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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清梦从小到大,府内谁都没把她当姑娘家看待,甚至包括她自己。
此时,她主动说出这桩婚事,脸颊虽然晕着娇羞,却也并非真的羞于示人,主要目的就是跟薛清舞斗气。
她成功了,薛清舞气得脸色雪白,仿佛快要结冰。能得陛下赐婚,这是何等宠幸和荣耀,她心里的妒意开始疯狂燃烧。
年幼时,她是女帝面前的红人,常被领进宫陪着说话,俨然被当成小公主对待,那时她恩宠正盛,要胜过沐清梦一筹。
但世事难料,她被派到剑圣身边,充当卧底身份,跟长安失去联系。去年回来后,物是人非,她再没被宣召进宫,陛下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沐清梦深得圣眷,取代她在女帝心目中的地位。更有甚者,女帝还曾夸赞沐家小姐,说从她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足见宠眷之重。
天恩难测,薛清舞受到宫里冷落后,妒意大发,将沐清梦视作仇敌,凡是在两人都出现的场合,她都要争抢风头,想将对方踩在脚下,证明自己的优秀。
眼前,沐清梦拿赐婚来示宠,戳中薛清舞内心最敏感的神经。毕竟,皇子公主才享受被赐婚的待遇,陛下既然同意,就说明她很喜爱沐清梦,将其当作女儿对待。
你薛清舞,有这种恩赏么?
薛清舞紧攥剑柄,眼神冰冷,凛若晨霜。
她当然不知道,女帝和沐侯之间有着难以割舍的羁绊。女帝之所以赏识沐清梦,以至于同意赐婚,更多的是因为对沐侯心存愧疚,想弥补一些罢了。
她不明真相,台下的任真却不糊涂。
经过短暂的惊愕后,他迅速猜出此事背后的真相,表情变幻不定。
赌坊开业那天,他拿沐侯儿子的下落要挟对方,试图得到沐家赌坊,沐侯犹豫不决,决定考虑清楚再说。没想到,在这段时间里,他竟想出如此妙计。
按理说,要么把赌坊给任真,要么不给,沐侯只有这两种选择,但他把女儿嫁给任真,这就比较绝了。
沐侯的想法如下。
我是你老丈人,百年之后,会把全部家业留给你,都是一家人了,没必要再苦苦相逼。你既然娶我女儿过门,以后在朝试和战场上,不用我多说,你也会主动照拂她,对吧?
至于我失散多年的儿子,也就是你小舅子,我希望你能如实相告。当然,你要是不近人情,非得立即接手赌坊不可,那也无妨。
我会向陛下提议,让女婿帮我看护赌坊,接过守护大阵的使命。女婿承父业,名正言顺,我有如此说辞,不必担心陛下生疑。她如果拒绝,那我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你处置你岳父了。
综上所述,沐侯此计进退自如,能完美化解自身难处。
而且,此计切实可行,沐侯料定,女帝必会同意这桩婚事。
我想让女儿继承爵位,你畏惧祖制和公议,不敢答应,那我请你给我女儿赐婚,促成美满姻缘,你总不能拒绝吧?
任真将沐侯的算盘想透,心里一阵悲凉,看情形,自己会被逼婚成功,难以摆脱这桩孽缘。
“妈的,看来我只能逃婚了。家里已经有头母老虎。要是再娶回去一头,这日子还有法过么!”
他随口骂这一句,忽然惊恐地反应过来,该如何跟顾海棠交代,还是个性命攸关的大问题。
“她会不会反对这桩婚事?”
“本来就是名义上的夫妇,演戏而已,她没道理干预我的生活。她要是反对,嘿嘿,我正好跟陛下说,臣畏妻如虎,万死不敢从命!”
“等等,她要是不在乎呢……”
想到这点,他神情一黯,怅然若失。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他摇头苦笑,自嘲道:“任真啊任真,少自作多情了,人家本来就不是你的。”
他怔怔望着地面。
这时,一条白皙手臂从身后探出,在他肩头一拍,这轻柔的动作,吓了他一大跳。
转身去看时,赵香炉的清丽容貌浮现在眼前,笑容带着歉意,“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事,”任真一怔,擦拭着额头的冷汗,“有事?”
收起情绪后,他迅速意识到,此刻自己这张脸是任真,而非蔡酒诗,应该跟赵香炉不相识才对,所以不能做出了解对方的表现。
赵香炉点头,嫣然一笑,“我如果没记错,你似乎是蔡侯爷的大弟子,名叫任真,对吧?”
此时若有西陵门人在场,看到这一幕,必定目瞪口呆。说话如此温柔,这还是那位冷傲自负的赵大小姐么!
任真不寒而栗,他很清楚赵香炉的性格,见她如此说话,浑身都不自在,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正是在下,请问你是?”
赵香炉答道:“我叫赵香炉,跟尊师是故友,以前曾在西陵同窗过。不过他的经历特殊,现在算起来,我得称他为小师叔。所以,你我可以平辈相交。”
任真心中诧异,听她的话意,似乎是想跟自己结交,她绝非趋炎附势之辈,无事献殷勤,究竟要干什么?
“原来是赵师姐,久仰久仰。”
他拱手行礼,表面热情,却没再说什么,等着赵香炉的下文。
赵香炉上前一步,跟他并肩而立,凝视着战台上那对妙龄女子,说道:“她们刚才说的话,师弟想必听到了。”
任真点头,“不错,看来我快要多出一位师娘了。”
赵香炉闻言,眼里的情绪稍闪即逝,继续说道:“师姐不是外人,很关心侯爷的处境,所以想问问你,你家里那位师娘,是何时跟他结成连理的?”
数月前,蔡酒诗还在西陵书院,尚未婚配,一转眼功夫,他来到京城时,就身边冒出一位夫人,难免会让赵香炉起疑。
任真眉头微皱,“咱们做后辈的,在背后议论师长家事,未免失礼。”
赵香炉有些惶恐,连忙说道:“是我失言了。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先前远观那人一面,见她仪容清冷,不苟言笑,故而担心侯爷回家后,不太好处理此事。”
任真没有说话,心里哭笑不得,连外人都看得出来,海棠那一关会不好过。
赵香炉以为他在生气,解释道:“我真的无意冒犯尊师,以前习惯跟他平辈相称,算是朋友。换做是你,朋友身处烦恼,你肯定也会关心他,对吧?”
任真哦了一声,表示没有误会她,心里却道,我啥时候跟你是朋友了?我咋不记得了?
难道就因为那句“日照香炉生紫烟”?
赵香炉松了口气,眸光流转,感慨道:“其实我很想登门拜访故人,但如今身份悬殊,我跟他已形同陌路,贸然打扰也不好。”
任真默默听着,暗自嘀咕一句,难得,有人愿把我当朋友,可惜,你父亲却是我仇人。
赵香炉看着此间的沐清梦,话意里透着莫名的意味。
“我很想知道,能被他看上的女子,会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