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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凹陷之内,庄园一处亭子之中,有两道懒散身影正躺在老人椅上,吹着凉风、晒着斜阳、摇着蒲扇。
靠左侧那位貌似中年,但观其懒散姿态似是由来已久,非一日之功。
右侧之人却是一位青年,褪去素衣旧袍之上,其俊逸面容令人眼前一亮。
即便是奉茶的小姑娘秦馨都不仅嘀咕一声,长得倒还不赖。
司马元转头一笑,“小仙子好眼光”。
秦馨碎了一句,轻哼离去。
秦茂无奈一笑,看着小姑娘娇小背影,眼露宠溺,轻声道:“她随她娘,外柔内刚。”
司马元笑道:“秦姑娘蕙质兰心、天性直率,倒是深得道友真传。”
不管话中真假,反正好听的话自然能笼络人心。
秦茂哈哈大笑,合不拢嘴地道:“喝茶,喝茶。”
司马元笑着称谢,端起旁侧瓷杯,轻轻一吹。
滚烫茶水之中螺形绿叶翻滚,如同水龙卷般围着中心旋绕不停。
秦茂轻轻笑道:“茶名青萝,本是凡茶碧螺叶。”
司马元轻轻一嗅,茶香未至,倒有一抹幽香入鼻,清新而自然。
细察之下,还有一股淡淡的处子体香。
秦茂轻轻一叹,朝着庭院白墙之下一颗丈许高的灵树一指,“初来之际偶然瞥见,秦某便随手浇灌了些许灵机,未料到不过数月功夫便已长成半丈高的茶树。小女便亲自采撷数壶,浸泡数次之后,竟让我流连忘返,颇为欣喜。”
司马元下意识地看了眼秦馨离去方向,轻轻放下瓷杯,便将目光落在那颗人高茶树之上。
只见其绿芽待抽,老枝坚挺,翠绿茶叶幽光闪闪;轻风吹拂之下,随风摇颤,簌簌发响。
观其芽尖新创,应是采摘不久。
他颔首道:“茶树有灵,清香醒神,对于我等修道人仍大有裨益。”
旋即他大有深意地言道:“另外,道友施展的道法同样功不可没。”
秦茂笑道:“天地万物尽皆有灵,秦某不过点醒其本来。”
司马元注意到灵树其实本质未变,被此人化去根植内中的晦涩阻碍之后,其吸收天地精华似愈发顺畅了。
若说以前此树仅能靠日月精华滋养根茎翠叶的话,那么而今其已可汲取天地灵气了。
如同炼气初入者。
司马元轻声叹言道:“道友所言字字珠玑,句句金玉,司马不如矣。”
秦茂目光幽深,轻轻一笑,徐徐言道:“所谓修道者,自是以悟道、体道为主,岂可执心于术法之道?如此岂不是落入了下乘。”
司马元微微沉思,轻轻颔首,“修士炼气,真人悟道。若仅着眼于修为法力之道,易堕入末法小道之途,体悟天地之玄妙、周天之灵奥方才是正宗清流。”
他轻轻吁出口气,抬眼看向天际浮云,轻声道:“真境者,修真悟道;神人者,由凡入神。”
他轻轻一叹,目光复杂,徐徐言道:“我等凡人,如何才能摆脱这浑身污垢,成就‘无垢’。”
秦茂哈哈大笑,“道友魄力十足,秦某佩服。”
司马元闻言一怔,随即哑然一笑。
凡尘之世,连灵气都非是彻底明净,何况其他。
但凡存于此界,便不能不沾染这些所谓的‘污垢’。
故而无垢之身唯有上界仙人方能彻底拥有。
司马元端起温茶,轻轻一嗅,清香正浓。
他轻轻一抿,纤细的水龙卷灌入喉舌,裹挟着清香与体味,沾染着灵气与日月精粹,齐齐沁入司马元心脾之内。
霎时,一股舒泰与轻缓席卷全身,心神都为之澄澈。
极目远眺,天朗气清,浮云卷舒,茶香凝神,心境平和。
司马元目光平静,气息沉稳,心神悠然而恬淡。
旁侧秦茂也不再大煞风景,细细品茶,懒然斜躺,气息放松。
这一刻,庄园沉寂,山腰祥和。
天边霞光万丈,圆日半挂,斜月上浮,天地舒缓。
不知过去多久,在司马元细细品味之中,一道细微的轻鼾声传来。
他不禁愕然,转头看去,却见秦茂已酣然睡去。
他顿时失笑摇头。
这时,一道轻微碎步声传来,却见秦馨手执长衫,轻轻笼在秦茂身上。
她见司马元望来,朝外面努了努嘴。
司马元会意,轻轻起身,不管秦茂是真睡还是假睡,此刻确实不宜在场。
行至亭外,来到一处碧池边,小姑娘竟脱下鞋袜,在清水中濯足。
她歪着头,看着司马元言道:“大恶人,你也来洗洗?”
