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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同行的每一步我都走得很稳妥,生怕自己的一个踉跄会伤及他敏感的心思,我理解作为一个至高无上的君王,每日都活在逢迎中,他是多么害怕自己身边人的另有图谋,又是多么渴望一份真挚的温暖。
忽然,他坚定地说,“快到了!”
刚说完,前头不远处三个太监摸样的人,鬼鬼祟祟的推着一个拖车,低声细语又好像商量着什么似的。
他顿足,对着太监唤道,“吴良辅!”
远处身着暗红色的宫衣的太监忙抬头,见是皇上,一惊,忙对另外两名太监使了个眼色。
皇上向吴良辅招了招手,“过来!”
吴良辅一听,忙快步向皇上奔来,见皇上身侧站着我,忙笑了笑,转而又对皇上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皇上指了指拖车,有些好奇,“那是什么东西?你们几个白天鬼鬼祟祟的又想干些什么?”
吴良辅脸色变得凝重,“嗨,回皇上的话,奴才能干些什么啊,那车上不过是宫里的一些脏东西罢了,奴才正嘱咐这几个笨东西好好处理,千万别处差错!”话落,忙转身,对着另外两个太监呵斥道:“还杵在这干嘛啊,还不快去办,难不成要让我亲自动手。”
回头对着皇上时,又堆起了笑,他一笑,我甚至能看到他满脸横肉在颤抖。
那两个太监忙推着车继续前进,皇上却疑惑未解,“脏东西?”他叫住了太监,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要掀开搭在拖车上的草席。
吴良辅身手矫捷,用身体挡在了拖车前,“皇上万金之躯,这些东西只会脏了您的眼,皇上您还是不要看了。”
他固执道:“如果朕一定要看呢?”
吴良辅急的跪在地上,另外两个太监也跪了下来,“皇上您就饶了奴才们吧,这些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回头奴才让人带些新鲜东西给皇上瞧瞧,保证让皇上满意!”
皇上疑惑着收手,吴良辅这才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我正向皇上走去,就看见皇上趁吴良辅不注意,终是掀开了草席。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他身形一顿,竟呆愣在那里。
吴良辅急的捂住了眼,许久从指缝间看见皇上依旧杵在那,忙从后轻轻摇着皇上的身体,低声唤着:“皇上……”
皇上似有所觉,呆滞的放下草席,连连后退几步,最后酸软地跌坐在地上。
我上前扶住了他,吴良辅也跪爬到了皇上身侧,皇上恍惚地拽着我的胳膊,目光呆滞地看着我,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个字。
我向拖车看去,此时正好一只手滑落,落在草席外。
“死人!”皇上嘀咕着,他眼神涣散,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死人……”
吴良辅对着另外两太监怒吼道:“还不快滚!”
两太监踉跄地推走了车,皇上看了看吴良辅,又看了看已经远处的拖车,只是那只手还露在外面,随着拖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他看得出神,突然伏在地上,呕吐起来。
吴良辅忙轻捶着皇上的背,口里还是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奴才让您别看,您却偏偏要看,也都怪那该死的奴才怎么死不好,偏偏悬梁自尽,那摸样真真吓人……”
皇上听此呕的更厉害,我学着吴良辅的摸样也轻抚皇上的后背。
皇上毫不客气的扫落我的手,对着吴良辅轻声道:“我们……回宫!”
我看着自己垂落的手,有些失望。
吴良辅搀扶着皇上离开,我依旧杵在这里他二人离去,看着他虚弱的身体突然回头,眼睛红红地盯着我,我骇地哆嗦一下,我明了,他是在责怪我,因为我看到他无比脆弱的一面,而当时的我无比镇静!
桃花我没有赏成,或许我又丢掉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回到钟翠宫的时候,满屋子的秀女都将眼光抛在我身上,我讪讪地笑,准备回到自己的屋子。
刚转身边看着琳依画着精致的妆容向我款款走来,我避让着,她却不依不饶,偏偏挡在我身前,来回几次,我便没了耐性,朗声道:“请让步!”
琳依轻蔑一笑,将脸凑向我,我躲闪着,她冷哼一声,撞开我走进了正殿。
我已习惯这样的蔑视,尤其是来自琳依的,自入宫之初,琳依就一直视我为敌,即便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的不愉快,但我丝毫不怀疑她对我的仇视,毕竟一山哪能容得了二虎?
涟如什么时候来到我屋中我竟一无所知,涟如说我当时正在出神,当然看不到她的到来。
我抚自己红红的脸,涟如咬了咬唇侧首问,“皇太后找姐姐做什么?”
我对涟如从不隐瞒,如实道:“安慰一下功臣之后,如赏赐琳依并无区别。”
涟如轻叹一口气,“也就是说,姐姐和琳依一般,就算不殿试,也注定会成为皇上嫔妃了?”
我诧异地看她,打趣地问:“你是希望是还是不是呢?”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往空中抛掷,然后接住,良久才幽幽开口:“不知道!”她是那样的认真,竟一点都没有看出我的取笑。
我看出她的失望,试探地问:“你喜欢皇上?”
