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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守敬再一次点燃了导火索。那一点火头滋滋响着钻进了埋藏着成捆烈性炸药的炸点,一瞬间,好像时间变得黏稠,变得凝固,巨大的爆炸声中,一座土山拔地而起直冲天际,然后迅的回落地面,远离炸点百丈外的成千上万开封百姓,同时感觉身体像过电似的颤栗不止。
待冲击波消逝于土层的传导中,炸点上空腾起了蘑菇状的硝烟云团,云团之下看似坚不可摧的堤坝瞬间溃破,金明池中积蓄着的水,终于得以泄被禁锢已久的重力势能,从溃口磅礴而出,飞花碎玉声如奔马,竟有几分壶口大瀑布那种天河倒泄的威势。
喷涌而前,好似万马狂奔,河底深色的淤泥被潮涌的万钧之力席卷而起,在潮头上欢快的跃动,随着水流冲向了远方。
恂恂儒雅的郭守敬,此时像一位挥斥方遒的大将军。调度机宜指挥若定,待金明池水位渐渐降低,他又放起连珠号炮,上游方向便将经黄河围堰澄清的水放入,继续冲刷河道淤积。
果然不愧为留名于月球环形山的惊才绝艳之士楚风暗暗点着头,情不自禁的带头鼓掌欢呼我华夏民族掌握了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伟力,从灵渠到郑国渠,从都江堰到京杭大运河,何等辉煌
万民欢腾中,雪瑶的樱桃小嘴微微张开,看着激流冲刷的威势蹻舌不下,陈淑桢则握住了楚风的手,慨叹道:风从虎云从龙,十年以降,诸如郭守敬文天祥李鹤轩等等豪杰之士,效命我大汉皇帝者多如过江之鲫,楚兄何愁匈奴不灭黄龙未捣
大汉九年元月,大汉帝国不但得到了授命于天的象征,传自第一个大一统中央集权皇朝大秦的传国玉玺,再一次增强了承天受命的政治凝聚力,全国交通建设也在过去的日子里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郭守敬先以炸药清理河道,再引黄河水入围堰,澄清后刷洗汴河淤塞,自金代以来只能通航平底小船的京杭大运河中路汴河河段,再一次扬起了白色的风帆,响起了两岸运河纤夫富有独特韵律的纤夫号子,从今往后。京杭大运河不但成为了从江南临安到燕云北平的南北大动脉,还从它的中路分出支路,直通中原河洛。
从洛阳到长安,经潼关风陵渡原有通衢大道,还是曹魏时开辟,历经千年的风霜,沿途官民悉心养护,至今路况完好,楚风便令郭守敬顺着通衢大道铺设马车轨道,预备让火车的前身有轨马车成为连接关中地区和河洛中原的主干线。
当然,这是远景目标了,还在轨道修筑期间,江南地区的粮食早已经大运河一路运到洛阳,然后无数辆四轮马车在官道上奔驰,把粮食和军需品运往长安。
从长安到草原腹地包克图的秦直道,也基本上修复,当年秦朝征百万民夫,耗时四年完成的工程,大汉帝国在路基大体保存完好的基础上,利用犀利的钢制工具和无坚不摧的炸药以及少量混凝土,一个冬季就完成了修复工作。
帝国的道路建设决不仅限于此。山峦起伏的南岭,过去大秦皇朝开岭南而开掘的灵渠故道,无数畲汉民夫辛勤的工作着;
天府之国通往汉中的剑阁古道,木质栈道已然朽烂,钢筋混凝土让它焕了新生;
玉门关以西的漫漫丝路古道,不断有汉军骑兵成建制前出,保护学者进行着精细的测绘工作,令西域戈壁各城邦国家的国王们惶恐不安,可他们的百姓却盼望着汉军能早点来,带来繁荣和安定;
川边通往雪域高原的群山之间,手摇转经筒的老阿姆面无表情的看着山腰,各寨主头人们带着他们的部民,向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挤在那儿,为汉军修筑道路,转运军需。
曾经对奴隶娃子们一恶二狠的头人,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慈悲心肠,就是老阿姆的儿子桑昆,昨天还从土司大老爷手里领了二十斤粮食五斤酥油的报酬往年出工都是白干,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呢
难道汉军是天上的佛菩萨下凡,会念大日如来咒,可以度得土司老爷变成大善人
老阿姆怎么想也闹不明白,她不知道的是,汉军用刺刀火枪和阶级斗争成功的令松潘党家土司灰飞烟灭,偌大一个土司闹得连点渣都不剩下,消息传来,进藏道路上的土司老爷们早已吓得心胆俱寒,一个个乖乖做了大汉皇帝的顺民,带着部民,赶着藏马和牦牛来替大汉筑路运输军需。
