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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这么说,他实际却心疼不已。
他并非真想将拍卖款充公,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他潜心研究女帝好几年,将对手的狡诈伎俩揣摩得透彻。躲在幕后冷眼旁观,最后再出手收官,窃取所有成果,类似的把戏,那个女人已经玩过无数次,屡试不爽。
早年的那些旧案,哪一桩不是这么来的?
当初在计算拍卖会的诸多细节时,任真就很清楚,女帝一定会压轴登场,夺走他的拍卖巨款。
如果无法解决这道最大的难题,无论前面的谋略有多精巧,也不过是替他人作嫁,徒劳一场。
他甚至可以确定,皇宫的人此刻正在路上,朝这里赶来。
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官话,当然是想给女帝一个台阶下,为自己与众不同的仕途铺路。但最现实的原因在于,他主动提出捐献军费,有目共睹,女帝就不好再找借口,独吞所有银子。
即便是九五之尊,也得矜持着自己的吃相。
任真只想尽可能多的留住资财,至于最终捐出多少,就要看自己在稍后的那场谈判里,究竟能谋取到多大的利益。
他心知肚明,今晚的博弈远未结束。跟即将到来的风暴相比,刚才这些都算是过家家,根本谈不上凶险。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观者当然没必要考虑这些。听任真说出“筹措军费”时,嘉宾们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涉及这一层。
“今晚拍卖筹集的款项里,我愿意抽出其中的一半,犒赏即将南征的主力大军。所以,在最后一轮里,希望大家别太吝啬,也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说罢,他坐回长椅上,将全场关注的焦点重新拉回拍卖上。
一方面,他很想看看,压轴的拍卖大戏能获得多少银两。另一方面,他也在等皇宫的人来,来将他带到女帝面前。
这场拍卖,是晋身之举,他又何尝不想跟她较量一番?
场间的气氛变得诡异而尴尬。
嘉宾们坐回席位后,便不再那么舒坦。尤其是八家晋级的势力,心里承担着不小的压力。卖家身份已挑明,再加上筹措军费的名头,他们想有所保留都不行了。
这时候,薛清舞站起来,仰望着半空高台上的任真,说道:“小先生……”
任真本就憎恶薛清舞,此时眉尖一挑,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比你小,更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我。我别号吹水居士,你们可以称我吹水先生,或者蔡先生。”
薛清舞有些难堪,见他不留情面,只好改口道:“吹水先生,我有一些顾虑。孤独九剑毕竟跟其他剑经不同,是大逆顾剑棠的绝学。您能担保,我们拍下它之后,不会遭到朝廷的株连吗?”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如果是其他剑经,倒还好说,以前就有无数人修剑,让他们废掉修为太不现实,再多练一部也无大碍。但是,如果修炼九剑,那将会跟顾剑棠有瓜葛,情节明显严重很多。
任真闻言,心里冷笑不止。
他怎会不记得,在云遥宗里,他已经将剑三海棠传给薛清舞。她这时候问起,假装在探讨拍卖品,分明是想套出自己的话,为她以后施展剑三做后盾。
这蠢货何时变精明了?
“请大家放心。我刚才说那番话,并非夸夸其谈。内修儒经,外练剑道,是切实可行的修途。我本人便格剑成儒意,立心平天下,连本命物都是剑,这些都被家师认可,更没被鄙弃。”
此言一出,人群骤惊。他嘴里的家师,自然是儒圣董仲舒。夫子居然会默许关门弟子修剑!
“难怪刚才他会讲出那番话,也不担心激怒陛下,原来他早就儒剑同修,而且已经得到儒圣的支持!”
他们意识到,这位小先生是个修行异类,走的并非纯正的儒家路数。
儒剑同修,早有先例,青莲居士李牧,便是此中代表。连六先生薛饮冰,也时常佩剑,对剑道心向往之。
然而,他们都不敢像任真这样,正大光明地拍卖剑经,标榜自己,甚至有煽动世俗修剑的意味。看他刚才的口气,宣扬儒剑兼容,似乎是要在长安大有作为啊!
“至于孤独九剑,你们更不必担心,我已亲自练过那两剑了。我明日会进宫面圣,到时禀明情况,替你们讨一份赦免令便是。不过我想,无需我开口,陛下应该也已知晓今晚之事。”
众人心脏又是一跳。听小先生的口气,这是要主动跟陛下聊修剑的节奏啊!难不成,他真的要劝她走下这道台阶,默许儒剑并行的风气?
越往下想,他们越预感到,小先生举办这场拍卖会,绝非筹款捐饷这么简单,背后恐怕大有深意,在暗示着什么。
“错的从来都是人,而不是剑。以顾剑棠为首,兵家居功自傲,拥兵自重,的确应该狠狠打压。但是我认为,大家也别杯弓蛇影,耽误了各自的修行。”
仿佛是担心大家还没领悟,任真说得更露骨一些,诚挚地道:“我很希望,能有同道中人跟我并肩前行。我的吹水居,也随时欢迎各位造访,一起修文论剑!”
这几句话,大有自立门户之意,已不只是单纯的讨论修剑。在场嘉宾都是精明之人,都能听懂所谓的同道中人,分明是想招揽同伙、壮大势力。
面对他的疯狂暗示,大家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都默契地看向拍卖台,等候拍卖开始。
谢主管打了激灵,知道这是将功补过的最后机会,不敢再迟疑,立即敲下拍卖锤,“我宣布,最后一轮的起拍价是一千万!”
话音刚落,薛清舞便立即开口,“一千两百万!”
她心里有鬼,不惜一切代价也得拼下这轮。唯有如此,她才敢公开自己学会剑三的事实,否则,她只会被当作顾剑棠的同党。
“一千五百万!”
又是一道女子话音响起。显然,沐大小姐不甘示弱,也想夺得剑圣绝学,压过薛清舞一头。
两名强势少女,一开始便较上劲。
二楼高台上,赵香炉站在任真身旁,紧盯着下方的两人,眸光湛湛。
当代北唐的三位女天才,首次聚在一起时,便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然而,任真的注意力并不在此。
他正襟危坐,似乎是在注视着拍卖台,眼睛余光却一直瞟向通道入口。
藏在他身后的顾海棠,也悄然侧过身,同时盯着那里,眼眸最深处涌起一股杀意。
他们都看到了那个默默走进来的黑衣男子。
以及他手里那把铁伞。
真正可怕的对手,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