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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抓奚人,开玩笑吧!前任那么多县令谁敢这么做?不对,倒是有这么一个强项的,可结果……若非这就是站在公堂外,这句话又是由小县令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说出来的,那怕是换了个人转告的都不会有人相信,不敢相信!
因震惊而来的安静在兀都被押解上堂时达到了最高峰,堂下堂外已经不是鸦雀无声,很难想象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时居然能安静到这个地步,落针可闻实不夸张。
兀都,真的是奚蛮子兀都!
在场的都是龙门县住家,对奚人特殊的发式,还有那特别的穿着都不陌生,这么多人不可能都看错,更别说这里面还有一些人是见过兀都的,没错,这个衣衫褴褛,脸上血都没擦干净踉踉跄跄艰难走进来的人的确就是当日当街打伤杜子兴的兀都!
昨晚被打,随后又在冰寒的禁子房里被关了一夜,背上衣絮乱飘,脸上血迹未干的兀都狼狈情状可想而知,这时整个公堂上下就只听到他那拖拖拉拉坠着铅块儿般的脚步声。
对于龙门县里的唐人百姓而言,这样的场景他们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设想,这么多年下来想的不是一次两次,甚至街坊们一起闲说话时这都成了一个固定开玩笑的话题,日常里他们这些唐人也不是没跟奚蛮子们吵过骂过打过,甚至还颇有几次两族间数百人参与其中,死伤多达数十人的大规模械斗,二者之间的矛盾这么激烈类似这样的事情本就是不可避免,只不过这么多年来这样的事情都是百姓们忍无可忍后的自发行为,从开始组织到最后的谈判善后都是如此,当县衙的作为已经让人失望到绝望时,出了事情谁还会想到去找它?龙门县衙就是这样威权尽失最终沦为笑柄的。
百姓们自己打过奚人,抓过奚人,但多年的教训下来后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过居然真有一天能在县衙里也见到这一幕,以前想是想,说是说但谁都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说也只是过个嘴瘾的干说,还把他当个真不成?就连今天大家拥着杜家的来县衙凑热闹,也仅仅只是为了凑热闹而已。
说起来这情形倒跟后世鸦片战争后的清季末年颇有几分相似,再也忍不住的百姓起来杀洋人烧教堂的事情偶尔还能听说,但有谁听过官府敢抓洋人的?
正因为绝望到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当唐成真把兀都给抓了,不仅抓了还用了刑,且在大庭广众的公堂上将之传上来时,一干百姓人等反倒是……不敢相信了!
倒霉催了一辈子的人突然之间中了彩票,乍一听说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假的,怎么可能?”。
就不说百姓们的震惊,就连杜家的这几个苦主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越走越近的兀都,尤其是杜老大,满脸横肉抽到了一起,一双眼珠子瞪的足有鸽子蛋那么大。
对于堂下堂外的这个反应唐成很满意,一月之前他咬牙吞下心中强烈的耻辱所作的逃避岂不就是为了今天,为了现在?疗沉疴就只能用猛药,要想打破龙门现状践行改变的报负,首要前提就必须重建县衙的威权,惟其如此所有的想法和尝试才有推动的基础,而县衙威权的根源只能是来自一个有威权的县令,一个有力量让治下百姓能依靠并进而追随的县令。
一个龙门,一个县衙,一个县令,一个声音,这就是唐成想要也必须要,且决不容别人染指的权力。
龙门是我的龙门!