而大汉官员呢。也很厚道的把筑路的报酬给了他们,其中工业化生产的棉布丝绸铁器红糖,以及雪域高原上家家不可或缺的盐巴和茶叶,让老爷们心花怒放。
得到相对不菲的报酬,只需把其中的三分之二给部民,就足够让部民感恩戴德了,土司老爷们赚得盆满钵满,现在他们都热切的希望大汉能把路一直修到拉萨日喀则,好让他们把包工头这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业继续干下去。
大汉,总是能让顺服她的人得到好处,让触怒她的人失去一切,雪域高原上的人们,已经开始习惯这新的规则
二月二,龙抬头。
北国草原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去得特别迟,位于漠南草原腹地的包克图,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频频劲吹,东南方西太平洋上的暖湿气流,在陆地上长途跋涉,来到这东亚大陆的腹心地区,已然精疲力竭,被北风压得死死的,一直不能翻身做主。
帐篷中。牧人何不勒兀格抱着几只羊儿瑟瑟抖,他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羊皮袄底下单层的麻布衣服还破了不少的洞,虽然能从那些层层叠叠的缝补看出主人精心的保护,无奈这件衣服还是二十年前他的父亲从兀鲁斯的奥鲁官手中分得,到如今父亲早已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这件遗物实在用了太久,麻布的纤维朽烂了,便是何不勒兀格再小心,也难免导致它的破损。
别看仅有一件破麻衣,这还是何不勒兀格的骄傲呢。要知道塔塔尔部的牧奴中间,绝大部分是直接将老羊皮袄套在身上,再往羊皮袄和光溜溜的身子之间填充干草而这件麻布衣服呢,当初是很细软的,上面还有着漂亮的刺绣花纹呢,看上去精致无比,据说是部族勇士从南方汉人手中抢得的。
何不勒兀格和他的父亲,乃至部族中管理分配的奥鲁官都不知道,这件来自江南的战利品,本是某个世家大族夏天穿用的细苎麻深衣,在江南炎热潮湿的夏季,它的舒适度仅仅次于价值高昂的葛布,然而在蒙古草原的严寒中,它的功用实在有限得很。
他牧奴的皮肤和羊皮袄子之间,有且仅有一件破烂不堪的麻衣作为填充物,哪怕他裹了再多的干草,寒冷的空气仍然从随处可见的缝隙中灌进他的身体,冻僵他的皮肤,所以他不得不抱紧了仅存的一只羊儿,用羊儿的体温来温暖自己快要变成冰块的身体。
何不勒兀格本不会落到如此田地,作为一个牧奴,他是非常精细的,从他对待麻衣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他的生活多么小心翼翼:勤勤恳恳的侍候着族中的牛羊马匹,尽职尽责的工作,一切只为了活下去做打算,早早的积存干草,早早的捡拾牛粪,做好越冬的准备。
可如今,就连最精细的何不勒兀格也山穷水尽了,干草只剩下了填充身体和羊皮袄之间的寥寥无几的五六斤,羊儿饿得咩咩直叫,那羊毛覆盖着的温暖体温,只怕也保持不了太久,干牛粪也烧完了,厚实的蒙古包在北风侵袭下好像薄薄的一层纸,严寒几乎不受阻碍的将蒙古包内部变成冰窟,无论人还是羊。都在苦苦挣扎着。
本来,何不勒兀格是不会落到如此田地的,因为他可是部族中最精细最小心的牧奴啊,一个以最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生活的人,至少不应该在白灾即将过去,春日即将照耀草原的最后一刻冻僵
在他放牧的三百八十二只羊中,本来有十只羊属于他个人所有,那是他累年一点一滴积累的结果。
作为一个勤恳工作的单身牧奴,他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来为自己准备热腾腾的酥油茶,积累更多的干草,可他能用属于自己的五只羊换取一个小垛的干草,外加一桶能在严冬中让他身体变暖和的香喷喷的酥油,这样,今年的冬季也将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不能伤害到这个小心翼翼对待生活的牧奴。
