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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洲的油菜籽一日日变黄,夏天的风吹响树叶,有如熟透的油菜籽倒入了粮仓。水池青绿的蒲扇荡开,荡到水池边上,夹在青草缝里。鸟儿在风中平和地飞翔,那一种鸣叫很是温暖。多年前,当这一切呈现在故河口时,我的长辈们在做什么呢
大姑出嫁时,父亲还在戏班唱戏。方圆几百公里县城乡村的人,没有不知道父子戏班的陈章蓝的。陈章蓝也日渐成人,长相清秀,肤色白净,身材匀称,玉树临风的好儿郎,伴什么角色都好看,悟性高,扮啥角色啥角色红,一时成了地方上的名人。
陈章蓝,别看他一个清秀文弱的书生模样,功底了得,令人敬佩!飞檐走壁,壁虎爬山,鲤鱼打挺,翻跟头,倒挂倒立,十八般武艺,可谓样样精通!这一半由祖母许七友出生武术世家的良好基因。一半得父亲自己勤奋苦练!父亲跟倾国倾城的梅兰芳胡麻子比起来还强一篾片!是戏班不可多得的人才,戏班未来的顶梁柱与接班人。
至于李歌满的戏班为何叫父子戏班,是个谜。也许戏班没有女子的缘故。父子戏班从不招女生,不知为何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子戏班的声誉一日日高涨,戏活接不完,收入可观。
但父亲唱戏得来的钱,接济一大家子还有点困难。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读书上学,安生立业,谈何容易。
父亲虽是一枚英俊青年,身形傲娇,才华洋溢,但由家境贫寒,家里兄弟姐妹众多,还不曾有儿女情长之事。祖父又一直没有劳动,太爷一般的死活着!父亲又常年不在家,祖母的身体才好些,大姑出了嫁,家里是否要个主事的人父亲是否该娶个媳妇儿回来呢
李歌满非常关心父亲的婚事,在他手头已成就了一桩婚事。就是他的大弟子胡香醇胡麻子的婚姻。这个在外享有梅兰芳美誉的胡麻子,终身大事可是个难题。人看惯了他在台上的倾城倾国,待见真实的胡香醇,满脸麻子,乌七乌黑,坑坑洼洼的,哪个青春女子不被吓跑。但有个戏迷,用现在的话说是追星族,喜欢胡麻子喜欢得不得了,听说胡麻子还没成婚,硬要将自己的亲妹子许配给他。
这个戏迷在青苔村下当会计,跟祖父一样是个落魄秀才,但没有祖父的级别高,没中过举,也没有祖父落魄的厉害,秀才没当就在村里当村官。长相清秀,身材中等,性格朴实,能说会道,毛笔字不错,算盘打得熟溜,在青苔村下,也是个名人,叫余水国。
余水国的家门前有条大水沟,水沟里千年万古地放着一盏扳罾子。有沟边人家的孩儿每到黄昏,就扑通一声蹦下水去洗澡,顺便在余水国的扳罾子里,摸几条鱼儿回家做菜吃。也有人家的大人,一到黄昏,就在水沟边扳鱼。鱼儿在夕阳下,迎着水面跳跃,挺是美好!
那条大水沟,很长很宽,一直连着东方镇的鸭子湖。鸭子湖是故河口当初最大的湖,湖畔全是稻田,田亩极为广阔,鸭子湖湖畔的人家,很是丰衣足食,那里的孩子取名字,都用水字,什么水国,水凤,水仙等等。
余水国的老家在鸭子湖,在鸭子湖置有田亩鱼池,家境富裕,生养有二个女儿,三个儿子。老婆儿女都在鸭子湖湖畔跟随他的父母包养鸭子湖,养鱼,种地,他独在青苔村下当会计,过的很是快活自由,进馆看戏是常事,与父子戏班的班主李歌满熟络得很。
人见他叫余大公子,因他是家中长子,算是家里的天。那时乡下家里的长子就是天。长子的话就是圣旨,家人没人敢不听。古时有句俗语,长哥长嫂当爷娘,说的就是这事。余水国是余家大家长,使得胡麻子的婚事很快就落实了。
余水国的幺妹子叫余水仙,长得漂亮,挑高的个头,肤色也白,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水仙一样水灵,实说是不常见的美女一枚,只是脖子臂膀上满是瘤巴,穿了衣服,看不出啥,脱了衣服,的确吓人。
你说一个仙女,身上长满了瘤巴,冤不冤!据说余水仙身上的留疤是小时候被余水国不小心用开水烫的。那时的女孩在大人眼中,不算个数,随时都可被烫死,饿死,烧死。烫了也没医治,自生自长,自生自灭,自然好就好了,自然不好的也就不得好,死去的都有。因为烫伤的伤口感染了容易得败血症。还好余水仙抵抗力强,只是留下那些难看的瘤巴,且随着年龄增长越长越大。
由此,余水仙一直自卑,羞于见人,更别说见男人。二十几了,还没人家,更别说嫁人。余水国的另几个妹子都嫁人了,一个嫁的是医生,一个嫁的是开修理铺子的大师傅,据说还有一个妹子嫁到了走马岭当压寨夫人,都不错。余水国心里对这个幺妹子很是歉疚。幺妹子一直没说人家,没出嫁,是余水国的一块心病。当他得知胡麻子未婚之时,立刻征得李歌满同意,把自己的幺妹子许配给了胡麻子。
李歌满非常满意,胡麻子也非常满意。人家身上有瘤巴,自家脸上有麻子,配着不吃亏。两个年轻人见过几次面,就结婚!夫妻恩爱,双双把家安!
