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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锁着眉头,栗子群翻身趴在了仓促构筑的简易掩体上,眯着眼睛看向了阵地前方那一大片隐藏着日军的苦栎树树林……
就像莫天留所说的那样,放火烧山、逼退日军,的确是眼下能用的唯一一个可以克敌制胜、至少也能争取更多时间的作战方法。
可同样如同莫天留所顾虑的那样,如果只靠着仓促点起的一两个火头去引燃整片山林,那除了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达到效果之外,恐怕那些单兵作战能力很是强悍的日军士兵,也会很快地看穿自己的作战意图。
一旦日军士兵用手榴弹炸灭仓促点起的火头,甚至是利用刚起的火头之间足够宽敞的空隙进行渗透冲击,那么几近弹尽粮绝的武工队员们,甚至都顶不住日军的第一波冲击……
看着栗子群那副为难沉吟的模样,像是同样想通了其中关节的沙邦粹狠狠一拳砸在了地上:“唉……柴米油盐都备下了,可就是缺了个锅灶!眼瞅着吃食,还只能饿肚子……天留,你脑袋瓜子灵醒,你再琢磨个招儿?!”
伸手从那棵被沙邦粹拿来当成了武器的苦栎树树干上撕扯下一块树皮,莫天留很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也没招儿……这么宽一片林子,少说也要点起二三十个火头,才能叫鬼子一时间没法子灭火!要想等整片林子都烧起来,那还要再耽搁上好一会儿工夫。真要是鬼子也大发了凶性,趁着火头不旺的时候硬冲……到时候咱们照旧是顶不住!”
猛然之间,一个沙哑的嗓门儿,几乎就贴着莫天留等人藏身的弹坑位置低低地响了起来:“那要是……能一下点着了十来米宽的火头,再有人在火头前面顶住鬼子一会儿呢?”
闪电般地一拧身,栗子群顿时朝着那趴在弹坑旁的武工队员低叫起来:“老闷罐,你怎么爬过来了?不是叫你们几个重伤员在后面安全的地方休息吗?”
惨笑着朝栗子群摇了摇头,那被栗子群叫作老闷罐的武工队员猛地咳嗽了几声,这才朝着栗子群露出了个艰难的笑容:“不光是我,受了重伤的几个都来了!队长……老栗子,我们几个都不成了……哪怕是咱们有药、有大夫,都不成了……”
看着不断咳嗽着从嘴里喷出些血沫子的老闷罐,再看看那几个同样匍匐着趴在弹坑旁的、身负重伤的老武工队员,栗子群重重地叹了口气,颓然低下了头……
就在方才与鬼子的拼刺厮杀中,有好几名武工队员在一个照面之下,就叫拼刺技术精湛的日军士兵捅翻在地。日军士兵在刺杀时习惯性拧动枪身、利用刺刀旋转扩大伤口的刺杀动作,更是在几个老武工队员身上留下了不规则的T形或是U形伤口。
即使是有着足够的药物和技艺精湛的医生在场,在面对这种几乎无法缝合的外伤和严重的脏器伤害时,也会有着束手无策的感觉……
换而言之,如果不出现奇迹的话,这几名老武工队员……撑不了多久!
狠狠咳嗽了几声,老闷罐猛地吐出了一口几近凝固的血块,整个人倒像是猛地来了精神一般,连说话都变得利索起来:“老栗子,咱们哥俩在一口锅里搅马勺,可也有年头了吧?都是当兵当老了的人了,
死活都见多了,也就那回事!我比你先走一步,你也用不着耷拉着个脑袋,那模样丧气……”
很有些无力地抬起了头,栗子群耳听着老闷罐那猛然间变得流畅了许多的话音,艰难地开口低笑起来:“行!你先走一步,说不准我跟着就来……”
朝着栗子群摆了摆手,老闷罐很是坦然地低笑起来:“千年王八万年龟,你且还没到时辰呢!行了,废话不多说,我们几个受重伤的老哥们儿,就是回去了也熬不过几天,还得受不少活罪!反正左右都是个死,那这扛住了鬼子放火的活儿,就交给我们几个老哥们儿吧!”
打量着几个趴在弹坑边、连站起来行走都很费力的老武工队员,莫天留涩声接应上了老闷罐的话茬儿:“闷罐老哥,你们怕是……不成!你们都受了重伤了,行走坐卧都不利落,怕是刚点着了几个火头,鬼子就会冲过来了!哪怕你们拼命,怕也是……”
顺手在弹坑边拾起了个小土疙瘩,老闷罐抬手将那小土疙瘩扔向了莫天留:“你才打了几天仗?这就敢在我们这些老兵油子面前充大个儿了?想当年,老子们在川西放排、抢水路时,跟人拼命干仗的时候,你怕是还穿着开裆裤呢!老栗子,你发个话,叫韦正光把他那压箱底儿的几斤火药给了我们就成!”
朝着老闷罐张了张嘴,栗子群却是再次低下了头,闷着嗓门儿低声朝沙邦粹叫道:“棒槌,去把韦正光叫过来!顺路再去找大家伙儿收集些子弹……”
再次咳嗽了几声,使劲咯出了又一块黏稠血块子的老闷罐伸手朝着蹲踞起了身子的沙邦粹摆了摆手:“子弹用不着了!就我们几个这样子,怕是连枪都端不稳,到时候子弹就全白瞎了!棒槌兄弟啊,你把你那晋造的手榴弹都给了我们使唤,你看成吗?”
