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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渺渺,天宇青青,从栖霞六岭的梨岭划出直线,沿西北指向四百余里许,便是名为玉霞的孤城。
相对新安这类水路通渠都市,玉霞太过偏僻,它周围既无堪比龙泉富庶的玄铁矿脉,又不曾发掘出拟与金华比肩的金窟银窖,所以一直游离在栖霞派的统治体系边缘,寻常少有关注者。
空路僻静,可偏偏有华光飞掠白云,指向新安河上游方向,顺风攀升至两千余丈高度,卷出淡淡云路。长空无忌,惟枫木寒香,淡淡沁人心脾……
“梦琉妹妹,她来了吗?”青丝被惯性拉坠,飘拂耳后,隐隐传来呢喃。
远眺莽苍,陆思雅眼睑悄生雾气,凝出点滴湿润,朦胧视线。从听闻秦梦琉抵达玉霞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不再平静,泛起阵阵记忆涟漪,唱响初遇时的对白。
——“等到约定消殒的明天,必定飞舞归向君所在之地!……化身为命运的希望点滴,于地之尽头、天之边涯、海之角落,悄声逝去。”
这世上,有些感情,会随时间无声淡漠,但有另外一些感情,它在时间河流里沉淀,悄悄凝结出更纯粹更剔透的晶莹之美,仿佛扎伊尔河滩中的珍钻,于阳光下折射出璀璨。
近了,愈来愈近,陆思雅探手遮挡旭日,眯眼瞄向地平线彼端的狭隘谷地,那便是玉霞,她们相知相遇的起点。
而在另一侧,白云点点,有少女身影静静屹立虚空,恰迎风眺望。
自高巅投视,秦梦琉足下是纵横数十里的峡谷凹陷,有玉霞城隘独占其中,一条白带间流而过,绘出两侧片片绿色图画。从先民开拓此地到现在,少说也有上千年历史,其中兴亡又有几人能说清楚。
当然,探寻过去的历史,对少女来说没有意义,她真正思考等待的东西,始终是未来,那两条延长线的交汇时刻。
“来了吗?”紫瞳流转,秦梦琉将目光瞥向远方。
数十里外,有一缕青霞遥遥袭来,速胜雨燕,毫不迟疑。
“走吧,蔷薇之紫!”少女张开紫光羽翼,向前迎上。
她神采中有期待、有激动、甚至还有稍许淡淡的不安。秦梦琉不知道这些年来,陆姐姐过得怎样,是否安好,是否与她一样期待着重逢,是否……不,不必再想,因为见面的那一刻,便都会知道,都清楚无疑。
紫光盈盈,青岚绚丽,两道光芒在无尽天宇下交汇、交织、交缠,最终并列停滞,显出阔别已久的姊妹身影,绽放等待了六年才盛开的纯洁芬芳。
“是梦琉吗?”这不是祈使句,而是颤抖的肯定句。
白梅暗香,裹挟玉指皓腕,轻轻搭上少女腮鬓,传递喜悦与炽热的指尖温度。
“是我,思雅姐姐……”轻柔温语叙述,秦梦琉将左掌提举,悄悄覆盖上姐姐的手,温润心扉。
数年没
见,少女的身高已经超过姐姐寸许,甚至连手掌,都比陆思雅的更大,也更温暖。眨眼望去,仿佛两块细腻雕琢的暖玉,被命运覆盖叠合在一起,相互温暖心扉。
不须言,也无须言,原本漫长的情感与倾诉,在相贴合的那一刻,瞬息传递给对方,一切尽在不言的凝望……
陆思雅在笑,美丽若凛冬后方盛开的寒梅,将初春白雪消融做斑斑泪迹,静静叙述她独立冰霜时的风姿。
秦梦琉也在笑,唇角将绚丽英气绽放,仿佛夏日和风中次第开放的紫罗兰蔷薇,挥写荆棘背后的艳丽与神秘。
第一次见面是在书楼昏黄的诗句中,她是高高在上的筑基女修,她是低低在下的调皮女童,两人的世界看似永不交缠,化作偶尔相遇的陌生人,偶然交汇的平行线。
可惜,谁又能想到,这两条平行线会扭曲,会纠缠,最终变成两道螺旋上升的曲线,密不可分。如果说人生是一首叙事诗,则俩人交织的那段篇章,是少女用思慕、用温暖、用信任抒写出的情感词句,就仿佛炉焰与冷钢擦出火星,凝刻下超越血缘的感情。
“思雅姐姐……”再一次轻声呼唤,换来相互簇拥的温暖。
鼻尖回绕的,是陆思雅清新淡雅的白梅芬芳,这不是熏香,亦不是花香,而是姐姐秀发飞扬里的柔媚,是姐姐纯白无染的秀美,是姐姐身心自然渗透出的光怀,于呼吸间不尽洄游。
“梦琉…妹妹……”轻嘘热气,在秦梦琉右耳廓无声挠痒。
陆思雅心中有些惶然,又似乎有些无措,她首度感受这名为“陌生”的拥抱,尝试被妹妹炽热躯体紧紧包裹,尝试呼吸鼻尖回绕出的野百合芬芳,悠悠随风,又淡淡不绝。
苍天下,莽苍上,两人紧紧拥抱,静静享受这份温存的寂静,无人打扰。
夏日熏热暖风掠过,掀起两人衣衫,编绘一缕缕交织秀发,倒影下太阳光辉。要知现在才临近正午,她们的时间还很长,有足够多的时间享受重逢之喜悦,交谈等待的惆怅,很久……很久……
斜阳西下,当相互将六年的等待倾诉完毕,时间指针已弯过白昼,在向黑夜遥遥坠下。而秦梦琉的话茬,也在此刻转向正题,叙述现状……
“思雅姐姐,我需要你的帮助!”少女毫不遮掩,单刀直入地把话讲开了说。
陆思雅并未劝阻,仅轻叹口气,道:“死者已矣,生者何堪,梦琉你真下定决心了吗?要知云、李、徐三家上下可是有上千口人,他们……”
“姐姐,你不用再劝了!”秦梦琉眼神坚定,直视凝眉,声若刀切。“……既为人子女,自当恩怨分明,纵然杀戮承负再重,我也不能推脱避让,要连人都做得不正,更何论修真求仙呢?”