可是,忽必烈的征打乱了这个一贯小心生活的牧奴的越冬计划,蒙古圣城哈喇和林在更加偏北也更加寒冷的漠北腹地,数万达官贵人和高贵的那颜武士们要越冬,不从事生产的他们过去总是从汉地劫掠百姓的财富,现在,马蹄不能踏足长城以南半步,他们只好向自己的同胞伸手了。
征,对于塔塔尔部的牧奴们来说,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词儿辛苦喂养的羊儿咩咩叫着被牵走了,打好的酥油装上了勒勒车,就连干草和干牛粪,都在搜刮的内容之中
何不勒兀格放牧的三百八十二只羊,被牵走了二百五十只,其中有七只属于他本人,可怜的牧奴只剩下了三只羊,于是,本来可以平安渡过的冬天就变成了生存的挣扎。
干草告罄,干牛粪也早已烧完,一个小时以前,何不勒兀格的两只脚掌感觉到严寒的刺痛,他还不停的用两只脚互相搓着取暖,一个小时之后,他的脚踝以下部位都失去了知觉,那种麻麻痒痒的刺痛感觉不到了,但两只脚像消失了似的,这种可怕的感觉,让他更加害怕。
我就要死了吗何不勒兀格睁大空洞的双眼,询问着长生天,长生天保持着缄默,不予任何答案。
何不勒兀格,我的舅舅
我一定是快要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否则为什么会听到外甥乞里古台的声音他可是冬季到来之前就失踪了,早已倒在了漫漫白灾中呵
何不勒兀格干脆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偏生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就在他闭上眼睛的同时,有一点一滴甘醇的美酒递到了唇上,贪婪的舔舐着,感受到酒精辛辣的热力,何不勒兀格更加清楚自己已经死掉了,否则,这味道全然不同于马酒,似乎是曾在部族长老宴会上闻到过味儿的汉地美酒,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这个低贱牧奴的蒙古包中
酒精是严寒最大的敌人,热流在何不勒兀格的体内逐渐流动起来,他的神经慢慢恢复了知觉,他的肌肉也不再僵化,当他被抓住肩膀摇得睁开眼睛之后,外甥乞里古台鲜活的面容就出现在眼前。
天呐,你还活着何不勒兀格的肩膀感受到外甥手心的温度,他惊喜的叫喊起来:感谢长生天,感谢伟大的长生天,让你还活在世间
咦何不勒兀格现在才吃惊的打量着外甥,年轻人的脸蛋变圆胖了,眼睛比以前更明亮了,身板也壮实了不少,更加叫老牧奴不理解的是,他身上穿着结实暖和的厚衣服,单从式样上就能看出是价值不菲的汉货,他穿着油光亮的皮靴,虽然沾满了雪地中的泥水,仍能看出漆黑的光泽,腰间还别着一把刀鞘寒光闪闪的刀子
那厚衣服,听说是汉地的什么鸭绒填充,严冬中也温暖无比,那皮靴,钉着闪亮的黄铜扣子,看上去比蒙古式样的牛皮靴子精致多了,而外甥腰间挂着的钢刀,更是价值不菲,据说锋利无匹又坚固耐用,比那些契丹党项铁匠打造的大汗弯刀,可好太多啦。
亲爱的乞里古台呵,你是赢取了哪个部族的公主,还是抢掠了汉地来的商队何不勒兀格惊喜的问道,然后不待回答就恍然大悟:哦,明白了,全是汉地的好东西,你们成功的抢到了一笔丰厚的财富
原来,严酷的冬季降临之前,忽必烈对塔塔尔部的搜刮,就让大家明白了,苦熬下去无非是等死,于是一小部分勇敢的年轻人就把大部分食物和干草干牛粪等过冬物资留给了家中老弱妇孺,跨上战马背上大弓,奔向了南方汉地生存还是毁灭的两难,他们别无选择,只好往汉军的枪口下撞撞运气,看有没有机会捞到点什么。
在离去之前,乞里古台和同伴们就声称要去劫掠汉地,可是天可汗的无敌,汉军的威力早已在草原上尽人皆知,一直到严冬这些年轻人还没有回来,部族中人都只道他们不是死在了白灾中,就是倒在了汉军的枪口之下,于是初见外甥的时候,何不勒兀格还当他是鬼魂呢。
所以当看见外甥一身汉货平安归来,也难怪何不勒兀格认为劫掠汉地的行动成功了,他用力拍着外甥的肩膀,大声笑着:我们家从来都是牧奴,没想到现在能出一个尊贵的把都鲁,对,你会成为把都鲁,成为高贵的那颜武士嗯,多少强悍的武士随着大汗南征,却没能带回汉地的金银财帛,你们却做到了,你们是英雄
何不勒兀格没有注意到,外甥脸上的表情很有些尴尬,两团红晕出现在他的脸上,面对着舅舅的赞誉,这个年轻人甚至可以说带着点儿惭愧。
