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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信鸽由北而来,似是飞了多日,直至汴京,这才缓下速度。当它到了汴京城外一处恢弘之地,这才俯冲而下。
俯瞰此地,数十座房屋依着地势而建,错落有致,层层递进。十步一室,百步一亭,东西南北四阁分别立着朱雀、玄武、青苍、白虎四只神兽,更有游廊连通其中。
信鸽俯冲而下,飞过此地北侧山门,这山门正上方挂着金漆匾额,上书‘金刀门’三个苍劲大字。
没人知道金刀门是如何崛起的,江湖中人只是感觉这金刀门只用了短短数月,就已名动江湖。金刀门门主王颜数月间,凭着手头一柄虎头金刀,连败齐云北境数十名高手,名动一时,而后他便在汴京外开宗立派。
金刀门主王颜自金刀门名动齐云北境以来,不仅将一些小门小派并入其中,更是广开派门,吸纳江湖人才,许多武林中人争先拜入金刀门,这些人良莠不齐,其中不乏一些江湖败类,可王颜也丝毫不在意,只要武境够高,哪怕此人作恶多端,也照收不误。
正是在王颜这不计善恶之下,金刀门不过两年时间,就俨然成了江湖中的又一大派,从此这一寺、一观、两剑、两刀的齐云武林中便又多了一刀,那便是金刀门。这两年来金刀门声势竟然直追望离山庄,甚至有隐隐盖过之势。
而后王颜从收入门的江湖客中,拔擢了八大护刀长老,分别镇守朱雀、玄武、青苍、白虎四阁,而自己则居住在这金刀门东朱雀阁中。
这信鸽扑扇着翅膀,最终落在这朱雀阁中的一处门廊上,信鸽顿着脚,正当它用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之时,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吸入朱雀阁的一间房内。
这房内布置的极为奢华,名家字画,古董花瓶,就连地转都用的是上好的白玉堆砌。
这房中面东之位上,一把极为珍贵的黄花梨座椅上,正有一人,一身雪装,外穿一身绣金黑色宽袍,长发结发髻于顶。
此刻他正以一个极为舒适的半躺坐姿,靠在那张黄花梨交椅上,空悬的脚正踏在一张完整的地衣之上。
细看地衣,方知这是一整张虎皮制成,这人的脚正踏在虎头之上。
那只从北而来的信鸽,正乖巧的在此人手中,这人抚摸了信鸽一番,随后从这信鸽腿上的竹筒中,取出一卷秘函,随后松开手掌,那信鸽感到束缚自己力量消失,扑扇着翅膀,迅速的飞出窗外,向着北方,不多时,便消失在天际。
那人展开这一卷密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若不近前,全然瞧不见写了些什么,而秘信信尾上的一行字格外显眼。
‘万钧已出雁北’。
那人轻轻抚着下颚胡须,嘴角撇出一丝得意笑容,随后开口唤道:“恒儿。”
“父亲。”听到这人开口,他交椅后的幕帘中,行出一个青年人,约莫二十余岁的年纪,面容俊朗,身形修长,亦是同样的雪衣,不过他却未着黑袍,只是斜系了一个裘绒斗篷。
青年人快步行到父亲身旁,轻声开口道:“父亲有何吩咐。”
那人未说话,只是将手中那张小小秘信递给儿子,青年人接过秘信,仔细阅读了一番,拱手将那信函呈还给了父亲,而后开口道。
“还是父亲有办法,这万钧警惕心太重,高廉三番五次都未曾得手,这次他终是暂离雁北城了。”
“万钧镇守雁北城多年,就算他不在雁北,只怕那雁北十郡的边境布防图,也不是那么好得手的。”那人接过儿子递回的迷信,行到房中燃烧正旺的暖炉旁,松开手掌,那密信缓缓飘落火中,瞬间燃烧,化为灰烬。
青年人眼中透露出一丝狠辣的兴奋神色,开口道:“就算不易得手,此次万钧的性命也必然留在岭州,也不枉咱金刀门搭上柳庄。”
“恒儿,你记住,万钧的命并不重要,甚至京城中的那人的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父子终有一日,要助我主马踏齐云。”那人负手而立,映衬在眸中的火光跃动的极为耀眼。
“可父亲,这截杀万钧的命令,不正是京中的那位,让三爷爷传来的吗?咱们不也是一直听命于京中的那位吗?”青年不解。
那人瞥了眼儿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疼爱,随即开口吩咐道:“这当中缘由,牵扯太多。改日,爹在与你细细说来,恒儿,你立即传书去岭州,让费魏和柳飘飘,设法打探出万钧行踪,截杀之事,仍要依着京中那位的令去做。”
“另外,再向雁北城传我令下去,命他们探查统将府,找出布防图。”说完这些,那人似又想起什么,叫住了即将离去的儿子。
“办完这些,再去趟瑯州,给高大人传一个口信,就说我改日前去拜会。”
“是,父亲,我这就去办。”青年人随即出屋离去。
那人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眼中尽是欣慰之色。随后踱步至窗边,推窗望向北方,正是晋国的方向,往事入幕,在这人脑中浮现。
