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中文网 www.10zw.com,最快更新巴垸 !
祖母还有奇奇乖乖两个小的拖累,整天吵吵闹闹的,并不觉得寂寞。
每次姐们从单位回来,与祖母说的话比跟母亲说的多。从四叔离家出走后,祖母就变回了从前那个能说会道,极为强悍的祖母了。母亲亦还是从前那个不善多言勤劳的母亲。只是这两个女人的家里都没了男人,她们也不在一个家一口锅里吃饭,分家了。尽管这样,祖母心中还是很妒忌母亲。
祖母说起父亲去世后,学校给母亲每月几十块钱的抚恤金,心里不高兴,还跟上面的人吵,也要上面给陈章蓝的老母亲许七友一个月几十块钱的抚恤金。祖母逢人就说,她大媳妇余秋香命好,男人去了还有公家的抚恤金,有那么多知识孝顺的儿女给她养老,而只有她这个老太婆啊……如何怎样的一把眼雨一把鼻涕的不免伤心酸楚。
人都说祖母老糊涂了,余秋香是你大儿媳妇,两代人怎好相提并论余秋香是陈章蓝遗孀,直系家属,终生伴侣,学校当要发抚恤金,而祖母有几个儿子,不单单父亲一个儿子,怎能叫父亲的单位给她也发抚恤金呢
但祖母不管,也不听,逢人就说,祥林嫂一般。
母亲只管让祖母四处说,反正今生的岁月她都适应,过来了,没啥委屈的,也没啥不再适应。母亲实在觉得气,也只跟我们这些做子女的说说,从不对外人说一个字祖母的不是。
我与姐们都劝说母亲说:“随祖母说好了,她都多大年纪老糊涂了,还活得了多久她哪天死了,你这个做儿媳妇的不就解放了,不跟她老人家一般见识。”
母亲很听女儿们的话,就如小孩当初听母亲的话一样。只要是我们说的,母亲都会遵从。在母亲心中,她老了还要依靠我们这些子女的,不能跟女儿们斗着干,祖母无论怎样也是祖母。只是母亲的一生又依靠我姐妹们什么了
父亲去世后,二婶子变化也巨大。就是从前不爱搭理人,小气得要命的二婶子,这会一见到我们姐妹,总拉着我们的手说长说短,做饭给我们吃。无非你们的父亲生前洁净,受万人敬重,你们作女儿的出嫁在人家的要会做人,替你们的父亲长脸,你们的母亲又不善多言,这些话就由我跟你们姐妹说吧。
二婶子是好心,但我们听了总觉刺耳,心里难受。那份失去父亲的深疼被二婶子一席话说得醒悟过来。每次母亲都叫二婶子不要对我们说这些,她相信自己的儿女都是聪明的,在社会上,在人家里,做得好人。但二婶子总要说。有次还说到鹿女出嫁时父亲病着的情形,一开口就把鹿女给说哭了。
本来,鹿女出嫁时,大家约定不哭嫁,但由二婶子哭开了头,然后哭得稀糟一团。鹿女婚前,父亲一直病着,大家心里一直不好受,都不愿产生那样的联想,但由家人的痛哭,无不让人产生那种联想。尔后,真没多久,父亲就去世了……
微风总从后门口往屋里吹送,吹来母亲菜园的瓜果清香,吹来一抹淡黄的阳光轻轻流淌。那些日子对鹿女来说,温馨而凝固,她愿凝固在那里永不前行,凝固在那个少年阳光的家大口阔的家。只是她怀孕了,不久将嫁入这座村庄的某户农家,成为别家的人,不再是这家的人。青春的梦想不再明朗,记忆都模糊。鹿女只记得某年端午节,她与陆仔在柴山里割燕子花,天降大雨,他们在柴山迷了路,感觉就像漂浮在母亲的半桶上,她似乎听见母亲架着半桶在江河中放歌:
你犹豫不决迟迟不来
为谁停留在水中沙洲
我天生丽质又装饰打扮
急流中驾起芳香的桂舟
令沅水湘水风平浪静
让长江安安静静地流
盼望你啊你却不来
吹排萧啊我在思念谁
……
就是那个大雨天,那个迷失在柴山的大雨天,陆仔占有了她。她来不及细想,就成了一个农家妇。才结婚,便经历丧父的伤痛。如此清纯才情的一个女子,就此做起了对世界充满刻骨仇恨的吴汰的幺儿媳妇,她又怎地心甘大家又怎地甘心。二婶子说这些也是不甘心吧。
二婶子这一说,无不挑起鹿女隐藏心底的幽暗。想起从前的阔大之家,对比如今居家的清寂落寞,忍不住哭。也许鹿女在后悔没听从家人的劝告,执意嫁给了陆仔……我见鹿女哭,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为她感到难过,就像那时我为小姑感到难过一样。
每论这个充满悲伤回忆的时刻,母亲都默然坐在我们身边,并不言语,也不悲伤。很平静地等二婶子说完话,就干活去,也不留我们在家吃饭,只留一句:“你们早些回家,以后不要常回娘家来,我没时间安置你们吃饭,我若想念你们了,我自己会去。”
我与鹿女见母亲不搭理我们,也就不再听二婶子唠叨,收拾好东西回家。
母亲从不在儿女面前,表现出失去父亲的悲痛。因为祖母交代母亲,父亲去世了不会再回来,即使再思念,也不要在家哭哭啼啼,那样对孩子们不好。
因祖母还在,父亲死去的身份还是个化生子。母亲虽不大喜欢表现自己对孩子们的爱,却从现实的一点一滴做起。
父亲去世后,母亲真没在家哭过一回,即使多么思念父亲,也只在他们一起睡了十几年的六弯床上躺一会,温存温存她与父亲曾经的时光。
倒是二婶子,总对我们姐妹一再说起这些,是好,是坏,真分辨不了。
二婶子管好自己的儿子,我的堂弟建,处理好自己的家庭关系,就不错了。何以管得好我们姐妹的人生与生活二婶子之所以不停地找到我们说那些,一再提醒我们要好好做人,不给父亲丢面子,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上人,并非真正关心我们与父亲,而是她心虚。这些年,她在陈家做的一些事实在过分,理亏!自个寻求不到良心的安慰,唯交代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了。
堂弟建结婚几年了,还没生养孩子,杨梅与二婶子相处得也并不和睦!二婶子其实是挺落寞的!才想起我们姐妹来了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二婶子比从前变得大气多了。每次家里来客,都可到她家吃着饭了,菜也做得丰盛。时有鹿女与我回娘家,母亲不在,就在二婶子家吃饭,那是我们姐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也由二婶子自己娶了儿媳妇,安知些做人妻人母人媳的本分,不那么尖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