那些和你同去的年轻人呢是在战斗中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还是和你一样,携带着汉地的财富,唱着战歌回到部族
乞里古台想了想,回答道:我先回来看看,伙伴们要等到开春我们没有一个倒下的,都还活着
天呐,简直是长生天展示的神迹何不勒兀格知道,多少威名遐迩的名臣宿将倒在了汉军阵前,如恒河沙数的士兵魂归天国,这群年轻人竟能毫无损的劫掠汉地,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简直就是一群转世投胎的金刚明王,一群战无不胜的把都鲁
我,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族长和长老们,我要尽快让全部族的人都知道,我的外甥和他的伙伴们,是长生天降下的一群把都鲁
乞里古台很有些不安,扭扭捏捏的道:这个
何不勒兀格毫不客气的夺过外甥手中的酒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又在他带来的硕大包裹中摸索,摸出个冻得硬邦邦鸡腿,揣在怀里,笑眯眯的往帐外走去,刚刚掀开蒙古包的门帘子,老牧奴又回头竖了竖大拇指:汉地的美酒,味道果然很好小伙子,你比你过世的父亲能干,他连孤狼都不敢斗,你却能从汉地全身而退,满载而归
舅舅,我乞里古台正想把舅舅叫回来,何不勒兀格早已放下门帘,大步走着,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就在此时,塔塔尔部营地正中的大帐中,正进行着一场谈判,月息部的使者巴别儿,护卫着大汉帝国情报司北方站副站长吴定南来到这里,和塔塔尔部的领们会商机宜。
我的兄弟们,降汉吧巴别儿现身说法:我们月息部,自从背元归汉之后,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伪汗忽必烈不再征收高额的税赋,更没有战争的搜刮与劫掠,而大汉帝国的商贸给我们带来了空前的繁荣,这个冬天,我们比以前任何一个冬天都过得轻松
长老们互相看看交换了眼神,族长蔑里真沉吟道:不至于吧,单单是交换商品,我们以前也和大汗做过,有位叫做卢世荣的大臣,将南方汉地的东西与我们交换,虽然有不少利益,也不至于可以让整个部族变得富庶起来。
更有长老叫嚣:质朴的塔塔尔人和同族做生意都赚不了多少,狡猾的汉商来了这里,只会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将部族的财富全都骗走
巴别儿恨恨的看了这长老一眼,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人叫做氏耳塔那,乃是塔塔尔部族中比较有影响力的长老,他的女儿嫁到北元皇族所在的乞颜部去了,所以一直心向那伪汗忽必烈,有他在,只怕这次谈判不好取得进展哩
和仅仅作为月息部介绍人,以取得塔塔尔部信任的巴别儿不同,前者只是月息部作为介绍人的代表,性子很有些懵懂,吴定南则是老奸巨猾的老油子了,他深知塔塔尔人的心态:假如丝毫没有弃元归汉的心思,这些人早该将汉使一刀两断了,哪儿有机会坐在大帐中,喝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酥油茶,坐下来谈判呢
忽必烈的颓势,尽人皆知,只不过黄金家族在草原上延续了将近一百年的统治,蒙古帝国征服之广阔,更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崇高威望,面对汉兴元败的局面,塔塔尔人只是在历史和现实之间举棋不定而已
吴定南端起装酥油茶的硕大铜碗,最近几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奶制品的味道,从第一次喝的时候把苦胆水都吐出来,到现在的接受它带着奶腥味道的香醇,鼻端嗅闻着馥郁的浓香,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直到将整碗酥油茶喝干。
族长蔑里真在内的领们,见此情景都微微颔而笑,塔塔尔人尊敬客人的表现,就是用大铜碗盛装酥油茶奉上,这汉使能将满满一碗喝干,就是对整个部族的尊重。
