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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是那个梦?梦里为何还在这片灵菏池?冰尘使劲揉眼,难以置信地晃着小脑袋。
这里很眼熟,只是看着那一片荷花盛开的场景就有着莫名的感动,而下一刻她便警觉起来,难道自己又中了谁的幻术?
风里邪真教的,如果觉得自己中了幻术,最简单的办法是在没有危险的情况时去触碰那些物体。
轻轻弯身,伸手去探那清澈见底的池水,清凉得让她忍不住打颤。
这真切的感受……不对啊,如果在梦里,她为何还有那样清晰的意识?
灵荷池水纯净透明,池中荷花成千上万,株株皆有灵性。虽为荷,不见淤泥却盛开极艳。株常年站立不曾移动,花梗弯弯向下垂着,花冠埋藏在荷叶里。
他来了。
冰尘的心跳急速起来,快得好像要蹦出心口。上次没见到真容,这回一定要看到!
他穿着雪白色的袍子,气度非凡。垂到腰间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与自己的乌黑如出一辙。他有一双银色的眼睛,虽好看却被一团拨不开的云团覆着。
每当他俯身触碰池水,其它荷花都主动远离。无边无际与天相连的灵荷池,藏着他说不出的密语,池中那株动也不动的灵荷,是他唯一的倾听者。荷叶偶尔微微飘动,他想那定是它赞同看法的表示。
他在回忆往事。
第一次到灵菏池方252岁,毕恭毕敬地立于父亲身侧。只见父亲轻轻拨弄池水,直到水面荡起涟漪。他四处观望,随即发现那株与众不同的荷花。
往后每年,他都会来特意看它,长得如何,是否移动过。然而那株荷花始终站在原地,不曾错位。
在他262岁生日的时候,也就是初见后的十年生辰,花瓣上突然出现一个图案,与他的紫玉蔻香形状相同。
紫玉蔻香是他母亲的遗物,它一半像蛾一半又似蝶,异样的羽翼注定它的一生必不寻常。于是他更为喜爱,把它当成知己诉说心事。
轻轻的语化成淡淡的烟雾,覆盖在灵荷池波澜不惊的水面上。
这种情况维持了很久。四年后他继位,不曾稍减愁容;再六年,他大婚,从此不见来。
春意阑珊的梨花树下,柳絮飞散的灵荷池边,亭亭玉立的粉衣女子。她踮着脚尖,手托梨花,动作唯美,宛若一副悬挂于天地之间的美图。
她灵动的双眸虽有点滴失落,眉宇中却装更多期盼。她常常唤着他为自己取的名:“冰尘,冰尘……”
七年后,他才现身,那时已是物是人非。
皇城丧妃,举国大哀。天齐一脉乱心,天足一脉远离,一贯不关切国事的风里一脉依然不闻不问。
琐事剧多,无人分忧,性情孤傲不愿求人的他事事亲为,身心俱疲却无怨言。
他来时,池中荷缓缓挪动,他瞪大双目,难以置信。而那个终不再隐藏自己的灵荷,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面前,捧起他承载多少忧虑而布满沧桑的那双俊脸。
见到她时,内心波涛汹涌。只是站在女子对面就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醉人香味,清秀面孔上那如蝶如蛾的印迹令他意乱情迷。
她浅浅地笑,单膝下跪,欲行大礼。
他反应迅速,出手阻止,触碰到如雪的肌肤,暖意流入心田,于是忘记放开。
他问:“你唤何名?怎在灵菏池出现?”
