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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与梦确有差距,二叔的渔船梦现实了,二叔的打鱼生涯却并不如期辉煌,甚至没有辉煌片刻。想象机船在长江故道江面行驶打鱼是挺美好的,可现实如何的请看下文。
二叔与四叔从未打过鱼,祖上也没有人打过鱼,要说跟打鱼沾点边的除了从小把给船老大的二姑次儿外,就没有第二人了。这一下还要突破故河口的传统打鱼法,新兴机船打鱼,他们打得好么这机船与渔网治好,用了三千多块钱,可是多的了。一条小渔船,人工撒网,一把浆,几块打鱼板,治起来顶多不超过六百块,何以要花这么大成本搞机船打鱼
买机船的钱是三叔与父亲从公家借的,用去了两千六百块。加上买渔网的七百,三千三,三千多块钱是个啥概念,在当时可抵一栋青砖蓝瓦房。那时一栋青砖蓝瓦房砌起加上木料,大约就是三四千。
渔船的职务安排,四叔船长,二叔渔夫。从我家渔船下河的那刻起,二叔与四叔就开始了兄弟两艰辛坎坷的打渔生涯。
渔船下河的那天,故河口堤上鞭炮轰鸣,站满了村人。从老故河口时期到长江奔岸的新故河口时期,这打鱼用机船的,在村上是头遭,从没看见过。当是村上老少大小都来看,看稀奇,边看边笑容满脸地羡慕地议论:“陈家真出人,有儿子成了公家人,这在家种地的儿子还买了艘机船打鱼,从没看见过,真是改革!”
可二叔笨得很,每次都将鱼网撒在机船的舵把挂机上。新网还没打上一个鱼,就被刮破了好几个洞,这么大的洞怎么关得住鱼
这不,新渔船刚开张就折回来,将刮破的鱼网拿回来补呗。乡亲们也不知道乍回事,就三三两两地回家去了,不再守着看。祖母,母亲,二婶子,四婶子,都围着围腰子,拿着麻线与大礼针匆匆忙忙地赶来河边来补渔网。那个心理真是同先前船下江时的大不一样。先前村人送船下江,放了好大的鞭炮,挂了红,剪了彩,还以为是个好的开始,没想这刚起程就……
村上还有些人很关心,忍不住站在江滩守着看,不明白这活儿会这么难。没机器的船,网怎么撒都不要紧,这有了机器的船还是个害,把新渔网刮得稀烂,这样刮下去,七八百块钱一张的渔网就不作用了,岂不白搭,陈噶大婆还不心痛得流血
要知道七八百块钱在那时是个什么概念,一栋大的青砖蓝瓦屋加厢房不过三千多块,抵小半栋屋!二叔的渔船梦就换来了这充满艰辛与痛苦的打鱼生涯。这只用掉了父亲与三叔一栋青砖蓝瓦屋的钱买来的渔船,自从下河那天起,就只见打破渔网,没见打到一个鱼。
有一次,渔船还在江中挂住了东西,把船尾挂机挂死了,停在江中心,走不动,也回不来,天又下起了雨,祖母打着雨伞,站在堤上,对着江心望了又望,急得毫无办法。
记得那天是端午节,家里的人都到齐了,祖母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只是大家都没有吃的胃口与心情,望着江心的船唉声叹息,担心二叔与四叔的生命安全。过一会,祖母去望,望一会回来了又去望,看船还在江中心,也就放心些。祖母那时的心中,肯定担心船会被雨下沉,她两个儿子就要命归长江!
