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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佛利特4=2及其周边宙域,烹煮在战火与混乱之中,为之沸腾,因为是在星域内的会
战,同时进行舰队战与地面战也并非罕见之事。但是在如此杂乱无章的状况中进行战况推移
的例子,可就绝对不多了。
由凡佛利特4=2的地表向上空仰望的话,就可以看见连结宇宙深渊的黑暗天空覆满无
数的人工光点,而连结其中的闪光丝线,如同布起了巨大的蜘蛛网,那一样一条的细丝,强
夺了数百的生命,就如同死神的钓线。
当初的意图受到阻挡,和帝国军主力陷入混战的第五舰队,当中的幕僚为之困惑。
“比克古中将,战况仍未见好转,要如何是好?”
“哪里,也没那么悲观啊。我至今经历过的战役中,没处于不利况状的可不多啊。”
比克古虽然仅比帝国军的格林美尔斯豪简年少八岁,但在气质与身体两方面,都显得年
轻得多了,部下对他的敬爱也非常笃实。
“我们司令官要是当上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话,至少会打得比较像样一些啊。”他的部
下们如此说着。不过,不是军官学校出身的比克古,大概只能干到中将吧。只要没发生什么
重大的变化,是不可能登上上将或元帅的地位的。
当第十二舰队到达的报告传来,比克古苦笑着捏捏自己的耳朵。
“哎呀,波罗汀可终于到了啊。不过这可算是给他添麻烦了吧?”
正如比克古老人的苦笑,杀到这宙域的第十二舰队,立即为了展开兵力而大吃苦头。
“要进行舰队战,凡佛利特4=2实在是大窄了。”
这已完全算不上是警句了,这个事实是万人都得公认的。在波罗汀中将好不容易完成开
展与配置时,其他的同盟军也赶到了,在后方推挤第十二舰队,使波罗汀的战术构想尚未施
展就化为乌有,也就零零散散地和敌人进入交战状态了。
动力部破损、失去推力的舰队、被气体状行星凡佛利特4=2的巨大重力所吸引,逐渐
落下。若是舰内还有生存者,就拼命地试图逃出重力,如果已经没办法了,就转乘太空梭而
弃舰,当太空梭破损、数量不足时,就会发生友军之间拼命争夺的纷乱。
即使好不容易地拾乘太空梭、逃出了重力,未必友舰就会前来救助,因为敌我双方都处
于自顾不暇的状况中。
“别乱开火,会打中友军的!”
“整理一下交通吧!叫我们要往哪个方向移动呢!”
实际上去尝试移动时,就了解要实行此事是困难重重的。在狭窄的宙域中,敌我挤成一
团,几乎令人觉得这质量已经是饱和状态了。即使是用兵圆熟的波罗汀中将也闭口不语,对
着幕僚耸耸肩。
“这看来是难以收拾了。看帝国军如何处理此事态,若有好方法,我们就学着做吧。”
受到敌人期待的帝国军总司令部也没什么好方法。
在重要的凡佛利特4=2上,战况又如何展开了呢?想到这一点的帝国总司令官米克贝尔
加元帅,要求格林美尔斯豪简中将作详细的状况报告,同时指示了,若有余力就全力攻击密
集的敌军之背后。
米克贝尔加元帅对这位无能的年长者,丝毫没有好评价,但战况演变至此,就不能让一
个舰队的巨大战力成为游兵,事实上,他是被迫得特地发出如此指示,对米克贝尔加元帅而
言,已经够令他光火的了,格林美尔斯豪简中将若是老练而有能的指挥官,早就趁此良机挺
身参战,为自己建立武勋了。
“快中止地面战,出到宇宙空间来。那舰队是用来做什么的!”
