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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子梧听得这店小二之言后,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暗暗叫了声:“我的天!”看了那小二一眼道:“竟有这种事?光天化日之下,莫非他们还敢杀人不成?”
店小二傻笑了声道:“他们是谁也不怕,别说杀个人了,就是烧房子你看她敢不敢?”
甘子梧不由皱了皱眉道:“你怎么知道那几个人是被杀了呢?”
小二脸色一红,怔道:“他们一去不回,东西还在我店里呢,不是死了是怎么了?”
子梧低头想了想,着实心中被吓了个不轻,当时还面上装着镇定的笑了笑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去蹄风岭的事,你可别对人说,以免大惊小怪,我自有办法。”
店小二诺诺连声的退下。甘子梧待其走后,不由剑眉微颦,他脑中不禁感到极度的困扰,实在想不通柳傲霜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想着把身上衣服宽了一下,剑也解下来,须臾店伙端上茶水。
甘子梧一个人在店房中喝着茶,霎时之间天已大黑,这松口渡一带,民风朴实,大半多已歇息,只有几处灯光还依然在燃着,阵阵的江风,由江面上向这山洼里吹来,他忽然站起了身子,齿咬下唇,脑中却不由在想着:“我一定要去看看,这蹄风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地方!”
虽然那店小二的话不能不令他有所惊惕,可是师命如山,就是刀山油锅,也不容许自己不退而去。这么想着,他果然就不再犹豫了,当时换了一套紧身夜行衣,外罩青绸长衫,将长剑系于背后,又在房中约莫候了一个更次,这才推开了窗,飘然而去。
甘子梧脑中回忆着方才从店小二口中套出去蹄风岭的地址,一路放开了脚步,紧行而下,渐渐愈行地方愈感荒僻,只是一片田舍,住家的人都很少。
眼前是一片竹林,有小径穿林而入,四面竹声窸窸,在静夜之中听来真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正行之间,忽听身后似有人嬉笑之声,仿佛是和自己同方向而行。
甘子梧忙向路边一闪,遮身于竹林之内,行目外视,不一会果见有两条人影,边言边走,由那小竹径向前行进,由二人语言外貌上判来,此二人竟是两个少女。
目光之下,但见二女一身白绸素衫,被夜风吹得飘飘欲仙,似闻前行那身材修长少女回头笑道:“师妹,快走吧,别只顾着闹,时候可不早了哩!”
语音带着一口川音,听来十分悦耳,身后那少女闻言格格一笑道“你真是被师父给吓破了胆了,晚回去一会又有什么关系?”
那身材修长的少女停住了身形回头一剪双眉道:“好个小丫头,你胆子可愈来愈大了难道你忘了上次被罚的事了?要不是我给你讲情,你呀”
说着这少女不由噗嗤一笑。甘子梧不由心中怦然一动,暗暗叫了声:“好美的女孩”真想不到在此荒凉的野林之中,竟会有如此姿色的少女。如霜的月光之下,这少女那双明亮的眸子,和散在两肩上的秀发,再衬上她那一身素雅的绸衣,乍看起来,只疑是月里嫦娥,人间何能有此国色天香?
甘子梧一时顿觉目光一亮,那双迟豫的目光,竟是被这长身玉女绝代风姿,给牢牢的吸住了。
此时那身后少女也已行近,口中喘笑道:“得啦!别神气了,知道你是师父跟前的大红人”
说着抿嘴一笑,看了看天,又皱了一下眉含笑道:“真个的!我真走不动了,好姊姊!就依着我歇一会吧!你看天上的月亮有多美呀!我们只坐一会就走好不好?”
前行少女叹了口气道:“我可真对你没有办法,好吧!就坐一会吧!可只许歇一会!”
说着竟转身往甘子梧身前走来,甘子梧不由大吃了一惊,方想别是自己露了身形了吧。心中正自焦急,却见二女一前一后,眼看已快行至自己身前,竟自突然停步,接着就见那长身少女,由身上取出一方丝巾,在一方的白石之上抚了抚灰,相继落坐,甘子梧这才放宽了心,于是更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喘了。
二女落坐之后,甘子梧这才把二女形貌看了个清清楚楚,愈法惊异不止。
只见那长身玉女,年约十八九岁,蛾眉淡扫,杏目流晶,偶一伸手掠发,纤手如玉,肤如凝脂,真个是直如水新荷,她身旁那少女,岁数也不过十六七岁,虽然也可说是眉清目秀,可是要是和那长身少女比起来,可就差得多了。
二女相继落坐后,甘子梧才看清,那身材略矮的少女身后,尚背着一个颇为细致的花篮,此时顺手取下,放于石上,笑了笑道:“别瞧这一段路,可真不近呢!我腿都走得酸死了”
那长身玉女嫣然一笑道:“这位老太太可真没办法,每天光为了给她老人家采花,就要跑上二十里山路真是吃不消!”
甘子梧心中一惊,心说这位老太太是谁?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两个好徒弟,想着不由得却又着急起来,他倒不是急别的,只是暗恨自己好好躲个什么劲,现在可好,这两个少女就坐在自己前面,想动也不能动,本来也不认识她们,也用不着藏,现在要想出来,反而不便了,想着心中不由得大为后悔,正自自怨自恨的当儿,却听得那另一少女笑指着天空道:“师姊!你看今天的月亮真好,又圆又亮,我真想能到月亮里去玩才好呢!”
那长身玉女抬头看了看,忽然叹了口气道:“是啊!再过两天就到中秋节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说着她顿了顿,像想起了一件事似的哦了一声,遂问那另一少女道:“道凤!你还记得这个月十五,师父约的是谁么?”
甘子梧听得不由一惊,当时凝神屏息,连大气也不敢喘,倾耳听去,却见那被称道凤的少女,仰首想了想道:“好像是送到岷江的,请的是一位姓尹的听师父说这个老家伙可厉害得很呢!”
长身玉女闻言低头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请的是岷江老人尹一波,这位尹老前辈本事可大着呢!我真奇怪,师父这两年来性情怎么会变得这么激厉动不动就杀人!我真替她老人家担心!”
道凤皱了皱眉道:“师姊!你看这位姓尹的会不会来?唉!我真希望他不要来才好!”长身少女微微冷笑了声道:“人家也是成了名的侠客,哪有怕死贪生的,只要接到了师父的请帖,我想一定是要来的!”
另一少女闻言后张大了双目道:“那不是又要糟了!”
长身少女叹了一口气道;“这尹一波与师父也不知早年有什么瓜葛,好像有一件事关系着师父似的,你忘了师父找了这尹一波好几年了所以据我想,也许他们之间的事,并不是打所能够了结的,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甘子梧不由心中更是一动,正想细心倾听下去,却不料一时倾身过度,无意间,身子压了竹子一下,咯喳地响了一声,不由大吃一惊,身子前迈了一步,咯喳的又响了一声,这么一来,二女可都惊觉了。
就听那身材较矮的少女一声惊叱,跟着人影一晃,已纵至自己身前,寒光一闪,竟是一口利剑,直奔甘子梧当胸刺到。
甘子梧惊慌之下,自知身形已然败露,也不便再掩藏了,只急得口中唷了一声,慌忙之下向前一窜,闪开了身后少女的剑尖。
那少女一剑不中娇叱了声:“好大胆的小贼,我看你往哪里跑?”说着娇躯竟自腾起,赶紧往下一落,掌中剑“流星赶月”刷地带起一溜寒光,直往甘子梧右肋上猛扎了去。
甘子梧这一现身,本想与她们解说一番,却不料这少女,来势如此急猛,即使想开口也没时间,只好先顾眼前要紧。
这一剑来势如电,要是给它扎上,准是活不了,当时不由也动了怒,容得少女这口剑剑尖已点上了衣服,甘子梧猛然向上一举双臂,全身围着那锋利的剑尖滴溜溜一个急转,已至少女身旁,口中厉叱了声:“姑娘住手!”
那少女以为,定是那里跑出来一个江湖无赖,偷听自己姊妹说话,还不是手到擒来,却不知一连两剑,竟连对方衣边也没沾上,不由大惊,此时再听甘子梧这么一声大喝,不由一时倒怔住了。只是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这突然现身的怪客,不发一语。
甘子梧喝住了这少女后,不由得冷笑了声道:“我只是一个过路的人,又没招惹与你,何故出手就用剑伤人?”