扭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莫天留与栗子群,沙邦粹狠狠地朝着老闷罐点了点头,话音里顿时有了几分哭腔:“闷罐老哥,这……”
强打着精神,老闷罐惨笑着朝沙邦粹说道:“挺大个子的一条好汉子,你倒是哭天抹泪地给谁看呢?赶紧去寻韦正光过来,再把你那几颗手榴弹给我们几个老兄弟一人分一个!还有……往后打仗,可不兴仗着自个儿身量高、力气大,就不管不顾地朝前猛撞了啊……”
絮絮叨叨的诉说之中,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花的沙邦粹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将四颗晋造手榴弹分发给了几名受了重伤的老武工队员,这才弯着腰朝韦正光方才说话的方向蹿了过去。不过片刻的工夫之后,韦正光已经跟在了沙邦粹身后,悄无声息地摸了回来。
只一看弹坑边几名受了重伤的老武工队员将手榴弹绑在了各自胸前的模样,已经从沙邦粹那里得知了大致情况的韦正光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从自己片刻不离身的背筐里摸出了一大包用油布包裹起来的火药,沉默地递给了老闷罐。
接连不断地咳嗽着,接过了那一大包火药的老闷罐一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那个油布包,将火药分配给了几个身受重伤的老武工队员,一边朝着默不作声的韦正光低声笑道:“老韦子,人家都说我是老闷罐,可我觉着你比我还闷罐,罐子底下总能藏着些私货……我跟你
说个事——茶碗寨里我住着的那屋床底下,有个用碗扣住了的黑土罐子,里面有我从鬼子炮弹里抠出来的炸药!原本是想着老部队的军械处开张了,拿着这些炸药换几颗鬼子手榴弹,可现在……便宜你了!”
闷着嗓门儿答应了一声,韦正光在怀里摸索着掏出了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伸手递给了老闷罐:“老刀牌的香烟,就两根了……”
惨笑着推开了韦正光的巴掌,老闷罐低声说道:“下回有好东西,你可记得早拿出来!眼下我这肺都叫捅穿了……抽不成了……行了,也都没啥话要留下了吧?那走着!”
也不去看一眼满脸悲痛神色的栗子群,老闷罐一马当先地朝着阵地前方的林地中爬了过去。而在老闷罐的身后,几名身负重伤的老武工队员也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匍匐前行。不过片刻的工夫,即使莫天留等人瞪大了眼睛,也都再看不见老闷罐等人的身影。
似乎只过去了一瞬,又像是过去了一年,阵地前方的树林中,猛地闪过了一道几乎微不可察的亮光。伴随着那亮光的闪动,一条足有五六米长的火龙,如同闪电般地在林地间腾空而起,轻而易举地引燃了一列间距极近的苦栎树。
仿佛是听见了战斗的号角鸣响,原本漆黑一片的苦栎树树林中,又有几条火龙接二连三地腾空而起,将原本漆黑的树林照得如同白昼般明亮。
借助着骤然而来的火光照明,莫天留只是朝着苦栎树树林方向扫了一眼,顿时指着苦栎树树林中那些列成了散兵冲击线的人影吼叫起来:“是鬼子……鬼子趁黑摸上来了!”
似乎是没想到己方趁着黑暗发起的袭击会突然暴露在火光之下,形成了散兵线的日军士兵几乎全都在骤然而来的光亮中愣怔了片刻,继而全都飞快地做出了最正确的战场动作——卧倒!
即使是刚刚踏进了行伍中的新丁,也都知道夜战时的大忌之一便是敌暗我明。如果对方有一批熟练的枪手和一两挺机枪,只是方才的片刻愣怔,已经足够让至少半数的攻击人员倒在突如其来的弹雨中……
眼看着原本打算偷袭的日军士兵骤然卧倒,已经点燃了火药、在林地间烧出了几米长纵火带的老闷罐剧烈地咳嗽着怪笑起来:“哈哈哈……鬼子……是属兔子胆的……咳咳……一把火就叫……吓成这样……”
混杂在摸黑偷袭的日军士兵当中,岛前半兵卫虽说也在火光骤起时卧倒在地,但在片刻之后,没有听见一声枪响的岛前半兵卫飞快地反应过来,几乎是扯开了嗓门儿朝身侧周遭卧倒在地的日军士兵叫道:“他们要放火阻隔进攻路线!突击!冲过去啊……”
伴随着岛前半兵卫的命令下达,几名走在最前方的日军士兵飞快地跳起了身子,平端着手中上好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儿,闷声不吭地朝着刚刚燃起的纵火带冲了过去。
可也就在那几名日军士兵刚刚冲到纵火带前方的瞬间,从一丛并不茂盛的灌木枝条后,一个剧烈咳嗽着的中年汉子却猛地从灌木丛后跳了起来,大笑着一把拽下了绑在胸前的手榴弹拉火绳,口中兀自厉声狂吼道:“小鬼子,乖乖地给爷爷垫棺材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