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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初嫁的那个春节,是我等小字辈最感快乐的一个春节。
小姑回娘家来拜年,就是龙家的人,不再是陈家的人了,这是非常大的变化。小姑回娘家了,就带我等小字辈的一起去给河那边的幺婆婆拜年。小姑虽然嫁人了,可回娘家来,还是喜欢带我们一起玩的我们亲爱的小姑。
听说幺婆婆家砌了新房子,屋里屋外洁白的,平展的,美极了。幺婆婆的菜园里也种了几垄大白菜,红萝卜,篱拉编制得非常好看,不是用麻梗,而是用树枝。这与故河口的很不同。据说幺婆婆所在的乡村是水田,只有稻草,没有麻梗,稻草是软的,不可以做篱拉,只有取屋前屋后的树枝夹篱拉。据说九江叔叔也快结婚了,说了个非常漂亮的媳妇子。过罢春节,正月完就要办喜事,真是喜气连绵。
下雪了,我们吵着要去幺婆婆家拜年,就为看看九江叔叔未过门的漂亮媳妇子。在家早就听祖母与家人谈论了好多次!谈论九江叔叔的那个未过门的媳妇子有多漂亮,多能干,多斯文,穿着连衣裙天仙一般。唉,总之说不完的好,谈不完的快乐!怎么我们就没看见硬是要乘着过年去看看!
小姑出嫁了,人变得更为漂亮,穿红色棉衣,围着黑白红三种颜色的围巾。做了新娘子嘛,气质与之前不大一样,大不同从前在家的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而是面色红润的,头发乌黑的,眼睛深情的妇人温婉气质。即使隔着那身红色的棉衣,也闻得到。大约这就是新婚燕尔新娘子的味道。
四婶子也围一条红色围巾,绒绒的厚厚的长长的在雪中飘扬,好不写意。四婶子生气跑回娘家住了一阵,被四叔殷勤地接回家之后,更加贤惠勤劳,几乎不再跟四叔吵架,只顾干活纳鞋底,垫底子。给小姑,祖母,四叔,纳了一双又一双的花垫底子,垫在鞋底里真是好舒服又好看。四婶子非常爱这个家,非常爱四叔。她不回这个家,回哪里去呢,她的娘在她三岁时就死了。她的男人在这个家,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要在这个家过一辈子啊。
四婶子提着包裹气得跑回娘家,在她三哥家住了三天,三嫂就要赶她出门。她只有勉强在她大哥大嫂家住下,眼巴巴的望着等四叔去接。
四叔见祖母与大姑骂走了金梅,一时气不消,回转不过来,也跑出了家门。挨了好些天,才去接四婶子。四婶子住在娘家都等破了头,望穿了眼,发誓只要四叔这次接她回来,她啥都不说,啥都忍了。就算答应金梅娶回家来也可以,她做大,金梅做小,她也干!因为四婶子从小就没有了亲娘,是在嫂子腋窝里长大的,何以舍得自己刚成立的家。何况她肚子里已有了四叔的骨肉,自己的心头肉!四婶子不愿意失去这个家。不愿意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没有了家。况且那个家里的人都向着她,并没有向着金梅。
四婶子这次回得家来,一改从前的火爆脾气,只字不提金梅怀孕大闹之事,只是不停地做鞋子,纳好看的垫底子,硬是用自己的一双巧手征服了家里的每个人,都站在四婶子这边说四叔与金梅的不是。心疼她都来不及。
四婶子好久没戴过这条长绒红围巾了,好久没有感到这般的温暖。要不是小姑与小姑父执意叫她一起去幺婆婆家拜年,去看九江叔叔的新媳妇子,她是不会有机会戴这根长围巾的。因为这条长绒红围巾是四叔给她买的结婚礼物,只在最珍贵的时刻戴。平时她不舍得戴。
四婶子边戴着红围巾边搽眼泪。她心底还是有气的,结的什么婚啊,四叔根本就是个大骗子,陈家人都是大骗子,只是大哥啊我敬你爱你,你不该瞌我这个苦妹子的德行,陈家老四本就有了相好,干吗要跟我来结这桩亲呢……
四婶子的眼不自觉地流……四婶子还是心有委屈的。在历经分崩解析的巨大灾难面前,四婶子可以本能地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做到自保,这解除了危险呢,又将陈气翻滚了出来。四婶子这个人的性子最不好的就在这点了。
四叔去接四婶子,四婶子还撑着不肯回。四婶子娘家大哥大嫂也不放她回家,对四叔说:“陈章勇,你回去叫你家大哥陈章蓝来接我妹子刘妖儿回你陈府上,我有话要跟你大哥陈章蓝说……”
四婶子的娘家大哥的意思是说,四婶子回陈家可以,需得陈家的当家人出来道个歉,才可以!