即使记得是自己下令要其待机的,也不由地想喊出这句话了。
地上也持续着杀。
缩小的战线,使杀的密度变浓了。丢下用尽能源的枪枝,挥起碳水晶制的战斧,击倒敌
兵的迪亚迪肯中尉,对出现在眼前,身穿装甲服的敌人,感到双重的战栗。
“留、留涅布尔克上校”
“嗯,你是叫迪亚迪肯的吧。我可记得你那大块头。”
这流亡者的表情,似乎包着薄膜,不过那薄膜在震动。留涅布尔克在笑。
“这三年来,战斗是不是比较熟练了,就由我这以前的队长来验收一下吧。”
留涅布尔克的先发攻击,总是这个论调。这男人把自己曾是“蔷薇骑士”指挥官一事,
拿来作为武器利用,迪亚迪肯忍耐着强压而来的压迫感,回话过去。
“上校,你是背叛者。你走了之后,你知道别人怎么对待留下来的我们吗?军官全员都
遭至盘问,连队也差点被解散了。都因为你”“你说完了没有!”
随着嘲骂,战斧化为闪光击来。
“不中用的东西。蔷薇骑士何时舌头变得比手灵活了。我不在之后,就柔弱到这种地步
了吗?真是堕落得可恶!”
傲然地吐出这些话,战斧在半空中留下银色的切面,向迪亚迪肯逼近。
远望到此一状况的“蔷薇骑士”的一名兵士,想帮助迪亚迪肯却靠不过去,只好找寻
先寇布,报告了此事。
“混蛋!我不是说过别跟留涅布尔克动手吗?一对一而能胜过他的,只有我啊。”
而且那也只是薄纸之差而已。在八年前进入“蔷薇骑士”连队内的肉博战技晋级赛中,
一直胜到准决赛的先寇布,被当时的留涅布尔克上尉阻挡了进入决赛之路,当时正进入最盛
期的留涅布尔克,更甚于先寇布的年轻及剽悍。
前些日子的单打独斗,看来先寇布的上升线与留涅布尔克的下降线是交叉了。不过若是
留涅布尔克的体细胞回想起实战的记忆时,也许事态会再次逆转。可以确知的是,迪亚迪
肯虽是勇士,却仍及不上留涅布尔克熟练的技俩。五年,不,三年后也许会互转,但,
只得以枪火暂时扫退正面的敌人,先寇布将指挥权委任林滋,抓起战斧,横越了混战的烟
雾。
不过,正要横越时,突破了部分防御线的帝国军,正与先寇布的动线交错了。
ii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在混战的烟雾中,不但和莱因哈特走散了,还遇上了意外的危险。
吉尔菲艾斯领悟到,眼前这一名男子,可能是自己个人战斗史中最强的敌手。在他的眼
前,三名帝国军的兵士很快地被战斧血祭了,而且面对吉尔菲艾斯,连一微米的间隙也未露
出。
红外线受到热波的乱流所影响,几乎看不见头盔中的脸,对方大概也一样吧。可确认的
是那匀整的高挑身材,及蕴藏在内的惊人战斗力。
一瞬的对峙,连结着激斗。
猛烈交错的战斧,在周围降下了无数的小火龙。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地,以一脚的脚
踵为轴,回转身体,借以化去强烈的反作用力。
激斗仍在继续、攻击、拨开、抵挡、挥下、突刺,数十种动作,一瞬也未停顿地连锁
着,火花装饰着极短的间隙、展开了仅在近乎死亡的情况下才有的华丽。
若是凡庸的兵士,则不知已经进过几道死门了,在技俩与经验上,先寇布应是有一日之
长的,然而吉尔菲艾斯硬是封锁了其刚柔自在的攻击。
在内心中,先寇布不禁地感叹,除了留涅布尔克,帝国竟还有如此刚强的人,到底是为
了什么,即使军队本身腐败了,人材却未殆尽呢?
