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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翻滚于夜幕之中,不多时,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躺在草席上,感受着泠玥沾血的手指在自己胸口画了些复杂的咒印,幽静不禁疑惑道:“那个,为什么要让我配合你用这个咒术?”
“我的灵魂□□寄居在你体内,莫非你想让我把她活活抽出来,再觅个人施咒?”泠玥头也不抬地道,“那样一来,你便又要死一回。我担心你这一回死去,保不准能不能再复活一次。嗯……如果你真的想,要不我们试试看?”
幽静忙惊道:“啊啊啊,在我身上试试就好,不用再找其他人了!”
泠玥满意地点头,这时所有咒印描画完毕,她直起身在手中又结一印,捻了印与幽静胸口的血咒相合。霎时红芒大作,流光齐齐涌动。
起初,幽静还只是感到胸口血咒所在的地方没由得变得麻木,但仅是片刻,火辣辣的疼痛便蔓延至全身。不一会儿,如同被火灼烧的炽痛俨然成了一双无情的大手,恨不得直接将她的身体整个撕开。
这是什么咒术,为什么要对她施咒,泠玥方才根本不曾告诉过她。灵魂□□与这咒术,又有何关系?泠玥只说,她体内有她的灵魂□□,故要对她施咒。可是,为什么?她什么都不晓得。
如此强烈的疼痛,仿佛要死去一般……是了,死去!
泠姐,有没有可能会害死她?
幽静心中一凉,脑中刚蹦出这个念头,眼前陆续亮起的星星点点如潮涌般将她的意识淹没。
“本尊,你要杀了她?”
“杀掉?连灭生换躯咒都不认得,你竟变得迟钝到这种地步?”
“灭……本尊!你、你可是要动用那禁术?!”
“我是无所谓了,反正三年前就已经被遗忘,即使因今夜而成了寻常人也没关系。令狐夜昕既然已动身,这事便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但是,这小小的躯体是承受不了你全部元气的。我在她的记忆中见到过一人,那人是羽族之躯,或许依着那人的样子做一个新容器……”
“……”
耳旁隐隐传来泠玥的声音,似在自言自语。许是因为剧痛而沉沉睡去,只是须臾工夫,这声音在幽静脑中渐渐地模糊下去了。
……
时雨山,忆箫亭。
柳影轩正埋头阅着曲谱,耳中却听泠真的声音遥遥传来,惊慌失措。
他于是放下手中竹简,不经意问:“怎了?我让你帮我沏一壶茶,你却为何惊惶成这样?”话语中隐隐含着不耐。
“您看阿霖的魂珠……”泠真搁下茶壶,翻出一枚玉珠,悲道。
散发着淡淡金芒的魂珠,晶莹剔透。但在它的内部,已经有了二十余道裂痕。
“……看来这回界之境开启之时,玥霖是无缘进入其中了。”然而柳影轩却只是瞥了一眼,话语中听不出悲喜。
“大人……”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魂珠破碎,便是阳寿折损。玥霖的魂珠虽已破碎成这般,却尚不至于身死。”柳影轩平淡道,“若她能这么快身死,那可真对不住她那一身实力了。比起这个,你倒不如去山脚见见那位新来的小家伙。”
最后一句出了泠真的意料。
“大人?”她犹豫着是否该询问一下来的是何人。
“你且去了便知,顺便将七水剑也一并拿回吧。”不等她问,柳影轩便下了逐客令。
泠真有些诧异,面色却依旧从容地应着。她收了魂珠,再度拿起茶壶,“大人,可要泠真再去为您沏一壶茶?”
……
时雨山,千矶殿。
“怎么了?”余光瞥见少主微微蹙了眉,萧龙皊抚着她的青丝,问。
“我有一位朋友,似是将要殁了。”少主轻声,“不过,也许也未必。”
萧龙皊将她扶来靠着自己的肩:“恐怕只是错觉而已。整整一天都在重新布置时雨山的结界,你应该早就累了。”
少主呵呵笑道:“没想到你也会哄人……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白天你在枯叶径待得可好?”