父亲听信连忙请假,与四叔一起去把四婶子接回来。算是给足了四婶子面子。
父亲向四婶子的大哥大老刘保证,是他做大哥的管教无方,以后不会再出那种事,你就放心把妹子交给我家老四吧,他会好好跟她过日子的…现在妖儿肚子里已有了陈家亲骨肉,将来一定子孙幸福绵长。吵什么架,使什么性子,老四他敢翻撬……如何云云的,就将四婶子与四婶子的娘家大哥大嫂说服了。
四婶子唯一的靠山也就数她娘家的大哥大嫂了。
四叔亲眼见了父亲与大老刘的交情,都是兄弟姐妹,有什么日子过不去,感情需要培养。也许时间长了自己也会爱上大老刘的这个妹子。都是一家人。就这样,性子宽厚善良的四叔跟四婶子赔了不是,四婶子就跟着四叔父亲一起回家了。
四婶子的眼睛都哭肿了,边哭边对四叔说:“我是看在大哥面子上,跟你回来,你以后会对我好吧你也知道,我没地方可去,没家可回,我嫁给了你,你就是我的男人,我的依靠,你怎能那样对我我有什么对不住母亲的,做得不够的地方,你跟我指正,我会改好的,不再骂人了……”
四叔听了四婶子的哭诉,心底也彻底软了。怎么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这并不是四婶子的错,而是他错在先,该改正的是他。四叔听了四婶子一番委屈的小鸟依人的哭诉,就那一刻,四叔发誓今生不再花花心肠,专心对四婶子好。
父亲真后悔给四叔说了这门亲,害了四叔与四婶子两个人。只是生米煮成熟饭,这样说出来好说不好听,何况四婶子已有了身孕。伤害金梅不说,还要伤害四婶子这个苦命的女人吗这是大姑,祖母,父亲一再坚持不同意四叔离婚娶金梅的原因。
四婶子回家了,全家人都开心。祖母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饭菜,将戴队长,肖伯母,母亲,二婶子等众多乡亲请来吃了一顿饭。此事就算平息。戴队长是金梅的大哥,也是个在乡邻与家里威望极高的人。他说的话,队里人都没敢不听的,何况自家的妹子呢金梅求助无望,只有一路哭嫁嫁给了对岸的郑姓男人。
四婶子回来后,还是那个温婉勤劳的四婶子,依然跟我们包团子吃,打着马灯笼送我们回家。只是四婶子比之前沉默寡言了,默默地打着马灯,不再跟我们有说有笑,也没有吃屎郎在空中飞舞。更不会有四婶子给我们讲吃屎郎是草的灵魂复活了。
日子就那样一日日地过,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四婶子的肚子胀得非常大。看样子没多久,四叔就可以当爸爸,四婶子可以当妈妈了。四婶子的脸上也日渐地有了笑容。与四叔小姑一起去幺婆婆家拜年,看九江叔叔的好看的新媳妇子,戴着那根长绒绒的红色围巾,在雪白的映衬下,真是美得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