这是一个艰巨到很难实现的目标,实现它需要一点一滴的努力而容不得任何有损威权的事情出现,所以唐成很看重自己的第一次正式亮相,这已不仅仅是一次亮相,更是他在龙门县砸下自己烙印的第一锤,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即便是再耻辱也得咬牙吞下绝不轻易妄动。
有隐忍就会有回报,只看此时堂下堂外的表现,这第一锤子不仅找对了地方而且砸的够劲儿,从现在开始,不管这些人怎么看他,至少再没人敢把他当摆设,当孬种的窝囊废。
这就是威权的起点,同样也是权力的起点。
“啪”的一声惊堂木脆响打破了公堂内外的沉静,坐在公案后的唐成拿着一张纸站起身来,边往堂下走边和颜悦色的向强自半坐起的杜兴山道:“老丈,你看当日打伤你的凶犯可是此人?”。
“啊……是”,从兀都身上扭过脸儿的杜兴山仇恨之外看向唐成时脸上满是感激,他跟几个儿子一样没想到这个县令竟然真给他伸了冤屈,人虽然半坐半躺的站不起来,却还是挣扎着想要磕头致谢,这一刻公堂上的情景与大唐其他地方的县衙也没了什么区别。
两人的对答打破了堂内外的安静,彻底醒过神儿来的百姓们在正式确认这一消息后议论蜂起,嘈嘈之声比之开始时更大了数倍不止。
“一方父母护一方安宁,此乃本官职责所在,老丈不需如此”,在堂外的嘈嘈声中走到杜兴山面前的唐成亮出了那张画有兀都血押的认罪状,提高音量朗声道:“凶犯已经认罪,老丈身为苦主,是……”。
“这贼蛮子竟然认罪了?”,堂外人群又是一片哗然,多年来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强硬的奚蛮子什么时候认过错?便在这一片哗然声中,杜老大抢着说了一句,“有冤伸冤,有仇报仇,杜家不要他的遭钱儿”。
这跟后世里差不多,此案在兀都认罪之后就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要是苦主杜兴山愿意要钱而兀都也愿意赔付的话,则其刑罚判定就会轻的多,反之兀都虽不用出多少钱却免不得皮肉之苦。杜老大显然是知道唐成要问什么,因以抢过了话头。
多少年才等到这么一次在公堂上扬眉吐气的机会,众唐人感同身受之下还没出够憋气,这要是当事的苦主先软下来该是多扫兴,是以杜老大这话一出顿时引得堂外彩声一片,“是个汉子”,“有骨头”等等话语不绝于耳,至此杜老大终于找到了一点期盼中的感觉,这货居然就此转过身去用依旧绑着的手向看热闹的百姓们抱拳而拱,堆满横肉的脸上意气风发,只不过等他从堂外转过头迎上唐成看过来的目光时,只觉全身陡然一冷再也笑不出来了。
“本官可曾问你?公堂之上岂容如此放肆!适才笞十之数倍加之,若再敢犯,定不轻饶!”,冷声说完这句后,唐成才又转过头和颜悦色的看着杜兴山。
“小老儿不要钱”,闻言唐成点了点头,“汝意本官已知,老丈尽可放心,本官定当依律刑罚凶犯,还老丈一个公道”。
低头躬身拍了拍杜兴山的臂膀以做安慰后,站直身子的唐成大声道:“来呀,抬杜老丈到后衙,暂交本官内子安置照料”。
“呀,老杜这顿打虽然挨的冤,但跟以前那些苦主们比起来真是强到天外头去了,不仅伸了冤还能得县令夫人亲自照顾,前面那些个苦主儿谁敢想这好事儿”。
“说的是啊,这个县令不错,倒比老杜那几个儿子还记挂他的身子骨,等了这么多年,皇帝老子对咱龙门总算是开了眼”。
“翠花姐姐,你听,他都有夫人了!”,小姑娘摇着翠花的胳膊,咬着嘴唇的脸上满是惆怅。
唐成自不理会堂外的这些议论,目送双眼含泪的杜兴山被公差抬出后,当即大步回到公案后朗声公布刑责,兀都当街行凶致人重伤,依律小杖五十,长枷当街示众三日。刑责公布完毕,刑令随之落地,“打!”。
随后龙门县衙的公堂就正式进入了打板子的时间,亲眼见证兀都受刑,唐人百姓那种扬眉吐气的快意无需多言,只看那么多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高声帮着公差计数便可知他们的心情,堂下堂外的热闹凑在一起,说这是一场欢会实不为过,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当事人兀都勉强撑到三十七杖时就已昏死过去,没了他的惨叫声助兴,未免让欢会扫兴不少。
“五十”,这最后一杖的计数是堂外一起喊出来的,随之而来的便是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呼。
一脸冷峻端坐于公案后的唐成丝毫不为这欢呼声所动,见公差将晕死的兀都拖进类似后世站笼的长枷固定好后,伸手一抓四支鲜红的刑令撒了下去。
“打!”。
杜老大的身子被按下去,乌油鞭子抽动时带起的尖锐风声随即在公堂里响了起来,饶是这货皮糙肉厚的咬牙没发出一丝惨叫,二十鞭子下来依旧抽的他背脊间一片稀烂,额头处汗盖如雨,因是牙咬的太狠把嘴都咬破了,就这还是施刑公差手下留情的结果。