无须问少女信心几何,身为宗门菁英,陆思雅当然明白她们与普通修士的差距,休说三五靠丹药筑基的次品,就算散修旁门十倍于己,她亦有绝对取胜的信心。
“好吧,我不劝你……”丝帛
绵柔,抖落无奈之音。
望着陌生而熟悉的脸庞,陆思雅定神细问:“说吧,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讯息!”攥紧十指,紫眸中抹过一缕莫名光华。“我想要姐姐帮我拖延时间,至少让栖霞派的救援延迟一刻钟以上,最好是半个时辰……”
作为宗门亲传弟子,秦梦琉当然明晓对方底牌所在,因为她也曾见识过天目宗的警示间,里面分格呈列有数百枚玉璃阴球。据说就算来袭者是金丹真人,照样无法阻止球裂碎后的警讯,也就元婴真君可以压制警讯传递。
试想秦梦琉这边刚开杀,栖霞派那边就传来碎裂警讯,隔不片许就有数名金丹真人出动洗地救援,那还怎么灭人家满门?要知金丹飞遁的速度可不比筑基,化虹后每息越两百丈以上,四百里航程不过数百息片刻,届时某宅女逃命都嫌慢,还想玩“抄家灭族”?
毕竟秦梦琉可不比那些天命RP爆棚的主角,先天或后天自带超越等级的探查隐形能力以及战略机动能力,总是让那些“高人”半天找不着真凶,或是根本追不上真凶,眼睁睁让其逃脱。
喵的,真不知道那帮高人几百年都怎么修炼渡过的,真越宅越脑残的说-_-
“好吧!”陆思雅咬咬牙,终究还是答应下来。上次秦宅上百口人毙命,她因为闭关苦修无法伸以援手,本就愧疚于心,要今次再推三阻四的话,实在太愧对自家干妹妹了。
“谢谢,陆姐姐……”郑重颜色散去,少女抿压唇角,流下感动泪水道。
秦梦琉明白这事情的艰巨困难,或许姐姐会为此饱受上峰责罚也说不定,或许姐姐会为此欠下同门很大人情也说不准,总之她会为办成这件事付出很多,很多……
“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会像小花猫那样的……”陆思雅探出手,轻轻擦拭去妹妹泪痕。
远处,霞光璀璨胜金,映出温暖面庞,细细数着处子幽幽绒鬓。夕阳调磨出最绚丽,最圣洁的色彩,为爱护妹妹的姊姊轻轻涂抹,拱显出温柔付出,留作记忆中默默封陈的缠绵思绪。
“其实,做只小花猫也不错啊……”扇动眼帘,少女微笑抒怀。“那样的话,我就能成天趴在姐姐怀里,安安稳稳的什么也不用想,只须被姐姐饲养好了!”
“小笨蛋……”轻点秦梦琉前额,陆思雅微笑解语。“姐姐又不是南海琼崖上的五岭萌主唐名越,哪有成天带只小猫趴自家怀里的道理?况且你就算变成小花猫,那将来也会长大成好吃懒做的肥花猫,姐姐才抱不动你呢……”
“不会的,梦琉这么可爱,怎么会变肥花猫呢?姐姐尽瞎说……”
“谁说的?你看才六年多,小不点个头长得比姐姐都高,就算变花猫那也肯定是一只超级大个的肥花猫!”
“才不要呢!不然我变做只叫做牡丹的可爱小猪猪好了,姐姐肯定喜欢……”
欢笑声悄悄蔓延,伴着日与夜的交替,浸润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