吉尔菲艾斯也在感叹,而且还连结着恐惧。不过这并不是说他胆怯了,他的恐惧是如果
这么危险的人出现在莱因哈特面前的话这种假想的死惧,正因为不是为了自己所感受的
死惧,所以更加地深刻,吉尔菲艾斯虽然不认为莱因哈特比自己弱,但他仍希望能以自己的
力量保护莱因哈特。
终于,在猛击的应酬中也有了间隙。退后一步,先寇布调整好呼吸。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这是两位决斗者之间最初的一句话。在一瞬的犹豫后,正当要回答时,在他们的身边,
有个东西爆炸了。一切的感觉被撕裂、振荡,他们被无形的东西撞开了。
伴随闪光的大量尘土与烟,好不容易沉静了下来时,吉尔菲艾斯与先寇布都找不到对方
了。他们跳向各自不同的方向,肉搏战与枪击战的旋涡,形成了浊流,将两人分开了。
这个中断,究竟保全了哪一人的生命暂且还无从判断,两人都各自想起原来任务,把与
那值得畏敬的对手之间的了断,留给了不确定的未来。
先寇布在杂乱的光与暗之间奔跑,奔过无数的生者与死者之间,到达了他的目的地,不
安与焦躁震动着左右的肺,先寇布低头看着倒在脚边的那装甲服的形影。
“喂,迪亚迪肯”
呼叫,得到重量级之沉默的回报。那肯定是战斧的犀利斩击,从年轻高大的男子的左肩
到胸前,留下了死的痕迹。是一斧毙命的吧。痛苦的时间肯定是很短的。话虽如此,先寇布
仍无法容许年仅二十三岁的部下之死。他向迪亚迪肯的遗体敬礼之后,立亥从追悼者变身
为复仇者。虽然和那不知名的帝国勇士之间的战斗,已有相当的消耗,但愤怒和复仇,使他
的肉体再次活化,忘却了疲劳。他的视线,锐利地切开充满血烟的周围景象,停在一个定
点,透过通信回路的声音,倾注在一位正要离开决斗现场的人。
“留涅布尔克,站住!”
昔日部下的叫唤,扭曲了留涅布尔克的唇与眉。
“说句‘请您稍等一下’如何,我可是你们的连队长哦。”
“自己丢下了那职位,就别摆出个上司嘴脸,现在的你,是帝国门阀贵族所养的二只脚
的狗。光是嘴里说着人话,就已经是对人的冒渎了。”
在放话的同时,先寇布往后一跳。留涅布尔克的战斧,发出不可能声响,袭击而来。
切开虚空的战斧,其惯性使留涅布尔克的脚步蹒珊。这不该会发生在男子身上的,也许
是先寇布的骂声切袭了他平常的甲胄吧?或者是迪亚迪肯用自已的死来换得了旧连队长的
疲劳呢?不管如何,总之留涅布尔克身子晃动着,先寇布的一击把他的战斧弹飞了。留涅布
尔克在低叫声中跌倒在地。
“迪亚迪肯会陪你同行的,安心地看是要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去吧!”
先寇布的战斧向着留涅布尔克落下。
但是这个落下的动作被永远地中断了。当一道光芒通过先寇布的眼前时,战斧的碳素水
晶斧刃被棒状的能量所击碎,化为破片四下飞散了。
一面发出愤怒与失望的声音,先寇布将那修长的身子往后一退。在地上将身子一转而起
的留涅布尔克,以战斗用的匕首向先寇布刺来。后退避过一刺的先寇布失去了平衡。留涅布
尔克之所以没有趁隙而入,是因为布鲁姆哈尔特持枪乱射地奔跑了过来。
翻身远去涅布尔克的背影,在光暗乱舞的空间中消失。先寇布仁立着,对关心其安危的
布鲁姆哈尔特的询问,只机械般地点了点头。
同盟军基地正渐渐地坠入破灭的深渊。虽然此时帝国军格林美尔斯豪简舰队司令部早已
对陆战部队下达中止攻击及撤退的指示,但由于留涅布尔克自己都还挥着战斧地处于血战之
中的状况下,因而根本无法撤退。
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准将在混战之中和副官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上尉走散了,独自进
入了同盟军的基地司令部里去。突然灵机一动,不向内部深入侵入,而在离枪火较远的通路
上,等待逃亡者前来,不久,一个军官级气密服的人影,跌跌爬爬地来到此处,发觉到莱因