将茶碗放回桌子上,吴定南像粗豪的草原汉子那样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毫无疑问这个举动进一步为他赢得了些须好感,才慢慢的道:诸位,你们以为当年的卢世荣,和我们现在的汉商,贩卖汉地货物,收购你们的牲畜,两边都是一个价钱吗
什么长老们吃惊的张大了嘴巴,难道作为同族,大汗还会
吴定南微微一笑,将早已准备好的购销清单递上,草原汉子固然粗鄙不文,族长蔑里真还是认得字的,拿起来一看,登时拍着桌子大骂起来:卢世荣真不是个东西,非但卖给我们的汉货比你这高了一倍,收购我们的牲畜皮毛硝石,还低了一半
长老们瓮的一声炸了,几乎是争抢着去看那清单,果然如蔑里真所说,譬如食盐吧,从大汉帝国批量购买折合每百斤一两五钱银子,当年的卢世荣却是卖的三两,大汉帝国收购羊毛每百斤给价折银四两五,卢世荣却给的二两四
蔑里真还好一点儿,只骂了卢世荣,那些长老们可不客气了,就有人开始抱怨忽必烈,说大汗也太不厚道了,搜刮咱们那么多税赋,还要在贸易上再刮一笔,这不是剥了肉,连骨髓都不放过么也太贪婪了吧
不,这些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亲元的长老氏耳塔那叫起来,汉人在欺骗我们,这张清单无非是白纸黑字写的,我一天可以写一百张
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吴定南向巴别儿丢了个脸色,新晋的月息部把都鲁就再一次现身说法:诸位长老,吴先生的清单绝对没有造假,我们月息部多年以来和汉商贸易,价格就在这清单所载的范围内上下浮动,我可以向长生天起誓没有说谎,要是还不相信,开春之后你们派人到东蒙古的月息部去看看就知道了
当年咱们部族还没有被巴邻部排挤,在中蒙古游牧的时候,两边结亲的可不少,我们月息部没必要骗你们吧
长生天见证,塔塔尔人不会怀疑一位把都鲁的诚实蔑里真用眼神制止了氏耳塔那,大笑着抓住了巴别儿的肩膀,笑声结束后,他实实在在的道:我们担心的是,大汉帝国的军队能不能保护我们免遭忽必烈的毒手我知道长城以内已是天可汗的治下,可这蒙古草原上,黄金家族已经统治一百年了
没有任何问题吴定南斩钉截铁的道:就在离这里不远处,从关中长安开始出,一条长达一千五百里的直道正在修复中,它的终点就落在你们的包克图,而我大汉皇帝战无不胜的军队,将沿着这条道路出击漠北,将草原彻底纳入金底苍龙旗下
吴定南说话的同时,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他甚至从皮包里取出地图,将秦直道的位置指给长老们看,反正这大规模工程的消息,到开春之后必将震动整个蒙古草原。
蔑里真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什么,南方就有一条长达一千五百里的直道正在修复那么,汉军来草原,就会像去自家后花园那样方便快捷了
所有的长老都震惊于这个消息,当草原被冰雪覆盖,白灾肆虐的时候,没有谁会神经病作去侦察一番,都猫在冬季宿营地的人们,连南方几十里外的事情都蒙在鼓里。
如果说在更遥远北方的圣城哈喇和林的忽必烈,与秦直道之间还有个缓冲,有那么些迂回周折的空间,那么主要牧区位于包克图附近的塔塔尔部,就直面汉军寒光闪闪的刺刀,并且被这刺刀顶到心窝上了。
蔑里真实际上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在生存和毁灭之间,他必须以部族领的身份做出决断。
他站起来,面朝吴定南,双手伸向天空:我塔塔尔部族长蔑里真,向长生天起誓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何不勒兀格就在卫兵控制下,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帐中。
氏耳塔那大骂卫兵:这个卑贱的牧奴,为什么让他进来把他赶出去,再抽一百鞭子
我想,这个消息是各位长老希望知道的,卫兵嗫嚅着,扶起何不勒兀格,让后者一五一十将青年们劫掠汉地,满载而归,这一石破天惊的消息告诉了帐中的人们。
氏耳塔那回嗔作喜,包括蔑里真在内的长老们,则以非常奇怪的表情看着吴定南,现在,对汉军的战斗力,有必要重新评估了。