服了“纵心”,在被命令操纵之际,除了命令应是什么也记不得。只是不知在毒暂时隐去的夜中,被操纵之人的记忆又会如何。
“问这个有何用?我又记不起来。”萧龙皊几乎是毫无迟疑道。
“你连端木也不记得了吗?”少主露出惊讶的神色,“端木还去枯叶径找过你了呢,不过看你这个样子,她自然无功而返了。”
“总之我完全不记得此事了。即使她真的来寻我又能怎样,没有左护法的命令,我如何都不能离开这里。”
端木紫云,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她。纵使被毒控制,他也知道她来过了。
她每日都来枯叶径,为自己整理凌乱的衣衫,而他却因为毒的缘故,不得不举起凝霜剑相向。他又怎么会不记得。
少主俯在他肩头,柔声:“没有关系,再过十五日界之境便会开启,只要幽静来了,你就能回去。”
她忽甜甜一笑:“我听阿楠漏的口风,端木也要跟着静儿丫头一并来界之境。”她抬起手抚着萧龙皊的脸,见他脸色骤然一变,便笑嘻嘻道,“嗯?不想担心一下端木在我那重幻境的安危么?”
她手腕忽一疼,垂眼只见萧龙皊正紧握自己的手腕。他不知是何时站起的,如今正捉了她的手腕,将她死死按在软榻上。
见萧龙皊的态度迅速转寒,一股火气没由得自少主心头蹿起。她哼了一声,正欲说些什么,耳边忽传来萧龙皊的警告:“你不可为难她!”
闻言,少主呵呵笑着:“为难她?我知道她是你最喜爱的红颜,自然不会将她……”
不等她说完,手腕上的力道一松,萧龙皊退后数步,靠着墙死死压着胸口,神色痛苦。
少主心知,这是纵心之毒又到了发作的时辰。原本每回如此,她都会助萧龙皊缓缓化去一些痛楚。可这一回,看着他难受不已,除了倍感解气,她竟没有生出其他念头。
“萧龙皊,你莫要忘记我曾说过什么。”见他终于松开手,走到自己跟前,少主捧起他的脸,对着他木木的神情,抿唇轻笑。
“今生今世,你与你最重要的红颜,可是没有好结果的哟!”
五年长别,她所等到、所看到的,却依然是他对另一人的情意。嫉恨的苗子滋生,她命令萧龙皊躺在她的床榻上。见他听话地脱去外衣躺入被褥,少主却立在床旁,怔怔望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一时竟不知要如何。
她忽抬手,熄了殿内全部的烛光。为萧龙皊掩好被褥,她熟练地绕开殿内的屏风,推开殿门,走下台阶。
见她夜半出来,正看守幻术的翼楠咦了一声。
“阿楠,陪我喝一杯酒可好?”
闻此言,翼楠不禁又“咦”了一声。这时少主已在她面前的石凳上落了座,径自唤出两只酒杯与一瓶陈酿,满满斟了两杯,捧着自己的那杯对着夜空饮起来。
翼楠愣了愣,见她饮了此杯,立即便又给自己斟了新的,如此这般五次并不言语,只独自喝着闷酒。翼楠瞥了瞥桌上属于自己的酒杯,寻思究竟是喝呢还是不喝,却见少主已将第七杯酒饮罢,手握空杯,脸上隐隐浮着一层红晕。
见少主伸手又去拿酒瓶,她正暗道少主好酒量,耳中便传来瓷器坠地之声,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少……少主大人?”翼楠慌忙起身,欲将险些与酒瓶一起坠地的少主扶起。一人的手却比她更快,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少主已斜躺在萧龙皊怀中。
少主见那双本该变成赤红色的眼眸,此时分明清明非常,犹带着一丝责备之意。萧龙皊沉着脸,扶着她缓缓朝千矶殿的方向走去。她便半眯着眼,不推不就,任他扶着。
“你醋了的时候,除了醉酒,还会如何?”萧龙皊冷不防问道。
少主定定地看着他,却答非所问:“清醒得这么快,莫不是你的毒已经解了?倘若解了,我再给你施一次,免得让左……让主君生疑。”
萧龙皊淡淡:“既然致毒的药与解药都在你手中,我身上的毒,解与不解又有什么碍事的?”说着话,推开殿门,绕过画屏,走入深处。少主在他怀中的姿势,不知不觉已从竖着变作横着。
“龙皊……”刚将少主放上床榻,盖上被褥,转身便听她唤着自己,萧龙皊干脆立在原地,等她说下去。
“倘若我与端木之间要死一人,你……会舍了谁呢?”少主声音甚低,似在自语。
“莫要多想,早些睡。”然而萧龙皊却并未回答她,搁下这句话后,离去的脚步声便响在少主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