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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含笑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心中感佩,笑道:“孟郎,铁山《石颂》中有云:‘逢劫火而莫烧,对灾风而常住’,又云‘缣竹易销,金石难灭,托以高山,永留不绝。’郎君想,若能将这《九经》勒刻于诸石之上,风吹日晒经久不衰的流传下去,那更是泽被万世之功了。”
“对呀!”保元抚掌大笑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还是蕊儿聪慧,我这就安排他们去准备刻经的事。”说着,提脚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忽转身在我面上啄了一下,看我大窘,他反而开怀大笑而去。
我看着这个欢天喜地好像孩童的男子,心下一片柔软,随他去吧,只要他高兴!
是岁,门下侍郎母昭裔接诏按雍都旧本《九经》,筹备刻经诸石事宜。
这日午后,保元在我殿中歇息,梁守珍来禀母昭裔为筹刻《九经》之事,在御书房候见。
保元听闻,赖在床上,有些不耐地嘟喃道:“这老小子,总找我歇息时候来见。”
我在旁噗哧一笑,忆及我初入宫之时,亦是这母昭裔来扰保元新婚。
想他既受命筹刻《九经》,应该是个饱学之士,而不分时候晋见帝王,定是个禀直之人。素日饮宴中倒也远远的见过此人,只是碍于宫规并未与之交谈,今日他为《九经》而来,倒让我生出了诚心拜会之意,便央保元一起去瞧瞧。
保元不奈,只得携了我同往御书房。
进得书房已有三人候见,母昭裔见我同来,先是一惊,复又领了那两人一同参拜道:“参见皇上,花蕊夫人。”
“平身,丞相此来,有何要事?”保元携我坐定,眯眼看他。
“启禀皇上,《九经》刻诸石之事,现已筹备妥当。”母昭裔回禀道。
“此事早朝时朕已知晓。爱卿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定是还有他事要奏,但说无妨。”
许是见那母昭裔支吾着一个劲看我,保元又道:“花蕊夫人,于刻经传世之事颇为热心,故而今日朕特意携她前来,你只管据实奏报便是。”
“是”母昭裔躬身启奏道:“臣此番前来,是有几个书刻人选待陛下定夺”。
“想必丞相前来,心中书刻人选早已成竹于胸。”保元笑道。
“臣斗胆启奏。”母昭裔道:“拟由秘书郎张绍文写《毛诗》、《仪礼》、《礼记》,秘书省校书郎孙朋古写《周礼》《孝经》、国子博士孙逢吉写《周易》、校书郎周德政写《尚书》、简州平泉令张德昭写《论语》、《尔雅》。”
“嗯~!丞相所选五人,文墨书法皆精谨,就照丞相之意办吧。”
“臣遵旨!老臣还想请一旨,请皇上下诏刊印《九经》。”母昭裔又道。
“这……”想来刊印书籍,所耗甚多,故而保元面有迟疑。
“母大人果真是用心良苦。”我笑吟吟地接口道。
“哦?爱妃此话怎讲?”保元向我道。
“刊印比之刻石,更能使《九经》便于传播。”我向保元恳切言道:“虽刻石使之经久不衰,而刊印更能泽被当世。故而刊印、刻石两者皆不可废。臣妾请皇上准母大人之请。”
保元闻言,向在场众人笑道:“朕这爱妃只要沾了文化之事,自是不余遗力的。”遂后下旨,准奏。
母昭裔躬身道:“老臣代天下万民,谢过皇上、娘娘。”
“听闻成都学宫是母大人力谏皇上兴建的?”我又好奇道。
“回娘娘,蜀中经唐末大乱,学馆皆已荒废,臣不忍看学子流失,才建议皇上营造学宫,恢复教育。老臣不敢邀功,皇上圣明,力主教育乃国之大计,也是蜀人之福。”他的一席言说得不卑不亢,直让我对眼前这位母大人又多了几分敬重。
我笑着点头道:“丞相所言甚是,本宫还听闻大人有意以私资刊印《文选》、《初学记》?似乎其间还有典故?愿闻其详。”
母昭裔闻言一愣,向我恭敬回道:“娘娘心细如尘。老臣自幼家贫,于艰难中求学苦读。未出仕之前,尝向人借书,借书之人常有微色。臣深知爱书而不得之苦,当日曾立誓:‘异日若贵,当板以镂之,遗学者。’今日我仕为蜀相,自当践行当日之誓言。”
我当下听罢心中越加敬服,叹道:“丞相真乃谦谦君子也,实在令人佩服。刊印之事,若有本宫可效绵力之处,还望丞相不吝相告……”
“娘娘高义,老臣佩服。”我与母昭裔正说着,忽又见另外两人一直肃立恭听,便出言相问:“不知这两位是……?”
母昭裔道:“句中正、孙逢吉,乃老臣门下弟子。句中正现任崇文馆校书郎。句中正善书法,篆、隶、行、草皆工。孙逢吉只书刻《周易》,仍能胜任刊印之事,所以老臣今日正想向皇上推荐此二人,协助臣刊印《九经》。”
“刊印《九经》之事已全权交由丞相负责,至于人选自然也由丞相作主。”保元言道,向那二人道:“句中正!”
“臣在!”
保元笑道:“你篆、隶、行、草皆工,皇子玄喆习隶书,朕今日就指了你为玄喆授隶书课,徐妃娘娘习草书也一并由你指导吧。”
句中正面现惶恐之色,推脱道:“臣惶恐,只怕臣的学识浅薄,不足以教授皇子与娘娘。”
原来这便是句可儿的兄长。我朝他颔了颔首笑道:“句校书莫要推辞,本宫习草书不过方入门的水准,先生教授于我乃是大材小用,切望先生收了我这个徒弟才好!”
说着我仔细打量这句校书,他乃是保香句可儿的亲兄,可这二人却不太相像。可儿长得一团和气,而这句中正却是正面阔额,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之气。
保元见句中正似还有推脱之意,出言要我当下便向他行了拜师之礼。句中正无法,只得收下了我这个徒弟,没想到,御书房一行竟然收获颇丰。
后来,我听闻刻《九经》的同时,母昭裔出私资令门人句中正、孙逢吉将《昭明文选》、《初学记》、《白氏六帖》等写将下来,雕版印刷。我为践当日之言,便从月例中拨出了些银两,襄助此事。
几年之后这些书便在蜀地广泛流传,用今日的话讲,母昭裔可算得上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私人书籍出版商了,而我便是第一位赞助商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