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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照片,那是某个私家花园的水池,池边的睡椅上躺着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上唇留着小胡子,双手枕在脑后,微闭着眼睛,他身边站着两个裹在黑西装里的人,低着头,和他交谈着什么。
布兰登为什么是你?布兰登!她仰起脸来,望向天花板,如同一座雕像静默着,也许十分钟,也许更久。
最后她长叹了一口气,放下那张照片,缓缓站起身来,走向宽大的玻璃窗,在纷乱的水纹背后,整个城市如同梦境般扭曲着,舞动着。
她伸手拉动窗闩,推开湿漉漉的窗页,风飞扑进来,把半掩的窗帘高高扬起,暴雨喧嚣着,无处不在的哗啦声充满了空气,窗外,参差的楼群掩没在白蒙蒙的雨幕里,看上去不再色彩斑斓,只剩下了模糊的灰白色。
曼努斯,这座海边的城市,原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在旧世代最为辉煌的岁月里,它从一座凋敝的小城崛起,就如那个时代许多其它的城市一样。
新的农业技术纵容了人口的增长,新增的人口则推动了城市的发展,那些庞然的巨型都市日渐拥挤,也有许多人选择了前往那些相对偏远的城市。
而很快,几十年的时间过去,这些新城也铺开羽翼,化作华灯璀璨的都市。那是个蓬勃的时代,膨胀的时代,直到它被黄雾终结为止。曼努斯周边的许多城市都毁于第一次侵攻,在战争的初期,绝大部分的力量都被用来保护那些科技中心或是工业重镇。
而这些南美城市除了林立的高楼和拥挤的人群,几乎一无所长,过去它们附从于大国的军事保护,但当庇护者们自身都应接不暇时,它们被抛弃,被遗忘,被黄色的地狱吞食,湮没在呜咽的风中。
曼努斯是幸运的,动乱一般总是被视作灾难,这一次却不同,政府军与反政府武装的多年争战让这个国度未曾荒于战事,当最黑暗的时刻来临时,他们携起手来。
为了共同的利益而战,他们的抵抗在噩梦的大军面前也许微不足道,但历史的事实是,黄色的灾厄暂时抛却了他们,转向那些自保能力更差的地区,以许多人的生命为筹码,曼努斯和她的国家赢得了短暂而宝贵的时间。
等到了轰鸣的战机投下沉重的屏蔽塔组件的那一刻。屏蔽塔树立起来,将汹涌的黄潮挡在天幕之外,幸存下来的城市捱过大侵攻之后的艰难岁月,缓慢地走上复兴之途,曼努斯这次却成为了其中最不幸的一个。
自屏蔽塔开始工作的第一天起,城市的各个角落就常常传来关于恐怖怪物的消息,它们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只留下不幸的受害者残缺的肢体,根据目击者的描述,这些怪物的外形和黄雾中的并无二致。
军队进行了许多次的搜寻,却未能找到它们的巢穴,最后,塞纳瑞斯实验室的专家们经历了数个月的调查和测量,得出了一个无比悲观的结论:曼努斯的地质和大气环境有着难以察觉的特殊性,这干扰了屏蔽场,使得它无法稳定地运作,那些怪物就是经由这样的“漏洞”渗入其中的。
塞纳瑞斯实验室采取了许多努力,但问题始终未能解决,最终,曼努斯成为了唯一的特例,一座梦境与现实交织的城市,一座暮色之城,之后的几十年间,在政府的引导下,许多人选择向更安全的地区迁移,曾经繁华而拥挤的曼努斯日渐凋敝,许多楼宇人去楼空,年久失修的外墙染满水迹和尘土,只余下风在其中吟唱。
但也有不少人选择了留下来,因为要通过移民的审批也并非易事,而且在这个空间宽裕的城市里,有时候生活反而更加容易只要你不被那些怪物找上。
事实上,那个概率也并不比在马路上被车撞死的机会高许多倍,甚至还有一些穷困者自愿选择了曼努斯。
一些犯罪集团也发现了这块被遗弃的乐土,渐渐地,曼努斯成为了罪恶滋生的温床,毒品、武器、人口和各种违禁品的买卖地那也许让它更贴合暮色之城这个称号了。
直到第二次大侵攻的来临,那些能突破屏蔽场的实体魔物,让人们明白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
而曼努斯,也许是因为再次被命运眷顾,也许是因为它价值轻微,它从那一次的狂潮中逃脱了。
自那以后,人们开始重新踏入这座一度被淡忘的城市,曼努斯的街道再度沸扬着人声,政府也渐渐将更多的眼光投向这里。
而已经扎下根基的黑帮们并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的领域,于是,在城市每个阴暗的角落里,黑与白的争斗经久未息。
赛雯默然伫立在海风呼啸的窗前,任凭飞舞的雨点打湿警服和头发,雨水顺着她的脸庞流淌着,她放眼望向窗外,千万的雨丝仍在从屏蔽场之上的无尽昏黄中垂下,隐隐的雷声滚过天际,在黄雾与云层的双重遮盖下,世界显得格外昏暗。
