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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便到了第二场考试的时间,同样的地方,宁安再次见到了未央公主。自从她不将未央看做一个可怜的公主,自从她知道她或许与秦相一门被污蔑有关后,她便再也不能用对待弱小的心态看待她。她将她放在了一众皇子一起,以揣测太子、明王的心去看待她,反而看的清楚了。
宁安给宁王绑腕带,腕带是黑色的,联珠鸾凤纹。左右对称分布凤纹,两只相对立凤,凤双足踏地,展翅。凤为瑞鸟、祥鸟,代表着华贵、进取、太平。
腕带的样式倒是不难,只是宁王不喜欢花样多的衣饰,她便费了些心思,用类似的丝线,纹成暗纹,又嵌入了银丝金线,乍一看看不出纹样,在阳光下银丝金线闪耀,才能看出暗纹。
宁安打完结,揉了揉眼。虽然还早,但枳花楼已经聚满了学子与他们的家人。一扇门,隔开了喧闹。
宁王伸手摸她的眼,“日后别做了,你若没事便去书房看书,或是在院中赏花,刺绣伤眼睛。”之前给师姐绣观音像,而后又给两个孩子做了小衣裳,还给他绣了几副腕带。
宁安点头,乖乖应下。“知道了,史太师已经到了,你快些去吧。”
宁王离开,宁安透过门缝看到了坐在一旁房间的未央公主,未央公主的神色并不好。她知道是因为何事。
长乐公主并非长乐公主。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未央公主便去见了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对她依旧热情,只是那张脸,分明就是长乐公主身边伺候的侍女。
皇上说她是长乐公主,史太师也说她是长乐公主,可是他们谁都清楚,她分明就不是长乐。
她的妹妹去了哪里,这么多年,她如何能消失的无声无息。
废后被废入囹圄之后,茜雪便到了未央公主身边伺候。她俯身低头在未央公主耳边轻言,未央公主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将视线放在贡院门口的学子身上。
范姑姑端了一碗五谷粥,凉拌猪心,“未央公主这几年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她心知她抢不过太子,也因女子之身,得不到朝臣的支持,便悄悄的笼络一些有怀才不遇的学子。“若是往年,还是让她寻到一些真有才学的,今年如此公平、公正,所谓的‘怀才不遇’不过是才不及旁人。”
宁安最近的胃口不错,便是不喜欢的内脏也能吃一些了。她夹起一片猪心,小口小口的嚼着。“王爷说未央公主比之他们还要聪慧,又怎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五谷粥浓香,稠实,宁安喝了一小口,太厚了。范姑姑道,“或许有其他打算。”
“什么打算需要用到这些学子呢?”宁安突然又没了胃口,猪心做的很好,几乎没有异味,可她还是觉得腥膻。“她如今势微,也无需幕僚为她出谋划策,用得到学子,定是与科考有关。”王爷是今年科考的负责人,若是出了一些科考舞弊案,考场不公案,会如何呢?
范姑姑明白她想的什么,“她若要集权,便首先要分权。”如今太子势微,几乎是摄政王一人当家,这种局面,对一个想要夺权夺势之人而言是极其不利的。只有分权,只有皇子之间斗的你死我活,她才有机会,有可能从中分得一块肉。“如今太子安稳,皇子们不争不抢,政权稳定,她若想吃肉,便要先搅浑京中这潭水。”首当其冲的便是摄政王,只有先削了他的威信、权势,这水才有可能乱起来。
她意味深长道,“废后再不好,也是她的生母,她不向着她的生母,难不成还向着一个外人不成。”当年先皇后“病故”,皇上伤心欲绝,虽然没有对还是贵妃的废后做什么,却直接下旨让几个与废后交好的妃嫔殉葬。怀疑与厌恶已经表现得明明白白,只是奈何那时,废后心高气傲,也太自信了。她自信当时的情况下,便是她真的杀了先皇后,皇上也不会做什么,
宁安看着范姑姑,这些事王爷倒是没同她说过,只是说,明王与他面上交好,实则恨他入骨。
韵贵妃的事情,范姑姑多少也知道一些。当年先皇后假死离京,便是先去了宁州,在元杞冉的别苑中住过一段时间,然后才去了江南定居。
“先皇后去后,皇上便下了一道圣旨,要韵贵妃殉葬。”具体是因为什么她们也不清楚,只是知道韵贵妃死的特别惨。浑身被钉入了九十九根长钉,就这么钉在棺材中,而后挖了眼,拔了舌,活着下葬。“晋王妃猜测与宫中祭坛有关,但具体为何,恐怕只有皇上自己清楚了。”韵贵妃殉葬之后,与废后交好的几个妃嫔,才得了殉葬的旨意。“以前的事,如今也说不清楚了,与其揣测,不如多花些时间防着日后可能发生的事。”