那日,昌州城中的哭泣声仍在耳边响彻,淳于将军只有身躯毅力在马上缓缓向着昌州城而来,晋国士卒们为了这位晋之名将垂泪。
直到淳于将军的尸体被众人从马上抬下,哭泣声戛然而止,上至晋军将领,下至昌州百姓,都勉力忍住哭泣之声,只想淳于将军能安静的离去。
先前退入昌州之时,城外苦劝士卒的那位年轻的将领,此刻正噙着热泪注视着士卒们抬着淳于猛的尸身缓缓入城,他心中不仅悲伤,更有愤恨,可淳于将军的话犹在耳边‘保住可战之兵,辅助我主再踏中原。’
年轻的将领拭去眼中的泪水,对着淳于猛的尸身暗暗发誓,终有一日,自己定会完成淳于将军之愿。
而后,年轻将领苦读兵书,勤练武艺,日夜不辍。
终于一日,有一人来到了他的府中,抬手扶起了这位正欲下跪的年轻将领,随即屏退众人,开口道:“王颜将军,本宫贸然来访,还请王将军多多担待。”
年轻将领,惶恐不安,因为面前的人正是晋太子宗妄,此刻的国主宗兖,自兵败归晋后,听闻伤势日益沉重,只怕已是命在旦夕。若是国主驾崩,面前的这位,就是晋国国君了,这让年轻将领怎能不惶恐。
“太子殿下能移驾来..来微臣这陋舍,实乃末将…微臣荣幸。”年轻将领惶恐之下,说话都已有些结巴。
宗妄听闻年轻将领此言,朗声大笑,随后自去年轻将领书桌前坐下,看着桌上兵书散乱,宗妄竟亲自动手,把散乱在桌上的兵书一一合起,依次放好。
王颜忙跪伏在地,惶恐道:“陋舍杂乱,惊扰了太子,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宗妄呵呵一笑,抬眼又见桌旁分别放置着一盘象棋与围棋的残局,棋虽不同,棋势确一样,皆是持久对峙之势,宗妄也不开口,只是坐在桌旁观察起了棋局。
王颜叩首拜伏在地,宗妄不开口,他哪敢起身,只有耳中听到‘啪嗒’‘啪嗒’的落子之声。
虽只过了盏茶时辰,王颜却感觉已过数日,汗水浸湿后背,终是听到宗妄轻笑开口道:“王将军请起。”
王颜起身后,却瞥见那棋盘之上,那困扰自己许久的残局,已然破局,已方已成剿杀之势。
不禁讶异,抬首时已见太子殿下正含笑望着自己,耳中听到太子殿下开口道:“若要破局,就要懂得舍弃之道,若临阵之时,不能弃子,又怎能形成剿杀之势呢?淳于猛用他的命教了你这招了。”
听闻太子提起淳于将军,王颜的胸膛不禁起伏的剧烈起来。忙又跪伏于地,叩头行礼。
太子宗妄将王颜的举动都瞧在眼里,而后移开眼神,缓缓开口道:“淳于将军,也曾教我用兵之道…只可惜,他已长眠地下,不过他曾在我面前举荐过你。”
“淳于将军曾举荐我?”王颜只是淳于帐下一员偏的不能再偏的将领,平日里虽与自己交谈过几次,可从未与自己有太多交集,他怎会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又怎会在太子面前提过自己,可若不是淳于将军提及,太子殿下又怎会来到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偏将府中。
王颜有些恍惚,却听太子宗妄继续开口道:“本宫原本想着,让你继续研读兵书,待到我晋国有能力,再次出兵之时,委你以重任。”
眼眸微移,瞥向王颜,宗妄似乎要看穿面前这个年轻将领一般,过了许久,见王颜只是默声跪伏,宗妄轻叹道:“只是,我国经无归山一役,伤了根本,且晋国士卒对那齐麟已有了惧怕之意,未来数年,我国都无法再用兵了。”
瞥见王颜仍是垂首不语,宗妄执起面前的棋子,缓缓下出一子,自顾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宫倒是有个过了河的卒子,只不过卒子过河之后就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若要布成杀局...”
只见这位未来的晋之国君,将手中的那枚马儿,轻轻落下,只见过河卒以命引对方吃子,手中的马儿顺势而下,敌方吃了卒子却自断后路,把帅子后路断绝,形成闷将杀局,再无回天之力。
宗妄抬首凝视着王颜,伸出手指将那枚马儿捻在手中,把玩一番,随后将那枚马儿递到王颜面前,开口道:“不知王将军意下如何。”
王颜这才明白了宗妄之意,想让自己去做那毙命一击的马儿,当即叩头道:“王颜领命。”
“好,本宫没有看错人。当年我曾在齐云安插了一名细作,如今此人随着官位愈高,本宫觉得越来越难以掌控。此番你去,我只传命于他,让你辅佐于他,他自会明白本宫用意。可你需牢记,除了本宫,关键时刻,他的命都可以随意舍去,无须禀报。”
“你此去,只管为我朝收纳人才,以做将来内应。还有,你可时而做出些出格之事,以观察那卒子的反应,若他训诫于你,说明他还有些忠心,若他放任于你,你可立斩之,可记下了?”
“王颜愿做那闷将的马儿,辅助我主,再踏中原。”
——
在金刀门朱雀阁上,向北而望的王颜回忆至此,缓缓从袖中摸出一枚棋子,这枚棋子早已被摩挲的锃亮,正是象棋中的一枚‘馬’儿。
回首望去,一人身披斗篷出现在王颜身后,正是范谋府中的王管家。
“叔,放心,不消你说,我已让恒儿将那些事儿都停了。”
王颜将棋子紧紧的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