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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皇叔洞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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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福院的丫鬟前来禀报,祁明秀却只是充耳不闻。

    桌前,祁明秀吃着饭,无甚表情,宝盈却看得出他有点不高兴。若不然,他哪会这么安静。

    她知道雍王爷或许是有些烦,陈嬷嬷绝食相逼,说是无颜再见想要以死谢罪,可是却也是想雍王爷能看在多年的情分心生怜悯过去看她一下,就算是不去看,派人捎个话也行。

    雍王爷现在虽然没有发话具体该怎么处置她,可是那天说的那番话却足以让她的老脸丢尽,再抬不起头来,她想再掌管这王府的后院只怕也是不能。

    她这么做,也就是想挽回些什么。

    当然,这都是迎春姐姐的分析,她倒还有另外的想法,陈嬷嬷或许只是想着能被雍王爷安慰下。

    陈嬷嬷对她不好,对雍王爷,甚至整个雍王府都是尽心尽力的,她虽然讨厌她,可是她也不能抹杀她的全部。

    就像她,总是想着把最好的给雍王爷,自己却从来不讲究,甚至到了节省的地步。她精打细算着,将王府内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在外却又不吝将雍王府的气度排场展露到最大,她真的把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家,把王爷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那天被雍王爷这么一说,她羞恼的同时,却也伤心了吧。

    只是雍王爷冷心冷肠,显然是不会想到这些,就算想到了,也不会愿意在这种类似要挟的方式下踏足瑞福院——对于这一点,宝盈还是很肯定的,雍王爷吃软不吃硬,让他觉得一丁点不舒服,就休想让他留情

    。

    不过他也应该有些为难,陈嬷嬷伺候了她们母子几十年,自己的儿子又因为救他而死,又怎能真看着她临老了绝食而死……

    宝盈扒着饭,想了半晌,有了主意,“雍王爷,待会儿就让我去瑞福院看一下陈嬷嬷吧。”

    祁明秀转过头,宝盈便又笑道:“我会好好劝劝她的!”

    劝她解开心结,劝她重新吃饭,总之,不要让自己不开心,也不要让雍王爷添烦恼!

    ……

    瑞福院内,陈嬷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她的眼神枯寂,脸上也一片晦暗。

    失意,落寞,前所未有的颓败。

    谁能想到风光几十年,她竟落到这下场,失了王爷的信任,被他当众呵斥,更别说,还被自己一手带大的丫头出卖。

    想到这些,她都是心如刀绞。

    她们的娘跟她有些交情,后来死了留下这一双孪生姐妹,她看着可怜,又只有一个儿子,就收养了她们,并认作了干女儿。等到后来儿子死了,她更是把她们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她知道她们不够聪明,根本比不过桂嬷嬷手下的两个丫鬟,可是为了她们,她愿意抢夺一切可以抢夺的资源,拼死了将她们送上去。后来王爷纳妾,她更是先将她们列在了留香苑之后——留香苑的陈雅君,家世最显,才貌最佳,又是侧妃之首,若无意外,她的前程最为光明,若是诞下子嗣,兰氏又死,王妃之位更是非她莫属。

    可是她再怎么为她们谋划,也架不住她们年纪大了,翅膀硬了,主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听话。她们怂恿灵瑶郡主将她们讨了过去,最后棋差一招,满盘皆输,若不是她竭力保下,早不知被王爷送到了何处。

    可是就算这样,她们还是不知悔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话说得那么明白,却还是自寻死路。

    沾上巫蛊之术,百死莫赎,最后她们蠢不可及,竟还想咬出她来!结果连累了她,自己也还是得个惨死的下场。

    蠢啊!怎么这么蠢啊!

    她恨极了她们不知死活的自作主张,恨极了她们白眼狼似的背叛,可是想着她们就这么死了,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了这两个人,她也再没有依靠再没人陪伴,她的心又疼得厉害。

    而现在就是连王爷也是对她弃之不顾了。想着丫鬟的回话,她干涸的眼睛又肿-胀起来。

    对于王爷,她真的是全心全意的,恨不能掏心掏肺,鞠躬尽瘁。可是到头来,却像是被他抹杀掉了一切,她几十年的辛苦只是一句“重欲”概括!

    这是她养大的孩子啊,喂他喝奶,看他长大,从襁褓之中一直看到现在!

    陈嬷嬷想着曾经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再也忍不住,一滴老泪又淌了下来。

    现在她真的不求了,只求王爷能过来,哪怕只是看她一眼。而他若是对她连这点善念都没有,她又何必再活着。

    她是真的想要死了!