这少女和甘子梧方才对手之时,那长身玉女,只是在一旁抱着一双玉臂,注视着二人,一言不发。
此时闻言款动了莲足,向前走了两步,依然是不发一语。那另一少女闻甘子梧言后,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这人好没来由,既是行路之人,如何在一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准不是好东西,你还想跑?”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娇躯向前一滑,又已到了子梧身前,掌中剑绕起了一片光墙“秋风扫叶落”直往甘子梧双腿上斩了去,甘子梧不由忙向上一拔身,纵向一旁,俊目一扫那长身少女,却是唇角带着微笑,大有幸灾乐祸之色,不由急道:“喂!你可管着点这位姑娘呀,宝剑不是玩的!”
长身少女见甘子梧那种狼狈的样子,不禁噗哧一笑,杏目瞟了他一眼。
甘子梧方才以为,她定会出声喝止眼前这少女,谁知她却格格一笑道:“道凤!狠狠地用剑砍,别怕,输了还有我呢!”
那持剑少女闻声哼道:“师姊你放心!他跑不了!”
说着话娇躯一弓一伸,已用“海燕掠波”的身法再次窜近,掌中剑“笑指天南”点起一点寒星,直往甘子梧“志堂穴”上就点。
甘子梧本想那长身少女定会出言喝止,谁知她反倒变本加厉,当时不禁将牙一咬,少女剑到,他忙凹肚吸胸,向后退了一步,容得少女剑势已过,他口中哼了一声,猛出右手“顺手推舟”直往那少女腕上就劈,这一式用得劲力十分充沛,那少女手中虽持有长剑,也不禁一连后退了五六步。才拿桩站稳。甘子梧身形已错开一旁,单手后背“呛!”的响了一声。
午夜里闪出一道光华,甘子梧竟将长剑撤了出来,少女见状不由呆得一呆,甘子梧不由乘势冷笑了声道:“姑娘何故逼人太甚,莫非我甘某是好欺的么?”
说着俊目旁视,却瞟向那长身少女,微微带着冷笑。持剑少女本姓朱名道凤,长身少女姓谢名小莉,同为天魔女柳傲霜门下弟子,武功均已入门。
尤其是那长身少女谢小莉,外号人称罗刹女,掌中剑确已尽得乃师真传,此妹天生丽姿,可当之国色天香,只是个性奇特已极,而且心狠手辣,只要犯在她手中的敌人,简直可说是无一幸免。
因这谢小莉武功既得柳傲霜真传,且个性既又与乃师有几分相似,故此夙日极得乃师欢心,只是此女心底极为纯洁善良,尤其对于正邪之间,分得十分清楚,所杀敌人,除非是罪有应得,很少误杀好人,为人也极为正道,急公好义,只是易喜善怒,故此江湖上多以罗刹女称之。
她自己也不以这外号为意,此时随这朱道凤奉命往对山“小屏秋”去采一种叫“睡莲”的异花,却不知竟在归途上遇见了甘子梧。
起先她同朱道凤感觉完全一样,只以为是一江湖败类之流,谁知见他同朱道凤一动上手,才知道是一武林中难得的高手,不由轻视之心去了一半。
再一细看这年青人的那份俊姿,芳心中竟不由对他生出了不少好感,那一份轻视之心去了个净尽。
再由对方言语之间可判出,这少年果真是一无辜者,芳心本思喝止师妹,但转念一想,她却有意不令他们停止,只在一旁暗暗揣度子梧到底有什么惊人的功夫。
是故见甘子梧拔剑在手,却正好对了心意,看了朱道凤一眼道:“师妹,这可不能含糊,把这厮给抓下来!”
甘子梧心说:“好丫头,你专门在一旁施坏吧,等会我再跟你好好算算账。”
朱道凤闻言冷笑了声道:“看不出你还会施剑,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厉害!”
话一说完,莲足轻款“绕步盘身”已行至子梧身前,掌中剑“白蛇吐信”点起一点金星,直取子梧咽喉。
甘子梧容对方剑已快至,猛地一翻手中剑“冷带系腰”“呛!”地这么响了一声,两口剑撞在了一起,击起了满天的金星,甘子梧是“黄龙卷首”往内同时一凑,又打作一团。
一刹时但见寒光闪闪,人影憧憧,午夜里两道银虹上下翻飞,冷森森的剑光耀目难睁,一瞬间已对了二十余招。
这一番疾斗,直看得那一旁的罗刹女谢小莉暗自惊心!
因为她没想到这突然现身的少年,竟会有如此一身惊人的功夫,看来自己师妹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了。
果然朱道凤此时剑走轻灵,直往甘子梧臂上削来。甘子梧长剑后撩击开了来剑,跟着向下一推剑“顺手推舟”这一招施得极为轻灵,朱道凤若不抛剑,这只右手就别想要了,若是想抽剑回避,也是不可能了,不由吓得惊叱了声:“呀”惊魂之下,只觉对方剑气如虹,在眼前一闪,却听得那少年冷笑了声:“算了吧!”接着手中剑呛的震了一下,甘子梧竟退向一旁,冷然不发一语。
虽只是这么一震之感,可是朱道凤已差一点宝剑脱手,一只右手齐根酸疼,就连眼泪也差一点流了出来。
这才知眼前这少年人,竟是一身怀绝技的人物,自己决不是他的对手,由此一招看来,分明是对方手下留情,要不然自己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如此一想,又怎能再和人家动手?只在一旁痴痴的看着甘子梧,也是一语不发。甘子梧虽手下留情,但本心想把她手中长剑震脱了手就算了,谁知暗运臂力一震之下,那少女宝剑竟是未被震脱,心中不由暗吃了一惊,暗惊这少女好大的臂力。
甘子梧此时尴尬的将长剑还入鞘中,对着痴痴而立的朱道凤一拱手道:“甘某一时无意过此,竟被姑娘误为贼盗之流唉这话真是该怎么说呢!”
他皱着眉看了谢小莉一眼,心中暗想那不是你这个丫头施坏却见那谢小莉正抿嘴而笑,她笑着上前了一步,瞟了甘子梧一眼,再回目瞧了一下朱道凤道:“算了吧!我们饶他一命算了!”
朱道凤闻言红着脸将长剑收回匣里,冷笑着对甘子梧道:“你还不走等什么?”
甘子梧闻言剑眉一挑,忽然他想就算了吧,跟两个女孩子家,还能斗出什么名堂来,只狠狠地瞪了二女一眼,掉头而去。
不想方一举步,却又听得那长身少女笑叱了声:“回来!”
甘子梧不知所以然忙回过了头,却见那长身少女欲笑又怒的嗔道:“你叫什么名字?”
甘子梧沉着脸道:“我姓甘!”
朱道凤在一旁岔言怒道:“我早知道你是姓甘,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耳朵聋了是不是?”
甘子梧不由星目一转,强忍着一腔怒火对着那朱道凤道:“姑娘好一张利口,我偏不说,你又能奈何我?”
那少女被说得玉面一红,正要拧背拔剑,却被那长身少女拦臂阻道:“师妹算了”
遂杏目一转甘子梧笑道:“我师妹年幼无知,望甘兄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好!”甘子梧见这少女竟突然转了口风,也不由盛怒全消,当时低道了声:“那里!那里!”
谢小莉却接着笑道:“那么甘兄大名是?”
说着一双星星也似的眸子,却笑视着子梧,似在倾听回话。
甘子梧不由心中一动,竟自情不由己的呐呐道:“在下姓甘名子梧敢问姑娘?”
谢小莉嫣然一笑道:“我姓谢,她姓朱!”
说着用手指了身旁的少女一下,却又接笑道:“名字嘛!暂时先不告诉你”甘子梧心说好狡猾的丫头,把人家的名字骗出了口,自己却是守口如瓶,想着气得哼了一声,却见那朱道凤正自抿嘴而笑,不由玉面一红,冲着二女一抱拳道:“既如此,在下告辞了!”
却闻那谢小莉叫了声:“甘兄请慢!”
子梧皱眉道:“姑娘莫非有事么?”
这罗刹女谢小莉启齿一笑道:“甘兄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甘子梧陡然一惊道:“这里不是蹄风岭么?”
此言一出,猛见那长身少女蛾眉一竖,满面青霜的叱道:“不错!甘子梧你有几个脑袋竟敢擅入这蹄风岭,莫非你不知这是禁地么?”
甘子梧不由暗吃一惊,本想表明身份,出示那天魔女柳傲霜的请帖,可是转念一想,还觉得不到时候,当时闻言,佯作不知的怔道:“谢姑娘的关照,在下新来此地,竟是不知,我这就离开就是了!”
说着转身如飞而去,耳中仿佛听得那朱道凤叱道:“师姊!把他拿下来,这小子深更半夜的来此准没好事”
那谢小莉只是哼了声道:“由他去吧!”
