟鬼子拼了!”
“你一个人能拼几个鬼子?白白送死谁不会!你就是不可惜你自己这条命,也可惜下咱们好不容易才得着的机枪吧?听我的命令,地雷一响,你和我带上伤员、机枪,一起朝何家大集里边撤!”
话音刚落,并排行驶在大路上的日军轮式装甲车,已经轧上了一枚韦正光埋下的地雷。虽说日式反步兵地雷对机械装备的杀伤力并不算太大,但日军原本就极其脆弱、只能在没有远程反装甲武器的中国耀武扬威的轮式装甲车,顿时便被炸爆了两个轮胎,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洼地中。
借助着地雷爆炸时升腾而起的烟雾作为掩护,杨超一把将已经全然没了声息的韦正光扛在了肩膀上,再用力一拽万一响的衣裳:“别傻愣着了,跟着我,赶紧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