哈特的身影,狼狈地伫立不动。
那位军官很明显地是文件事务的专家,对暴力之事似乎是并不熟练。象是喝醉的舞蹈家
一样,以过度多余的动作举起了手枪,想瞄准莱因哈特的胸部中央。
莱因哈特可没有等候对方完全瞄准好的义务。他伸出左手,抓起弹药射尽而放置一边的
机关炮,向着对方的枪丢过去。
莱因哈特并没有怪力,0.二五的轻微引力,使他能做到这件事。总之,因为枪被打落
了,对手的斗争心也象泄气的气球似地萎缩了。他又再以过度多余的动作,改变身体的方向
打算逃走,但又被另一个人挡住了去路。莱因哈特不靠理性就领悟到那是齐格飞吉尔菲艾
斯,他以通信对他的俘虏讲话。
“请报出姓名和阶级。”
对方似乎在闹脾气似地沉默不语,所以莱因哈特加强了语调,再重复地做要求,对方的
反抗心溃散了,对莱因哈特及吉尔菲艾斯交互地转动了视线,垂下了肩,不过稍稍端正了一
下姿势。
“辛克列亚雪列布雷杰,自由行星同军中将,我向两位要求符合我阶级的礼遇。”
虽然挺了挺身,却掩饰不了发抖的声音,但莱因哈特并不打算加以轻蔑。
“好,雪列布雷杰中将,卿已是我等的俘虏,若能立誓不做无益之抵抗,即对卿加以礼
遇。”
“我明白,我立誓,将本身交由尊驾处置,尊驾的名字是”
“莱因哈特冯缪杰尔。银河帝国军准将。”
虽然是相当形式化的作法,不过雪列布雷杰就以此,自主地放弃了逃亡的意愿。一听到
金发的年轻人是准将,雪列布雷杰瞪大了眼楮,不过大概想到莱因哈特可能是权门的子弟,
似乎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对方的误解,莱因哈特也察觉了,但并不打算加以辩解。
吉尔菲艾斯把头盔的通讯频道转换成长距离开放式。
“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准将俘虏了叛乱军之指挥官辛克列亚雪列布雷杰。此人为叛
乱军中中将阶级之人物,明言将其身交由缪杰尔准将处置。以上事项谨向舰队司令部报
告”
吉尔菲艾斯强调了莱因哈特个人的姓名,若不明确指出此事,则俘虏雪列雷杰中将一
事,将成为陆战部队全体的功绩,也许还会被指挥官留涅布尔克所独占。与其说留涅布尔克
有夺取部下功绩的倾向,倒不如说是帝国军全体都有如此风气。
iii
不久,帝国军急忙地进行撤退的准备,毕竟也算达到破坏基地的目的了,要不遵从舰队
司令部的命令,被弃置在这不毛的卫星上,可没人愿意。在混乱之中,留涅布尔克得知莱因
哈特的武勋,正说要亲自向般队司令部报告。
“早已向上报告了,缪杰尔准将立下显赫的功勋之事,舰队司令部也早已得知了。”
吉尔菲艾斯如此回答。
“哦?”留涅布尔克端详着吉尔菲艾斯,似乎对吉尔菲艾斯未能完全掩饰的情感有所反应,做了
个带有恶意的微笑。
“吉尔菲艾斯上尉,卿的确是不,卿对长官所表现之忠诚心!确实令人敬佩。”
吉尔菲艾斯掩去了表情听着。
“然而,凡事得适可而止,卿乃荣耀的银河帝国之军人,而非缪杰尔准将私人之家臣,
在此刻还是再自我确认为宜以保卿一己之身啊。”
在吉尔菲艾斯内心的水面上丢下了尖锐的石块后,留涅布尔克步向自己的装甲地上车,
向那后影一瞥,莱因哈特的手在友人的右上臂拍了拍。
“我说,吉尔菲艾斯。”
“是,莱因哈特大人。”
“又给你添了麻烦了,我原是尽可能不增加你的负担,而要和你分享功绩的”
“有您这句话也就够了。”
吉尔菲艾斯觉得手臂上的感触是很舒畅的。
“况且,那个叫雪列布雷杰中将的,他的身体也不能切成两半,而莱因哈特大人将他俘
虏了,也是不争的事实,这是莱因哈特大人的武勋,不必在意别人怎么去说。”
虽然吉尔菲艾斯对他如此强调了,但点着头的莱因哈特,对留涅布尔克仍禁不住有一般
带着敌意的不安。
的确,留涅布尔克是值得莱因哈特不安的。
“哼,竟然就只是让那金发小子立下了功勋啊”原本他就是为了不使莱因哈特,冯,缪杰尔比自己显眼之目的,才将其推上副将之位
