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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声清响,钱锡小心翼翼的扣动扳剪,从树干上截下一缕成熟稻穗。
没错,他截下的是一缕饱满成熟的金黄稻穗,而且并非从稻亩田间,是从巨木树梢上截下的。或许有人会疑惑——稻穗长在树梢上,这可能吗?但事实就是如此,因为这株树唤作木禾。
抹去把额头汗液,远着满山遍野的翠绿金黄,钱锡心中充满自豪。因为这些都是他培育出来的孩子,都是他日夜照料,照看,从而茁壮成长的木禾种苗。
木禾者,原生于西昆仑山巅,其长五寻,大五围,结穂粒粒金黄,剖开犹若珍珠。不过,眼前的成片巨木,它们准确而言并不是木禾,而是龙空山采集原样改良后的引种,学名唤作样品第119号。(注:向何夕蜀黍致敬)
其实,在龙空巨山隐没前,甚至有传言说这个系列还有第120号以后的试验种,只可惜天不假时啊……
想及此处,钱锡不由摇头叹息,心中为与伟大先贤错失交臂而痛惋。
“木禾啊,木禾……”抚摸光滑而身泛皂角清香的树皮,钱锡低声叙说。“假如你有第120号以后的,那该多好啊!倘若当年龙空山能早些完成第120号批次后的试验种,这世界又是怎么一副幸福模样啊……”
如果古籍记叙无误的话,一旦第120号以后的试验种研究成功,那黎民百姓就再不用为粮食发愁,他们再不用为了增加耕地而砍伐森林,同妖兽精怪艰辛对垒。到时人们每种下一株粮食,也就是种下了一棵树,便是种下一缕希望。
试想下,有了结育稻穗的树木,人类就再也不用像千万年来一样,每年无数次的翻土播种,做弯腰收割这样的繁重体力劳动。人们只需播种下一次,就能轻松地收获几十上百载,如“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般艰苦的劳作场面将彻底成为历史……
“钱串儿,老钱串儿……”呼唤声自远处传来,陡然打断钱锡思路,惊起偷食雀羽。
他皱起眉心,大声朝林海深处嚷嚷:“什么事啊?叫得跟死了妈一样,我马上就来了……”
收拾好器物,钱锡随手将成熟稻穗置入储物袋里,往声音来源慢悠悠飞去。他飞得不快,毕竟对一介练气九层修士而言,翱翔青空远比不得脚踏大地踏实,更何况钱锡早十年前还不是修士,只是个善于育树护苗的憨实农户。
或许不少修士会把灵根天生当做“常识”,但钱锡却是个意外,他进天目宗充当育林园丁时尚无灵根,谁知吃了数年木禾米饭后,竟神乎其神地多出数条灵根来。当初这事情,甚至惊动一位金丹真人前来查探,尤其是事后,该真人还拍着他肩膀说这便是承负,是对他辛勤照料养育木禾的回馈。
“是了,咱老钱家好人有好报……”钱锡边美滋滋想着,边将法器摆渡。
幡云不紧不慢地掠过小丛药草苗圃,早千儿八百年前这儿还曾是灵田,是宗门专门为培育排毒健体的青髓稻而开辟的。但到现在这年月,灵田早就被满山生长的木禾所取代,按书上说法解释,大概称得上是“进步”,或许是“淘汰”也说不准。
“好你个老钱串,我都喊你半天了,还慢慢腾腾地?”岭峰凹陷处,又一缕云幡窜出,转瞬做平行并列状。
闷了口自制的木禾烧酒,钱锡红光满面地招呼道:“啥屁大点事情,你方猴
子总咋呼来咋呼去的,成天就没个安稳模样,我才懒得搭理呢……”
常言“县官不如现管”,身为照料木禾的修士园丁,平常偷藏点木禾稻穗酿酒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这就像孙猴子守蟠桃园,你要说他没偷吃,也太冤枉这天生石猴了,可你要说它把蟠桃都吃完了,这里面肯定是猫腻大大的。
由此可知,小偷小摸什么的,宗门也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只要你勤杂房每年供应的木禾珍珠米无缺,私底下消化漂稍许也没什么问题,上头也就当没发生过。
但有条不言而喻的红线标明,即绝对不可将此米私自外贩,因为每年对外贩卖木禾产出的珍珠米,也算是天目宗对辖区内各修仙家族的搜刮手法之一。谁要坏了这潜规则,就别怪刑堂到时来寻人送去喝铅汁,尝沸水,切身体验下刑讯艺术的美妙。
“是大事情啊!”方姓修士瞪圆双眸,故作神秘言道。“快些跟我走,上面来人了,传音符说有好几位筑基修士呢!而且领头的还是亲传的筑基前辈,人家可是甲子大比中进终考的高人啊……”
讲到此处,尖嘴猴腮的男修不由一脸羡慕模样,心中更是期许万分。对他们这些外门练气弟子而言,修说是亲传的筑基前辈,哪怕是外门出身的筑基前辈,要能看上自家,挑去做弟子什么的,那也是天大的缘分。现在可好,一下子就来了好几位筑基师长,而且还有金丹备选的佼佼者,要是谁鸿运当头被选中的话……
思虑至此,方姓修士便越发心情激动,直拖着钱锡急急赶向西天目山麓。
“赵房主,真不能再通融下吗?”轻抿苦茶,秦梦琉语切银铃快响。
在她下首,叶沐等随行修士摆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样子,只顾品尝杯中苦茶,仿佛里面蕴含着无尽人生智慧一般。
“秦师妹,这真不是我不帮忙……”赵哲摊开胖乎乎手掌,示意玉旨上鲜明不模糊的字迹,无奈感慨作言。“实在是赦令里早有明示,不许多也不许少,只允诺你们取三万斤珍珠米啊!”