父亲与三叔本回来过端午节的,最终没过成,粽子也没吃,一桌子好吃的菜冷了一回再热热了再冷,也没吃上一口。急忙急的两弟兄立马赶到小河口镇码头找了条大船,沿江开了一个多小时,到江心,才将二叔他们连船带人的救回来。
至此,好多天,祖母都不让二叔与四叔下船打鱼了,至此,家里还立下了一条新规。就是往后若船下河打鱼,家人都只准说好话,不能说坏话,这样出去的人才会平安,否则,会遭遇不幸。若船因故在江面漂浮,家人千万说不得“该不会翻船吧”之类的话。
我勉强能够遵守,而鹿女则完全没禁忌,随口就说了出来:“我们家的渔船该不会翻在江里吧下了这么大的雨,起了这么大的风,四叔有本事将船开回来吗,天啦,祖母肯定急死了,热锅蚂蚁似的在堤上跑来跑去……”
急死的死还没说出来,鹿女的脑壳重重地挨上了一顶弓。只见祖母挥着那只刚敲了鹿女顶拱的手,说:“你这死女子就是个小妖精,从你的小嘴巴里吐不出一个好词来,个个字有毒!什么死啊活的,奶奶是你说的热锅上的蚂蚁”
呸呸呸,然后祖母连忙跑到厨房灶门前,点燃一根香,插在灶门口,对着灶背,又是磕头,又是装香,似乎灶神与江神是亲姐妹亲兄弟,河神跑来做了灶神。
鹿女被祖母敲了顶弓,心底不服,觉得祖母的行为怪极,我亦不懂祖母为何那样。四婶子未怀孕时,祖母就有些奇怪的举止,喜欢把屋前果子树的第一个果子摘来给四婶子吃,说是吃了就会生儿子。没想四婶子这样一吃,吃了三四年,才怀孕。对于这些祖母是固执,家人谁也不敢违背。
渔网补得有个样,与姐们小时候穿的裤子差不多,到处都是补丁,揪结达。
每次一出太阳,乡亲们去地里干活,走在堤上,就看见二婶子,母亲,四婶子,祖母她们在补渔网。渔网铺在堤外的河滩上,遮住半边天,迎着阳光,全队人都看得见。乡亲们看着看着,半是讥笑,半是羡慕地对祖母大声地喊说:“唉,陈噶大婆,有钱人家的烦恼啊,大白天里补渔网”
一路的乡亲也有说大实话的:“有钱人家的无钱人家的赚几个钱,都不容易,你说这些阴不阴阳不阳的话干吗”
祖母听了,就大声地回答:“是啊,行行出状元,条条蛇都咬人。”一说还呵呵呵地笑,蛮开心。其实乡亲们根本不知道,我家的渔船从下河起,根本没赚一分钱,还贴了许多钱,都不知道长江故道的水与洞庭湖的水有啥不同。
二叔苦闷地说:“大哥,我明明看见他们一网上来少不于几十斤鱼,全是两三斤重草鱼,而这水里怎么就打不到鱼呢”二叔心底内疚的,因为父亲与三叔借公家的钱给买的船与渔网,半年后要还的,拿什么还二叔跟父亲承诺,半年就可收回成本。半年很快过去,二叔的鱼却打得没有任何起色,实在忧心。
有次,二叔可高兴,因为那天他们打了很多鱼。祖母望见船一次一次地靠岸,心里也不知多高兴,我们也很高兴。家里从买了条渔船后,还没见打过那么多的鱼,全是清一色几斤重的红色鲤鱼。
从渔船下河打鱼之后,还没见过祖母那般开心的笑脸,总是愁眉苦脸。
自从家里买了条渔船后,我与堂弟建就改变了玩耍的地点,不在屋山头玩,就在堤上玩。因为堤离江近,还高,一眼就可望见江面的船。它一动,我们就玩得很开心,它一不动,我们就玩不开心了,忙跑去给祖母汇报。无非是:“祖母,你快去看看,我家的渔船停在江心不动了”
祖母听了,便急急地跑上堤来看,等一会,船开动了,祖母放心地回家,我们也才玩得开心些。不久,我也弄清楚了渔船为何要动一动,停一停。因一网撒下拉上来得个十分钟,拉网时船必须停,网撒下去,船要游动十分钟,再停下来起网,这样反复。开始,我还不知道这个奥秘,总以为船一停,就出了问题。等真出了问题,它是一下都动不了的。可无论怎样,不是鱼特别多,还是打不到几个。那天二叔与四叔居然打了那么多清一色红色鲤鱼,罕见,值得高兴!
二叔与四叔将鱼用箩筐装好抬回家来,欢天喜地足足跑了三四个回合,足有几百来斤。鱼儿摆满了二婶子家的前后走廊!活蹦乱跳的,可是喜人!这般情形下去,渔船与渔网的本钱都指日可待。家人怎么不高兴
不想刚把鱼弄落实,家里来个放回笼的渔民,气势汹汹地说,我家的渔船打鱼打到他放回笼的地盘去了,那清一色的红色鲤鱼是他包了故江的水面养的。祖母听了大为惊骇,原来二叔把渔网撒到了人家的鱼池里故江水面居然还有私人包养的鱼池实在惊骇好吧,第一次听说。
“你们到底是不是打鱼的你们只说自盘古开天地以来,河里哪有清一色的鲤鱼打这般的齐整,一个个一样大,你们只说几时打到过这样的鲤鱼你们去问问故河口的老渔民,他们可是打到过”来人的意思很明显,二叔与四叔是打鱼的外行,打到了人家养鱼的地盘。
这还是不是最厉害的,来人还说,我家渔船的挂机将他放在水里的回笼刮破了,要赔。十条回笼并排插着,占了一方水面,傻瓜瞎子也看得出来,咋地二叔与四叔就看不出来祖上是不是打鱼的到底打过鱼没有那回笼可是不便于,一条回笼做起了工序可多,先不说材料,就是工钱也赔不起。一条工钱七八十,十条要七八百了呢……
说得祖母听着不顺,气不过,就将那打来的鱼卖光了,也没能赔够。
祖母这次急的不轻,每天里唉声叹息!哪里还有半点治了千秋万代家业的喜悦,都愁死了。渔船靠在故河码头,说去打吧又害怕,说不下河打吧又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