的,以此而言,留涅布尔克这小小的策谋可说是完全失败了。他的方程式上似乎遗漏了一个
重大的要素。
“那个红发的,看来只是个副官,其实却不只如此,似乎金发小子的才华大耀眼,而使
众人都没去注意到而金发小子本人又是如何呢?如果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话,那么他
的器量也就没什么了不起了。不过是外表美丽而却飞不起来的孔雀罢了。”
下此断言之后,自嘲使他的脸颊扭曲了,就算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只是只孔雀,那么
被那孔雀抢走功绩的他,想来也不会华丽壮大到哪里去吧。这个事实他是不得不承认的。
凡佛利特4=2的同盟军基地,正为战后处理而忙碌着。即使今后宇宙空间仍在持续战
斗,不过看来地上的战斗算是终了了。地上的建物被破坏,司令官被敌方掳走。结局虽然惨
淡,总比没有结局要来得好吧。
年轻的布鲁姆哈尔特中尉向先寇布做了个笑脸,那相当童稚的笑脸,显示出肌肉的紧张
还未完全解除。
“看来我们都保住性命了。”
“是啊,死者大多了,死神们还没到我们这边,马车就已经客满了吧。”
自己嘴上开着玩笑,却也笑不出来,先寇布巡视着由破坏与杀戮的手细心抚过的痕迹。
司令部与周边的建物,在破损处被喷上速干性的树脂,而使得在建物内部也能正常呼吸。各
处可以看到脱下头盔的兵士们,在劳动着,或呆然坐在地上的身影。
先寇布的胃壁象是有冰块滑落一般。战死者的遗体被白布覆盖,由旧式的机械人控制车
运走。他发觉由白布中露出的发色,似乎有所记忆,他对正通过眼前的机械人控制车的负责
士官开了口。
“那位战死者是谁?”
士官视线在记录上巡视后回答。
“是华蕾莉林费西蒙斯中尉。受敌兵射击而战死。”
“”“要检视遗容吗?中校。”
“不,这样可以了。”
先寇布的声言低沉干涸,纠缠在口腔黏膜上。士官有些机械化地点了点头,好象突然想
到了又加了点补充。
“啊,还有,理所当然地,费兹西蒙斯中尉二阶级特进,成为少校了。死后才如此,实
在叫人遗憾,不过对遗族至少是一点慰藉。”
什么至少是一点慰藉?想向对方那张光会说话的嘴挥上一拳的心情,像在先寇布内心的
草地上举起的蛇头,不过他并未实行。他沉默地,目送了曾与他共渡人生中一段短暂时光的
女性的遗体。而后仍是沉默地向死者敬礼,那是在看不见遗体的身影之后了。
“要说结婚啊,布鲁姆哈尔特,对我而言,有大多女性配上我都算是糟蹋了。”
对着年轻的部下,先寇布如此不隐讳地道出了自己的生活方式。那倒也不全是吹嘘,在
布鲁姆哈尔特现在的年龄,先寇布在“那一方面”已经是百战的勇者了。而又再历经了八
年,先寇布的人生与更多女性的轨迹交错过。其中的一条,就在先寇布的眼前消失了。
“然而春天一到,鸟儿又会再归来”
低声地唱着,先寇布发觉自己已记不起那首歌的由来了。确实是那许多条“轨迹”中的
一条所带给他的,但他带着自嘲地拍了自己的脸颊,而后把部分心思转向了在等待着他
的新职务。
“蔷薇骑士第十三代连队长吗,倒也不是什么坏地位啊。”
不过,在这之前,有不少非得处理不可的问题,阻挡在先寇布面前。与贺尔曼冯留
涅布尔克之间还没有个了断,基地司令官雪列布雷杰也被敌人所擒。以眼前而言,结算还是
赤字,若不能尽早把这转化成黑字的话,连队长的位席,只怕要变成一块针毡了。
在与先寇布等人不同的场所中,有另一群为战斗的结束而辛勤的人们。在同盟军总
司令部的管制室中,为了战死者的正确人数,担任统计的年轻士官,正在抗议年长士官那马
虎的办事态度。
“别在意那些尾数啊,年轻人。”
疲劳的表情中,混入了辛辣的药味,年长的士官回应了。
“总之,死了一大堆人了。死了大约一百万人了。即使正确地说是一百万零一人,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死者就只是些数字吧?而且还是可以不必在乎尾数的数字吗?”