此时司马元注意到小姑娘散发湿漉漉的,光洁的额头之下,眸光明亮清澈,眼睫忽眨之际,似还残留着小水珠,顺着睫毛轻轻滑落。
两腮微鼓,似有富相。
司马元暗道,也是福相。
小姑娘不小,芳龄二十有三,但其心性率真,淳朴可爱,赤子之心未泯。
使得她看似不过十五有六,仿若稚真未消。
司马元轻轻一笑,环视一周,看着这座大庄园,似笑非笑地道:“未想到‘大哥’身价竟如此不扉,倒是让在下刮目相看。”
秦馨轻哼一声,倒也并未生气。
她看着身前小池怔怔有神,忽然问道:“你要去哪儿?”
司马元目光一奇,笑了笑后顺势坐下,看着小姑娘的侧脸,“怎么,你也想要出门游玩?”
秦馨白眼看了下司马元,继而娇手猛然一挥,颇为豪气干云地言道:
“本姑娘但凡出世必是行侠仗义,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有不公事,一刀尽斩之;谁敢负我心,我必断其根.......。”
司马元额上直冒冷汗,赶紧制止这涉世尚浅的小雏女,无奈地道:“这些姑娘都是从哪儿知道的?”
秦馨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周后,对着司马元悄声道:“一本游历传记小说上这么写的”。
司马元眨巴眨巴眼睛,低声道:“我能看看么?”
秦馨当即拒绝,语重心长地对着司马元言道:“修道之人必须以大道为本,岂可专注于这些闲人轶事。”
司马元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目光恶狠狠地低声威胁道:“拿出来我看看,不然我告诉你爹去。”
秦馨杏眼当即瞪大,看向司马元的眼神满是不敢置信,“你...你不是要行走江湖么?怎么这么不讲信用?”
司马元哼哼言道,“老夫乃是
修道之人,那些凡俗规矩岂可施加我身?何况,信用二字在老夫这里根本不算数。”
秦馨鄙夷地道:“年纪轻轻的张口贫道闭口老夫,切,真是笑掉大牙。”
司马元嘿然一笑,“你方才不是也说贫道乃是修道几百年的老怪物么?我道声老夫怎么了?”
秦馨目光幽幽,余光瞥着司马元,“你的骨龄不过六十,也就比本小姐大个四十岁而已。”
司马元闻言一怔,垂眼看了眼自家后,轻轻一叹地道:“原来我已经是个七旬老人了啊”。
秦馨噗嗤一笑,笑得前俯后仰,捧腹不已。
与凡俗不同的是,修道者几十年的差距不算什么,仍可作为同辈人。
倒不是司马元有何妄想,而是历经诸事之后,司马元方觉纯粹与稚真的可贵。
司马元轻声问道:“你就这么想要外出游历么?”
秦馨抱膝,将头磕在膝上,嘟声道:“爹说修为不够,贸然外出只是找死。”
司马元笑道:“秦道友所言极是,你而今不过区区炼气,外间如我这般的老妖怪数不胜数,你这点修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啊。”
秦馨瞥了他一眼,忽而眼珠一转,悄声道:“前辈,要不你带我一起走吧?”
司马元扑通一声,跌入水池。
秦馨神色一滞,继而恼羞成怒地道:“没用”。
一道温醇的笑声传来,秦馨娇躯一僵,耸拉耳朵,垂首低声道:“爹”。
司马元笑着起身,身形一震,水渍散开。
他笑着道:“惊扰道友休憩了”。
秦茂摆手道:“小女顽皮,让道友为难了。”
随后他对着秦馨轻声道:“馨儿,你且退下。”
秦馨轻哦了一声,盈盈退走。
司马元笑意神情,目光微正。
两人并肩而立,缓步徐走。
须臾,身影升高,呼吸功夫便踏空百丈之上。
登高俯瞰,左侧斜坡之上似有万千烛光点燃,如同点点星辰,散落四野。
烛光燃起之地正是红叶城。
司马元目光投去,先前两人登空之际曾瞥过一眼,不过一偏远小城罢了。
不过此城与司马元以往所见之城大为不同,竟是屹立在山野斜坡之上。
秦茂轻声道:“此城至今已有千年,据传乃是西冥天宗遗脉后人所建。”
司马元闻言眉头一皱,看了眼秦茂后,却并未立即接话。
此人莫非知道他的身份?
秦茂一指下方烛光小城,笑道:“三十年前,贫道奉国主之命前往西冥,途径此地时,遇见了秦馨她娘。”
遇见她娘,其后便有了秦馨。
然而司马元却听出另外一层意思,他眼瞳孔忽闪,继而眼帘一垂。
秦茂眼中露出回忆与恍惚,更有一抹难得的温柔,轻声道:“叱咤东荒九百年,不及短短十余载。”
司马元心中泛起波澜,目光露出温柔,他轻轻颔首,和声道:“若无情字在心头,纵是千载也枉然。”
秦茂忽然转头,目光直视司马元,缓缓言道:“因她之故,国主之命未能完成;也因我之故,致使他死于非命。”
“你说我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