    “嬷嬷,李侧妃来了。”

    陈嬷嬷正滚着泪,听得外面的传话,精神一振。怔了半晌,忙拭去泪,掩去了一切。

    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狼狈,惟有这个李宝盈,她不给她任何嘲笑的机会

    !

    ……

    然而当宝盈进来时,她的手上拿着一个食盒,笑容轻快的说道:“陈嬷嬷,我来看您啦。”

    陈嬷嬷:“……”

    宝盈将食盒放在桌上,又一一拿出,“听说您这两天胃口不好,我就让后厨做了点您喜欢吃的。这里有豌豆粉,酸甜萝卜丝,盐焗鸡,蟹黄豆腐……您要不要尝尝啊?”

    陈嬷嬷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却只是抿紧嘴转过了头。

    宝盈便又在边上的凳子上坐下,“陈嬷嬷,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您都两天不吃了,怎么能行呢。”

    “你不用装好人!”陈嬷嬷回应道。

    “我没有装好人啊,”宝盈回道,“我本来又不坏。”

    陈嬷嬷:“……”

    宝盈瞅了她一眼,又道:“而且也不是我想来的,只是我不忍心雍王爷为难才来看看您。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也不想看到我呢。”

    陈嬷嬷听到“雍王爷”三个字,眸中有了亮光。

    宝盈却只说到别处,“其实我也不喜欢您,您以前对我做了那么多事呢,我没有证据,所以不能跟雍王爷说,但是我知道您是心知肚明的。”

    “……”陈嬷嬷听着,又扭过了头。

    “不过呢,虽然我不喜欢您,但是我也还是要感谢您。幸亏您教了我那么多规矩,要不然上次我进宫可就丢大丑了,当时我心中虽然是有怨言的,可是现在想想,我真的该谢谢您。”

    陈嬷嬷:“……”

    “还有啊,兰王……兰氏那件事,其实我也要谢谢您。要不是您出了那么多坏主意让王爷将我赶到庄子上,我还真不知道庄子上原来可以这么好玩呢。我从来没有向庄子上过得那么开心过。您知道么,我们一开始都没饭吃,后来为了填饱肚子,我们就去买菜,抓鱼。不会做,还跑去人家家里学。我们吃了很多苦,可是我们真的很满足。你像我以前,都不知道这酸甜萝卜丝是怎么做的呢,可是现在都知道啦……不过做的还是要比我们做的好吃一点。”

    宝盈夹了筷尝了尝,想到什么,又道:“哎呀,我怎么吃起来了!这些饭菜看着真的好好吃啊,我才吃过午饭呢,现在又饿了。”

    忍了一忍,又抬头问:“嬷嬷,您真的不要吃吗?那我吃啦?”

    “……”陈嬷嬷有点气晕。

    宝盈想了想,还是吃了起来,“我再让人去拿一份好了。”

    “……”陈嬷嬷看着她当真一筷子一筷子吃起来,不想再理她。

    宝盈吃了几口,又停下,“陈嬷嬷,您其实真的不应该绝食的,自己痛苦,雍王爷也为难。我知道您是一心为他的,可是您现在这么做,不是给他出难题吗?”

    陈嬷嬷目光颤动,没想到她竟然能说出“您是一心为他的”这句话来。

    宝盈又径自道:“我知道您为王府为王爷做了很多很多,您把王府当家看把王爷当成自己的孩子看,被王爷一句话抹杀掉了一切心里也有些委屈,可是您绝食有什么用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您这么做,他肯定是不会过来的。那如果他不来,您就真的一直不吃饭就等着饿死吗?姑且不说您熬不熬得住那痛苦,就是您真饿死了,您又想过以后吗?跟着先太妃跟着雍王爷几十年的老嬷嬷,最后被逼得绝食而死,这种事情传出去,您觉得世人该怎么看王爷?您忍心让他的英名受损吗?”

    “……”陈嬷嬷的心上掀起了波澜

    。

    只是她还来不得深想,宝盈却又已说道:“嬷嬷,您真的不吃点吗?这个蟹黄豆腐可好吃啦,又香又嫩,一盘子我都快吃完了。”

    于是陈嬷嬷的一腔悸动又被掐灭在了心中。

    宝盈将最后的一点吃完,却又站起了身,“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这几盘子的东西只怕都要被我吃掉。我想说的话也都说完了,嬷嬷您可以自己考虑一下。总之,我还是那句话,人不能不吃饭的,自己难过,关心你的人也难过,何必呢。”

    “还有啊,我晚上再来看您啊,您要是不喜欢吃后厨做的菜,我做给您吃怎么样?要不要吃饺子啊,我包的饺子可漂亮啦!”

