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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江城。
送走董仲舒的灵位后,任真没有回江畔大营,而是径直进城去见夏侯淳,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说是商议,他是很有主见的谋略家,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形势,心里早想出主意。但三军主帅是夏侯淳,而不是他本人,他无权号令全军作战,只能来找夏侯淳。
好在夏侯淳是他竭力提拔的,又有夏侯霸这层关系在,他说话有足够的分量。他开口提建议,夏侯淳至少不会像敬侯李存啸那样,对他不屑一顾,置若罔闻。
这也正是当初他举荐夏侯淳的原因所在。
来到帅府,夏侯淳笑脸相迎,倍加亲切。首次击退白袍军的攻势,身为主帅,夏侯淳肩上的压力总算减轻一些,当然,这都得感谢任真亲自上阵,指挥有方。
落座以后,闲话少叙,任真让其他人都退下,跟夏侯淳两人密谈。
“今日造访,是想了解夏侯将军的看法。上次交手,陈白袍无功而返,停在庐江南岸扎营,至今没再渡江攻击,却也没撤退。你认为,他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领兵驻守北岸,理应跟城里的主力军保持沟通,配合协作。
夏侯淳不假思索,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我以为,陈白袍并非胆怯,进退两难,而是不想耗费惨重代价,跟咱们血拼,所以选择观望。如果我所料不错,他是在等待战机。”
任真认同他的看法,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动声色,“那你认为,他想等的战机是什么?”
夏侯淳思忖片刻,凝眉答道:“中路受阻,他在等另外两路推进,一起攻到两界山区,从左右迂回包围,让庐江城陷入绝境,孤立无援。一旦出现那样的局势,双拳难敌四手,咱们只能束手就擒。”
陈庆之的意图不难猜测,也是即将形成的战局。毕竟,南晋的上下两路军攻城拔寨,同样屡战屡胜,只是速度比白袍军慢一些而已,打到两界山只是时间问题。
仅凭任真这一支兵马,独木难支,就算能暂时挡住白袍军,也挡不住南晋三军的威势。
整体差距明显,还想力挽狂澜,哪有那么容易。
任真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看破陈白袍的意图,咱们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打乱他的算盘。”
夏侯淳忍不住叹息一声,道理谁都懂,问题是谁能做到。敌军越战越勇,不断积累优势,国战打到现在,想一下子扭转颓势,压制住对方三路,是不可能的。
没人能阻挡敌军会师。
任真见他沉默,知道他无计可施,心里又开始怂了,便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另外两路的败势难以改观,咱们也帮不上忙,所以,阻止他们会师的唯一办法,就是诱敌深入。”
“诱敌深入?”
夏侯淳一怔,明白这话的意思,同时又不明白。
当初在皇宫的作战会议上,夏侯淳首先就提出,可以诱敌深入,适当放弃部分城池,引诱敌方孤军深入,再各个击破。
所以,他立即就听懂了,任真所说的唯一办法,应该是趁敌军还没会合,尾大不掉,先引诱正面的白袍军深入,将其击垮,如此一来,也就不必担心陷入重围了。
然而,他不明白的是,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庐江城不容有失,已经退无可退,早就没有能拿来战略性放弃的诱饵,还拿什么引诱陈白袍?
诱敌深入,是条不错的计策。问题是,陈白袍足智多谋,沉稳持重,如果没有足够丰厚的诱饵,根本无法引诱此人上钩。他也没必要冒险,只需固守不出,等待三军会合即可。
他疑惑地道:“你想拿什么引诱他?”
任真正襟危坐,答道:“粮草。”
夏侯淳眉尖一颤,惴惴不安,“那可是咱们的命脉。粮草本就紧缺,急需补充,再拿它当诱饵,万一出现差错,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无异于自掘坟墓。”
他当然知道,上次运粮军赶往桐城,在城外遭到晋军袭击,血侯派兵前去援救,反而中了对方的诡计,不仅没能保住粮草,还被趁机攻陷桐城,赔了夫人又折兵。
有前车之鉴,他不想重蹈覆辙。
更何况,这不是钓小鱼小虾,而是在钓白龙,绝非儿戏。陈庆之的智谋韬略,远非寻常敌手能比。拿粮草当诱饵,同时很容易看破此计,届时如果趁机攻城,只怕同样的悲剧又要上演。
再把庐江城赔进去,北唐就彻底完了。
任真看出他的胆怯,耐心解释道:“对付陈庆之,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你放心,我所说的粮草,并不在乌巢城。即使把它赔进去,三军也不会断粮,没什么输不起的。”
夏侯淳又是一愣。
出征前筹措的粮草,是他一手经办,都被运进乌巢城,这点他再清楚不过。任真还能从哪里弄出粮食,难道会变戏法不成?
任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俯到夏侯淳身旁,低声说道:“我会去清河郡筹粮,崔家肯定还有不少囤粮。此事需要保密,但是,不妨让军营里的奸细知道……”
他认真注视着夏侯淳,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明白,如果能从清河筹到大批粮食,会是对唐军极大的补充,陈庆之一旦得知,不会坐视不理,必将轻兵绕道伏击。运粮返回途中,正是任真收网的绝佳时机。
任真没跟别人提起此事,越是谨慎保密,传到陈庆之耳朵里,消息就越真实可信。就算他怀疑其中有诈,也会按捺不住自己的智谋,认为发现战机,前去凑凑热闹。
诱敌深入这条妙计,也就成了。
究竟是谁技高一筹,最后自有分晓。
夏侯淳神情微变,听出话里隐藏的玄机,眯起眼眸,问道:“你确定清河真有粮食?你又如何知道,军营里谁是奸细,保证消息准确传递出去?”
任真直起腰,微笑道:“这些小事,都由我来解决,无需主帅亲自费心。”
夏侯淳满腹狐疑,“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意识到,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任真真能自己搞定,根本就没必要登门拜访,把这份天大的功劳分给旁人。可见,任真必有事相求。
果然,任真说道:“陈庆之的白袍军,是精锐中的精锐,要想一口吃掉它,绝非易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届时局面会很混乱,我需要你亲自出马。”
夏侯淳沉默良久,才下定决心,沉声说道:“我这帅位,是你出面力保的。你都不怕输,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你把伏击地点告诉我,我会引兵去擒陈白袍!”
任真舍得拿自己当诱饵,作为主帅,他实在不能再当缩头乌龟,难得豁出去赌一把。
任真摇头,表情凝重,“不,你还是太低估陈白袍。只靠一路兵马远远不够,是时候祭出你的帅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