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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吴蜀之地频起祸乱,朝中不断派兵前去镇压,情况暂时被压制,派兵依旧在原地驻守。朝中事多,李绩整日与内阁大臣们朝会商议,难得有空闲的时候。
崇和宫是皇帝的寝宫。
李绩去早朝后,阿德吩咐宫人将寝宫里的衣物收拾好送往尚衣局,正在整理时,突然听到寝宫外有人语声,其中还隐约提到他的名字,阿德有些疑惑,口中吩咐好下人,便走到殿外一探究竟。
出了大门,发现一名宫女正在同两名守卫说话,守卫见阿德来了,连忙道:“德公公,这名宫女说要见你。”
阿德顺着他们指的人看去,立马认出那名宫女是旌德宫的环儿,他们早就见过数次,只是在宫里办事,很多事情都心照不宣。
阿德连忙将环儿拉到一边,轻道:“环儿姑娘是要来见皇上么?”
环儿点点头,有些胆怯道:“这次又要麻烦公公带奴婢去见皇上了。”
阿德闻言,有些为难道:“今日恐怕不行,奴才一早来时皇上就已经不在寝宫了,下完朝后也没见到皇上的人影”
环儿听后立刻露出忧心的神色,她害怕道:“公公该有所耳闻,上次娘娘的事奴婢未能详细禀报,被皇上责罚,奴婢怕皇上再次怪罪下来,请公公帮帮奴婢。”
说着,环儿便要哭出来。
阿德叹了口气道:“你我都不容易,我帮你想想就是。”
环儿连忙道谢。
阿德摆手道:“皇上这几日都在为吴蜀的事情心烦,平时不是在朝会就是在御书房,你同我一起去看看吧。”
环儿连忙跟在阿德身后一起走,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绕了一大段路,经过议阁时,竟碰到了迎面而来的献王,环儿连忙低下头同阿德一起行礼。
献王扫过他们一眼,轻笑道:“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阿德连忙恭敬道:“奴才正要去找皇上。”
献王恍然点了点头道:“今日朝会散的早,皇上好象没有回寝宫。”
“正是,所以奴才准备去御书房看看。”
“如此,便不耽误公公了。”
献王微微一笑,眼神无意间扫过低头站在阿德身后的环儿。环儿只觉得有无形的压力倾袭而来,更是不敢抬头相望。
两人连忙行礼告辞,环儿与献王错身而过时,只觉得献王的目光仿佛仍在紧随其后,她脚下步伐不禁加疾许多。
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御书房,阿德一看门口,微皱着眉道:“门外没有羽林军,皇上大约不在。”
环儿露出失望的神色道:“这可如何是好。”
阿德劝慰道:“环儿姑娘不要着急,你先回去,等见到皇上我便说你来过,皇上自然不会怪罪。”
环儿露出感激的神色道:“多谢德公公,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你去吧,小心不要让人见到你。”
环儿再次道了谢才离去,阿德见她走远了,回头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御书房,正准备转身离去时,他心中突然一动,阿德脚步一转,鬼使神差般的朝御书房走近。
刚走到门旁,阿德就听到门里有说话的声音,他心中一惊,几步转到门柱旁,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将自己掩藏好,然后伏在门板上,仔细倾听里面的说话声。
“上次千驼山的事情,献王有没有怀疑到你头上?”这是李绩的声音。
“毕竟是老臣带了十多年的手下,献王应当不会怀疑。”
阿德闻言几乎要失声叫出来,这声音竟出自一向盛传与皇帝不合的大将军之口,难怪门外没有一个守卫,想必是为了避人耳目。
阿德连忙平复心情,继续听下面的话。
“吴蜀祸乱,朕派兵镇压,朝中兵力顿减,不能给敌人可乘之机。目前正是用人之际,朕想要秦老将军出面,当初朕命你将秦鸿截杀在半路上,这件事情定不能有三个人知道。”
“皇上请放心,当初知道这件事的都已经被老臣灭口,为了博得献王的信任,老臣只会说是我亲自下的手。”
“如此便好”听到这般惊天的秘密,阿德脑中一片混沌,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怕被发现,不敢再听,连忙小心的起身离去。
用了晚膳,秦颜正要象往常一样出去走走,但因为上次的事情,就准备同环儿说一声,没想到一时找不到人。
秦颜等在外殿,正喝着茶,抬头时见阿德一脸惶急的走进来,偏脚下走的不急不缓,想是怕引人注意。
“公公突然到来,有何要事?”秦颜放下茶杯道。
阿德看了一眼四周的宫女,然后对着秦颜默不作声。
秦颜立即会意,谴退了两旁的宫女,见她们都下去了,不禁道:“公公请讲。”
阿德开门见山道:“娘娘可还记得那天夜里阿德送娘娘回来时说的话?”
秦颜点头,道:“你说让我注意身旁的人。”
“既然如此,娘娘可知环儿现在何在?”
