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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终于还是离开了京城,带着琪歆和孩子一起走了。
听说他在江南置办了家宅,虽然京城里仍然留着八贝勒府,但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吧?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但却彼此都心照不宣。
康熙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他却依旧保持了沉默,也算是一种表态吧?于是,胤禩走得心安。
之后的京城,算是彻底恢复了平静。自打一废胤礽开始,便一直弥漫着一种诡异、复杂、紧张气氛的京城,终于变得有些波澜不兴。
然而在此时,康熙的身体却愈发地虚弱了。
毕竟是上了年纪,稍微一不小心就会有个头疼脑热之类的,甚至动不动就卧病在床。大家都知道他怕是差不多时候了,也有大臣再次冒着大不韪上书请求订立太子,康熙却都留中不发,倒是引得人好一阵疑窦。
胤禛的心机深沉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尽管事关自己的前途,却始终表现得若无其事,看不出丝毫急躁的迹象,仍旧做起事来兢兢业业,每次面对康熙的时候也都冷静沉着,仿佛从未有过争位的心思似的,便是在面对晴鸢等人时,也都不曾露出丝毫端倪。若不是晴鸢对他知之甚深,并且从头到尾完整参与了他的各种谋划,怕是也要认为他真的就是那清心寡欲之人,对皇位没有任何特别的心思了!
康熙有没有相信他这一套不得而知,但或许知道也不曾放在心上,或是有心要给胤禛铺路,很快,年羹尧便取得了京师驻军的副指挥权。
这可是个不小的进步,也是个再明显不过的表示。康熙能够放心将自己的安危交到胤禛的手里,尽管只是一种表态,至少在他在位之时,年羹尧都不一定能真正掌握军权,但这却是一个标志,标志着胤禛在他心中地位的不一般。有了这样的信任,被赋予如此重大的权力,即使没有正式的圣旨下来,群臣们也都很清楚皇帝的心思了!
春去春来,转眼间又是两年过去。
这两年可以说是晴鸢嫁进了皇家之后,最轻松的两年。在外,没有了皇子间的互相倾轧、尔虞我诈,雍亲王府没有了诸多来自外部的压力,胤禛身上的负担明显少了很多,整个家里的气氛也随之松活下来。对内,所有的妾室都在她的管理之下,有了胤禛没有理由、毫无节制的宠爱和支持,谁敢跟她对着干?再加上她从不恃宠而骄,仗着自己受宠就霸住胤禛不放,任谁也说不出她的不是来,除了满心的敬畏,就算有什么别样的心思,也只能藏着掖着,没有见光的机会和胆量。
胤祯在西藏做得有声有色,将那些番王和蒙古王爷们压得死死的,再加上他又在边疆打了几仗,取得了不小的成果,据说声名赫赫,具有止小儿夜啼的功效。对此,胤禛和晴鸢只能相视苦笑,也不知他究竟在那边都干了些什么,竟然博得如此凶名,实在不是件什么好事!不过人心都是偏的,如果要让他们从胤祯杀人和被人杀之间选择一个的话,他们毫无疑问还是会选第一个的,只要胤祯好好的,别人他们也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去理会。
胤禩在江南也算得上是一帆风顺。江南的盐政虽然是块肥缺,也自来就是趟浑水,不是每个人都能玩得转的。可胤禩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要能力有能力,这件在别人来说可谓难如登天的事情,对他而言却像是吃饭喝酒一般简单。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就将原本松散的江南盐政一系官员整合起来,优化了半年时间梳理与地方官吏和朝廷之间的关系,恩威并施、威胁利诱齐下,一年之后,整个江南盐政就焕然一新了。不但清明了许多,给朝廷上交了更多的赋税,对底下官员们也并未产生太大影响,只有一批巨贪倒了霉。可谓皆大欢喜。
康熙很是赞赏胤禩的作为,屡次在朝堂上加以褒奖,令“八贤王”的声名在相隔多年之后再次在朝廷中崛起,令不少人敬畏。但康熙也算是吸取了教训,无论如何称赞,始终未曾说过让胤禩回京的话,反倒顺水推舟又把他在江南的任期延长了不少,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在防止当年的悲剧重演,放了他回来重又跟胤禛相争呢!
