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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阴冷的天,他的额间却是起了细细密密的汗。一直到夜幕落下,凉意侵袭,他身上的湿汗仿佛才干透。
身旁是安然吃烤鱼的沧涴。
临祈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留恋在她身上,他们掉下断崖已有五日,临渊还未寻来。他私心里竟然希望临渊永远都不要找来。
这样简单又安宁的时光,是他梦里都不敢奢求的。可如今却切切实实地出现了。
沧涴捻起一块鱼肉咬进嘴里,外焦里嫩的鱼肉甫一入口,那股又酥又嫩的滋味便在唇齿间弥漫开来,香味百转迂回,连鼻息间似乎都隐隐萦绕上一股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崖底分明没有半点烹饪用的佐料,也不知道临祈是如何烤出来的,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吃。吃完一条烤鱼,沧涴正欲再拿,却发现树桠架起的烤架上一条鱼都没少,她略微诧异地转眸,见临祈仅是看着她,半点没动面前的烤鱼,惊讶道:“你不吃吗?”
这些时日,沧涴没有半分焦急,只有偶尔会问起他有没有找到出路,但他说没有,他也从未在她脸上看见过失落这种情绪,便如方才。临祈忽然有些疑惑:“你不想回去吗?”
沧涴翻过烤架上的烤鱼,寻找烤得最金黄的鱼,不甚在意地应道:“你不是在找路吗?”
这些天一直是临祈忙里忙外,连寻找出路都是临祈,她倒像是一个来崖底悠闲度日的闲人,日日等吃等喝,她偶尔想下厨都被他以伤势未愈拦下。
临祈问道:“万一找不到呢?”
闻言,沧涴微蹙了蹙眉。
临祈有些紧张,莫名的紧张,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紧张的原因。
片刻后,沧涴莞尔一笑:“找不到的话,就在崖底一辈子也不错啊。”
临祈被沧涴脸上的笑晃了眼,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欺骗他。
沧涴顿了顿,又缓缓道:“但我估计你会不习惯这般清贫的日子,不仅需要自己动手才能吃饱穿暖,还要额外照顾一个手不提肩不能挑的我。”
临祈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两人永远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崖底,他会照顾她,她只需要开心地过日子便好,便如这几日一般,只有他与她,再无他人。
这样的一切,他求之不得。
种种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等临祈回过神过来时,发现沧涴正看着他,他这才想起他似乎还没回答他,张了张口,正想说话,却又被她开口阻断。
她似乎以为他那片刻的犹豫是真的不愿意就这般在崖底一辈子,立刻解释道:“子佑别太担心,我不会真的这样拖累你一辈子的,夫君会寻来,不过是早晚。”
言罢,她不再开口,转过头继续吃鱼。
临祈凝视着火光里沧涴纤弱的身影,喉间干涩。
他想说他愿意。
可沧涴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个似乎被他遗忘多日的人——
临渊。
她是临渊的妻子。
便如她所说,临渊早晚会寻来。
临祈脑海中所有的念头在想起临渊的那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也不再转眸看向身旁的她。
深浓的夜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火光爆.破的声音。
良久,临祈终是忍不住转头去看身旁一直安静到无声无息的沧涴,见她似乎根本没被刚才的谈话影响到,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发酵一股酸涩。
他凝视着她,突然开口:“我知道。”
沧涴疑惑地转过眼眸:“嗯?”
临祈深深地凝视着沧涴恬静的眉目,缓缓道:“我说我知道那日你给我下的是麻沸散。”
沧涴错愕地看向临祈。
临祈抬手轻抚上沧涴的眉眼,眼中满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眷念:“我不会告诉大皇兄。”
不管你和临淮是何关系。
最后一句他没说。
沧涴虽然有些不自在,却没有避开临祈的手,真诚地道谢:“谢谢。”
临祈轻轻一笑。
……
临祈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快过,他细细地数着时间,这已经是第八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与她在崖底停留多久,他更不想思量自己为何不愿离去。
沧涴已经快要睡过去,却在感觉一道凉意划过时骤然一醒,睡意顿时也消弭了几分,她费力地睁开眼:“子佑?”
临祈见沧涴醒来,抚在她脸庞的手微顿,眼中的神色深了深,语气似乎披上了夜的凉意:“你喜欢这里吗?”