杜老大多一句嘴的结果是多挨了十鞭子,他这露一小脸的成本着实是有些高!随后杜家另外三个兄弟依次被按倒施刑,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听到这清脆却又单调的鞭声,堂外的欢呼声早已消失不闻,就是在这清脆单调的鞭声里,公堂的威严,唐成与县衙的威权开始无形的滋长。
至此,唐成完成了他作为龙门县令的第一次正式亮相,而在开始时堪称闹剧的评头论足之后,这些听堂的龙门百姓才算真正认识了他们的新县令。
四个人五十鞭,换了两个公差才打完。当杜老四的最后一鞭抽完时,长呼出一口气的人群不约而同的又将目光集中到了公案后的唐成身上,按照惯例,但凡是有这么多人听堂的问案,县令在审结之后必定是要说一番话以期教化之功的。
自今天早晨出现,唐成除了在面对杜兴山时有几个和煦的笑脸外,其余时间皆是一副沉稳冷峻的模样,此时也不例外,刑责完毕,目光在堂下堂外扫视了一圈后,便听惊堂木一声脆响,“退堂!”。
以前的县令想说却没百姓愿听,现在百姓们想听的时候了,唐成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如同他升堂问案的过程一样,退堂也是同样的干净利索。
目睹唐成从堂内左壁的小门走了之后,百姓们拥着兀都的刑枷向衙门外走去,所谓当街示众就是放在衙门外的街边儿上任来往路人观看,如此既为惩戒凶犯,也是对其他人的警醒,其效果与后世曾一度流行的公审公判大会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意犹未尽的百姓们聚在衙门外的街上看兀都时少不得要说闲话,而这回所有闲话的话题都集中在新县令身上,间或有骇然的行人来时,兴奋的百姓们少不得还要给他们舌灿莲花的讲解一番刚才升堂的精彩。
兴奋是兴奋,但兴奋之余人们也不免会很自然的想到一个问题:这兀都被抓被打,他的族人就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又岂肯善罢甘休?
………… ………… ………… …………
龙门县城奚人聚集的西街口上有一家规模很大的货栈,这家货栈除了经营牲口及毛皮生意之外,还兼营着绸缎、瓷器及盐铁生意,基本而言,龙门草原上那两万多奚人对唐货的所有需求都是由这家货栈来供应满足的。
掌总这家货栈的是个年纪二十多岁的壮实奚人,当然,能以如此年纪负责这么大一家货栈,这个年轻奚人的身份肯定简单不了。
其实奚人的社会结构跟更北边儿的契丹、室韦及靺鞨等族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根据血缘由近到远的顺序分别组成家庭,家族,族群,最终血缘关系近的族群汇聚成部落,整个奚族就是由五个部落组成,又称五部奚,每一部落由一位部落长在族老的辅佐下统领,五部落长上面的奚王并非世袭,而是在部落长中选举产生,执掌代表着奚人最高权力的神鼓。而每一任的奚王在上表唐朝廷之后也自然晋位为饶乐都督府大都督,代表唐朝廷管理五部奚。总体而言,奚人就是在这样维系于血缘的社会架构中来分配土地牧场乃至于奴隶等一切资源的。
龙门县内的这两万多奚人虽然从人数上还称不上一个部落,却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大族,虽然在行政隶属上他们应该是由唐朝廷直接管辖,但其社会架构却与绕乐的五部奚没什么区别,对于这两万多奚人来说,族长才是决定着他们命运的最高存在,至于那个父母官儿的龙门县令实在是可有可无。
龙门县奚人族长是年已五十二岁的图也卓,负责着北街这家货栈的年轻奚人就是图也卓的第三子图也嗣,如同契丹与靺鞨等族一样,复姓是尊贵的标志,只有身份高贵者才可使用,图也嗣的名字本身已经彰显出他在龙门奚人中不凡的身份。
这是一间纯依唐风布置起来的花厅,花厅内从几案、坐榻、帷幄等陈设直到泥墙所用的花泥,没有一样不是来自于内陆地区的上等唐货,甚至就连整间花厅的布置风格都透出浓郁的长安韵味。此时,图也嗣正盘膝在坐榻上紧锁双眉。
站在坐榻前说话的是货栈的护院首领,长年累月与唐人杂住在龙门县中,他的汉化程度已经很深了,至少在言语上已经听不出什么区别,除此之外他心里还有一个小九九,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最得族长器重的三爷喜欢别人这么跟他说话。此时这护院儿首领一脸紧绷,“三爷,怎么办?外边的兄弟及街上的族人都等着三爷拿主意”。
“兀都可招出什么来了?”。
“没听说”,护院首领啐了一口,“这软骨头还没这么大胆子”。
既然这个县令敢抓兀都,又岂会不逼问主使之人?毕竟他当初打杜兴山的时候既无私怨也无纠纷,实在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没招!那他的骨头就还不算太软”,图也嗣笑了笑,兀都招与不招又有什么区别,那唐成来此已经足满一月,这样的掩耳盗铃还能瞒过他不成?