谁也想不到,胡麻子往后会成为我的亲外姑爹!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余水仙嫁给胡麻子后,身上的瘤巴日渐消失,胡麻子的麻子也日渐消失。夫妻两生了七个英俊才气的儿子,没有一个是麻子,也没有一个身上有瘤巴。胡麻子也不唱戏了,卸了戏班大师傅之职,回乡青苔镇梅林湖村,在梅林湖湖畔安了家,做了大房子,男耕女织,生活不知几多幸福。
我的七个英俊才情的表舅舅,都继承了我亲姑爹胡麻子的优容身段与优伶气质,个个长得像模特,迷死人!
我小时候去外公外婆家玩,定要去胡噶姑外公家找表舅舅们玩!我最喜欢的表舅舅叫胡一鸣,与当时一个火爆的革命电视剧的男主角一样名字,也披着一条白色围巾,穿套蓝色中山服,头发自然卷,一脸的谦和与微笑,真是帅呆了,迷住了我小小的芳心,真想快点长大嫁给一鸣表舅舅。可我这个想法说出来,被我母亲狠狠地敲了几顶拱,敲得我晕头转向的,再也不敢对一鸣表舅舅痴心妄想。
甭说胡麻子与余水仙结婚那天,有多热闹。现在故河口的老人还记忆犹新。全市轰动。轰动的原因,李歌满在青苔镇搭了大戏台,免费唱三天戏。还找到镇上村下喜欢唱戏的姑娘们,上台与名角对戏。那时,人们没什么好消遣,这看戏唱戏就是最大的消遣。成山成海的人,涌向青苔镇,万人塞巷。
这么大的场面,陈章蓝作为父子戏班的后起之秀,当要上台来一曲。青苔镇上村下的男女老少,也没几个不认识父子戏班的当家小生陈章蓝。村下有个娇小玲珑的女子,上得台来与陈章蓝对唱《刘海砍荞》。音色优质,嗓门清澈,一听,就是个唱戏的好料,不唱戏可是浪费。
女子素日定喜欢唱戏,要不怎么与名角陈章蓝搭戏不怯场,唱得那么好女子也有一定的熏陶,要不怎么唱得了主角刘大姐的戏份
正当陈章蓝如此猜想,一曲已完,台下欢呼涌动:陈章蓝,再来一曲,再来一曲。陈章蓝心里那个小鹿撞撞,面容烧红,四处寻找女子的倩影,哪里还可见原来女子早羞得跑下戏台,不知去向,怎么寻,也寻不着。
陈章蓝失落的下了台,心中还是那个娇小玲珑女子的身影,声音。那是父亲与母亲春心懵懂的第一次对对碰!往后没有再见。时年,父亲十三,母亲十六。
(注: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因一段流行歌曲般的男女对唱。而为众多戏曲观众所熟悉,讲的是樵夫刘海上山砍柴,遇狐仙胡秀英。胡秀英爱慕刘海,愿成婚配,刘海以家贫、母老相拒。胡秀英甘守贫困,并愿侍奉婆婆,两人遂以“柳树为媒山作证”,结为夫妇。胡秀英与刘海的一段对唱,活泼欢快,把二人成婚,双双归家的喜悦心情表现得风趣可爱。是湖南花鼓戏最富特色的唱段之一,一直传唱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