甘子梧听到此,身形已翻下了六七丈,正巧眼前是一处凸出的山岩,甘子梧忙将身形掩于石后,仰首上视,却见谢朱二女向岩下看了一会,转身而去。
甘子梧心中一动,暗忖:“我正想找这柳傲霜不着,眼前既放着她两个弟子在这里,我何不跟踪她们一程?”
想着身形猛然向上拔起,一路兔起鹤伏的又紧盯着二女跟了下去。
前行的二女边说边行,笑语如珠,似在诉说着方才的事,一路直往山前而去。甘子梧紧紧后随,没带出一点声音,似如此跟了挺长的一段路,眼前景致更较方才为佳,一轮皓月高悬天空,映照得这眼前山景一石一树直如图画一般。
远远山谷之中,用松枝搭起了一座大门,门侧插着两枝冒烟的油松火把,黑烟袅袅,火光炯炯,照得这所巨宅,好大的一番势派,甘子梧暗忖:“莫非这就是那柳傲霜的住处么?”
想着却见眼前二女,各自脚步加快,一路向那巨宅驰去,待行近那大门时,却不直接由大门进去,竟绕向一边,相继住足,甘子梧也忙掩身石后。
身方藏妥,却见那谢小莉回头顾视了一番,微见那另一少女伸手穿入树枝叶中,似微微拉了一下什么东西,跟着丝丝的一阵细声,那一面树墙,竟整整翻开了一扇,二女翩然而入,接着那扇树屏又自合好如初。
甘子梧心中不由吃了一惊,暗疑二女为何舍大门而不入,却走此暗门?
想着先静静的等了一会,见二女不再外出,这才仗着胆子向前窜近了些,这一走近,才暗自惊心,敢情这所大门的高度少说也有五丈,四周有两面背山,山高数十丈,还尽是峭壁,另两边也有五丈许的高墙,墙身上满生的都是些藤蔓,看过去直如是一丛树林一般。
甘子梧不敢冒然由墙上纵入,遂轻步行至方才二女探手之处,细心找了半天,果见有一乌黑铁环垂吊藤蔓之中,甘子梧不由用手轻轻往下一拉,但听丝丝一阵细声,那墙上突然如前翻开了一扇。
甘子梧不由飘身一旁,略等了一会不见有任何动静,这才大着胆子蹑足而入,待身行进后,那扇门又自行关上了,他勉强定了定心,略一打量这院中形势,不由暗叫了声:“好大的地方!”
目光望出,满是些奇花异草,白石星罗,最奇是各石座落井井有序,三五一堆,有青石小径穿到石中,甘子梧只一观已惊出一身冷汗,暗忖怪不得那谢朱二女不由大门而入呢,敢情这院中,竟列有如此阵式,自己幸未茫然探足,否则此刻怕不早已困入这石阵之中,听凭宰割矣!
想之真是不寒而栗,而眼前暗门所通为一曲暗小径,想之定为这屋中不明阵法之弟子所私行,甘子梧惊魂乍定,注目细观,见小径所通为一翠楼,楼之四周环种植着不少青竹,月光之下竹影婆娑。
楼上似微有灯光,丝丝透过竹枝,甘子梧技高胆大,暗忖:“我既然来了,总要探视一番,这柳傲霜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想着展开身形,倏起倏落,一霎那已掩近那所翠楼,忽见眼前人影一闪,甘子梧不由猛然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然拔空,轻轻的飘上了楼檐之尖,身方下伏,已看清了竟是一青衣少女由楼内外纵而出,一路向前飞纵而去。
甘子梧在瓦面上扒伏了一会,这才仗胆飘身回廊,耳中仿佛听得楼角偏室之中,微微有人谈话之声。
甘子梧不由蹑足窗前,隐身廊柱之后,凑目一扇雕拦格窗之前,由窗帘缝中向内一看,不由怦然心中一动。
目光观处,室中布置清雅已极,一色的浅绿装置,四壁为一色绿石镶嵌,打磨得光可鉴人,壁上悬有一剑一琴,另有一长几之上却置着笔砚尺管,无不形式古雅。
案前紫藤书架上缥湘千帙,另有一青玉木托上,置一三足小鼎,此时正袅袅地冒着白烟,传出阵阵檀木清香。看到底,甘子梧已知室中主人不俗,不由侧目旁观,竟见那室中靠壁陈设一个极大的软垫蒲团。
在蒲团之上,此时正跌膝端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凤目半合,犹露出一线目光,隐隐散放出炯炯神光。
这妇人身着一袭黑纱便袍,双膝仅在长襟之下,体态轻盈,长眉樱口,头绾叠翠堆螺髻,面色红晕欲滴,虽是六旬左右的人了,望之犹如三十许,只是一张素脸,丝毫不染脂粉之色。
甘子梧心中方自惊吓,暗想:莫非此人竟是那震惊武林的天魔女柳傲霜不成?怎么竟会是如此一个人物?
甘子梧想像之中,这柳傲霜不是一鸡皮鹤发的怪老婆子,也定是一面目狰狞的老妇人,却不料竟是如此一个人物,心中不由惊异不止,尚还不敢相信这妇人就是那天魔女柳傲霜。
正自惊愕之间,忽见这中年妇人双瞳猛开,神光乍露,猛然扬起一双玉掌,平空慢慢抓去,甘子梧心中正自猜疑这是何故,却猛然觉得眼前灯光乍暗,那原置于室内长案两端的两盏青瓷古灯,一霎那竟自灯光如豆,耸耸欲熄。
甘子梧心方黯然,却见那妇人双掌徐徐传开,灯光竟随着她启指之势,又复大亮,光度竟更胜先前。
直把窗前偷窥的甘子梧看了个惊心动魄,他知道这是一种干天的阴黑功力,和至阳的太虚元劲同为内功中登峰造极的功力,非内功已至极上地步者所敢轻易问津,想不到这中年妇人,竟有此等功力,怎不令人望之栗然。
惊叹之间,那妇人已运指如初,室内灯光时明时暗,如此数十次之后,她才袖手膝上,凤目竟自微微又合上了。
甘子梧心中一阵悚然方欲转身离去,忽见那妇人凤目再开,却隐隐听见有人叩门之声,妇人启唇曼哼了一声:“进来”室门开处,进来了两个少女,甘子梧不由一怔,认出了二女正是方才和自己途中相遇的两个少女。
此时二女各自躬腰对着那妇人行了大礼,由那谢小莉发言道:“睡莲已采得,弟子等已植于后山冰潭之中,请师父一观”
妇人冷然的点了点头道:“已种好就算了,我明天白天再去看也不迟,只是你二人为何耽误到此时才回来?”
说着凤目轻瞥,神光四射,俨然冰姿,好一付不怒自威的风采,二女被看得打了个冷战,相继对视了一眼,呐呐不能出言。
天魔女柳傲霜不由长眉一挑,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不说呀?莫非有什么隐秘不成?”
朱谢二女对观了一眼,朱道凤不由抖声道:“弟子二人采得睡莲后,只在途中休息了一会,因贪赏月色”
不想话尚未完,柳傲霜猛然一声叱道:“胡说!”吓得朱道凤打了一个寒噤,天魔女柳傲霜跟着微微冷笑道:“好一番谎言,赏月色?莫非这冷云居中月色不好么?”
说着凤目一扫那谢小莉道:“小莉你说!”
谢小莉玉面一红,看了一旁的朱道凤一眼呐呐的道:“弟子归家途中,遇见一少年,因师妹责其无故擅入师父禁地,一时不合打了起来”
天魔女听到此面色一惊,冷笑了一声道:“那人你们捉住了没有?”
谢小莉不由脸色一红,忙躬腰道:“弟子无能,竟被那少年跑了此人功力在我姊妹之上,致使被他跑了”
不想话尚未完,蒲团上的天魔女一声厉叱道:“住口!”
吓得二女面无人色,各自后退了一步,天魔女冷冷的接道:“这人无故擅入,定有原由,你二人竟容他轻易离去,真是罪该万死”
说着冷笑了几声道:“这少年叫什么名字?”
朱道凤呐呐的道:“他他姓甘”
此话一出,就见那天魔女,猛然双目发直的,由蒲团之上一站而起,满脸惊喜的叫了声:“什么?他他姓甘?”
朱道凤话方出口,见师父竟自惊成这种样子,不由一怔,天魔女带着满面惊喜之色,叫道:“什么?他姓甘?”
谢小莉在一旁不解的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姓甘,师父您”天魔女发着战抖的声音,急问道:“他是甘如石?是不是甘如石?”
