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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湖泊,龟岛鹤松,这里正是玉霞齐家的观海阁。
“来了吗,雪琴侄女?”齐云翰在棋坪上点下黑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晚辈余雪琴见过齐家主。”少女一席素衣,裙裳轻扬间婷婷走入静室。
老道也不多话,仅只摆摆手,示意她坐到棋坪另一面,执白子对垒。
“以什么借口来的?”
黑玉棋子轻敲着楠木棋坪,纵横十七道的古战场上,此刻却觉察不出半点烟火味。
“您说笑了,前辈……”
余雪琴略感不安地环顾了下,直到确认所有人等都退出百步以外,水阁中只有彼此二人。
“菡嫣尊主座下,姹女秋水姬向齐家主问好。”少女微笑尽收,一脸肃然地深深低下额头,露出小半截雪白后颈。
“我问你是以什么借口来的?”齐云翰端坐重复。
“是!”化名余雪琴的女子,面色愈发紧张。“我是以受齐烁公子邀请,参观齐府,顺带觐见家主的名义来的。”
余雪琴这个身份,原本属于李家某个远嫁女修之女。因为该女修嫁的是丹霞派下属的某个修仙家族,所以多年来双方仅只通过信件接触,从未与该女蒙面。前些年,余家幸运诞生了一名金丹修士,于是李余二家的联系也愈发密切起来。
“嗯……”齐云翰点点头,指着白玉棋子道。“该你落子了,记得要胸怀全局,不争一时一地之得失。”
像是指点,亦或是告诫,一老一少就在这湖心阁中慢慢对弈。
“知道我为何提书称此为观海阁吗?”随着棋盘上黑子的不断增多,齐云翰又开口道。“这假山池塘,说是湖都勉强,为何我偏偏不提观湖、观池?”
“这个,晚辈不知……”少女迟疑地止住落子,左手恰轻挽衣袖,露出一小截欺霜赛雪的腕臂。
现在已近隆冬时节,常人早穿起厚重衣裳避风挡寒,可她却依旧是薄丝轻缕的打扮,由此可知该女修为绝对不低于练气十层。
“哼,你分明心里明白得紧!”齐云翰鼻孔喷出两道白气,声带讽刺地继续说道。“不止那个秦鸣嫡,玉霞城里年轻一辈的修士,哪个不是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前辈缪赞了。”余雪琴羞涩地微侧玉颜,眼角泛出丝丝诱人的玫瑰红色,若血气方刚的男儿,非为之心跳意动不已。
一般而言,处子经历房事后,眉鬓毛发都会显得杂乱,不再像以前那般齐整,可面前这具充满诱惑的女体,眉鬓处毛发依旧整齐细润,仿佛毫无经历过房事的处子一般。
“收起你那套骗雏
鸟的魅惑伎俩吧!”齐老道面含不屑,抬起手来,重重落子,又消去一片白棋。“你想玩随你,但要是误了老道我的大事,到时就算我容得了你,菡嫣尊主也容不下你!”
听得该语,少女顿时面色剧变,像涂上一层白霜,充满畏惧与惊吓,似乎回想起某些不愿记忆的内容。
“不争万世者,不足以争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齐云翰继续自说自话。“以观海对观池,正是要提醒自己眼光不可局限于一域,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
一枚枚玉石棋子,落到棋碗中,砸出清脆连响。这敲击声,响彻整个观海阁,似乎悄悄揭开了黑暗的一角。
“谢前辈教诲!”推开棋坪,余雪琴又再度行了个全礼,一头乌发悄悄拂过地板。
“我在教诲你吗?”老者端起早冷透的香茶,用掌心文火慢慢温起。“前段日子,栖霞派云峥峰主座下首徒刚到过秦家,待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
“还好,据说那秦鸣嫡没入对方发眼,人家只是来替翠屏峰主座下弟子送信来的……”抿去一口热茶,齐云翰眼神锐利,直射向面前少女。“你不大笑吗?天幸那秦鸣嫡没被人家带走,不然老夫哪有闲心来找你续话!”
