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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涵看见临渊一步步走进御书房,临渊每走一步,她心里的畏惧便多一分,即便临渊根本没看她。当临渊走至沧涴身侧,她更是止不住地倒退了一步。
临渊的目光在沧涴身上梭巡一圈,方才对文桓帝拱手道:“儿臣参见父皇。”
“太子来了?”文桓帝不喜不怒地道。
“边疆防御城墙坍塌一事儿,臣略有不明。”临渊把手中的折子递给秦姜,退到沧涴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两人交握的手,接过折子还未呈上御案的秦姜却是在临渊握住沧涴手那一瞬间便看得分明,他的心思转过几转,对沧涴的笑更和善,对临渊行礼后把折子送至了文桓帝面前。
临涵也看见了临渊维护性的动作,心里隐有不安,她昨日被父皇禁足就是因为太子皇兄,太子皇兄虽未挑明,但她也隐约能猜到,他是在震怒前日之事。
沧涴感到垂下的手被人握住,便抬起了眼眸,旋即撞入了临渊那双墨眸中,他眼中带着安抚的情绪。她迎着那目光浅浅一笑,反握紧了那只宽大温热的手掌。
临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决定娶的妻子,他自己再清楚不过,沧涴虽是性子温婉,但却从不愿与人亲近,更何况是如今这般对他柔顺地笑。
他以为前晚她的异常不过是受了惊吓,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文桓帝接过折子,却是搁在了一旁:“先不谈这件事,且先说说小八说的事情。”他转过视线,示意临涵对临渊再讲一遍。
临涵虽是应下,但到底因着昨日之事对临渊多有惧怕,太子皇兄平日里便对她也甚是严厉,昨日面色虽也无异,语气却硬生生低了好几个度,她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临涵磕磕巴巴地讲完了一遍,看见临渊望过来的目光,几乎站立不稳,立刻颤巍巍地退到了一边,有些后悔今日早上去见了茵茵,又因为茵茵的哭泣而贸然找去东宫。
文桓帝看见临涵的反应,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临渊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一摊掌心,临涵手中那件冰蓝色常服便到了他手中:“这件常服的确是子佑的。”
听到临渊讲这句话,临涵却没感到半分轻松,心反而被狠狠勒紧。
临渊瞥了一眼头几乎快要低入地面的临涵,慢条斯理道:“前几日子佑来东宫,茶水不慎漫湿了他的衣衫,便换下了,儿臣知晓子佑喜爱这件常服,遂思忖着过些时日洗净了差人替他送过去。”
文桓帝看向临涵,目光微冷:“还有何可说?”
临涵瑟缩了一下:“儿臣……”她就知道太子皇兄出现在御书房一定没好事。
文桓帝看见临涵,又瞥见御案上的一叠折子,顿时烦不胜烦地挥了挥手:“带八公主下去,禁足一年。”
临涵还想辩驳,却被文桓帝扫过来的冷厉眼神吓到,呆楞着任由宫娥扶了她出去。
文桓帝抚着额:“太子也先带着太子妃回罢,防御城墙倒塌一事,明日早朝再议。”
临渊本也不是为防御工事而来,见文桓帝无心政事,颔首行礼后便牵着沧涴退了出去。
御书房大门阖上,把两人离去的身影一并关在了殿外,垂落的明黄色帐幔中,文桓帝眯了眯眼,扬手扫落御案上的奏折。
奏折纷纷扬扬滚落下地,散落在下首的秦姜脚前,他目不斜视,蹲下.身,一本本捡起奏折,却忽听得玉阶上威严暗怒的声音:“南宫修!”
闻声,秦姜眉目更加低垂,仿若没有听见。
……
刚走出御书房,临渊把那件常服递给随行的内侍,便要松开沧涴的手,沧涴却是反握紧了他。
临渊没再挣脱,垂眸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而后微低下头看向望着他的沧涴。
沧涴回东宫之后匆忙之下换的衣衫,身上只穿了一件雨过天青色高腰襦裙,连外袍也未来得及套,好在已经是初夏,如今雨后天色放晴,并不会冷。但因为忘记佩戴禁步,微有一阵风吹来,曳地的裙摆便纷扬而起,她纤细的身体在吹起的宽裙下更显柔弱,似雨后幽兰,摇曳生姿。
临渊沉默须臾,单手解开自己腰间的玉佩,压在沧涴天青色的腰带上。被风吹起的裙摆在玉佩压下的瞬间乖顺地垂落而下。
沧涴这才反应过来临渊方才应该是要为她系玉佩,而不是想松开她,她抬手为他抚去因为低头而散在脸畔的发:“谢谢夫君。”
她道谢不仅为禁步,也是为方才临渊特意来寻她。
“临涵性子骄纵了些,又易受人挑拨,如今被禁足,身边少了陈傧从,想来不会再敢找你麻烦。”临渊任由沧涴靠近自己,看着她温和而仔细地为自己整理鬓发,“我会吩咐侍从,不再放她进东宫,你今后若是遇见她,她还敢如今日这般,你该如何便如何,不必顾及我。”
临渊与临涵皆是皇后所出,临渊居嫡居长,自幼便被以未来天子的要求严格教养,恭俭仁厚。而临涵不仅是所有公主中年纪最小的,更是皇后嫡出,皇后自是疼惜无比,文桓帝也对临涵多了三分溺爱,也就养成了临涵骄纵的性子。
沧涴松开勾在指尖那缕属于临渊的发,整个人缓慢地靠进临渊怀里,双手也随之环住了他的腰,鼻息间扑进了浅淡的龙涎香,她阖了阖眼:“夫君可会觉得我心思深沉?”