按照原先计划,秦梦琉一行人应行至梅山,待与梅蛮商讨好归附问题后,再以木禾产出的珍珠米作酬,回天目宗转运恩赏他们一批。如此行事,既能结好梅蛮头人,又可加强其部族争斗实力,为宗门势力将来西扩而打下的前哨楔子。
“真的就不能再多给些吗?”紫眸转睛凝视,牵连出些许哀求调子。
“实在不能!”赵哲沉默片刻,坚定摇头拒绝。
屋子里的气氛,顿显压抑,就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征兆,翻墨欲压城。
“不过么……”话机委婉转了个圈,似有深意般点醒说。“这宗门旨意上只写明允许秦师妹取多少,可没说明允许紫霄师妹你带多少,不是吗?”
话茬提到这,赵哲便没往下细述,他反将茶盏双手捧起,连用食指与拇指搓拭把柄。
“好,爽快!”
眉颦乌云渐渐澄清,秦梦琉转将手指探入袖浪,抛物陈述道:“后辈学识浅薄,不清楚现在珍珠米外贩的价码,还要请赵师兄多加提点明示,看在大家皆为宗门子弟,将来多有联系的份上……”
放下刚直身段,少女面色沉稳,似对价码的小数点浑不在意,反把定价权递交到对方手上。
“嗯,不错……”放下茶盏,手执铁斑储物袋,赵哲用神念点数片刻后,立即笑容可掬般回馈道。“尽管坊市里珍珠米每斤的对外定价是一丹灵石,可秦师妹既然是我天目宗未来栋梁,自当多做减免,老
夫便在此羞愧做主,以库存陈米每斤半丹灵石作价好了!”
话音刚落,洞幽道人赵哲便笑眯眯地收下储物袋中灵石,转将在提货灵符处修缮数字,把三万斤字样修改做五万斤。
“但是,或许我还想要更多呢?”浅浅笑吟声后,又一枚铁斑储物袋抵出。
“这个么……”
赵哲眨巴着细长眼帘,连搓数下两手,故作沉吟状道:“这个比较麻烦了,恐怕得多花些心思,毕竟数目要再大的话,关节遮掩上的问题可就,可就……”
话未说完,这位育木房主事面色陡然一变,旋从储物袋里掏出枚鹫盾状鳞片,细细观察不语。伴随该动作,下首沉默的石膏像们,流露出短暂羡慕神色,身为当事人,他们自然明晓底细。
待十余息后,赵哲方敲击鳞盾,语作惊讶说:“我没看错吧,秦师妹?这分明应该是钩蛇尾巴分叉处的鳞片,可体积却……好像太……”
“太大了点,是吗?”秦梦琉扣响指节说。
“没错!”收起鳞片,赵哲拢紧眉心自述。“我记得十来年前曾见过有人在坊市贩卖钩蛇尾鳞片,长宽都不及这枚三分,却竞价道上千灵石,平均算下来,每枚都价格都过百了……”
讲到此处,赵师兄禁不住嗓子眼干渴,将余茶一饮而尽。
“师兄着实过谦了……”趁着机会,秦梦琉插进话道。“无非是条幸进六品的长鳞巨种罢了,紫霄我手头多得是,纵送给师兄部分又何妨呢?”
多得是?送给部分又何妨?
此言才说出口,下首三名筑基修士便连连打起咳嗽,像是喝茶呛进气管里一般。
“这我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赵哲听到“六品”字眼,颜面霎时泛起连绵红光,像喝了红太阳脑白金兼带某牦牛骨髓壮骨粉般乐不可支道。
也就在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人语话声,原来正是钱锡二人,他们终于到了。
“外门弟子钱锡!”
“是,弟子在……”
还没踏进门槛,钱锡便急急躬身,向熟悉声来源。
赵哲拿起身边榜文,再修改几个字后,起身拍着归返着脊背,叩响暗示说:“着你引紫霄道人前去库房领木禾珍珠米,不得有误哦!”
“啊,是。”钱锡忙将头低下,引着诸人走向储备库房。
至于方猴子,这会仅能眼巴巴地望着一行筑基修士,渐行渐远。
“你下去吧……”挥动衣袂,待来客离去后,赵哲暂将旁人屏推。
随即,他面庞霎时缩紧,摆出谦卑姿态,朝某个无人席位递交出储物袋。
幻术散去,有人影自虚空浮现,他正是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目宗掌门——彦师空。
“嗯,你做得不错……”接过东西,彦师空掂量着,又多补充了句。“刚才的表现很好,再过些时日,你便去仙人顶当值吧!”
“谢掌门恩赏。”赵哲低颂半句后,会意退身。
原来,他刚才的市侩模样,全是受掌门提点。
“栖霞派……陆思雅……”眼眸深邃,凝望远方云端,彦师空嘴角轻皱。“你们给的人情,未免太淡了些吧?而且……”
轻笑半声,彦掌门摇头唱音,轻吟着陈述:“也太过拙劣了些,要知道真正的人情,在于做而不说,在于潜引默化,在于……”
话说到这止住,人遂去而房屋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