窗外的甘子梧不由打了个冷战,差一点惊出了声,心说:他怎么会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却见谢小莉惊怔的摇了摇头道:“他不叫甘如石,是叫甘子梧!”天魔女忽然面色黯然的摇了摇头,一跤坐于蒲团之上。由不住流下了两行泪来,她像感触起一件极度伤心的往事,由不住轻挥了挥玉手道:“你们退下去吧我知道了”
二女相视默然,向师父行了一礼,各自退出室外。甘子梧此时不由惊疑万状,见二女退下,本想就此别去,谁知身方后退,却听见室内的柳傲霜用着断肠的声音悲呼道:“甘如石!甘如石”
子梧本已离窗,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忙又凑近目光,却见柳傲霜泪如雨下的痴望着室顶,口中断续的唤着自己父亲的名字,仿佛还在念着什么,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已被晶莹的泪水所填满,方才那种凌厉的神色,一霎那已化为乌有。
甘子梧心中不由猝然激动,心说:“莫非这魔女口中所唤的甘如石,就是自己去世的父亲不成?还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他想父亲已去世将过二十年了,又如何会和这柳傲霜发生什么感情?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由于天魔女这么一哭唤,甘子梧不由也感到一阵莫名的辛酸,想起了那他从未见过一面的父亲,由不住一阵抽搐,伏在窗前唏嘘不已,一时泪如雨下,他可忘了此时身处何地,竟自哭出了声。
室中天魔女柳傲霜,正在伤心之时,忽听窗外抽搐之声,不由一挑蛾眉,大吃一惊,猛然由那蒲团之上一跃而起,口中叱了声:“什么人?”
玉掌平推,就听“喀喳!”的响了这么一声,那扇雕空的格窗,轰然全开,震成了个粉碎。
窗外的甘子梧正在闻语伤心之际,忽见室中妇人猛然跃起,自知身形败露,慌不迭向后撤步拧身。
不想身方退出尺许,眼前窗扇一声大震,竟自粉碎,不由低道了声:“不好!”健躯方向上一窜,却听见身后一声娇叱道:“哪里走?”
跟着就有一股生平从未领受过的疾劲之风,袭脊而入。
甘子梧自然识得这种掌力的厉害,只要容得她这种力量推出,自己这命可就保不住了,想到此,哪还敢再图逃意?只好将腰向前一躬,乍看起来,像似为身后妇人的掌力逼得如此,事实上这却是一种逼攻双关的绝招,甘子梧运用得异常迅速。
他身形向前一扒,不待身后柳傲霜抽招换式,已一拧腰身“斜打天门”矫健的躯体,活似一条闹海惊龙,双掌一左一右,以“灌掌”的姿态,直往柳傲霜敞开的两处“气海俞穴”上打去。
这种突然的变招,施来非常惊人,就是天魔女柳傲霜,—猝然无防之下,也不由大吃了一惊,只见她玉掌猛然向后一收,双踵提劲向上一弹,整个躯体笔也似直的拔空而起,就如此,甘子梧的一双掌沿,却已擦着她的衣边而过。
柳傲霜身在空中,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同时更把这人恨之入骨,稀星明月之下,但见这天魔女柳傲霜活似一头大彩雁,猛然向上一踢莲足,头下脚上,就空发掌,带着无比的疾劲之风,直往甘子梧当头扑下。
这种凌厉的招式,足令当者惊心,甘子梧向前一迈步,那种凌空的罡劲,竟迫使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吓得忙向右转步,可是那种劲道,仿佛是一道钢匝,几乎连举足都是不能,这才知果然厉害,不由大吃了一惊,正自心想这可完了。
可是事情是如此的突然,就在天魔女双掌方要外发的霎那,一线月光正自下射着,眼前这人的脸,眉目之间,竟似一人,她几乎惊得呆了。
双掌本已击出,猛地向后一撤“细胸巧翻云”在空中一个疾翻,已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口中急唤了声:“甘你是甘?”
子梧闻言不由一惊,一连后退了数步,吃惊地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姓甘?”
这中年美妇闻声几乎惊得呆了,她注目着子梧半天才连连后退道:“不不不可能你决不可能是如石,你太年轻了”
甘子梧猝然大吃了一惊,忽然他剑眉一挑,满面愤慨的道:“在下甘子梧乃是岷江老人弟子,今因家师患病,不克应前辈之约,是故由弟子代师往应,请前辈手下留情!”
这妇人闻言哦了一声,面色不减的点了点头道:“尹一波不敢来,我知道”
子梧虎腰一挺,正要发话,这天魔女柳傲霜,却冷笑一声道:“很好,你来也是一样”
说着话,那双瞳子里射出两道奇光,令人不敢逼视,娇躯也微微移动着往上凑来,甘子梧见状只以她定是要出手向自己发难,不由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双掌蓄式以待,却见那天魔女双眉微微一皱道:“我问你一人,你可认识?”
甘子梧恨声应道:“前辈请讲!”
柳傲霜苦笑了一下道:“甘如石是你什么人?你说!”
子梧不由一怔,遂呐呐道:“那是先父!”说着猛一抬头,两道如电的目光,射向对面的妇人,抖声道:“你你如何认识?”
天魔女在突一闻到那“先父”两字,面色忽然变得苍白,惊呼了声:“你说什么?他莫非已经死了?”
甘子梧一时泪如雨下的点了点头。忽然这妇人娇躯如箭也似的窜起,往下一落,倏出右掌直往子梧脉门上扣去。
这种突如其来的“伸云手”正是武林中传不多见的一种功夫,和武当派的“分云爪”有异曲同功之妙。甘子梧惊愕之间,突觉右臂一麻,已被天魔女这种突然的手法,将穴道给拿了个死死的,竟是不能移动分毫。
然而他依然内心明白,只是不能再出口发音罢了。
天魔女此时全身抖成一片,瞪目欲裂的看着子梧道:“这是谎言你实说!要不然我活劈了你”说着话,她的泪已由不住像两条小长虫也似的,自她那双秀目中流出,那只扣着子梧脉门上的手,也跟着松开了
甘子梧见状心中不由大是不解,天魔女手方一松,他已盘步绕身,转出一旁,口中惊呼道:“前辈你”话未完,已见天魔女娇躯如飞也似的,再窜而上,玉掌上举,五指箕开,带着一股极大的劲风,向甘子梧面上抓来。
甘子梧不敢迟豫,忙向外一塌身,闪开一旁,但此时天魔女柳傲霜直如厉魂附体,仿佛已完全丧失了理性似的,口中娇叱了声:“你还想跑?”
纤腰扭处如影附形,依然是出掌直往甘子梧后心上猛抓了去。
甘子梧此时不由也被激得火起,心忖:“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难道我就怕了你不成?”
想着向前一抢步,容得天魔女玉掌已临后脊,倏地一个“怪蟒翻身”“刷!”地一声已转了回来,轻舒铁掌“白猿献果”向上猛的振臂托起,直往天魔女面上震去。
这种招式施得真是吓人,快同电闪一般。按理说,在如此情形之下,要想能接过甘子梧这一式“白猿献果”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
可是眼前这天魔女柳傲霜,却是异同常人,二十年来遭逢奇遇,学得一身惊人的功力,再入中原,到目前为止,竟是举世无匹,她又如何败在像甘子梧如此一个尚未出道的少年呢?
诸君可曾知道,眼前这天魔女柳傲霜到底是谁呢?她又如何会认识甘如石?我想如果诸君只需细心的回思一下,本书的首页楔子之中所交代的一切,定会一切都明白了。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甘子梧父亲甘如石的情妇,她也正是叶之文叶之武,洛阳双英的亲生母亲。
自从她和甘如石的奸情外泄之后,首先得不到叶氏兄弟谅解,当叶氏兄弟欲找甘如石寻仇之时,这可怜的妇人,仿佛已预料到甘如石的不幸了。
因此她不得不在伤心羞愧之余,唤来二子,暗示他二人,不可取甘如石性命,并声称发现了佩带自己玉佩之人,一定不可取他性命。
所以叶之文叶之武,能在即将杀害甘如石的一霎那,发现了母亲的玉佩,忍恨而退,饶了甘如石一条性命。
他兄弟含恨而回,柳傲霜尚在梦中未醒,当时就由叶之文给母亲一信,信中说明和甘如石对敌经过,并言自己兄弟看在母亲面上,已饶他不死,但自即日起,定不再希望见到母亲了。
留下信后,这一对倔强的兄弟,竟不告而别。
柳傲霜醒后见字,心如刀绞,但是她却为着心上人甘如石而庆幸,对于叶氏兄弟的背家而走,她虽然痛心,却远不如失去甘如石而甚,于是她稍清理家事之后,也就离家而去。
她离家的目的,依然是去寻找心上人甘如石,可是她哪里又知道,心上人虽没死在两子手中,却死在他自己的剑下了
她只以为他定是含愧远走,因此她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踏遍了中原各省,可怜她一个武技并不十分精湛的女人,沿途受尽了人间凄苦,花容渐失,郎君何去?