今日设计临涵,这般拙劣的算计,她本就没打算隐瞒过临渊。她承认,她就是故意的,甚至是故意让临渊知晓。与其背着临渊做小动作,冒着将来被他发现的风险,不若一开始就坦白。
她从一开始就在提醒临渊,她心机深沉,至于临渊何时才能发现她所谓的心机深沉是何意,便只看他自己了。
临渊眼神凌厉地扫向隐有要望过来迹象的内侍宫娥,内侍宫娥们内心惊骇,不敢再有多余的心思,立刻恭恭敬敬地跪拜在地,心思却是活络了起来,大燕虽是民风开放,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到底少见,更何况是当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之前只听闻过太子独宠太子妃,偶也见过太子与太子妃同行,却没看出多少恩爱,今日看来的确疼惜至极。
临渊犹疑片刻,还是回搂住了沧涴,怀中的身子瘦弱得仿佛轻轻一折便能折断,他低声道:“在我身边,你不需要去算计,你可以随心所欲。”
沧涴立刻没有回答,她突然明白了几分月姬日日想看她动情的心思。
自幼便被当作储君教导的临渊,凉薄无情,便是喜欢她,也不可能全心全意,更何况他如今对她的好感度根本达不到男女之间的喜爱之情。他的心里,也许更多的是江山社稷,也或许什么都没有,总归不爱她。
她想当初临渊愿意娶她,不过是因为她之于他,比一般女子看得更顺眼罢了。她有些突然好奇,倘若有朝一日,临渊甘愿为她舍弃江山,又该是如何一番模样。
但也仅限于好奇罢了,她虽无情,到底不可能让国之储君舍弃江山,置天下于水生火热之中。
少顷,她从他怀里抽离出来,转开了话,道:“夫君近来好似很忙。”
临渊抬起左手接过了内侍递过来的伞,撑起:“边疆防御工事棘手了些,不过倒也无碍。”
他一向不喜人近身伺候,如今虽是初夏,但正逢未时,雨后的日头有些大,他不撑伞倒是无碍,但身侧之人却不一定经得起这般的日头。
“边疆防御工事?”沧涴疑惑,“我听说九皇弟因着这事被父皇下旨关押在宗亲大牢。”
临渊把手中的伞完全倾斜向沧涴,把她庇护在自己怀里,走出了廊檐:“正是昨日发生之事。”他并不避讳她,随口道,“过几日便会放出来,父皇不过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罢了。”
沧涴本是想走得快一些,但她发现临渊似乎顾及着她,走得很慢,她倒也不再着急,便慢了下来:“我想去宗亲大牢瞧瞧九皇弟,顺便为他捎些吃食过去,牢狱里的饭菜总归没有自己府邸好吃。”
宗亲大牢归临渊所管辖,她若是想进去,而不惊动一兵一卒,恐怕只有动用神力。
临渊的步伐没有分毫停顿,却微侧过头看了眼沧涴,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沉入了初夏的微凉:“你想见他?”
沧涴却是不惧,她抬手捂住了临渊的眼:“那日我醒来有些怕,错伤了九皇弟,后来才知道是我误会他了,故而想去探望他。”
临渊似是没想到沧涴如此大胆,一片黑暗中,她清丽的身影消失不见,温婉的声音却越发清晰,他渐渐停下了步伐,没有拉下她的手,只道:“是我不好。”
虽然是一如既往平静无波的音调,沧涴却是从中听出了一分安慰的语气。
沧涴仰头看向临渊,看不见他那双薄凉深邃的眼,他如泼墨山水画般精致的轮廓映入眼底。临渊身上强盛的气势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容貌的清隽俊美,特别是他那双眼睛看着对方时。
临渊很高,即便是她踮起脚尖,唇也无法够到他的侧脸,思索片刻,她只得退而求其次,轻轻吻在他的下颚,柔声道:“不怪夫君。”
临渊看不见沧涴,却能感受到那略带润意的吻蜻蜓点水般轻触在他下颚,旋即毫不犹豫地抽身而去,连她身上的浅香也消散得彻底。
睁开眼,沧涴的身影已经远去,雨过天青色的裙摆随着她的疾步走动微微被风吹起,方才扬起一道浅浅弧度,却又瞬间被她腰际的玉佩压了下去。
临渊没有追上去,仅是凝视了沧涴离去的身影片刻,便折身准备去政事堂,方才走出一步,却又陡然转过身。
飒飒的风声未能掩盖住轮椅碾过地面时发出的摩挲声。临淮天青色的身影渐渐出现在鹅卵石涌成的小道尽头,季轻撑着一把天青色竹骨伞紧随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