更主要的是图也嗣根本就没想过要瞒唐成,否则又怎么称得上试探?
“三爷……”。
“货栈里留一半人手看家,你带其他人去把兀都抢回来”,处断方式本就没什么好想的,这是兀都打杜兴山之前早就计划好的步骤,现在不过是照着执行罢了,图也嗣刚才紧锁双眉沉思的也不是这个,“计划你都知道,也无需我再多说什么,去吧”。
见三爷点了头,护院首领当即兴冲冲的转身而去,对于在草原上长大并以勇武闻名族中的他而言,眼前这件事情的确是值得兴奋。
猛人总是最害怕寂寞的,而在龙门县货栈中的日子实在是太寂寞了!
护院首领走了之后,端起茶盏小口呷着的图也嗣复又陷入了刚才的沉思,让他沉思的只有一个问题:这个唐成敢这么做,而且是在隐忍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才动手,必定是有所依仗的,那他依仗的究竟是什么呢?
图也嗣跟大多数的族人及两位兄长都不同,虽然他也孔武有力,精擅骑射,但相较于武力的争雄,他更喜欢的反倒是用脑,甚至就连性格上也是好静不好动,而这也正是他被图也卓器重并能长驻此地的根本原因,这一点图也嗣心知肚明,至于族人们所说的他是子凭母贵纯属扯蛋。在几个妻妾之中父亲最喜欢他生母不假,但若父亲真是那种容易为情所动的人,那他就成不了族人公认为数十年来最杰出的族长了。
很多时候图也嗣都不免为父亲遗憾,遗憾于能容他施展才华的草原实在太小,否则以他的才智又岂会仅仅局限在一个族长的位置上?
而这,也未尝不是图也嗣深埋在内心最深处的遗憾!
想的远了,独处时他的思绪总会这样不自觉的跳出龙门草原。摇了摇头的图也嗣又将心思放回了当下,类似于刚才的计划已经做了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用上,巧合的是那个县令唐成竟是跟自己同样年纪,想到这里,图也嗣又笑了笑。
希望这个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变化的唐成不要真是个“二杆子”才好,希望他有依仗,只不过若自己的希望若没有落空的话,那他的依仗究竟是什么呢?
放下手中的茶盏,随意从身边棋秤上拈起一颗沁凉棋子的图也嗣微微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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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散尽的龙门县衙中,唐成吩咐完书吏将兀都案的经过放大誊抄张贴全城后迈步到了差房。
“娘的,这身皂衣穿了这么多年,直到今个儿才总算觉得自己是个公差了,这堂升的够劲儿”,口中吐沫星子乱溅的钱三疤背对着门口,丝毫没注意到已经走进来的唐成,犹自学着他在公堂上的样子挥手沉喝声道:“打!”。
其他公差看到这一幕,尽管是唐成当面也忍不住喷笑出声,总捕贾旭见不是个事儿,也没理会仍在懵懂的钱三疤,强忍着笑上前向唐成拱手道:“见过县令大人”。
“备弓分发好后,带人到衙门口集合”,语调平静的向贾旭交代完,唐成瞥了一眼脸上无比精彩的钱三疤后转身出了差房。
唐成刚出差房,里面顿时响起一片不可遏止的爆笑声,钱三疤难得的红了脸,只不过他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县令刚才那一眼瞥过来的时候他竟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日怪,这是怎么了?