    “……”陈嬷嬷简直不想再看到她。

    宝盈瞧着有些遗憾,只好又转身离开。

    而她一走,陈嬷嬷却又转过头,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嘴唇动了动,很快却又转了过去。

    她如何不知道王爷的性子,可是现在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

    宝盈说到做到,到了傍晚时分果然又来了瑞福院,手里拿着篮子,打开一看却正是她下午时候亲手包的饺子。

    不过一共却是两盘。

    “我怕看着看着又要饿了,所以干脆多带了点。嬷嬷,今天包的饺子可好吃啦,有玉米猪肉馅的,还有虾仁馅的,您真的不尝尝吗?听说您爱吃酸的,我还特意带了醋呢!”

    陈嬷嬷闻着那满屋子的香醋味,恨不能死过去。

    宝盈却当真又尝了起来,咬一口,赞不已,“嬷嬷!真的很好吃的!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个馅的呢!之前在庄子上的时候哪有虾啊,就是猪肉都很少。嗯,太好吃了!蘸点醋!简直人间第一美味!”

    “嬷嬷啊,您是不是饿的太久都没胃口啦,就跟我上次一样?那您告诉我,您想吃什么啊?我会的就给您做,不会的就让后院的厨子做。要是府里没有的,我再让王爷差人去买。您放心吧,王爷一定回答的!他虽然不说,也不来看您,可是他真的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您饿死的啊?当然了,我倒是想带您出去逛夜市,不过您肯定不答应。”

    宝盈吃完一个又一个,香的停不下来。

    吃着吃着却又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好奇怪啊,我以前可怕您啦,看到你呢都能绕道走的那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又不那么怕您了。我以前都不敢跟您说话,现在却嘚吧嘚吧一个人说了那么多。对了嬷嬷,您嫌烦吗?”

    “……”陈嬷嬷扭过头,以沉默表示自己的态度。

    宝盈却又笑了起来,“觉得我烦您就赶紧起来吃饭呀!您要是乖乖吃饭了,我保证再不来烦您!”

    为什么不来?“我也不喜欢您啊”——陈嬷嬷气噎。

    “哎。”宝盈又叹起气来,“我就不知道您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就因为王爷对我好,就因为迎春迎夏是我的丫鬟吗?可是您应该也看得出来啊,我不是那种聪明的,管不来整个王府的事也根本不会想着去管,就算迎春迎夏是聪明的,可是您觉得她们会借着我来针对您吗?您或许不了解她们,可是我了解啊,她们看着凶悍,可是骨子里都是很和善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那种,她们之前不是一直老老实实服着您管治不是吗?所以您又担心什么呢?”

    “其实您看着凶,其实也有柔和的一面吧,您对王爷就很好,对雪心雪竹也很好,唉,要是您也能对我柔和一点就好了,大家和睦相处多好

    。”

    “总之呢,您还是要吃饭呀,您再不吃饭真的就吃不下了。您吃饱了,打起精神,才能继续管着王府后院啊。说真的,您一撒手,谁还能这么利索的接管起来。就算学,也要好一番功夫呢。我虽然没管过家,可也知道这里面学问到底有多大事情有多多。所以啊,您还不能这么倒下呢!”

    “好了,一盘子饺子又被我吃光了。唉,我现在怎么就这么能吃呢。您别这么看我,我知道您又要说我不该吃这么多了,可是我真的饿呀!别的咱们好商量,就这么,您可别再说我了!”

    “那我就先走咯,明早再来看您。”

    宝盈絮絮叨叨了好一阵,终于又走了。

    陈嬷嬷松了一口气,可是眼神却静了下来。

    屋子里还飘着醋香味,那一盘子白白鼓鼓的饺子也被整整齐齐的摆在长型盘子里。

    很怪异,却又莫名的让人流连。

    不过片刻后,她却又扭过了头。

    一脸坚定。

    只是——

    唉!