“对军首脑部的大人物而言就是如此,有什么好激动的。死去的人们不过是用完就丢的
道具罢了,我们也有一天会变成那样吧。”
“那么,我们到底在为何而战啊?不是为了对抗专制主义者的侵略,保护民主主义而战
的吗?”
“啊,当然啊,是为了那个。我们是守护着神不让恶魔侵犯的正义的骑士。不过呢,帝
国军的兵士也一样有相似的想法吧,即使他们真是恶魔,也是有亲兄弟或情人的吧。就是因
为没办法一一去顾及那么多,才又好化为数字去处理啊,以后你也会明白的”
就这样,凡佛利特4=2宙域,直至后代,一直是昔日原为两军舰艇的金属块与非金属块
在浮游的废弃物集中所。而后也曾发现被恒星风吹出的两军兵士的遗体,飘至星域的外缘。
“凡佛利特星域会战”只是个愚行,被此愚行所杀的百万单位的死者,对这愚行的负责
人,一直在做着无言的纠弹。
iv
莱因哈特冯缪杰尔与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经由伊谢尔伦要塞回返银河帝国之首都
奥丁,是在五十九日。当然,所谓的“凡佛利特星域会战”在4=2的地上战终结之后,仍
冗长地持续,至到两军的战力从此星域撤收,才好不容易地停止了战死者的产生。此段期
间,莱因哈特仍一直在战场上,但终究还是没有立下武勋的机会。
虽然俘虏了“叛乱军”的将官辛克列亚雪列布雷杰中将,但是对莱因哈特而言,仍是
在与快感无缘的情况下结束的不毛之战。即使是以他卓绝的天才,在舰队战中仍是英雄无用
武之地,无法行使任何的影响力。
对于莱因哈特俘虏雪列布雷杰一事,门阀贵族出身的军官们将之评为“那是金发小子运
气好。偶然进到那里,正好上厚颜逃出来的叛乱军将官。”也是当然的吧。不过,连莱因哈
特自己,都觉得这一次有这种感觉。这武勋与战术上的洗练相隔遥远,觉得只是滚到他面前
时,被他偶然地抓到一样。
对吉尔菲艾斯来说,那是莱因哈特自己的错觉。在进行同盟军基地中的战斗之前,莱因
哈特是何等努力地在确立战略上的胜利条件,捕获雪列布雷杰中将,不过是对其努力的当然
之报酬。
“就算雪列布雷杰这个人是偶然滚出来的,抓住他的确实是莱因哈特大人的手。如果当
时莱因哈特不在场的话,也就平白让他给逃了。您的晋升是理所当然的。”
莱因哈特对友人的话点头称是,总算心情是开朗了。
银河帝国高登巴姆王朝的军队,在当时并非是“秩序坚牢而致密有如钢铁”的状态,但
每有会战终了,总括与赏罚,总会以一定的形式进行。
“凡佛利特星域会战”之后,莱因哈特冯缪杰尔以十八岁这年纪叙任少将。当然,
在帝国军史上最年少的少将。俘虏同盟军中将辛克列雪列布雷杰之功绩受到了评价。
贺尔曼冯留涅布尔克也晋升为少将。总之是破坏了“叛乱军”的一座基地,身居准
将之阶级也三年了,也该是晋升的时候了。再加上既然“金发小子”都晋升了,不让身为作
战指挥之主将的留涅布尔克晋升的话,那也是很奇怪的。
他们两人的长官,格林美尔斯豪简老人也成为上将。关于此项人事,军务省内也提出异
议,但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下旨“让那老人当上将吧。”
“他余生也不长了,就让他成为上将也好,反正他也不会再上前线了。”
皇帝如此发言,宫廷与军部之间,就此成立了妥协。不再给前线的将帅添置麻烦
(!),只任闲职的话,也就没理由反对其晋升了。可能的话,是希望他立刻退役,好好安
养天年,不过凡事也有个顺序,目前这也算可以满足了。
