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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尽管对四婶子不好,但对我们孙子辈的挺好,有点重男轻女免不了,那时的老人都重男轻女。但想,哪天四婶子若生了个儿子,祖母或许会对她好些。
真的没过多久,四婶子再次怀孕。这次四婶子怀孕非常顺利,九个月之后,生了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他就是我的堂弟奇奇。堂弟奇奇的出生可把祖母喜坏了,她又有了一个孙儿,这在陈家是头等大喜事。
堂弟奇奇请竹米酒那天,四叔家甭提多热闹,高板凳大桌子的桌席摆了两天,队里的大小人家都来给祖母四叔庆贺。我的亲弟陈茂恒三岁,在四叔家活碰乱跳的串来串去,不知多开心快活。弟弟也为这新到来的小弟弟感到由衷的喜欢,与来四叔家吃酒的孩子们捉迷藏,抢糖果,被小伙伴追赶,在堂屋厨房穿来穿去,跑来跑去,彭地一下,就闯到母亲刚做好的一盘瘦弱粉条汤上,嗤嗤一声,刚出锅的细长的粉条冒出一丝燃烧肌肉的白烟,围上了弟弟的脖子,嫩肉都被烫腐了,发出嗤嗤的肉腥味……
哇地一声,弟弟跳起脚来,杀猪般地尖叫,然后就晕倒了……
我与堂弟建正高高兴兴放学回家,直奔四叔家去吃饭,我们得了新弟弟奇奇当是非常开心的,还拿了两个红蛋到学校吃,可是馋死同学们。可我们来到四叔家,没看到热闹非凡的场景,也没看见来宝跟队里来吃食的狗抢得打架。真不知道为啥四婶子生出了新弟弟奇奇,祖母又添了孙儿,应该全家欢庆,高兴不已,可我看不出大人们有多高兴,都满脸愁容的,不知为甚事。
我从小蓝的堂奶奶手里买了几颗姜糖膏,想给弟弟吃,到处找弟弟,才发现弟弟陈茂恒睡在祖母的房间,母亲与二婶子在一边垂泪,床沿还有一个穿白马褂的医生。弟弟怎么了原来滚烫的粉条汤将弟弟的脖子紧紧地套住,黏住,甩都甩不脱,活生生地将弟弟的脖颈全部烫坏。医生来给弟弟看,说是一级伤残。也就是说,我才三岁的弟弟从此之后,脖子上永远有一条烫痕,长大也不会消失。
弟弟那样小,烫成那样,多可怜,多痛!弟弟也是陈家孙儿,祖母的心头肉。刘妖儿生了一个儿子,就想克倒自己的另一个孙儿。刘妖儿这死鬼板脸的儿媳可是陈家的克星,得小心提防。
祖母在心底不说,但对四婶子生了儿子的喜悦就此抵消。往后我堂弟奇奇就被祖母带着,不给四婶子带,怕她带着出事。真不知道祖母这是什么逻辑弟弟在堂弟奇奇竹米酒上被烫,是他自己不小心,母亲不小心,关四婶子么事。四婶子还在月子里,在房里,厨房门都没进。
母亲也说怪不上四婶子,是弟弟命里的心寒。意思是说,躲不过的一次劫难,好在没烫到脸,没有烫到雀雀上,否则那可真是一辈子的心寒了,怎么得了。
祖母说,四婶子的这个性子别是把孩子带坏,跟她一样,整天没得个笑脸!祖母还说,四婶子这人不带喜气,成天板着脸,谁欠她的啊,孩子让她带,还不跟她一样带成个讨债像。祖母叹息了声,又说,你看她在娘家就在她母亲坟前哭得要死要活的自杀,那个女子有这般的刚烈,我早还不晓得,晓得有这事,我死也不会让她嫁给我的小儿。
祖母一生最喜欢她的小儿,既我的四叔。看情形,祖母对四婶子的观感与想法并没有因为四婶子生了儿子,而产生多大好转。也许暗地里,祖母还后悔没让四叔跟她离婚娶金梅呢
但有了孩子的四婶子,干活益发勤快,走路一阵风似的,看情形,心情快乐。性子也有了很大改观,与四叔有说有笑,与家人队里人都有说有笑。从前的四婶子总板着脸,与谁都没话说,也不笑。走路沉重的貌似抬不起脚步。年纪轻轻的总是一股子暮气沉沉。
祖母就是看不惯她的板脸,看不惯她的那个样范,恨死她了!
