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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的路上李兴武就听首领太监冯佐说了大概事情经过,心里一直犯嘀咕。要把青瞳抓起来,是周清修的意思,现在跑去皇上这告状也是他。再者说,这么小的一点事情,至于闹到皇上这里么?原都不是他这个刑部尚书着手管的。
这会儿站在殿中听皇上问话,李兴武只好谁也不得罪,自认倒霉道:“翰林院青瞳以喜宴为幌,奸辱良家女子封氏,遂押入大牢审问。”
上座的皇帝拍了下案面,不轻不重,开口道:“限你今日之内查清案情,若有错冤,自来领罪!”
“臣领命。”李兴武忙又行了礼,心中已经大概有了数。
用余光稍瞥了周清修一眼,自退下去了。
李兴武一走,许璟又问周清修:“还有什么事?”
周清修现在心里也把事情看明朗了,在许璟问话李兴武的时候,心里又思量了一番,这会儿便道:“因着这事儿,礼部尚书封大人派人私闯民宅……打到青家,欲绑了青家老小……”
许璟看了看周清修,道了一句:“朕知道了,退下吧。”
“是,皇上。”听此言,周清修只好躬身退出文德殿。
周清修一走,许璟就起了身,问冯佐:“如何不见刑远?”
冯佐道:“刑首领向来来无影去不踪,见首不见尾,奴才也不知呀。”
许璟正要怒,刑远适时出现了,进殿行了礼道:“这才几天没见啊……”
冯佐自觉地退出殿中,只留下两个人。
许璟复又在案后坐下,看着刑远问:“说罢,究竟发生了何事?”
刑远自斟了杯茶吃,慢声道:“青大人办喜宴,那封氏去闹场,结果被周清修儿子周睿钻了空子带走了。说是送她回去,不知带去了哪里,并着成日里混的三个人,把封氏奸污了。想来也是酒意助胆,一时兴起,松了纲线。”
许璟看着刑远,刑远又继续说:“封致文那人皇上该了解些,利益为首,奸滑狡诈。周家掌着户部,又主动示好,要周睿纳了他闺女,他自然在面上不会与周家敌对。要找个人出气,挽留颜面,那就是青瞳了。这青大人也有趣,竟猜得出我是銮卫司的人,放了消息出去,传到周家耳朵里。周清修不安,前来试探皇上。如我没猜错,他已经把封家给卖了。”
“确实已经卖了。”许璟道:“周睿奸污封氏,面上再怎么为着利益和气,总归是结着仇的。周清修见我袒护青瞳,他自然要借力把封家除了。也恰好,朕也想除了封家。”
“就因为那青瞳?”刑远八卦一脸,看着许璟:“你们究竟……”
“你不及时来跟朕汇报情况,这段时间去哪了?”许璟干脆利落地打断刑远的话。
刑远也不粘着,自转了话题道:“封家派人杀到了青家,我在那瞧着,怕宫秋敌不住。说起来,宫秋还不知道是你故意要把她安排到青瞳身边的吧?可怜的姑娘,一直还当自己又一次被家里撵了。”
许璟不言语,刑远自个儿话多,又转了话题说:“虽说封家不是个好的,除了活该。但这周家也实在恶极,皇上倒要留着?”
许璟翻了奏折,头也不抬道:“就此事,若根查,怕牵涉太多,时候还没到,且再看看吧。”
刑远没有别的话,又吃了盅茶便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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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刑部尚书李兴武出文德殿后走得极慢,故意等了一等周清修。两人碰上,仍是挺直了腰杆子往前走。
李兴武此时已大概明白了周清修此番行事,只道:“那青瞳是皇上的人?”
“瞧着正是了。”周清修道:“好在咱们没动了手,若是动了,怕是难办。”
“那现今如何办?”李兴武偏头看向周清修——拿了你儿子判罪行刑吗?
周清修淡定得很:“与睿儿一同犯案者还有三人,其中一人父为地方县令,于京中无权无势,拿他一人顶下便是。”
李兴武明白,又问:“那封家那边如何?”
“封家动错了人,咱们也不好插手了,全看皇上的意思。”
李兴武大概明白周清修反坑了封家,想着这事儿棘手,自己要脱手才好,也不再多问。
回去刑部,着人绑了李厚德来,又于牢中装模作样审问了青瞳几句,便把青瞳放了。
青瞳与李厚德迎面而过,停了步子,青瞳只说了句:“李兄说我傍晚间散时请我吃酒,换我明日请周兄吧。”然后擦肩过去。
出了大牢,青瞳也没回任上,而是直接回了家。牢房暗湿,便是只呆了这一下午,也想回去梳洗一把换身衣裳。
却没想到,一回到家就见家门上锁,一人也不见。青瞳抬手拍了好一阵门,里面方传出何盛的声音:“来者何人?”
“是我,你家老爷。”青瞳高声道。
何盛听出是青瞳的声音,忙把门栓除了,拉开门来,欣喜道:“老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家里出了什么事?为何这般?”青瞳一边进门一边问。
何盛跟着她,把来龙去脉跟她说了。青瞳听完一阵愤怒,把她抓进牢里也就算了,岂有再动她家中老小的道理?!
怒着眸子一路去到青冽院中,见何碧晴正在陪青冽玩,不见太紧张的气氛,青瞳才松了口气。进屋也不叫旁人行礼,上去就问青冽:“伤得如何?疼不疼?”