胤禩自己似乎也没有回来的心思。这两年来,晴鸢跟琪歆一直有书信来往,从信中可以看得出,琪歆自从离开了京城之后,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跟着胤禩从北方到南方,见识的东西多了,眼界开阔了,心静自然也就不同了。在禁锢着心灵的枷锁松动了以后,似乎连身体上也发生了变化,前些日子她才收到了来自琪歆的信件,上面说她居然怀孕了!
这可是琪歆盼了多少年都没能实现的梦想!原本早已绝望的她现在可谓是绝处逢生,喜出望外。不单是她,就连胤禩都极为高兴,破天荒地将这个消息送进了京城,告知了康熙帝,康熙也是大为开心,当即便赏赐了不少东西,大箱小箱送到了江南去。
而这两年,随着胤禩远避江南,他和胤禛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江南盐政的事情,有不少都有胤禛在京里使劲的影子,能够有这么大、这么明显的效果,可以说其实也算是兄弟俩联手的结果。这次琪歆怀孕,胤禛也特意命人准备了礼物送去,当然,为了避嫌,并没有送什么食物之类容易被人怀疑的东西,只是各种金银珠宝、摆设首饰、衣物布料等等,加起来也有不少银子了!
他们当然不会以为胤禩他们会缺了这点儿钱财,不过是表示个心意而已!
相对于在外面大放异彩的弟弟们,胤禛在京城里的表现就要逊色得多了。看似平平淡淡,没什么特别的政绩出来,但其实到了他这个份上,已经用不着再去做什么成绩,关键只是一个“稳”字!只要不犯大错便是胜利,如果为了表现自己而风头太盛的话,胤礽与胤禩的教训就在前头,他还要自讨苦吃么?
因此,不但是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冷静沉着、宠辱不惊,就是他家里的人也都个个隐忍低调,丝毫不出风头。
到了夏天,晴鸢就带着全家的女人们搬到了圆明园里,陪伴着就在隔壁伴驾的胤禛。闲来无事之下,同时也是为了给人一个好印象,她便命人将圆明园后边的空地都开辟了出来,种上些花花草草之类的东西,还种了几亩菜地,让有经验的下人们管着,自个儿也有事没事就到菜地中劳作一番,体验一下亲自耕种的苦楚与快乐。
不但自己耕作,她将孩子们也带了过去。
几个小的自不必说,就连宝哥儿、安哥儿等几个已经成了家的,也不时会跟晴鸢一起去下地劳作一番。
晴鸢可不是那些自诩高贵、高高在上的浅显女人,当别的贵妇们都在讥笑她没有福晋的样子,跑去学那些下等人自甘下贱的时候,她却带着孩子们去体验农民的艰辛与痛苦,然后去体验在得到自己的劳动成果之后那种无法言喻的快乐与满足。胤禛的孩子们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泡在蜜糖罐子里养大的,又何尝见识过这种生活?从一开始的新鲜,到后来的辛劳与痛楚,再到后来的满足和幸福,晴鸢以身作则,也监督着他们不轻易放弃。当种过了一轮菜地之后,孩子们似乎都在一夕之间长大了,不仅多了不少沉稳,也更加的懂事。因此,当被晒黑了一圈的他们出现在别人面前时,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狠狠讥笑他们一番的人们笑不出来了,不但笑不出来,还隐隐被他们的气势所慑——这些孩子只是往那里一站,那种沉稳的气度就镇住了场面,令人不禁啧啧称奇。
就连康熙和德妃都对他们眼前一亮。原本对晴鸢的这种举动颇有些怨言的德妃,在看到似乎被改头换面了的孙子、孙女们时,也终于体会到了晴鸢的一番苦心,康熙那就更不消说了!他看着这几个举止得体、面容坚毅、沉着稳重、知耻懂礼的孩子,满心里全是浓浓的欢喜与骄傲,特意深深地看了晴鸢一眼,十分难得地点头称许道:“好,很好!这样的孩子才配得上是我爱新觉罗的子孙!老四媳妇,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晴鸢哪敢当此评价,急忙跪下说道:“皇阿玛谬赞了!媳妇只是做了身为母亲当做的事情,不敢说辛苦。”
康熙十分满意,哈哈大笑着说道:“很好,很好!不骄不躁,而且务实能干,老四,你能娶到这样的媳妇,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一旁的众人不由动容。
能够让康熙帝亲口说出这样的称许之言,那得是有多么中意晴鸢啊!皇子那么高贵的人,娶到她居然也是“三生有幸”?不少官家媳妇、福晋夫人们,看着晴鸢的眼神立刻就变绿了。
看着康熙对晴鸢和孩子们赞不绝口,就连已成家的宝哥儿兄弟都被高看了几分,胤禛更是平白无故得了青眼,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四福晋心机如此之深,这般做作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啊!
