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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元闵的讥讽,张慎之不是没有听出来;不过他这个人有一点不好,就是认定了的事不管如何都不会放弃。就好像今日这般,他推测出他的有缘人是元闵,所以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他都会努力让元闵在他那里测一个字。
于是张慎之笑着说道:“今日沐休,闲来无事,便出来换几个铜子儿,也好向酒家娘子讨碗酒喝。”
与元闵而言,张慎之给他的感觉还不错,所以他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里陪着张慎之磨牙,“原来还是个嗜酒的。”
张慎之挑眉笑问道:“如何?国舅爷测字吗?就当是让下官开个张,只收您一文钱怎样?”
张慎之那自来熟的语气,瞬间让元闵觉得如今的官员还能保持着一派天真的心性,实属难能可贵。元闵有心刁难张慎之,于是挥手让身后跟着的奴仆,给张慎之丢了一块金子。元闵笑道:“给你一金,只要帮我测十个字如何?”
“不,不,不……”张慎之连连摇头摆手,“国舅爷,下官所学之术,最讲究为人诚信之说。故而一文钱测一个字。”
原来还是个缺心眼,元闵也懒得跟张慎之废话,于是便说道:“那你算算,一金能测多少个,就给我测多少个吧?”
“不……”张慎之依旧摇头摆手,“一个人测一个字,多测无义。”
元闵忽然问道:“你觉得本官身上会有一文钱吗?”
“这个……”张慎之想大概、估计是没有的吧!可是他没有不代表他身后的随从身上没有啊!于是张慎之指着元闵身后的随从说道:“国舅爷不若,找他借?待回府后多给他一文钱的月例便可。”
这几日元闵遇上的晦气事没有百十件,也有十几件了,既然遇着了,索性就测他一个字好了。于是元闵扫了一眼身后的随从,随从会意,从怀中的油布包中掏出一文钱递给张慎之,而张慎之则把元闵适才给的那一金交到随从的手中。
钱付好了以后,张慎之这才开始着手准备笔墨纸砚,待他将一切备好之后,元闵已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张慎之将蘸好墨水的毛笔递给元闵,请他在桌上的白纸上写字,“国舅爷请!”
元闵接过笔,刚想要落笔时却不知写个什么字好。
张慎之看着元闵犹豫不决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却如常。
带笔上的墨滴到白纸上化成一摊污点时,元闵还是久久未落笔。但张慎之却也不急着催促元闵要快点写,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元闵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元闵这才想好要写什么字,但刚要落笔时却发现白纸上的那一滩污渍,他皱眉,要求张慎之换一张纸。
张慎之却回答:“一支笔,一张纸,一个字,国舅爷还是将就着用吧!下官就只带了一张纸出来。”
元闵见此也不好坚持什么,于是大手一挥,在纸上写出一个‘天’字。
张慎之见元闵写好之后,将纸拿起,迎着风借用风的力量将墨迹吹干。而后张慎之将纸张平铺在桌案上,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问道:“国舅爷写的可是一个天字?”
元闵回道:“自然!”
“从这个字来看,足以可见国舅爷在书法上的造诣颇高,笔锋收放自如、下笔遒劲有力,是个好字。”在评论完字后,张慎之的脸色突变,略带郁色的说道:“字是好字,不过却不适合在今天出现,国舅爷这个字下官测不了。”
“为何就测不了?”元闵想当然的以为张慎之是怕泄露天机,而这所谓的天机自然就是他心中所想之事。
“这……”张慎之蹙着眉头,脸上的郁色越重,看得一旁的元闵心中起疑。
元闵道:“你这小儿收了我的银钱,我亦写了字,那你就该解了这字才是。一个字而已,难不成还能要你命?”
张慎之紧闭双眸,左手在飞快的盘算着什么。当他最终将拇指抵在无名指的第一个关节处时,他唰的一下睁开双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开口说道:“国舅爷测的是一个‘天’字,这点下官没有说错吧?”
元闵嘴角扬着笑,他颇为自豪的说道:“没错,就是个‘天’字。如何?”