就在一年初冬,这可怜的少妇,沦落到了青康边境,在一个雪飞的冬天,遇见了震慑武林的九指乞婆南叶焦,竟为其收之门下,携回大荒山文石峰,十年后,授给她一身罕世惊人的功夫。
柳傲霜学得这身绝技之后,起初只在塞外边地随师作些侠义之举,但九指乞婆并不是一个十分正直之人,时常也在一些驼帮马客身上取些不义之财,日久天长,这柳傲霜声名竟和乃师一样的响遍了整个的大荒边地,凡是大漠南北,川康青藏一带,只要是行路之人,提起柳傲霜,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其下手毒辣更甚乃师,故这些人就送了她一个外号,名叫“天魔女”
这天魔女柳傲霜既得师父全身武功,更为武林道上器重,因此在短短的数年之内,名扬天下,声威较乃师不在以下,因此别立洞府,广收弟子,也颇有一番作为。
她自从一别中原十年,昔日之事多已不思,但衷心所不能忘者,唯独甘如石一人,此番学得绝艺之后,名扬天下,更思一会这故旧的情人。
因此这数年以来,她访遍了大江南北,只是丝毫也没有甘如石的下落,但是她始终并不灰心,她永远相信甘如石还在人间,因为当初叶之文叶之武并没有杀他,那么,他一定还活着。
在这期间,柳傲霜个性有着显明的变化,她变得几乎丧失了人性,除了她衷心思念着的心上人甘如石之外,她几乎愤恨任何人,就是她亲生的两子,在她心目中,现在并不使她有一丝思念牵挂之情。
因此这多年以来,她完全变了,死在她手上的黑白两道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几,她依然不变初衷的在杀着,凶焰有增无减,只要是江湖上略有声色的人物,她总是与其一决高下,因此,提到这天魔女,人们已是谈虎色变。
岷江老人尹一波在这两湖一带,颇有侠名,在柳傲霜突一闻尹一波的侠名,她几乎惊得呆了。
她依稀记得当初甘如石,曾和自己说过,有一至友名叫尹一波,为一德高望重的文士,并屡言欲去投奔之意,此时突然闻得这尹一波之名后,不由脑中闪出了一个新的希望,她猜测甘如石定是投奔到他那里去了。
本想立刻赶至岷江,亲访一下真情,但回心一想,自己这数年以来,名气之大,武林中谁人不知,那甘如石万无不闻的道理,既不来找自己,可见他依然是不愿见自己。
那么,即便是自己再找去,恐怕反到画虎不成,反类其犬了。
再者如果自己真的见到那甘如石之后,当着那尹一波的面,他要是含愧不见自己,自己岂不是自讨无趣了,何况那尹一波的武功,也不是好惹的,事情既无一定把握,反倒落人笑柄了。
因此思前想后,还是想通了,仍用请帖名义邀这尹一波一晤,表面上以敬慕他的侠名为由,暗中却打听一下,看看那甘如石是否真在他那里?
要是真居住在岷江老人之处,自己再另设他法,否则以岷江老人如此一个声名显赫,而且侠义可风的武林高手,自己也犯不着对他下什么煞手,以免耻于江湖。
这是天魔女柳傲霜的一点私心,用心也不谓不精了。
想不到,这岷江老人竟会突然染病,却派了甘子梧来此。
由子梧的姓名和面貌上,使天魔女柳傲霜只一眼已看出了,他定是甘如石的亲人,再一追问之下,果然不错。
最使人痛心的是,甘如石竟有了儿子,那证明他已经另结新欢了
这怎不使这位素心苦意期待的妇人痛心欲裂,由爱而恨,因此更牵连恨上了他的儿子甘子梧。
她并不相信甘子梧的话是真的,她仍以为甘如石还健在,却有意令其子告诉自己,说他已经死了,好让自己死了这条心,因此,她感到更是无法忍受了。
此时面对这甘子梧,她双目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了,本想数招之内把甘子梧制伏,却不知一时大意,差一点伤在子梧的“白猿献果”一招之下。
甘子梧这一招白猿献果,本心有七八分把握可以伤着对方。却不知双掌方一捧上,就见那天魔女柳傲霜一声惊叱,娇躯猛地向后一个倒仰,乍看起来,只疑是被自己双掌所击中。
却不知,那柳傲霜向后一仰之霎那,一双玉手猛的撤回,随着身形后仰之势,左右作“金剪开帛”之式,直往甘子梧一双手腕上猛然切了下去。
甘子梧此时若敢不收回双腕,这双手可已别想要了,当时只急得向后猛一撤腕,可是天魔女柳傲霜,又岂能再容他如此施展?就在他方一收腕的霎那,忽见眼前之柳傲霜一个疾转,全身像一条闹海银龙也似的,已至甘子梧身后。
这本是一瞬间的事情,甘子梧顿觉后心志堂穴上一麻,当时一交栽倒,人事不省。
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觉得全身上下凉嗖嗖的,略一转动,百骸尽酸,痛楚不堪。
甘子梧不由大吃一声,忙翻了个身,却觉得手足一阵皮肉麻痛,开目一看,原来手脚都为粗绳给捆了个结实。
自己被搁置在一堆稻草之中,室内昏黑阴暗,只有一盏光华昏暗的豆油灯,一灭一明的闪着微弱的光芒。
甘子梧这一看可吓坏了,不由急得唷了一声。
不想方一出声,就听见身侧一阵窸簌之声,甘子梧回头惊视,却见昏暗灯光影中,一少女仗剑而立。
从她惊慌失措的动态之中,看出这少女像是也是才由梦中惊醒一般。
甘子梧再一注目,这少女不是别人,却正是自己在路上所遇见的那长身玉女谢小莉,她见子梧一出声,不由扬了一下手中宝剑道:“你可醒了”
甘子梧不由皱了一下眉道:“怎么怎么会在这?你们要干什么?”
长身少女见状,玉手轻掩着樱唇,噗嗤的笑了一声道:“要干什么,你可管不着,你胆子可真不小,居然敢和师父动手,那你不找倒霉,现在可好”说着又抿嘴笑了笑。甘子梧见状不由气得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笑,要杀要剐任凭尊便,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是汉子行为”
这谢小莉闻言,秀眉一挑,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好神气的?嘴巴倒蛮硬的,告诉你可有你的好日子过呢”
甘子梧气得哼了一声,只因受制人手,多说无益,何况对方又是一介女流,真要把她说急了,给自己吃上一点苦头,那可真叫是气死人呢!
想着气得把脸向里面一转,干脆给她来个不理,看她能把自己怎么样?
不想方一转过身去,就觉得背上被人踢了一下,却又听那谢小莉的声音道:“喂!喂!才睡醒又睡可不行,天都什么时候了!”
甘子梧真被气得啼笑皆非,当时猛一回头,那少女惊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格格一阵娇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呀?喂!你坐好了,我还有话要问你哩”
甘子梧闻言转过身子,挺了一下腰,没坐起来。谢小莉不由欠腰一笑道:“坐好呀!”
昏灯之下,这少女长发垂肩,樱口贝齿,杏目桃腮,好一份娇姿美态,可是此时生命尚在人家手上,哪里还有心思去审度这少女姿色,闻言星目一睁道“我到底是犯了什么法?被你们这么处置?手脚都捆上了”
谢小莉抿嘴一笑道:“你呀!你的罪可大了。我问你,深更半夜,你一个男的,跑到我们这里偷看些什么?这冷云居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如此张狂,你说说看有罪没有?”
说着一双秀目注视着子梧,似笑又颦,甘子梧本是一肚子冤枉,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不由霎时羞了个面红耳赤,暗一思想,果真是自己太冒失了。
想着不由一时呐呐不能发一言,这长身少女见状点头笑道:“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说着环目四视,回眸笑道:“其实呀!你只要老实一点别想跑,脚上的绳子倒可以给你解开,你先说你跑不跑?”
娇躯前倾,皓齿吐芬,由她那晶莹流露的双目中,流露出无比的情意,甘子梧看在眼里不由心中砰然一动。
他仿佛觉得这少女那双眸子里,射出的光芒,就像是两条冷箭,深深的冷战着自己的心,几乎不敢对她平视。
不得已把目光移向四周,才发现自己此时竟被关在一间完全为花岗岩所砌成的石室,仅有人头大小的两个石洞,凿于石室的上端,权充窗户。
由那石洞上视,可见阴沉的天空,有几颗稀疏的小星,原来天已是深夜时分了,如此石室之中,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即使是自己立心纯正,也难免思来忐忑不安。
想着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突觉脚上绳索一松,遂见少女单手持剑正自收回,跟着笑咪咪的道:“现在你可坐好了,告诉你,你要是想跑,那可是你自找苦吃,你不要忘了,你手还捆着绳子呢!”