她羞涩满面,细声说:“王上赐名,雾莲冰尘在此。”
犹如铃铛发出的絮语,那清脆又略带慵懒的声音。
他往荷池望去,难以置信自己那株灵荷确以修成人形,更是坦然接受了自己随口取的名字。
再看她,伊人语笑嫣然。
少女抽回手,她跪坐池畔,娇羞花容映入水中。
他银色双瞳重现色彩,沁人的清香使他忘记所有不快,动情之下拥其入怀。
冰尘没有推开,她趴在他的胸前,兴奋地听着一起一伏的心跳,心跟着那一下又一下的涌动活跃起来。
多少年来,她渴盼着能够触碰他,然而从来不敢,害怕流露的一丝倾慕被轻易瞧见,他会不再来。
不想,这许多年未见,她早已等待成害怕,也再不忍见他一脸孤寂。
沉浸在未知幸福里的璧人,无需介怀其它微小的细节。如果没有更多的言语,静静相拥已诉说了许多…许多。
此后,她总是靠在梨树上欢迎他的到来,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平时一动不动地只朝着一个方向——他所在的北边。
她有同伴,没得言语,仅仅是耐心地等着。那种心情是满足的、急切的,同时也是孤独的。
但是她想让他知道,她一直等着他,无论何时。而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灵荷池的日与夜不断交替,他往往在黑暗降临的时候才出现。他身上的白袍与黑夜格格不入。她总能第一眼看到他,立即跑过去与他紧紧相拥。
他的话非常少,通常只是抱着她享受独有的安静。而他一开口往往令她心疼不已。她总是仰头看他的脸,然后是眼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就能看见他的心。
她有时想,也许这就是宿命——不能陪在他身边,是再痛苦不过的折磨;但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已经是多么荣幸的事。
那一日,他突然对她说:“我好想娶你为妻,日夜伴我左右。”
她听到这话,心如鹿撞,然而立即明白这是万万不可的。
她深情地与他说:“我又何尝不想帮你分担……但是就算是静静地陪在你身边,也是会给你多添麻烦。我听说,天齐一脉对王妃的离世一直耿耿于怀……”
他说:“我不会管他们的意见!我只是不想你受委屈……”
他的愁容再现,诸事缠身仍来与她相会,已非常知足。她搂紧了他:“我的王,我愿不顾一切成全你的所有!”
再多情的话,他也只是浅浅一笑,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他心情低落:“我怎么没早点遇见你?”
她见不得他的伤心:“无论你要求我做什么,我都会听你的,只求你别这样,就算你真的让我去,我也不怕……”
他急急打断她的话:“不!”他软声细言:“我只是心中那么想而已。我只是想告诉你,非常非常想你,舍不得与你分离……”
她更心疼,却是强颜欢笑:“满天繁星,它们又怎知自己哪天将坠落消逝?能够遇见你知相惜,我十分知足了。”
他拥紧她,闭口不再谈,他们齐齐望向天际。
她说的满天繁星,即将坠落大半。天足一脉的势力迅速扩张,正在逼近西风皇城,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卷入其中?
他想时时刻刻看到她,想什么事都跟她说,想一直跟她抱着不松手。但他知道,灵荷池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他不能让她离开这里。
“西风苍墨?”
他心不在焉应了声。
“西风苍墨?”
他终于回神,听出那份不同,这可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惊喜低头看,她主动附唇上来。
她说:“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有多少苦楚,请记得灵菏池的我,雾莲冰尘,生死与你相随……”
他垂泪,一股酸涩上心头。
她着急地亲吻他的眼,不让那泪水离开眼眶。她想用尽全力,让他不再背负所有,就算只能分担分毫,亦不愿他因任何事伤神。
冰尘心里一阵绞痛,她抓着自己难受的胸口,感觉好似要喘不上气。
她在听到“西风苍墨”的时候简直是莫名其妙地难过得要死,眼前的那些画面异常清晰,男子的脸却依然模糊不见。
她几次偷偷走近想看看,一眨眼他们又已在远处偎依。可那份触摸的悸动、相拥的甜蜜却感同身受般温暖着她的身躯。
怎会如此?她总有种自己就是那女子的错觉?那等待的孤独,那愿付出一切的觉悟,那愿为他倾尽所有的决心?
她突然低头,风里邪真送的那件天蓝色衣裳仍着在身。
这不是梦!那这是幻境了?但她明明触碰到那冰凉透心的灵菏池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