秦颜摇头,看着阿德,等他接下来的话。
“她方才去了皇上那里。”阿德顿了顿,注意着秦颜的神色,见她低头喝着茶,神色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好继续道:“奴才今早听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是有关秦家的。”
秦颜神色一动,将茶放回桌上,目光直直的看着阿德,似乎有些期待的样子。
阿德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动静,他才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秦少将军并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皇上密令杀害的。”
秦颜手旁的茶杯突然倾倒,杯盖‘啪’的一声被摔的四分五裂,茶水也泼了一桌。
秦颜敛目,按下身子拣起地上的碎片,就在阿德以为她因刺激过大无法思考时,秦颜忽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她再次坐好,神色肃穆道:“公公所言是否属实。”
“千真万确。”阿德神色坚定道:“奴才可以拿性命担保。”
“好。”秦颜冷笑道:“今日多蒙公公点解,日后公公若有事相商,秦颜定当顶力相助。”
“多谢娘娘的好意。”阿德连忙躬身谢恩,继续道:“娘娘日后有事,阿德一定听候差遣。”
秦颜面上一片冷凝,她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麻烦公公替我向父亲传个话,将这件事情如实相告,父亲一生忠君爱国,若他实在不信,便说是我亲自证实,让他对日后的事随机应变就是。”
阿德连忙应承。
冬至夜里十分寒冷,宫里虽然早早的添了碳火,但对一向畏冷的秦颜来说并无多大作用。
秦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估摸到了三更的时候,秦颜突然听到一声动静,在夜里尤为突兀,象是什么东西被碰倒在地。
秦颜连忙披衣起身,还未等她开门出去,内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阵冷风夹杂着淡淡的酒香迎面扑来,吹的九重纱幔重重飞舞缭绕,恍如轻梦。
烛火不胜风力,熄的只剩下两三支。秦颜正站在正中,一身白色单衣,衣带张扬,只看着九重帷幔后的身影一步一步的靠近,象极了她和李绩成亲的当晚。
依旧是一身玄衣,只不过少了帝王的沉稳庄重,李绩几乎是踉跄着朝秦颜走来。他双眼迷蒙,等看到一身白衣的秦颜,他突然站住,脸上竟露出忧伤的神色,眼中却是一片迷茫。
他低沉的嗓音轻道:“我一直在等你。”
秦颜不做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向自己走来。
李绩向前几步,大约是看不清楚,他伸出的手胡乱摸索着,但仍执意的要握住秦颜的手,待抓住时,触手的温度竟比一向畏寒的秦颜还要冷上几分。
身体一动,秦颜用手托住李绩将要倾倒的身体,只见他挣扎着要站好,突然有些神秘的说道:“他们都要来找我。”
秦颜皱眉,仍是冷着声音问道:“谁?”
“我杀过的人,还有你的父亲,顾氏一门。”他笑了笑,前一刻明明还很温柔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茫然,他指着脚下道:“我是踩着尸体上来的,我这一生杀过很多人,害过很多人,他们会来找我,我死后都不得安宁。”
“有时候杀一些人,可以救很多人。”秦颜轻笑一声,望着前方继续道:“人死后什么也不会知道,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不会怨恨,他们找不到你。”
李绩闻言,睁大着眼看着秦颜道:“你不能死,就算恨我一辈子我也不会让你离开。”
话音刚落,他突然将秦颜拉过抱住,头垂在她肩旁,冰凉的面颊贴在秦颜耳侧,有带着酒香的发丝微微拂过。
秦颜听见他在耳旁喃喃道:“朕不许你走,朕是皇帝,朕要跟你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秦颜眼睫微敛,有波光潋滟,她叹息般轻道:“你这个人,这么无情,如何让人同你白头到老。”
话音消散,秦颜轻轻将手放在他肩后,微眯着眼,看着前方飞扬的帷幔,有些哀伤的笑着。
若无于爱情,她在故事里总是一个过客。
夜色太冷,李绩已经昏睡,秦颜将他扶回床上躺好,替他盖好被子。
秦颜看着他的睡颜,依旧眉目如画,比最初见时更多了一份坦然与安详,他此刻安静的睡着,竟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
这才是真的醉了。
收回目光,秦颜起身将剩余的烛灯吹灭。李绩跟她不同,他习惯生活在黑暗当中,所以她将灯吹灭,即使他仍会从过去的梦中惊醒。
秦颜转身走到床前,不能再看清他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她坐在床榻边,轻轻念道:“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念完,秦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什么鸟啊树的,全是骗人的,连她都被骗了。
生则同襟,死则同穴,这样才能不离不弃。
想着想着,秦颜突然觉得十分疲惫,一阵倦怠涌上心头,她侧身躺在李绩身旁,长发散了一榻,也不知谁是谁的,然后她闭上眼,安静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