最初空无一物的山洞,在他们住了八日之后,染上了凡俗的气息,这里的一点一滴都是他们亲手置办,虽简陋却温馨。
在这里,他不是九皇子,她也不是太子妃。
沧涴似乎没听懂临祈的意思,惺忪的眼睛略微睁大,因为是在睡梦中被惊醒,不过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泛红,在摇曳的烛火中越发显得勾人。
临祈留恋地摩挲着沧涴脸部的轮廓,固执地重复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沧涴环顾山洞一周。
临祈掌心陡然生出了湿汗,害怕她说不喜欢。
下一刻,沧涴仰起脸轻笑:“喜欢。”
临祈脱口而出:“那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好不好?”
话一出口,他立刻就愣住了,他竟是真的想在这里守着她一辈子吗?
这些时日他不想去找出路,她每每问起,他都借口敷衍找不到路也是因为不想离开她?
为了她触犯临渊的底线也在所不惜?
临祈突然觉得自己疯了,竟然想抢属于皇兄的妻子。
待看见沧涴明显错愕和抗拒的眼神,他慌乱地站起身。起得太急,身旁堆叠整齐的木枝被踢翻,滚落一地,他却顾不得扶起来,在沧涴疑惑的眼神中,留下一句“你先睡,我出去走走。”,便逃也似地疾步走了出去。
……
崖底的夜尤其凉,临祈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些许,然而那风却无论如何都吹不散眼前沧涴的身影。
他竟然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何时对沧涴生了不该有的妄念,分明他时时刻刻地警告过自己,她是临渊的妻子,他不该也不能动;分明她对他,也从未超越叔嫂的界限。
可他为何还是逾越了不该跨过的界限?
临祈理不清思绪,甚至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为了沧涴与临渊敌对。
即便在寒风中静立了大半宿,他依旧没找到答案。
漆黑的天边渐渐卷起了介于黑白之间的第三色,临祈沉了沉眼眸,终是暂时先放下纷杂的思绪,采了些野果,僵硬地往回走。
等到临祈走回山洞,却发现最近总是一早便醒来的沧涴依旧还躺着。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放下果子,靠近了她。
沧涴整个人蜷缩在巨大的石块上,纤弱的身子还在不断地颤抖,额头渗出的汗水润湿了额发,原本嫣红水润的唇也泛起了青紫之色,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
临祈赶紧抱起沧涴,伸手在她额头触了触,滚烫到灼烧他的手。他解开外袍为她披上,这才转身出去找草药。
……
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临祈抱紧浑身滚烫的沧涴,自责地轻触她的额头,他不该因为捋不清思绪,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山洞里,他明知道她畏寒的。
也许是因为出汗,她的身体一直滚烫到能灼伤人,身上素雅的兰香也因为浸汗而变得越发馥郁。
他捋开她额间被汗湿的发丝,目光凝聚在她略微苍白的脸庞上,看着她额间浸出的汗缓慢地下滑,最终汇聚在她秀美的下颚上。
渐渐地,他有些恍惚,情不自禁地低头吻去她下颚的湿汗。
唇下柔软的触感太让人留恋,临祈贪心地微眯起眼,不自觉地攀上了她的唇。触上她唇瓣的那一霎那,记忆里酥麻的感觉一瞬间在脑子里炸开,心尖都仿佛在颤栗,他拥着怀中人的手臂微微用着力,把她完全带入怀中。
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留恋这种亲昵的厮磨,他以为这般的亲近,带来的唯有恶心,却不想是贪念,渴求,他阖上眼,细细描摹着她干涩开裂的唇线。
良久,他抵住她的唇,唇瓣启合间轻擦过她的唇,突然,一个疯狂至极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涴儿,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这个在心尖辗转了无数次,却从不敢唤出口,这个唯有临渊方才能正大光明唤的名字,他终是唤出了口,也道出了心里那个阴暗自私的念头。
带走她。
天涯海角。
只要临渊寻不到她,她便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沧涴。
怀中人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睁开眼看他,他才恍然想起,她尚且还在病中,他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倾身轻触她的唇角,固执地重复道:“我带你离开。”
是不是一起离开了,临渊就找不到了?他们就可以找个这样的崖底,从此再不过问世俗。
临祈越想越觉得向往。
然而话音未落,一道冷酷无情的声音便裹在回旋的凛冽山风里一齐灌入山洞。
“你要带谁离开?”
临祈的身体一僵,临渊到底寻来了。
如此之快。
“你的皇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