    ……

    第二天一早,宝盈依然来到。

    熟门熟路坐下,拿起了碟子盘子筷子。

    “嬷嬷啊,今天第三天啦,您还不要吃饭吗?我现在不敢给您带什么了,这里有一碗粥,还有一点白面馒头,跟一些小菜。哦,这是我吃的,我今天怕吃多,没吃早饭就过来了。您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鸡蛋饼,这是酸辣土豆丝跟酸辣绿豆芽,是卷在饼里吃的,可好吃啦!哦,这是黄瓜,生黄瓜,您一定没吃过吧?我跟您说啊,生黄瓜可好吃啦,脆生生的,带着点甜味,蘸点海鲜酱更是美味!我现在每天早上都要吃!嬷嬷,我先吃啦!”

    咔擦,咔擦。蘸点酱。咔擦,咔擦。

    “咕噜噜——”

    “咦?”宝盈听到声音,抬起了头。

    “咕噜噜——”陈嬷嬷却要羞愤欲死。

    宝盈查出这是什么声音时,却一下欢喜起来,她跑到床边就道:“嬷嬷,您饿了吗?太好了,我都怕您这么久不吃饭就吃不下东西了。您要吃什么?生黄瓜吗?哎呀,我只拿了一条,我掰半个给您啊。”

    “我不吃!”陈嬷嬷见她就要凑上来,起身就躲开。

    宝盈怔住,随即又问道:“那您是要吃鸡蛋卷饼吗?我卷给您啊!”说着,已经又蹦到了桌边。

    一张卷好,又扶着送到床前,“嬷嬷,您握好下面啊,容易淌汁。算了,我喂您啊!啊——”

    “不用!”陈嬷嬷挡开她又下了床站起身,“我自己来!”

    宝盈先是一吓,很快却又高兴起来。

    “好呀好呀,这里有很多呢!够我们两个人吃的了!喏,给您筷子!”

    陈嬷嬷卷起饼,默默地吃着

    。

    宝盈一边看着她,一边又欢喜的咔擦咔擦起来。

    陈嬷嬷扭头,宝盈便又将那半截的黄瓜递上,“嬷嬷,真的很好吃的啊!”

    “……”冷了半天,还是接过。

    两个人都开始咔擦咔擦起来。一开始陈嬷嬷还有些不自在,可听着宝盈咔擦声越来越大,她便也用力的咬了起来。

    一顿早饭吃完,她却又道:“等把管家的事托付完毕,老奴就回老家去。老奴还有个远房侄儿在那边,总归是有个依靠的。”

    “啊?”

    “你不用说了!”陈嬷嬷却又一把打断了她的话。

    “哦……”宝盈只好又闭上了嘴。

    她发现陈嬷嬷又开始凶了。

    陈嬷嬷垂下头,眼中却只浮现出了一丝哀伤。

    也好,至少这样离开,也能风光一点。

    ……

    数个月后,陈嬷嬷果然离开了京城,任凭谁挽留都无用。

    临行前,宝盈只好说道:“那我以后给您写信啊,您也记得给我回信啊!”

    陈嬷嬷看着她,却只是又冷冷的哼了一声。

    之后宝盈当真写了几封信过去,她没回,可是却托人捎来了一些婴儿的衣服,并一个重重的长命锁。

    ……

    陈嬷嬷终于肯吃饭了,瑞福院里松了一口气,宝盈也很好的向祁明秀交了差。

    知非堂内,叶平终于将巫西婆子一众悉数抓获,并将供词呈了上来。祁明秀看着,目光却凝重起来。

    口供上,这两年来一共二十七人被迫害,无一幸免。

    手段相同,皆是做法,神龛,小人,巫血,姓名,八字。

    有一句话:巫西一党坦言,只要姓名和八字正确,就绝不会有差错。

    可是为什么宝盈没事?迎春也没事?

    迎春是孤儿,生辰八字当年是桂嬷嬷随便写上去的,不对倒是情有可原,宝盈的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生辰八字错了?

    蓦地,祁明秀想起了之前的一桩事。

    那一次,他打开了她的小宝箱,后来她来到这里请罪,一一解释其中东西的来历。关于那本小册子,她却说是她父亲李裕所给,想让她更好的伺候他。他当时只是奇怪,这些事情不是应该由母亲所为,可是却没有深究。现在想来,倒真是一个疑点。

    而且……

    祁明秀又想起了昨日皇兄见到他时问的一句话——“七弟,你有没有觉得你家那小王妃有点面熟,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宝盈不肖父,皇兄又是在哪见过她?

    难道,宝盈的身份另有隐情?

    祁明秀眸色一沉,很快却又拄起拐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