肯下这种苦功夫,对自己和孩子们都如此严苛,以博取康熙的喜爱,这位四福晋还真是个狠人!这时众人才恍然想起,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儿,虽然这些年不再显山显水,多隐居在家中,可从一开始,胤禛的种种丰功伟业中,就没少了她的影子!
如此一来,康熙所说,四福晋乃是四阿哥的贤内助一说,倒也实至名归了!
得到了康熙的称赞,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胤禛的一家子都是颇为高兴的,不但是孩子们开心,胤禛也十分感动,晚上回到家中,看着晴鸢同样被晒黑了一圈的脸,不由心痛地说道:“你辛苦了!今儿个能够得到皇阿玛的称赞固然好,你却吃了不少苦头,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做了!”
晴鸢不由愕然,看了看他,抿嘴笑道:“爷误会了。妾身可不是为了讨好皇阿玛才这么做的啊!妾身是真的喜欢下地去耕作,带着孩子们一起去也不是为了博取谁的欢心。孩子们都没吃过苦,在人生中太过一帆风顺了,就像那柔嫩的小花,稍一有个什么意外就很有可能一蹶不振,甚至中途夭折。让他们吃吃苦头,懂得人生的艰辛,这样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风雨,他们都能坚强面对,妾身觉得这才是真正对他们好,所以便也这么做了!至于会受到皇阿玛的褒奖,那却是意外之喜了!”
胤禛不由愣了一下,细细回味着晴鸢的这番话,发现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不由更是感叹了几分,拉着她的手道:“我一心忙于朝廷事务,家里和孩子只能劳烦你多费心了!看你为了孩子们如此煞费苦心,皇阿玛说得对,能够娶到你,我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有了这福气!”
晴鸢便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爷说笑了!只要爷不嫌弃妾身如今这黑炭似的肤色,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胤禛不由笑着,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暧昧地咬着她的耳垂,轻声道:“我是否嫌弃了你,何不亲自试验一下呢?”
说着话,他的大手却灵巧地解开了她胸前的衣襟,滑进了那柔腻嫩滑的胸前,将她的饱满一手掌握,手指还轻轻挑动着那雪峰之上甜美的樱桃。
她低喘了一声,顿时化为了一滩水,融化在他的怀中……
日子就在这种平淡而又不平淡的生活中慢慢流逝,当秋老虎肆意在人间宣泄着它的威力时,畅春园里突然传来一个噩耗——康熙在办公之时,突然晕阙了!
消息一经传出,立刻朝野震荡。但由于这些年来康熙身体转弱,大病小病不断,倒也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大的恐慌。只是上上下下都担心着他的病情,谁也说不准这一次是不是就是来真的,说来以康熙的年龄,随时就这么去了也并不是多么令人奇怪的事情!
胤禛身为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儿子,自然少不了要贴身侍奉着,因此一连几天都住在了畅春园里。晴鸢等人虽然就在不远的圆明园里,可康熙身边的人严格封锁了消息,胤禛又不能时时回来,因此也不得不在忐忑不安中等了又等,不知具体的情形怎么样。
又过了几天,胤禛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趟,只换了件衣服便又匆匆离去,离开前对晴鸢说道:“皇阿玛这次的情形很不好,太医建议马上送回宫去,我这就要陪着他回去,你也赶紧进宫去看看额娘。这次恐怕……”
他并未将话说完,但晴鸢已经心领神会。仔细算算,此时已经是康熙六十一年,如果郭佳玉的记忆没错的话,这一年便是康熙人生最后的日子。而听胤禛的语气,应当是差不多了……
她心中一凛,赶紧命人收拾东西回京。回到京城以后,顾不得家里的事情,便立刻递了牌子请求进宫。德妃此时也正是收到了消息,心慌意乱之际,听到晴鸢的要求,便立刻答应了。
对她来说,康熙若是真的不好了,那宫里所有的人都会是她的对手,谁都想要在最后的时候尽力一搏,给自己谋取一个最好的晚景,这种时候,也就只有自己的媳妇能够跟自己一条心了!