吴定南困惑了:难道这群蒙古青年,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遇上了某个倒霉的商队照说按照草原规矩,是不应该抢掠商队的呀
他根本就没往汉军身上想,要是凭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牧民就能击败汉军,劫掠汉地而归,那汉军也不用和北元打了,自己抹脖子算了。
氏耳塔那的气焰,一下子变得嚣张起来,他不待族长下令,就自顾着传下了命令:待雪小点,就让各家各户都到大帐前等着,我们要给从汉地归来的把都鲁庆功
下午,雪就没有那么大了,渐渐的止住,大帐前的草地上,扫开了一些雪,牛粪和干树枝燃烧着,混合着上面驾着正在滴油的烤全羊,散出一种独特的香味。
非但成年男子,老弱妇孺都出来了,富庶的部族长老会出钱让部民喝一点儿酒,吃几块羊肉,这足以抵消冰雪中露天集会消耗的热量,所以很受部民的欢迎。
亲元的氏耳塔那,无疑是上蹿下跳最开心的人,如果几个部族的年轻人就能穿越汉军的封锁,成功从汉地劫掠而归,那么汉军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忽必烈黄金家族和乞颜部的复兴,不是板上钉钉的吗
当乞里古台被生拉硬拽的带到身前,氏耳塔那热情洋溢的赞颂着这位新鲜出炉的把都鲁长生天降下的恩德呵,无穷无尽,不儿罕山的威严呵,传承至今。我们塔塔尔部的英雄祖先,有了英雄的后代乞里古台,阿别理的儿子,赛尔不花的孙子,他成功的从汉地劫掠而归,而且,我们部族的小伙子没有一个受伤,他们将会在开春之后,带着财富和荣誉归来
抢劫,在草原语境中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这是草原生存的基本法则,乞里古台能从汉地劫掠财富而归,这已经是一个神迹了,而青年们还毫无损,那简直就是成吉思汗起于地下才能做到的呀
无数老人带着赞赏的神情,老脸上笑开了花,年轻人则佩服和嫉妒交织,决心下一次一定要参加这样的行动,大姑娘们毫不吝啬的将热切的目光送给了新崭崭的英雄,更有不少待嫁的少女,做起了第二个孛儿帖的美梦,倒是处在漩涡中心的乞里古台,神情很有些扭捏不安。
年轻人,你真的成功劫掠了汉地汉使吴定南上前,微笑着问道,问题却向炮弹一样威力巨大,一个接一个:你是怎么在风雪天通过了汉军的重重封锁你和你的伙伴们,又是如何逃脱了配备大食千里驹的汉军骑兵的追袭你们装备的弓箭,皮甲,又是如何战胜身穿精钢盔甲,携带制式步枪的汉军
乞里古台脸红红的站着,一句也不能回答。
说呀,告诉他,你是多么的勇猛何不勒兀格期待的看着外甥,给他打气。
乞里古台终于鼓足了勇气,摇了摇头,告诉舅舅实情:不,亲爱的舅舅,抢掠并不能带来财富,这些都是劳动的报酬而自始至终,都是你们的误会而已
原来,乞里古台带着兄弟们南下,其实只是去碰碰运气而已,就在数十里外的山区,就遇上了修复秦直道的汉军和民夫,面对密密层层的汉军,他做出了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放下武器投降。
谁知,问明并非蒙古帝国的军队而是普通牧民,汉军并没有为难他们,反而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参加筑路报酬还很丰厚。
于是这群蒙古青年就加入了筑路大军,而乞里古台的鸭绒服战刀鲸鱼皮靴和美酒粮食,全都是劳动所得的报酬
静静地听完这一切,整个塔塔尔部鸦雀无声,旧有的观念在人们心底迅的崩塌:想去汉地劫掠一番的忽必烈,以及漠北诸王巴邻部弘吉剌部的族人们,遭到了迎头痛击,承受了惨重的损失,家家有亲人死去的痛苦;倒是阴错阳差跑去做工,依靠劳动所得,乞里古台和伙伴们的收获远比劫掠丰厚,而且毫无伤
劫掠,遭到无情打击,劳动,赢得丰厚收入,这个想法,已经如闪电般划破天极,出现在塔塔尔人,出现在月息部,出现在整个草原的上空,并且将会改变许多许多
我想问问,蔑里真族长,在对抗与合作之间,您做出选择了吗汉使吴定南好整以暇的询问着塔塔尔族长。
蔑里真的大手和汉使握到了一块,那还用问吗
三日后,雪住初晴,春日终于出现在漠南草原的上空,顺着秦直道北上,楚风的金底苍龙旗,也就遥遥在望包克图了。
冰雪,正在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