宁安点头,三轮考完,他们便会离开,可在此期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第一轮考试合格名单公布后,便有学子闹上衙门,一言摄政王、史太师不公,二言考场存舞弊之事。虽他们无凭无据,也让王爷被人议论了几日。不知谁说考前前两日,摄政王曾出现在面摊之上,亲自为学子们解答,并赠送历年策论文章。又有人说,那日面摊上的人,都是摄政王早就看好的学子,是为了让他们高中,这才专门去的面摊,做偶遇之象。
“小雪。”宁安轻唤。
暗卫小雪从翻窗而入。她是元杞冉派来保护宁安与两个年幼孩子的暗卫之一。元杞冉亲自训练了一队暗卫,全是女子,以二十四节气命名,二十四人。
“此届学子中有两人,一人名杨浩,一人名褚齐湘,你与冬至去盯着他们两人。”那日面摊的学子很多,可直面与王爷论策的只有这两人。
宁安怕热,宁王便算着时间,想要早一些离开。四月中下旬走,路上不耽搁,五月到江南,再熟悉几日,天也该热起来了。那时他们一切都安顿好了,她与孩子们在家中,有冰供着,倒也不怕热着。白鹿书院每年七月收学子,也正好能赶上。
皇上舍不得皇后,便想让他们夏日之后再离开,左右不过两个多月,也不急。宁王、宁安与钱元华商量了一下便拒绝了。钱塘县官年老,八月夏侯甫孝会去接任。在夏侯甫孝到任之前,他想先以记簿的身份摸一摸钱塘的底。
又是一日循例请安,宁安看着她们,气定神闲道,“王侧妃、史侧妃,雨姝姨娘,你们回去准备一下,两日后,你们随同我们去两浙。”
雨姝姨娘怔住,王郁文含了一丝慌乱,倒是史涵,不喜不惊,如寻常一样。宁安又道,“此次出去,与在府中定是不一样的。姨娘只能带一位侍女,两位侧妃除一位侍女之外,可以多带一位嬷嬷。”
雨姝看着宁安,“怎么要去两浙了,要去多久?”她看看另外两位侧妃,扯出一抹笑,“两位侧妃跟着去便去了,我去做什么,不过一个贱妾。”既是自嘲,也是自轻。她已经多久没见过王爷了,一年多还是两年多了,曾经的她是个玩意儿,如今连个玩意儿都不是。
宁安淡淡笑着,“王爷说雨姝姨娘是江南人士,难得的机会,便让姨娘回去看看。”她只说她们要去江南一带,却没有说要去钱塘。
王郁文问,“此次要去多久?”
宁安噙着笑,“父皇派王爷去的,非诏不得归。”
闲话了一会儿,宁安便让她们回去准备了。王郁文回到自己的小院,便写了信,让孙姑姑送回家中去。自从舒雅死后,画儿便来了她的院子伺候她。按着规矩,侧妃的侍女该是四人,死一人补一人。可她入王府也有一年了,伺候的人始终都是娘家的一个侍女,一个嬷嬷,一个姑姑。舒雅死后,画儿自动来伺候她,王府之中的嬷嬷知道,却什么都没说。
他们越是这般,孙姑姑心中便越是惴惴。
孙姑姑拿着信出去了,赵嬷嬷问她,“侧妃要带谁去?”
王郁文面色有些白,但还算是镇定。“两日后便走了,也不知家中能不能安排好侍女。”若是不能,她便只能带画儿走了。可画儿并非她王氏一门的侍女,她手中又无她的卖身契,用起来总归是不放心。
她握着赵嬷嬷的手,看着她,“嬷嬷,你同我一起去吧。”
赵嬷嬷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侧妃需要奴婢,奴婢定是会跟着侧妃的。”她看着王郁文,轻叹了一声,“奴婢看着侧妃长大的,若是让侧妃自己去了,奴婢又如何能放心。”
王郁文眉头微微蹙起,“只怕孙姑姑不乐意。”
赵嬷嬷道,“她不乐意便不乐意吧。此一去,道路多舛,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她跟着你去奴婢也不放心。”她在暗示王郁文,她是夫人身边的人,她亲生母亲的侍女,对她自然会比家族中派来的人更让人放心。
王郁文点点头,看着她长大的赵嬷嬷怎么会害她呢?反倒是家族中派来的孙姑姑,只会让她忍让,让她顺服,让她安分守己。
孙姑姑刚出小院便被人拦住了,她被带到了宁安面前。宁安看着她,侍弄着一枝牡丹,柔缓道,“王爷离开京城前,王府任何消息都不能送出去。”
孙姑姑跪在她面前,低着头。宁安将小巧的剪子放下,“你又何必帮着她呢,她并不信你。”若是信了,也不至于赶走两个庶妹,在秋狝场用淫药,落得这个下场。
“奴婢不明白王妃说什么。”
宁安撑起下巴,笑看着她。“你知道的。王公送出了嫡出孙女,又怎会不希望他好呢?”正是希望这个嫡亲孙女起作用,这才会派了她来伺候。谁知这位王侧妃蠢的很,好坏不分。
孙姑姑道,“王妃想多了,赵嬷嬷是伺候在夫人身边的人,怎会害侧妃呢?”