晴鸢将家务交给李氏和钮祜禄氏,倒也放心。这些年来她们两人中规中矩,帮着她处理家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得的是这两人很懂得时务,知道收敛自己的野心,不该想的不要想、不该求的不要求,很少给晴鸢添乱。
她自己则匆匆进了宫,还未走到永和宫门口,便见前方德妃急急走来,连软轿都未乘,见了她,劈头就道:“皇上已经回宫了,快随我来!”
晴鸢见她神色紧张,连彰显身份的“本宫”两个字都忘了说,一时也不敢开口,急忙跟在了德妃身后,快步向着养心殿走去。
到了养心殿外,德妃让人进去通禀,自己则在外面,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踱着步,不停向里张望着,十分的急躁。晴鸢见了,不得不开口劝慰道:“额娘,皇阿玛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什么事的,您就放宽心吧!”
德妃看了她一眼,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抓住她的手,问道:“晴鸢,你不刚从圆明园回来吗?一定知道皇上的真实情形怎么样了!他现在究竟是怎么个情形?你莫要骗我,老实告诉我!”
晴鸢一愣,顿时心中十分的为难。
根据胤禛的说法,康熙的情况很不好,可这话能够跟德妃说吗?就算要说,是她能够随便说的吗?
正在为难间,却见李方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躬身道:“奴才见过德妃娘娘!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呢!”
一句话顿时转移了德妃的注意力,她立刻放开了晴鸢,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去。
晴鸢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松了一口大气,赶紧闷不吭声跟在德妃的身后走着。李方转头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来到康熙的寝宫,德妃毫无顾忌地冲了进去,晴鸢却很是识趣地等在了门外。李方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告了个罪,便也赶紧走进房去。
晴鸢正在外面站着,心中忍不住焦虑,忽然看见胤禛和胤祥匆匆走来,不由就是一愣。
“晴鸢?”
“四嫂?”
兄弟俩不约而同看见了她,发出一声惊呼,胤禛忙大步走上前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晴鸢指了指门内,小声说道:“额娘在里边呢!”
兄弟俩会意,倒是不好进去了,便陪着晴鸢一起等在外面。
晴鸢看了看他们很是有些难看的脸色,心中不禁一阵下沉,轻轻拉了拉胤禛的衣袖,凑过去小声问道:“皇阿玛的情形,真的……”
胤禛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晴鸢心中一凉,忽然想到一件事,急忙又拉了拉他的衣袖,着急地说道:“如果皇阿玛真的……爷,您要赶紧让十四爷回来啊!”
犹记得郭佳玉的记忆中,不知是因为胤禛忌惮胤祯的存在,还是真的康熙死得突然,当胤祯从边疆赶回来的时候,并没能见到康熙的最后一面,兄弟俩的裂痕也因此而进一步加深,后世传说胤禛的皇位得来不正也有这么一条重要佐证。
现在胤禛继位的事情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他和胤祯之间的关系也并不紧张,所以让胤祯回来应当也无大碍。尤其是若瞒着胤祯,不让他见康熙最后一面的话,反倒会因此挑起两兄弟的争端,没事也要惹出点事来了!
胤禛点了点头,道:“我和十三弟来,就是为的这事儿。十四弟奉命驻守边关,若是没有皇阿玛的旨意,又怎能随意离开?我们就是要向皇阿玛请旨,让他下令让十四弟回来。”
晴鸢松了口气,看了看胤禛,心中不由又多了几分复杂。
他能够在这种时候主动提到胤祯,可见应该是真的释怀了,不怕胤祯回来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这样,她所做的一切也算是有了意义,她也该放心了!
转过头,不经意间触碰到胤祥的眼神,只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目光中透出一丝感激之意,她不由一愣,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只见李方又匆匆走了出来,看了他们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四阿哥,皇上让您进去呢!十三阿哥也请进吧。”
胤禛和胤祥点了点头,胤禛转头看着晴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递过一个安慰的眼神,便大步走了进去。胤祥也向着她点了点头,在走过她的身边之时,轻声说道:“四嫂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们了!”
说完,便也走进了房里。
李方又对晴鸢弯了弯腰,躬身道:“四福晋请稍等,德妃娘娘很快就会出来了。”
晴鸢自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微微一笑,带着三分感激说道:“多谢李公公,我知道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不碍事的。”
李方见她一点就透,不由更多了三分好感,又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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