布兰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天吧。布兰登那个瘦削的布兰登,那个风流洒脱的布兰登,那个能义无反顾地帮她做任何事情的布兰登,也是那个固执的布兰登,那个玩世不恭的布兰登,那个宿醉不归的布兰登,那个经常和人打得鼻青脸肿还面带微笑的布兰登。8年了,她还是没能忘记。没有忘记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懵懂的青春岁月,没有忘记在高中的开学典礼上,他挤到她的身旁,迅雷不及掩耳地吻上她的脸颊,在她回过神来之前,他已经像猴子一样钻过了人群,抓住不远处两个瞠目结舌的家伙,大喊着:“我赢了!一人十美金,拿来!”的情形。
更没有忘记在他们共同装点的秘密小巢里,她把第一次交给他的情形,那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正经神色,他捧着她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发红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雯,我会永远守护你的,我发誓。”
但她也没有忘记,那个夏季的雨天,她从学校回到久别的曼努斯,在他的门前等他,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
直到深夜,他才浑身湿透醉醺醺地回来,在狂舞的雨丝中,她抓住他,大喊着:“你就不能出息一点吗?布兰登!”他却满不在意地挣脱她的手,醉眼朦胧地瞥着她,说:“男人有男人的事你不懂”
“做你男人的事去吧!我们之间结束了!”她喊叫着,声音溶化在暴雨的喧哗里。他停下来,用惊愕的眼神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结束了。布兰登,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没法接受你的全部。”“那是什么?”他甩着头,像要让自己清醒一点:“你再也不需要我了吗?雯?”
“不需要,永远不需要。”她用嘶哑的声音抛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奔入浓黑的雨幕中。那不是他们第一次争吵,过去,他会来找她,来重新哄她开心,但这次他再也没有来。几天之后,她从另一个同学那里得知了布兰登参军入伍的消息。再然后,她举家离开了黄昏之城,从此再也没有过他的音讯。
时光飞逝着,带着许多事情如烟而去。她以第一流的成绩从警官学校毕业,和同校毕业的乔恩。
米勒结婚,父亲牺牲在同黄雾的战争中,弟弟患上了重病,高昂的手术费让她捉襟见肘,但那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的银行账户上多出了十万美金,汇款人没有留下名字,只有一行简短的留言:“你知道我是谁”
布兰登除了你,我还能想到谁?但她从来没能想到自己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回到暮色之城乔恩被调往曼努斯任职,三个月后,电话中传来了他的死讯。
他从30层高楼上坠下,残破的血肉染满了路砖,他留下的最后声音,是通过内部通讯终端和同僚的对话:“等等有人过来了。”没有人会相信这是意外,因为他是在侦察黑帮行踪时出事的。
而为数不多的线索,都指向了曼努斯最恶名昭著的黑帮之一“灰鸦”
在肝肠寸断的哀恸和哭泣之后,她向上级提交了报告,请求调往暮色之城。她接替了乔恩曾经的职位,并用近于疯狂的热情投入到追查乔恩之死的真相,以及对黑帮的复仇之中。
无可否认她是一个富有天赋的人,并且不择手段,她成功地掌握到许多重要的证据,并由此组织了多次对黑帮的打击,把成打的恶徒送进监狱,她的职位迅速地升迁。
但她似乎永不满足,也永不疲倦,因为那个凶手,那个夺走了乔恩的凶手,依然隐藏在暗影之中,她发誓要找出他不惜任何代价,但她每向真相靠近一步,遇到的阻力也越大,当她开始追查到灰鸦的某个高层时,她收到了不止一次的恐吓。
当然也有恐吓以外的东西,有一封信里没有威胁,只有简短的一行字:“我知道你要找什么,但你找错了方向。”但她把它们全都轻蔑地丢到了一边:“我所寻找的,是让罪恶得到惩处。”
最后,她领导了对那个秘密据点的搜捕,激烈的交火给双方都带来了伤亡,而她所要找的主要目标,那个大头目,也死在了枪战之中。那是更深的噩梦的开始,两周之后,她的小队在贫民区被伏击,当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她发觉自己身处某个被遗弃的建筑里残破潮湿的大厅一丝不挂。
高处露台上的阴影中,那个坐着的身影沙哑地说着:“你杀了哈里!不可饶恕啊本来应该把你剁碎了喂狗的但看在我和你父亲有交情,以及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我决定还是用对待女人的方式来惩处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