直到一张张备弓分发下来,摸着箭壶里冰凉的箭羽时,众公差们的笑声才停止,心里随即就有了忐忑的紧张,朝廷虽不禁民间佩戴刀剑,但对弓弩这等重器的看管却非常严,一旦用上这玩意儿,那可真就意味着事情大发了。
手执弓,腰挎箭,众公差无声的跟在贾旭身后到了衙门口,一身严整官衣的唐成比他们先到,此时正向城门处探望着什么,说来也怪,一看到唐成挺的笔直的背影后,众公差们虽然还免不得紧张,但心中的忐忑却就此消失了。
虽然唐成手指的方向是在自己身后,但贾旭还是带着公差们排站在了他前面,钱三疤站好后偷偷的向后瞅了瞅,随即又动了动步子,等他彻底站定时,身量颀长的唐成已被他那宽大的身板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唐成见状没说什么,冷峻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儿脚步响动传来,唐成回头看去时,竟是换了一身窄袖收腰紧身裙的郑凌意在郑五等人的护卫下到了,一边儿跟着的还有满脸无奈的来福。
“你怎么来了?”。
“来福小七他们没领差事不能参与其中,但妾身可是随着官人受了朝廷七品封赏的”,仰头看着唐成,这一刻展眉而笑的郑凌意实有说不出的飒爽英姿。
唐成看了郑凌意一会儿后默然一笑,这既不是说话的时候,而两人之间也无需再多说什么,他只是往旁边让了让,“你就站在我身边”。
外面正自围着兀都指指点点的人群乍一见县衙摆出这阵势,先是唬了一跳,继而反应过来后就如同炸了的马蜂窝四下里分散开去,见到这一幕,脸上神色丝毫未动的唐成忍不住有些失望。
时间太短,民气依然难用啊,其实细想想这么多年来龙门县中的奚人之所以能压着唐人一头,除了官府的原因之外,以血缘为纽带的奚人那种团结也是重要原因。毕竟团结是力量最好的增幅器。
公差们站了出来,县令,甚至就连素未谋面的县令夫人都站了出来,那些个文吏们难免会有反应,虽然有很多吓的全身发抖的,却也少不得有一些乍着胆子的文吏们走了出来,虽然他们拎着胡凳的手哆哆嗦嗦颤的厉害,但毕竟还是跟唐成站到了一起。
奚人来了!来的很快也很猛,在当头一个身量如熊般的壮汉带领下,一群为数近百的棒壮奚人由西街方向直奔县衙而来,很快就已冲到了西街与县衙前正街的交汇口,且没有半点减速停步的意思,直奔锁着长枷站在县衙门口一侧的兀都而来。
真来了!唐成的眼神缩了缩,待那群奚人又往前冲了一截儿后平稳声道:“喊话吧”。
贾旭闻言,扬声高喝,“大唐律令,劫掠刑犯份属重罪,围攻县衙以谋逆论处,尔等速速退去,违者格杀勿论”。
贾旭话刚说完,众公差已随他一起扬起了手中的角弓。
奚人对他这番喊话只做未闻,在那熊汉的带领下反倒是以更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唐成没做半点犹豫,断然下令:“取人前三尺空地,射!”。
射箭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疏于练习的公差们有心遵令却没这个本事,一轮十三支箭矢射出后,真正插在熊汉他们脚前空地上的勉强算去也只有四支,射飞的倒有五支,而除此之外的另四支竟然直接射进了奚人群中,两箭中腿,一箭中肩的立伤三人。
那熊汉见状,猛然一声暴喝,脚下再次提速,他身后人群中就连中箭的三人也毫无停留的紧跟而上,近百人的队伍爆发出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迎面正对的公差们固然是呼吸粗重,一些吏员更是吓丢了手中的胡凳。
公差们箭技如此,唐成也不再给他们设定目标,“射!”。
伤五仆一,奚人依旧未停。
距离太近,公差已是装箭不及,还好这些奚人冲向的目标是兀都而非县衙正门,否则公差们受这样的气势冲撞阵型必然溃散。
眼见那熊汉还差几步就已抢到长枷前,反腕从官衣左下襟儿摸出一把黄桦木弩的唐成抢前一步,抬手处弩矢已直指兀都头颅。
强力机簧咬紧的弩矢在阳光下散发出冷冷的寒光,距离兀都仅仅只有三步的熊汉终于停住了步子。
郑凌意的反应只比唐成慢了一点儿,顺手抽出钱三疤腰刀,她紧随其后站在了唐成身边,至此,正慌乱摆弄着手中弓箭的公差们这才反应过来,扔了弓箭后抽刀簇集上前。
唐成对此视而不见,他的眼神正与熊汉的紧紧咬在一起,四目相对都是一样的坚决,两人都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
他决不能让这些奚人当着他的面在衙门口将活的兀都带走,这已不仅仅是一个兀都的问题,这关系到县衙的威权,他的威权,更关系到他在龙门的未来,关系到关于改变的理想。
他不能退,更不会退!即便为此遭遇生命威胁也在所不惜。
决绝的眼神跟唐成一样半点不让,熊汉抬起了腿。
就在他抬起腿的同时,唐成的手指压上了弩弓的机括。
熊汉刚刚抬起的腿缓缓的收了回去,再与唐成又对视了片刻后,这才愤然一声不甘的低吼。
“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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