甘子梧不由叹了口气,遂活动了一下双足,坐好石上,撩了一下眼皮道:“姑娘有话请问,在下洗耳恭听!”
谢小莉闻言还剑于鞘,微颦双眉道:“甘子梧!你说实话,你父亲甘如石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甘子梧不由剑眉一挑,恨声道:“姑娘!你这么问可就不对了,人皆有父,你要再以我去世先人开玩笑,可恕不得我要口出不逊了”
谢小莉被说得玉面一阵通红,当时低下了头,半天抬起了头道:“我也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可是师父她老人家,竟是一直不相信,总以为你父亲还活在人间,这事不是奇怪么?”
甘子梧不由一皱剑眉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令师和先父曾有过”
说到此不由俊面一红,才发现话可不是该这么说的,一时咄咄不得出言。那谢小莉见状也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一直怀疑这多少年以来,师父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呼唤着令尊的名字,甚至于有时候在梦里也会抖出声音来,这真令人想像不通”
甘子梧闻言不由一时也触动情怀,思念起自己未曾见得一面的父亲,心中黯然若失,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二人正自相视无言,忽听见石室之外,轰隆的一声巨响,启开了一扇石门,由外走进一个玄衣少女。
这少女甘子梧也曾认识,正是曾和自己交过手的朱道凤。
她手中举着一盏六角宫灯,一进门就叫一声师姊。
谢小莉答应了一声,忙即迎上。这朱道凤看了稻草堆上的甘子梧一眼道:“师父叫你带这姓甘的去,有话要当面问他!”甘子梧不由一惊。
谢小莉闻言皱了一下眉,回头对子梧道:“师父传你去,你可小心着点,一个对答不好,可就难说了”
甘子梧由地上翻身站起,暗想此时天都快亮了,这时还有什么好说!
接着谢女在前,子梧在后,朱道凤在最后手持宫灯,一行三人走出石室。
这一走出石室,虽是深夜,但甘子梧依然可辨出,这冷云居好大的气派,目光望处但见花石参杂,假山耸峙。
谢女在前带路,穿过一道花径,眼前有极精致的雕角红楼一座,隐隐可见楼上房中,灯火迷离。
楼前有一波清池,池上有小亭一座,尚有数叶小舟,想是供人乘玩之用。
其他美景尚多,只是甘子梧却不及一一细观,只是随着二女转由池边弯径,取道那座红楼而去。
前行谢小莉忽然脚步放轻,回头看了朱道凤一眼道:“师父可在迷津楼中么?”
朱道凤点了点头道:“正在禅房。”
说着续往前进,待行至楼下,谢小莉却把脚步止住,微微脸上动容,全身恭侍不行不动。子梧正在暗奇,却见谢小莉回头对朱道凤道:“师父命我二人,把他送至禅室,不必进去了”
朱道凤怔怔地点了点头。甘子梧心中不由吃了一惊,才知方才那长身少女恭侍竟是在聆天魔女的教言,自己就立身其侧,竟是不闻,可见这天魔女内功之高,已至登峰造极之地步了,居然能吐音至空,和本身真气运连一线,传之室外,这种“千里传音”的功夫,果真是惊人已极。
思念之间,已拾级上楼,方一登楼,耳中已听得一阵木鱼之声,初闻之尚不觉有何异状,谁知细一倾听,直如那木鱼像是在自己内心上敲打一样。
每一声,都像是黄钟大吕,震慑着自己的心房,霎时之间,甘子梧已惊得汗如雨下,几乎不能举步。
目中仿佛见二女相继返身下楼而去,不由一阵心急,正想反身而去,禁不住那木鱼之声突然转快,一声声都如当空焦雷,不由得一阵目眩,噗通一声摔倒就地,冷汗透体而下,耳中此时却听到柳傲霜声音道:“十年相思苦,情深恨亦深,青灯照红泪,竹签碎我心”
声调凄苦已极,言到末尾,已抖泣成了一片。
甘子梧突然闻到这种凄冷的语音,不由打了个冷战,一时黯然如丧,正不知进退若何,耳中却又听得室中柳傲霜轻叹了口气道:“外面是甘子梧么?你进来!”
甘子梧不由应了一声,遂拾级而上,耳中又听到柳傲霜那种冷冰冰的口音道:“推门进来!”
甘子梧不由用手推开了眼前一扇红木厚门,首先闻到鼻中的是一股极为清芬的檀香味,方才那种纷乱的情绪,不由镇定了不少。
当他的目光四下观望之时,他发现那天魔女柳傲霜正跌膝在一方细草蒲团之上,身前置有一座大红木鱼,她手中的银签往旁边一放,抬起头看着甘子梧。
那双清波明澈的眼睛,就像两支冰箭也似的射入了子梧的内心,令他猜不透,这女人到底要问自己些什么?
他不得已口中呐呐的叫了声:“老老前辈!”
不想柳傲霜双眉猛然一竖,面色一阵铁青,忽然她又回复了平静,她仍然用着冰冷的口音道:“我真的老了么?孩子?”
说到后来,语音带着一片颤抖。甘子梧不由心中一惊,他不明白柳傲霜突然问自己这话的理由,只是痴痴的看着这位可怕神秘的女人。
柳傲霜用手指了一下身旁不远的红木太师椅道:“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甘子梧此时不知如何,竟对这奇异的妇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敬佩之感,虽然自己并找不到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念的理由,可是,这女人似乎有某种威严存在着,不管是她的仪容,或是她的口音,甚至于是她那一双冷光炯炯的眸子只要一看她,就不得不令人束然起敬。
甘子梧闻言依言坐下,天魔女忽然冷笑了一声道:“甘子梧!你说!你父亲确实是死了么?还是他有意令你对我如此说的?你说”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抖,同时全身也在激动着,她的手紧紧的抓着座下的蒲团,目光流露着深沉的情意。
甘子梧不由定了定心,咬着下唇道:“先父果真是早已去世了前辈为何突出此语?”
他已经把“老”字去掉了。
柳傲霜闻言后全身一阵急抖,一时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忽然她身形如飞也似的跃起,向甘子梧身前一落,突出双掌,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之下,甘子梧的一双脉门,竟为她双手扣了个死死地。
子梧顿时就觉得全身软绵欲瘫,但是仍可说话,耳中却听得这柳傲霜惨厉的声音道:“孩子!你这话是真的?”
甘子梧只是望着她点了点头。柳傲霜顿时双目一阵昏暗,禁不住玉掌一松“噗通”一声坐倒于地。
多少年,多少日子,她心中苦苦忆思的情人,她毕生深爱着的人竟会死了和自己永别了,怎不令他痛心欲裂?
一刹那,她感到万念俱恢,她用手硬把倒坐在地上的身子撑了起来,可是仍然她又坐下了。
眼泪再次的由这奇异的妇人双目中淌出。甘子梧不由大吃一惊,他反倒不觉得眼前这妇人是自己的敌人,只为着妇人这种突然的举动而惊异。
更因为这妇人,为着自己父亲的丧亡而流泪,使他一刹那,对这柳傲霜,生出了无比的好意。
他惊慌的扶起了她,用着惊奇的眼神看着她道:“前辈你你怎么了?”
柳傲霜兀自不脱她那种冰寒的个性,这一生她都是这样的。
就在甘子梧方一扶她站起的刹那,她猛然一翻腕子,以着腕下那截宽大的翠袖,把甘子梧扫出了七八步,踉跄倒于就地。
她就像疯狂也似的扑进到他身前,方一举掌欲击而下,突然她又收回了手。
她用手遮住了脸,战抖道:“告诉我,你爸爸又娶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甘子梧不由一怔,心说:“我父亲不早死了么?他老人家又何曾再娶过什么女人?”
想着不由微微带怒道:“我不知道。”
柳傲霜忽然冷目如电的扫了他一眼,恨声道:“我是说,你娘是谁?”
甘子梧哼了一声道:“这个你管不着!”
他开始对这对自己母亲不礼貌的女人,感到有一种不可忍受的愤怒,因此这句话说得斩铁削钉也似的干净俐落。
柳傲霜不由勃然大怒,举手过顶,方要击下,忽然地觉得身前这个少年人,简直太像甘如石了。
他那双明亮的瞳子,和那挺直的鼻子,正如同他父亲甘如石一模一样的!