如此人事处理告一段落之时,出现了令莱因哈特怒火喷出的事态。那并非是故意要使他
发火的事。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并未晋升,红发的年轻人仍只是上尉。对莱因哈特而言,这是无法
容许的,不去诘问负责人是不行的。
直接面对莱因哈特的愤怒与不满的是军长省人事局长郝普特中将。这对他而言是件麻烦
事,不过是上尉上升少校晋升问题,是属于他的部下人事第三课长的处理权限。郝普特中将
是与个性极其无缘的“灰色的官僚”不过反过来说,对莱因哈特也没特别抱持恶意。要求
面谈,受到诘问,他闭口不语。
“既然你如此说了,就让吉尔菲艾斯上尉升任为少校也可以。”
郝普特中将终于如此回答了,但莱因哈特要高兴还早。这个回答后的接续词才是重要
的。“不过,如此一来,吉尔菲艾斯新少校就不能再担任你的副官了。在帝国军的历史
上,是没有校官担任少将之副官的前例的。”
人事局事理直气壮地断言。莱因哈特并不知其中真伪,尽管他是战略战术的天才,在幼
年学校一直享有秀才之名,也不可能记住长达五世纪的帝国军全史。人事局长的说法,令莱
因哈特觉得狡滑,但以郝普特中将而言“适可而止吧”的心情已相当浓厚。本来,从幼年
学校毕业之后的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一直配属在同一部署,本身就是特例的待遇。被指摘
到这一点,莱因哈特就无话可说了。自己是否为了自己的自私,而阻碍了吉尔菲艾斯的晋升
呢?这份认知,对莱因哈特而言,是太过酸苦,几乎让他感到了刺激胃部的不快感。
离开莱因哈特身边,吉尔菲艾斯就可成为少校。若是如此,莱因哈特应该把吉尔菲艾斯
从身边解放,让他晋升吧?固执地要让他跟自己在一起,不是错误吗?
但是失去吉尔菲艾斯的辅佐时,自己会变成如何呢?莱因哈特无从想像。因为他并非留
涅布尔克所说的“孔雀”所以他熟知红发的友人对自己而言是如何不可缺的存在。因为不
可能有能取代他的人材了。
两位青年军官,此时在军务省宽敞的大厅中,注视着莱因哈特的身影。
近乎黑色的暗棕色头发的高大男子,与不整齐的蜂蜜色头发的略为矮小的男子正一起从
查阅局长的房间走出来。
在帝国众多的青年军官之中,那是以其杰出的智勇而被熟知的一对。奥斯冯罗严塔
尔为二十六岁,渥佛根米达麦亚为二十六岁,阶级皆为上校。罗严塔尔略为倾首地问着僚
友。
“那位年轻的军官是谁呢?好像有印象,却想不出来。”
“啊,是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准将。升为少将了吧?不管如何,才十八岁,算是很不
得了。”
两人不由得沉默了起来,注视莱因哈特的身影。金发的年轻人,埋头于自身个人的思
考,并未注意到他们两人。豪奢的金发将闪亮的微粒子撒进他们的网膜。
要是注意地观察,罗严塔尔上校的右眼是黑的,相对的左眼是蓝的,给予了端整的脸庞
一份异彩。
他们在大厅一隅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迅速地整理查阅局长交付的二十多张文件。一边整
理,一边对眼前看到的年轻人的肖像,米达麦亚提出了话题。
“你认为如何?贵族们称他为金发小子,加以轻蔑,但这评价正确吗?”
罗严塔尔视线不离文件地回答。
“自古有言,猫与虎子相似,但却不可混淆,必须小心才是。”
“莱因哈特冯缪杰尔,依你所见,是虎是猫呢?”