张慎之随后说道:“这字不好……”
“你说什么?”张慎之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元闵尖利的声音传荡在这清冷的街道。
张慎之丝毫不畏惧元闵充满弑杀的眼神,他慢悠悠的开口说道:“国舅爷请息怒,请听下官一一为您道来。”
元闵压下心中的怒气,冷声说道:“好,我就等你说完,这后果自然也是由你决定。”
张慎之指着宣纸上的天字,提起笔在宣纸一旁写了个人字,而后说道:“人自生来,始有名乃有命;人若冠以表字,乃为大人,此为人字头上一横也;”张慎之随后在人字上添上一笔,继续说道:“大人若授以乌纱则担着为民请命的重任,乃为百姓之天,此为大字头上一横也。”张慎之将最后一笔添上,这才写成了一个天字。
元闵点头回应,确实如此,天子、天子,不就是天下万民之主吗?
“不过……”张慎之将字的含义解释完之后,指着元闵写在宣纸上的那个‘天’字说道:“这滴墨,生生的将天字换成了‘夫’。”
元闵听了张慎之的话,立马上前一步,拿起桌案上的那张宣纸,确实看起来像是个‘夫’字,他将手上的宣纸放回原处,问道:“这又如何?”
张慎之又提起笔在宣纸一侧写了个夫字,他如是说道:“这夫字,乃是天出头,世人称顶天立地之人为大丈夫,故而这顶天立地则为夫也。但是……”
张慎之但是的内容还未说完,元闵便已怒火中烧,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什么狗屁东西……”元闵抬脚一把将张慎之的桌案踹翻在地。
不用元闵自己吩咐,元闵身后的随从早就齐齐上前,围着张慎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张慎之此人唯一的缺点,也是身上唯一的优点就是对事太过执着。就算是被人打,他既然开始给元闵解字了,就一定要将结果说完才肯罢休,“但是……国舅爷你……哎呦,别踢脸啊!国舅爷、下官尚有一言未说完,待下官把话说完再打行吗?”
元闵见那人都被揍成这样了,还想着把话说完,于是大手一挥,那些围攻张慎之的人便呼啦一下的全部散开来了,元闵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慎之,轻蔑的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儿的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东西来。”
“但是,国舅爷你……”张慎之估计是被人打得有些蒙了头,想着反正等下还是要被打一顿的,不如就逞逞口舌之能,于是张慎之突然昂首挺胸,高扬起下巴,有些目中无人的大声吼道:“若是大丈夫也就罢了,可惜您不是,所以……”
话还未说完,张慎之再一次陷入了拳打脚踢之中。
听到消息急忙赶来的宋长风,在马还未停稳之时,便已飞身下马,对着元闵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国舅,这天色将晚,国舅爷独身在外多有不便,不若让下官送国舅爷回府如何?”说完便上前,作势欲将元闵架走。
元闵看见宋长风上前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自有随从跟着,就不劳宋统领了。”
宋长风步步紧逼,势有元闵若是不答应他便强逼到底的感觉,“国舅有带随从吗?在哪儿呢?怎么下官没看见呢?”
宋长风连发三句问话,而后想起可能是元闵怕麻烦他,于是他又说道:“国舅爷不必担心下官,下官正巧也是要去岳父府上接妻儿,便顺道将国舅爷送回府上去。下官听闻国舅爷昨日得了疾病,连太后娘娘都惊动了,若是今日在这街上国舅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下官那是万死也难辞其究啊!”
元闵厉声制止宋长风的动作,“宋统领!”不要以为他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我这就走了,只是近日来长安城内坑蒙拐骗之人颇多,我今日路过恰巧遇上一个,便顺手帮宋统领解决了,宋统领日后可得加大巡防力度,免得让有心之人找到可乘之机。”
宋长风对着元闵深鞠一躬后,说道:“国舅爷提醒得是,下官回去后便向皇上禀报此事,一定会加大巡防力度,国舅爷放心便是。”
元闵眼皮也不愿多抬一下,只想尽快离开此地,他今日出门未看黄历,看来日后得多加注意才是,不然走到哪都尽遇上这些糟心事儿,“恩,你可以走了。”
宋长风见元闵还未走的意思,便又问道:“需要下官送国舅爷回府吗?”
“不必!”元闵一甩衣袖,饶过宋长风径自离去。
宋长风对着元闵的背影道了声:“国舅爷慢走!”
而元闵手下那些原本对着张慎之拳打脚踢的随从,没有得到元闵的指令之前不敢停止对张慎之的围殴,但是从宋长风来了之后,他们对付张慎之的动作有了明显的变化。
宋长风走到那群人身旁,冷声说道:“还不住手,是等着本官送你们进牢房吗?”
呼啦一下,几个围殴张慎之的人四下散开,躲着宋长风的视线,灰溜溜的追上前面的元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