柳傲霜虽满心的怨恨,可是当她目睹着这年青人时,她的心忽然狠不下去,她没有勇气下毒手去杀害一个如此酷似自己恋人的年青人。
“不管如何!这年青人总是无辜的”
于是她那举起的手,慢慢又放下了,方才止住的眼泪禁不住又扑扑打打流了一脸,朦胧中,她看见自己二十年思念的恋人,就坐在自己眼前,他依然用那双真情的眸子看着自己。
天魔女柳傲霜竟再也矜持不住了,一扑而上,搂住了眼前的恋人,她紧紧的抱着他,喃喃的泣道:“如石!如石你好狠的心”
忽然那人把她狠命的一挣,用着吃惊的口音道:“前辈!是我!你怎么了?”
柳傲霜心头一震,当她再仔细注目瞧时,眼前那有如石的踪迹,竟是那年青人,他不是甘如石,却是甘如石的儿子
一时之间,她黯然的低下了头,双颊一阵发热,甘子梧心中起了一阵战栗,虽然柳傲霜这种举动,太显得轻浮和冒昧了,可是甘子梧却能深深体会出,她内心的凄苦,他想那一定是有非常的原因的。
天魔女柳傲霜苦笑的摇了摇头道:“孩子!你不知道你也不必问”
甘子梧不由皱了一下眉道:“老前辈,如果你能把痛苦说出来,也许会觉得好一点,也许我能帮你一点忙”
柳傲霜看着这诚挚的年青人,心中忽然有一个突然的念头。
“我要把他留下来因为他太像他父亲了”
在她今后的生命里,她不相信,如果失去了甘如石,她仍能再继续的活下去。
她不停的再想着:“我要把他留下来,每当我思念如石的时候,我只要看看这孩子就够了”
想着她不便明言,只望着子梧冷笑了一声道:“孩子!你师父本事大么?”
甘子梧突然听她问出这句话,不由一怔,遂点了点头。柳傲霜依然冷笑道:“那么!你随他练了几年的功夫?”
甘子梧顿了顿道:“已经有十五年了”
天魔女忽然仰天冷叹了一声道:“可惜!”
甘如石不由不解的问:“可惜什么?”
天魔女柳傲霜继续道:“可惜你的一付好质禀子,十五年随师,却练成今天这样,那尹一波却真误人子弟了”
甘子梧不由一惊,心中虽不服,然而口头却不便说,只是翻了一下眼皮,看了她一眼,心忖:“你又有多大本领,居然敢如此小视我师父?”
遂见她冷冷的动了一下嘴皮道:“你看那莉儿和凤儿二人武功如何?”
甘子梧心知她问的是她那二女弟子,当时点头道:“二位高足,武功均非等闲,弟子自愧不如!”
柳傲霜哼了一声道:“那是你客气,可是你要知道,她二人才随我练了四年的武功”
甘子梧不由吓得一愣,重复道:“只有四年?”
柳傲霜哂然一笑道:“这还是因限于她二人质禀,否则三年哼!你今日之身法决不是她二人的对手!”
甘子梧面色一惊,可是心中却不由暗自怀疑,因为由二女身手上判来,那谢小莉尚未和自己动过手,动手者仅朱道凤,武功似仅差自己一筹,那谢女想必已和自己轩轾之间了。
以二女身手,少说起码也应有七八年的功夫了,却不知才仅有短短的四年,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想着内心不由大为怀疑,可是他却又想不出这天魔女为何要夸大其词的理由。
柳傲霜此时已由位上立起,目视着离她身前丈许以外的那盏灯,只见她单手举起,五指张开,慢慢抓下,甘子梧心中暗想:“她是在做什么?”
一念未完,却觉得室内灯光倏然转暗,随着柳傲霜这只手,那灯光渐渐暗成豆大的光头,此时柳傲霜右手已握成拳状。
遂见她拳指慢慢张开,室内灯光也竟跟着慢慢转亮,最后灯焰大亮,光明如初。
甘子梧看得目瞪口呆,知道这是内功中最难练到的一种功夫,名曰“无相神功”自己曾听师父说过,内功中如能达到如此地步,可谓之登峰造极了,武林中仅三数人而已。
却料不到这柳傲霜竟是有此造诣,真令人吃惊了,天魔女柳傲霜此时冷冷的道:“甘子梧,你看,你看,我可作你师父么?”
甘子梧不由怔怔的点了点头道:“老前辈神功惊人,弟子拜服不禁!”
柳傲霜哂然一笑道:“那么,从今起,我就是你师父,你就不要再去跟着那尹老头子了,他也教不出你什么本事,白白把你大好的质禀都耽误了”
甘子梧不由一惊,才突然明白,这柳傲霜显示功夫的用意,竟是在此。
他想虽然这柳傲霜武功不弱,似较师父犹有过之,可是自己又怎能抛弃尹公公十九年养育之恩,而见异思迁?
所以当时闻言,不由顿了顿,才抬起头看了眼前的天魔女一眼道:“老前辈对弟子一番仁心,使弟子终身不忘,无奈弟子自幼随尹公公,承其对弟子母子养育之恩,弟子又怎能再事他师?所以”
“所以对你老人家一番盛情厚意,弟子只有心领有余了”
此言一出,那柳傲霜杏目一睁,冷笑了几声,用着凌厉的目光视着甘子梧道:“甘子梧,我这一生,从不说空话,只要我出口的话,定要言行如一,此时我既有意收你为徒,你却不便不遵呢!”
说着那双眸子注定着甘子梧,似在等其答话。甘子梧闻言心说:“天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哪有勉强令人家拜自己为师的人?”
当时不由气得挺了一下腰,忽然转念一想,对方也是一番好意,不便出言顶撞,只沉着脸道:“弟子情愿作一武技平凡的人,却不愿做出有辱师门的事,除了尹公公同意之外,弟子决不另事他师!”
说罢脸色一寒,转目一旁一语不发。天魔女柳傲霜冷笑一声道:“没有人能违背我的话,你也是一样!”
甘子梧此时往起一站,朝着天魔女柳傲霜一拜道:“如果老前辈发帖即为此事,弟子此时就告辞了!”
说着方一转身,就觉身后天魔女柳傲霜一声叱道:“不许走!回来!”
甘子梧回头冷笑道:“前辈莫非尚有事么?”
柳傲霜猛然向前一耸身“金豹露爪”直往甘子梧肩上猛抓了去,甘子梧不由向右一闪,已扑近门边,方要夺门而出,忽觉身上一紧,连晃了两下,竟是没有挣开,心中不由大吃一惊,侧首看时,却见那柳傲霜正出单掌,凌空紧扣着,这才知自己竟为这柳傲霜“无相神功”所制,眼前休想退出一步,心中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才知道这位柳傲霜果真是身负奇技,能够运用这种“无相神功”到如此地步之人,自己别说是见,真可谓连听也没有听到过。
遂见那柳傲霜举在空中的手腕子,只一翻动,甘子梧就觉一股极大的劲力,逼得自己几乎站不住脚,一连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拿桩站稳。
不由顿时吓了个六神无主,暗中知道,自己这身武功,要比起眼前的这位柳傲霜来,那可真是相差得太远了,惊慌失魂之下,却见那天魔女柳傲霜寒着脸道:“甘子梧!你乖乖的给我留在这里,不管如何,一时片刻我是决不会放你的,拜师之事,你再好好的考虑一下。”说着玉指轻起,当空就听“哧!”的一声细响,甘子梧顿觉自己腰眼上一麻,连啊呀二字都未叫出,顿时咕噜一声倒地不省人事。
当他悠悠醒转之时,又已是被困在一间斗室之内,这间房子令他感到很陌生,又高又厚的石墙,一面却是铁栅,活像是一个囚禁犯人的牢房。
只不过这室内光线和空气都很好,有一张床,和一张写字的桌子,尚有两间暗室,一为浴室,一为厕所,只是这一明两暗三间房子,却只有一扇铁门可通行外出,而这铁门却牢牢的锁住。
由室内可清晰的看见铁栅门外的一切,同样由室外也可看清室内的一切,甘子梧不由扑近了坚实的铁门,用手拚命的探震着,直如蜻蜓摇石柱一样的,休想能摇动其分毫,他不由感到失望了。
直到日上三竿,才有一个小厮,提着一个饭篓,走到这铁门边,把饭篓推了进来,甘子梧不由在内中叫了声:“喂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回过头来,只是对他启齿笑了笑。甘子梧恨声大叫道:“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你说呀!”