这次涟如没有接住下落的苹果,看着摔烂在地的苹果,涟如竟有些失神,“如果我说,这几日我总在梦中梦到皇上的样子,这是不是就叫做喜欢呢?”
我心中一紧,暗想着一次见面而已,竟让涟如魂不守舍,我有点百思不得其解,而后想到自己,自己还不是一面都未曾见过,就已经倾心。我将涟如拉到我身侧,与她对视,安慰着:“即使我入宫也不会妨碍你继续喜欢皇上啊,傻丫头,后宫这样多的女人却只有一个皇上的。”
涟如使劲摇头,声音低沉无力,“不是的,姐姐你比我优秀许多,如果我是男人,在我们之间我也会选姐姐你的。我是在懊恼自己,你看吧,比身世我是比不过琳依的,比长相又比姐姐你逊色很多,又不如玉影那般乖巧,我蛮横、骄纵,字识不了几个整天只会舞刀弄枪的,皇上一定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他那样一个优秀的人必让会让一个天仙般的人站在他身侧的。”说着说着,她眼圈微红。
我只能安慰着她,“你也说过,皇上现在身边的女人也都不是国色天香啊。”
涟如反驳,“可是她们个个看来都知书达理,不会像我这样横冲直撞。”
涟如躲避着我的目光,长吁一口气,“也许我就不该痴心妄想!还不如不见呢,让我一直认为皇上是个丑八怪多好,那样就没有念想了。”涟如顿了顿,伏在我耳边说:“那天晚上的事,我瞒了姐姐一些,其实我还与皇上讲话了,就在琳依摔倒被太后呵斥后,秀女们都走了,我落在后面想起琳依狼狈的样子,笑得异常开心,皇上看见了,没有责备我幸灾乐祸,却夸我笑得好看、动听……姐姐也知道的,在家阿玛额娘总是说我做事没规矩,说话谈吐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是他竟然夸赞我,我真的很开心,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夸过我!”
此刻,我却异常的佩服起涟如,她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说出自己的喜欢,我多想如她那样理直气壮的袒露自己的心意,可是我永远做不到如涟如般洒脱。
我笑了笑,“这样不是更好了,皇上都对你有了印象,而且你干嘛把自己说的这样不堪,傻丫头,你怎么会一无是处呢,就像你说的你不像这后宫所有女人,所以你必然是最特别的一个!想想看啊,你比琳依多一份乖巧,比我多一份随和,又比玉影对一份灵动,现在的你就是增一分则太动,少一分就太静,现在这个样子刚刚好!”
涟如哭笑不得,丧着脸问:“你是在夸我吗?”
我坚定点头,见我一脸真诚,她却笑出声来,“其实我也就是抱怨几句而已。”
我揽住她的肩,“你看,我是表姐妹,自小一块儿长大,我们互相了解对方,现在又在一处生活,以后还得服侍一个夫君,这样不好吗?我们姐妹齐心,把皇上夹在中间,不让别人靠近,否则遇神杀神,遇到佛杀佛!好不好?”
涟如也重重点头,过了一会儿,忽而脸色一沉,“到时你可不许与我争抢皇上!”
我忙作揖,呼道:“不敢!”
此后的几天我与其他秀女们一般一同教引,其实学习也就是宫中的各种规矩,比喻坐姿,比喻行礼,诸如此类。可我总是觉得教引嬷嬷对我和琳依另眼相待,我可以装作无所谓,可是被其他人排斥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午后休息时刻,我默默走在钟翠宫的长廊,路过一个房间,见窗户大开,便好奇的驻足。
我所看见的是,是一个女子背对着我,手执着笔对着一袭白纸一阵狂草,几乎一气呵成,因为皇上的缘故,故我对写字总有一点特别的偏爱,我踮起脚尖看了看,中规中矩不过尔尔。
正当我离开时,我见女子突然换了手,在白纸剩余处又是一阵,这下由不得我不刮目相看,她左手写的字比之右手,却还多了一份力道与轻盈,笔走龙蛇、丰筋多力。女子拿起写好的字,仔细瞧了瞧,似乎不满意,将纸揉成一团又铺上一袭白纸,继续写着。
秀女寝宫必会在门外悬梁上挂着可有秀女名字的牌子,便于了解。我退后看了看房门,原来这女子叫董鄂华浓,真没想到不过一个小小的钟翠宫原来也是卧虎藏龙之处。
下午教引时,是在钟翠宫的正殿内,华浓与琳依同时出现,虽然同穿着秀女服,但站在浓妆艳抹的琳依身边,华浓就像被吸去了精气的皮囊,毫不扎眼,似乎看起来再也平凡不过,唯有一双似点漆的眼睛熠熠增光。
华浓似乎注意到我的凝视,默默地扫了我一眼,礼貌地微微一笑。
教引嬷嬷说的眉飞色舞,偶尔秀女们一阵嬉笑,大多时候我们都很沉默,那些呆板的规矩、戒条,经过几日学习我们甚至都能倒背如流。
涟如在打着盹,玉影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琳依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华浓则眼神涣散,所有的人都无意听着嬷嬷的长篇大论,只有教引嬷嬷自己扯着嗓子大声说着,“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谓之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与人,谓之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