一句句诛心之眼,好似刀削斧凿,令余雪琴遍体生寒,往常寒暑不侵的娇躯,居然瑟瑟打起寒颤来,如同油锅前恐惧不已的雏鸟。
“我!”朱唇变得青白,少女愣是挤不出半句话来,甚至连泪腺都被恐惧填塞。
“哼!你那点小心思,当我参不透吗?”疾风暴雨,非但没停歇,反而愈加剧烈。“你不就是想多拖些时间,好等那秦鸣嫡进阶练气十一层吗!到时你再以‘玄姹归元诀’夺其阳精真元,好一下冲破到练气十一层以上,说不定还能到十二层……”
所谓“玄姹归元诀”,乃是吞阳妖女慕容菡嫣创出的噬元法门,在汲取男修元阳的同时,顺带吞噬对方的真元修为来提高己身,端是淫邪无比的旁门左道之术。
相比玄门正宗历代传承生生不息,古双修派却早在“封神战争”前衰落,主要嫡传大宗都被崛起的龙空山势力围剿殆尽,残存门人也七零八落,自此不成气候,只余下些旁枝末节的功法伎俩。
所以,神州大地上走双修路线的,基本都是精/关已破的邪门歪道,而且修行法门也大都是“夺取他人精元化为己用”这套,彻底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此类外道功法,在练气初期进展神速,因为只需凡人精元为引即可辅助凝练真元,所以功力递增不亚于天灵根修士。但修为越高,凡人精元就越是无用,到
练气七层以上,就必须要以修士精元为引方可凝练真元。
像化名余雪琴的姹女秋水姬,她少说也吞噬过数十散修精元,方能达到练气十层。至于与她有肌肤之欢的凡人男子,那更是数以百计,数不胜数。
另外,这类双修“吸星大/法”最大的问题在于,筑基不能自成,必须夺取某个筑基修士的精元道基,以他人为鼎炉药引慢慢熬炼,方可成就自身筑基。
于是,最大的矛盾也应运而生,练气修士的魅惑邪法基本无法动摇筑基修士心智,偏偏又必须要筑基修士的精元道基才能筑基,这简直是一个吞吃蛇的逻辑悖论。等于说没大机缘的话,双修邪道撑死也就在练气十二层大圆满瓶颈蹲到死。
那齐家家主齐云翰,也正因知晓该点,才有信心和吞阳妖女慕容菡嫣做交易,驱使其座下姹女秋水姬,去完成破除秦鸣嫡童身的任务。而代价,就是他齐云翰在死前将真元供给慕容菡嫣吞噬,此妖女在筑基中期已待了好几十年。
“算了,我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倒去茶末,老者站起身来,望着远方卷絮般的云彩,寒声叙述。“事情过都过去了,再想也是无用!那秦鸣嫡这几个月都被禁闭在家,恐怕不到练气十一层,秦小子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是,晚辈明白!”余雪琴忙低眉顺目道。“等秦鸣嫡一出现,在下绝对不会拖延,会立刻找机会夺他精元,前辈请放心!”
“放心?”齐云翰冷笑着。“你个丫头被人捧昏头了吧?秦鸣嫡要真到练气十一层,你的那点玄姹魅相能不能迷倒他神魂还是两可之数,居然敢叫我放心?”
“那前辈的意思是?”少女一点就透,面前的阴谋家想必早有预案。
“据说,秦鸣嫡生母去年因某些事被秦小子驱逐出宅门,他们父子俩关系也就在此事后越来越僵……”老者语调里充满嘲讽、暗示、以及狠辣的决心。“那女人现租住在秀玉坊附近的小院里,花费用的还是她儿子月例,真是可怜啊!”
“杀了她……还是?”余雪琴会意地做出个手势,面上却仍是清纯模样。
“你想想,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焦急推开房门,见他数月未曾蒙面的母亲时……”尽管没有风,但观海阁此时却充满着阴冷气息。“……却看见,她母亲病死的尸首,那会是什么感受呢?他会需要些什么呢?”
齐云翰没有回头,正以自己瘦削的背影遮住清冷日光,阻止它们刺破黑暗。
“我明白了!”少女先是惊讶,其后则满脸佩服颜色。
姜是老的辣,人是老的妖,此话无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