青冽摇了摇头:“不疼了,我们都在等爹回来。”
青瞳把青冽往怀里揽了揽,然后松开,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灌下去,又往宫秋的院子里去。
刚走到院门口,正见何妈妈端着食盘进去了。青瞳顿了一下步子,还是跟了进去,到了正房门边,也未立即进去,只是站着。
何妈妈端着食盘进了正房,仍是笑得局促,语气小心道:“不知太太爱吃什么,我随意熬了碗粥。原是乡下的法子,太太应没吃过,给太太压压惊。”
宫秋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道:“放下吧。”
何妈妈笑着把粥放下,宫秋淡淡说:“不必这么拘谨,我虽瞧着面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这是示好来了,我看得出来。”
宫秋直剌剌地把话这么一说,何妈妈脸上局促的笑就慢慢消了下去。她把食盘放下,退了两步,才又开口道:“今儿见太太英勇,护咱们全家安全,心里甚是感激。也是鼓足了勇气,才敢给太太做了碗粥。奴才不是大户人家出身,总有许多礼数不懂,但一心想老爷和二爷好。之前若是此前哪里冲撞了太太,也不是有心的,望太太……”
宫秋不是很习惯别人跟自己剖白心迹,那意味着自己也要同样回应,因而她开口打断了何妈妈的话说:“为何你们都管青冽叫二爷?他有个夭了的哥哥?”
何妈妈一愣,忙又回道:“这倒没有,老爷就生出了井哥儿这么一个,先太太难产时去的,咱们也没见过。因着井哥儿的乳名那个‘井’,老爷说横竖都是二,遂就二爷二爷地叫习惯了。入了家的明白不明白的,也就都跟着叫了。”
宫秋觉得有趣,嘴角呷了一丝笑,端了那碗粥吃了两口,开口道:“手艺不错。”
何妈妈看她吃了自己做的粥,心头高兴,忙笑着道:“别的不会,就会做些吃的穿的,养着哥儿。”
“这也便够了。”宫秋道:“能把一孩子养好,也没那么容易。往后也不叫你操别的心,你就养着哥儿,我给你再涨些月钱。你闲下来,再给自家添个小子,也是好事。”
一听这话,何妈妈忙就要下跪磕头。别的礼不懂,下跪磕头什么的倒是做得顺当。宫秋看她要行大礼的样子,伸手忙虚扶了:“不必如此,我不过是按着规矩来。”
何妈妈没跪得下去,总之心头欢喜。瞧着这新太太一脸冷气不像个活人,没想到竟是个十分讲道理的。满心欢喜地退到门口,猛瞧见了青瞳,便又学着人传话的样子,往里面说:“太太,老爷来了。”
青瞳脸上带着淡笑,抬步进去。在门外把宫秋和何妈妈的对话都听了,这会儿自己倒没话说了。不过是感谢的话又说了几回,稍显干巴,被宫秋冷不丁丁一句“老爷有事忙去吧,我乏了”轰出来了。
青瞳也不闲着,回自己院里让绿影紫素打水梳洗了,又吃了些东西。去到前院书房,心里琢磨着种种事情。
正想着,何盛来传话,说是有人上门求见。见了是赵衍,两人也不留在青家,一起又往外头去,找了家酒馆坐下。
“听说封家派了人去你家,家里如何?”坐下倒了酒,赵衍就开口问。
提起这桩事儿,青瞳还是心头压抑的。她吃下一杯酒,出口气道:“被宫秋挡下了,没什么大事。”
赵衍又端起酒杯来与她碰杯,说:“事情过去了大半,现已没事了,你为何还如此郁郁寡欢?请你吃这顿酒,该是庆贺的。”
青瞳把酒灌下去,低着头,慢声道:“从被押进大牢那一刻我就在反思,一直想到现在,还是没有头绪。”
“说来听听。”赵衍道。
青瞳又猛喝了两杯酒,长叹了口气,慢声道:“说实话我不很喜欢封羽的性子,任性不懂事公主病,但这种不喜欢顶多就是希望她离我远点,不要跟我扯上关系。每次她靠近我,我都会觉得她会闹出什么事来,之前是我儿子落水,之后不知道又会是什么,叫人头大。昨天也是,我撵她她不走,我心里烦,便不想再管……我想一个女孩子……一堆男人叫你来喝酒你就来?层出不穷,耍酒疯、掏剪刀逼奶娘……”
青瞳说到这里捂住脸,不再往下说。
“你觉得这件事情你有责任?”赵衍看着她,十分平静:“你又想为自己开脱。”
青瞳移开手指抬起头,看着赵衍不说话,眸子里一片空洞。
赵衍递了杯酒到她面前:“没有任何人怪你,封家也不过是不敢动周家,只好拿你出气。喝吧,喝醉了我扛你回去,酒醒后想做什么我帮你,只要你心里舒服点。”
“我确实有错……”青瞳喝下酒,摆了摆手:“不过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份心安,我也要这么做。周睿或许我还动不了,但以后有的是机会。李厚德没救了,剩下的吴英俊和赵城,我要他们为此事付出代价……”
“行,我帮你。”赵衍陪她喝下一杯酒。
青瞳喝得多了,脸蛋红红的,掏心窝子的话也就开始越说越多。其实自从被赵衍发现真实身份后,她在赵衍面前的秘密也就没什么了。当年同窗,再加上考上进士后共事,很多事情只要赵衍稍微一串,都能猜出些因果来。
青瞳端着酒杯子,说话开始舌头打结,她问赵衍:“我想问你……你……考功名做官,是为什么?”
赵衍反问:“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么?”
青瞳自嘲一般笑了笑,说:“我跟你说!我就是为了荣华富贵锦绣前程!什么国家大计,什么民生百姓,关我屁事?!我就是想当大官,赚大钱,过上等人的日子!不让人瞧不起!”
“可是现在我发现……”青瞳眯了眯眸子,显是喝多了,嘟哝道:“或许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