“大概是虎吧,即使他是因姐姐的庇荫才显贵的,但敌人可没有斟酌这些情况的义务
啊。”
莱因哈特在现实上,是一再立下武勋,依其成果而晋升的,敌军可没有理由要故意输给
莱因哈特。把莱因哈特那特异的晋升,视为姐姐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庇荫、或是偶发的幸运
之结果的人们,是闭眼不看真象的人。的确,在机会给与的阶段,莱因哈特是比他人有更优
惠的环境,但是这一点,门阀贵族的子弟们也并未立于比他更恶劣的境遇。周全地运用被给
与的机会,不断地重复出征、武勋、晋升,应当是莱因哈特本身的能力。
原本说来,若是在宫内省或典礼省担任书记官,就当能与战场的劳苦无缘的。成为军
人,却只有一次的经验就逃回来的贵族少爷也不计其数。跟那比较起来,莱因哈特冯缪
杰尔这位年轻人的价值不知有多高,要不承认此事,那是不承认的人气量小吧。
“那年轻人也许有一天会成为元帅,那么一来,也许是银河帝国的最美貌的元帅呢。”
此时,他们有关莱因哈特的话题就此行打住了。他们有他们的事要做,而那豪奢金发的
年轻人,眼前和他们的人生似乎也毫无关连。
回到家的留涅布尔克,一进到沙龙,依旧保持军装,坐在沙发上上。不悦,该说是猜疑
的视线前,有着他的妻子。留着浅褐色长发的她,名为伊莉莎白。
“你回来了,恭贺您平安归来。”
“越来越会说违心之论了啊。”
冷酷地回应,在沙发上跷起了二郎腿。
“拿酒来。有四六九年份的诺那黑先的白酒吧。”
妻子以银色的盘,送来了白酒瓶与杯子。以前叫佣人做时,丈夫大为生气,命令妻子要
亲自去做。
倾饮了几杯之后,他说了。
“我这次成为少将了。”
“恭喜了。”
“哼,有什么好恭喜的。缪杰尔那小子才十八岁,就和我同为少将了。我已经三十五岁
了啊,他到了三十五岁,搞不好都当了元帅了。”
留涅布尔克以那急速酣醉的眼,朦胧地看着妻子硬绷绷的表情。
“你的未婚夫也才二十多岁就当准将了啊,不,是少将阁下吧。而且还是因为战死所
致,让向叛乱军道谢才是。”
“您别再提那件事了。”
妻子的声音,听来有如风吹花睫般地摇曳,丈夫的嘴角略为扭动了。
“不打开心房的冷漠女人。”
“您看起来是觉得如此吗?那么我可以改,努力地让你不会有这些感觉。”
“是吗?我可不相信你会对我打开心房。”
留涅布尔克低沉地笑了,那笑法不像在伤害妻子,而像是伤害自己,他伸出右手,抬起
妻子白皙的下颚,看着如同褐色珠玉的眼瞳。
“你只要一直怀念着死去的未婚夫就行丁。要相信他还活着,有一天会回来,那也由得
你。看着憎恶现实,沉迷在幻想中的你,对我而言是非常有趣的。呵呵”映在依莉莎白眼眸的留涅布尔克的影子,对着他自己吐着嘲弄的气息。
昔日曾是自由行星同盟军“蔷薇骑士”连队长的这男子,收起笑声,将手从妻子脸上移
开,粗鲁地,抓起白酒瓶,不倒在杯子,直接往口里灌。像是故意地,把酒精的气团向虚空
吐出。
“明天要去拜访奥夫雷沙一级上将的宅邸。”
以勇猛、粗野闻名的装甲掷运兵总监的名字,被留涅布尔克说了出来。
在现实地位上,私人的影响力上,奥夫雷沙在帝国军陆战部门都是第一人,对于得到少
将地位的留涅布尔克而言,是不会对他缺了礼数的。
“几时要出门呢?”
“别像事不关己一样地说,你也要同行的。”
“咦”
那些微的动摇,证明了奥夫雷沙在贵族的贵夫人、千金之间是没有人望的。
“怎么了,奥夫雷沙再怎么狰狞,也不会吃了你。那们仁兄若不是有装甲服包着的硬
肉,是不会有加以料理的意欲的。”
丢了句恶意揶揄的话,留涅布尔克抓起妻子白皙的手腕。
“那么,夫人,夫妇就该以夫妇应有的方式,来加深彼此的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