用祖母的话骂她是:“老娘一把年纪了,跟你将前将后的洗衣做饭,就为看着你的板脸,没娘教的东西。”
四婶子一听祖母这么骂她,脸便沉得更厉害,沉得冰山一般。祖母受不了,就骂四叔娶了这么一个死鬼,叫她受不完的气。四叔骂得受不了,就将四婶子打一顿,边打边说:“你就不会将脸变一变,笑一笑”
四婶子挨了打,也不哭,更不会笑,只是将脸板得更沉,或她心早沉入了冰山之底,哪里还笑得起来,笑得出笑可是需要温度熔入温暖的表情。在这个家,四婶子感受到过温暖温度没有谁晓得呢
四叔一看四婶子冷得连眼泪都成了冰,流不出来。这个相真叫他生气,就挥动拳头将四婶子狠狠的揍一顿了,就跑了。四叔每次打了四婶子,都从家里跑出去。跑到一个野地上痛哭一场,又无事了。然后跑到牌场里,打个几天几夜不回家。就将心底的一点愧疚痛惜之情,都打没了!留四婶子一个人在家哭,生闷气。也没得个人心疼,没得个人劝。
但四叔在外面打牌,四婶子知道了会管。常常前场架的气还未消,第二场架又开始打起来。原因还在祖母,只要祖母不同四婶子一起去找四叔,四叔会同四婶子一起回来,一夜睡过之后,两口子便和好了。不几日,吃饭睡觉解手,两口子又形影不离,好得不得了。但一往有祖母的参与,四叔与四婶子的架就越打越勤,都没有个和解。新仇旧恨,日积月累,两口子情感也日渐的生疏分裂。
四婶子生了堂弟奇奇之后,一段时间里,四叔开心的宠着四婶子,没再打她。四婶子也貌似度过一段快乐时光。可四婶子无论多么快乐,也免不了忧伤。堂弟奇奇的到来,给四婶子的欢乐是短暂的。四婶子的生活很快就回复到原状。四婶子的开阔与喜悦也是短暂的,喜悦在队里人的议论纷纷中,彻底毁灭。
队里人都在议论,金梅出嫁没满七个月,就在新码头郑姓人家生了一个儿子,还在堂弟奇奇前两个月生。金梅才出嫁几个月,就生下了一个儿子,不奇吗金梅的儿子叫奇奇才对,咋地四婶子生的儿子叫奇奇金梅出嫁的时间根本不够十月怀胎,哪生出来的儿子难道金梅的儿子是她从娘家带去的野种这个野种是谁的,队里人可谓明镜似的。
这样的话说出来要打嘴巴的,人家金梅婆家承认金梅与金梅的孩子,他就是郑家的子孙。所以队里人都只是悄悄议论,不敢公开。但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迟早得传到四婶子的耳朵里。唉,四婶子的处境,真叫人担忧。
四婶子时常与四叔在厨房吃饭吃着谈着笑着,最终都会长长地叹息。叹息一声后,总说一句祖母最听不得的话:“唉,人生真没意思,只有死才能解脱。”
也许那个时候,四婶子已知晓四叔与金梅真有一个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四叔是爱四婶子的,他们也有了儿子,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金梅是人家的老婆,管她生的孩子是谁的
怎么说呢,四婶子能在这个家感到幸福,感到一个男人给她的爱。可走出家门,外面的一切都不对她充满善意,自己的幸福似乎很牵强,存在缺憾。特别祖母对她的态度,更叫四婶子忧伤。她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能讨得祖母的欢心。她也是爱祖母的,她在内心里把祖母当做了自己的亲娘!
四婶子知道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离不开友打卦的恩赐,她感激友打卦,希望自己能孝顺她,令她开心。可四婶子与祖母实在没婆媳缘。一起过不长久。路过祖母门前化缘的老尼姑都说过类似的话。只是祖母做梦都没想到,她与四婶子婆媳缘过不长久的原因,不是尘世的任何,而是四婶子英年早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