这人回身走了几步,朝着甘子梧呲牙一笑,口中哑哑的叫了一阵,双手还一个劲的乱比划,甘子梧不由暗道一声:“老天!原来是个哑巴”
当时只气得把手一阵连挥,那哑仆兀自哑哑叫个不停,比划了半天,意思是说你吃完的饭篓子放在门口,他好来拿,比划了半天才走。
甘子梧待他走后,没好气的一脚把那竹篓子踢得滚向一边,却听见叮当一阵乱响,竟把篓内碗摔了个粉碎,浆汁羹腴,流了一地。
他腹中虽饿,却是赌气连看也不看一眼,只气得往床上一倒,生了半天的闷气,肚子里咕咕的叫了两声,确实也是太饿了。
怒气一平,反倒感到有些后悔,忍不住瞟了那竹篓子一眼,慢慢翻身而起,把那小竹篓扶起,打开篓盖子一看,可惜篓中一色的青细瓷碗,全都摔得粉碎,汤汁流了满篮都是。
因恐破瓷片混淆其中,腹中虽饥,也只好忍着了,只在内中找了个包子,用手擦了擦吃下,只觉味美异常,不禁食欲大动,可是再想吃却没有了。
莫可奈何,只好把那竹篓放近门边,这才又倒身床上,心中不禁发起愁来,他想:“不知道柳傲霜把我关在这里面用意何在?就算是强迫收我为徒,也不是这么个收法呀!”
想着真是百思不解,忽然他听到房顶上丝丝一片细声,连忙抬起头向上一看,只见室角平推开了一个大约有盆面大小的石洞,洞口现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甘子梧仔细一看,这才看出,竟是那谢小莉,此时正面带微笑的向自己看着。
甘子梧不由面色一红道:“谢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把我关起来了?”
谢小莉嫣然一笑道:“如何?味道不错吧?”
甘子梧不由怒形于色道:“我到底是犯了什么法?这种手段真太可恶了”
谢小莉闻言微微冷笑了一声道:“可恶?告诉你好的还在后头呢!你乖乖在里面等着吧”
说罢单手一推石板,一片丝丝之声,那洞口又欲合拢了来。甘子梧不由急得在下叫道:“喂!喂!慢点关上,我还有话问你”谢小莉闻声住手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师父要收你做徒弟,这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居然还不肯,你还有什么话说?”
甘子梧不由叹了口气道:“这事情怎么行嘛即使我有此意,起码也要禀明师父,要他老人家同意才行呀!要不然我还叫什么人?这怎么行嘛!”
谢小莉哼了一声,似嗔又笑的道:“我管你是什么人,反正你不答应,就乖乖地在里面住着,好在有吃有住,你住一年都没关系!”
说着玉手轻推,那石缝又合了拢来。甘子梧不由急着又叫了声:“喂!喂!你别关上呀?”
房上传来格格一阵娇笑道:“你以后说话有规矩一点,什么喂喂!我名字也不叫喂呀,我看你呀!可真是有点欠揍,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吧!”
说着声音渐远,甘子梧知道她是走了,当时只气得长叹了一声,心想天下竟有这种事
想着不由一赌气,暗忖:“我就偏不依从她,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只气得又往床上一倒,一下午就如此过去了,这石室附近,几可说是静得可怜,竟连一点声音也没有,甘子梧在里面发了好几次脾气,可是没有一个人来理他,一直到了傍晚时分,那个哑巴又来了,他隔着门又推进了一个红木食盒,又把上午送来的那竹篓取了回去,还哑哑的对着甘子梧叫了半天,似乎怪他怎么把里面的碗都打破了。这一次甘子梧可不敢再发脾气不吃了。
因为他知道这可不是赌气的事,饿一顿倒无所谓,要是一直不吃,那可是给自己肚子过不去。
看来这石室附近,任何人都没有,真可说是哭天不应,呼地不响,而以眼前情势判来,自己还有几天好关,一时半刻想出去,恐怕是梦想了。
想着只好把那红木食盒,放至长案上,打开一看,内中是一碗鸡丝冬菇面,两盘小菜,一为凤鸡素腿,一为黄鱼片,另外尚有青瓷长盘,平托着两色点心,一为银丝卷儿,一为猪油玫瑰松糕,另有一小罐香米鸡丝稀粥,不要说了,只闻着那股香喷喷的味儿,甘子梧也不由得食欲大动。
当时再也顾不了许多,坐下身来,风卷残云也似的,把盘中各物吃了个精光,还吃了两碗稀饭,觉得是差不多了
这才把碗盘收回盒内,提放至那铁栅之旁,天也就差不多黑了
一个人在这石室之内,顿时觉得简直是太无聊,石案上有一古铜灯盘,甘子梧找到了火种,把灯点燃,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映出了他的影子。
他不禁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整整一天的时间,确实令他感觉到,失去了自由的滋味
莫奈何,他再次倒身在床上,良久之后,他竟渐渐入了梦乡,半夜里,一阵极其轻微的丝丝之声,把他由梦中惊醒,他清澈的看见室顶上,那石洞又被人错开了,正有一个头罩面纱的女人,向自己窥视着。
甘子梧不由一惊,当他惊怔的坐起之时,那黑影却失踪了。
隐隐听到一声凄长吁叹之声。
于是,又开始静寂了,室内那盏古铜灯,尚在一伸一缩的吐着光焰,午夜里,这调调儿可真有几分吓人。
甘子梧勉强定了一下心,在床上做了一会吐纳功夫,这才探掌震灭了灯倒身就寝。
第二天,当他醒来时,铁栅内又已放着一份食篓,他到后室,洗漱一净,看了看这幢石质坚硬的石室,好似专门是关人用的,试探了几个地方,都是其硬如钢,休想移动分毫。
于是他不得不对逃走之心感到失望了,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天魔女柳傲霜能够放自己出去,否则凭自己的能力,要想能逃出去,可真是难比登天了。
一天又是这么过去了,这一整天,简直比昨天还更不如,整整的一天,除了那哑仆送饭之外,就连那谢小莉和朱道凤二女弟子,也没有见一个出现。
在这方圆不过三丈见方的斗室之内,甘子梧真感到是渡日如年了。
晚上,正当他点燃了灯光,一个人坐在书案上翻阅着桌上的书本之时,忽听得头上石板移动之声,跟着又露出一个人头来。
甘子梧抬头看时,却听见那人清脆的笑了一声,俏皮的问道:“怎么样?反省得如何了?师父可等着你的回话呢!”
甘子梧不由冷笑了一声道:“背师之举,我甘子梧宁可粉身碎骨,誓所不为,姑娘!你就免费唇舌了!”
谢小莉闻言少停又一笑道:“甘子梧!你的火气还不小吗?好!现在我不跟你说话,你再在里面好好想想吧!”
说着那石板一片丝丝之声,竟自又合拢了,甘子梧直气得隔空劈出几掌,震得室内砂石四溅,一面暴跳如雷,奈何依然无用,却又听得室顶,谢小莉格格娇笑之声和清楚的口音道:“好大的脾气!再磨练磨练吧!甘子梧,什么时候你没有一点火了,我再来跟你说话!”
甘子梧不由大喝了声:“你敢”
谢小莉本已离开,闻声依然格格发声笑道:“乖乖好厉害我赶快跑!”
说着似已真的走了,甘子梧不由在内又发了一阵脾气,一个人坐在床上直生闷气,愈想愈气,自己打定了主意,不管他们把自己关多久,都别想叫我拜那天魔女柳傲霜为师。
他感到迷惑了,为什么那天魔女柳傲霜一定要自己拜她为师呢?
还有从她和自己谈话里,使自己怀疑,这柳傲霜到底和父亲甘如石,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听到父亲已去世的消息,会感到如此悲伤?为什么母亲从来没有提到过,父亲曾和这么一个女人,有如此的交往呢?她和父亲莫非已有过相当深的感情了么?
这么多的问题,一直使甘子梧感到费解,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石几上的灯磐,时明时灭的吐着微弱的光焰,这恼人的长夜,确实令人感到难耐了。
忽然他又听到屋顶上发出一片极为细弱的丝丝之声,甘如石不由心中一怔,暗忖:“这又是谁来了”
猛然他想到昨夜突然现影的人,他的心不由一动,本来欲将坐起的身子,忙即重又倒下,同时伪装出了一付熟睡未醒的姿态。
果然那洞门大开了,从暗影中又闪出了一个女人头,她依然是脸上罩着一块黑而且细的面纱,因光度太暗,这女人脸上又有纱,所以根本辨不清她的脸是什么样子,只略微辨出这人那一双光亮的眸子。
她纹丝不动的注视着自己,良久不发一语,忽然竟由她那双光亮而且大的眸子里,滴下了几滴泪来,就像是几颗珍珠也似的滴落在地。
甘子梧不由暗奇,心想:这女人到底是谁呢?
微微见她轻叹了口气道:“天啊!怎么这么像?如石狠心的甘你到底竟是撇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