宁安淡淡一笑,“你为何要说赵嬷嬷害王侧妃呢?”
孙姑姑不语,宁安继续道,“王公知道赵嬷嬷会对王侧妃不利,所以派了你来。王家的孙女,想要得到王家的帮扶,便不能是蠢的。”而王郁文显然是蠢的。若是她不蠢,便能想明白,赵嬷嬷虽然句句是在帮她,却次次都将她推入两难境地。孙姑姑虽然要求她守规矩,不争不抢,却是教她如何能够站稳脚步。
侧妃也是妾室,一个妾室若想在府中站稳脚步,被与王妃深厚的王爷多看一眼,不被王妃苛待,便要守规矩,安分守己,不争不抢。
她是王氏嫡孙女,便该端好了自己的身份。亦该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孙姑姑抬起头看着她,“王妃是想拉拢奴婢吗?”
宁安笑,“我拉拢你做什么。”她身边伺候的人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人也不少。“我们离开后,便会放你离开,这两日,便委屈孙姑姑了。”她是断断不会让孙姑姑跟着王郁文去的,所以为了防止王郁文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这几日她会控制住孙姑姑。
孙姑姑问她,“为什么?”
宁安淡淡一笑,“我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也不喜欢一心同我争王爷的人。”
琴儿问史涵,“侧妃,此事我们要告诉老爷他们吗?”
史涵摇了摇头,“两日后便离开了,今日才同我们说,显然是不想让消息透去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说。“咱们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带些衣服就是了。”她看着琴儿,“你妹妹……”她欲言又止。
她知道王郁文借给了她银子,让她赎回了妹妹,她也知道她妹妹对王郁文感恩戴德,每日勤快的去伺候她。她见府中什么都没说,便也没有说什么。她摸不准王府,更摸不清王爷、王妃的想法,便什么都不敢说,更不敢动手脚。
琴儿微愣,随即笑了笑。“画儿去王侧妃身边伺候了,王侧妃说会将她留下。”做奴婢不好,日日劳累,端着种种心思,还得看主子脸色。可画儿这样,又能去哪儿呢?回家怕被二次卖掉,不回家,便只能跟在她身边。这样无名无份,又能跟多久,不如让她去伺候王侧妃。
史涵点点头,她心中对琴儿的妹妹一事有愧,可她又能怎么办,她没有银子,也没有关系。
离京那一日,天不亮他们便出城了。早朝时,摄政王不在,待有人问起,皇上才淡淡道,“摄政王狂妄自大,朕已经将他发配去两浙巡查去了,非诏不得归。”
那一刻,有人惊讶,有人欢喜。
宁安打开车窗,看着逐渐远去的城墙。红日高挂,不动声色,发出一片浓紫深黄的辉芒。城墙的脸,亦由灰亮渐渐涨红,平定、牢固、睥睨天下。
宁王将她拉过,关上了窗户。“有什么好看的。”他将宁安抱在怀中,“困吗?若是困了便睡会儿。”
宁安靠在他怀中,“希望我们回来之时,京中能如你所愿。”
皇上站在宫中高台之上,看着整个京城。“宁儿他们该出城了吧。”
秦长松点头,“天不亮就走了。”
皇上转身,伸手拍了拍秦长松的肩膀,“再给朕三年,三年后,定为秦相一门平反。”
秦长松眼中微热,拱手道,“微臣明白,祖父被冤,一门被害,并非一人所为,想要将他们拔出,并非一朝一夕。微臣忍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微臣有的是耐心。”
白墙红柱,赭黄斗拱,黑灰瓦片,绿琉璃屋脊,庄重而典雅。
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