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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周国七十九年春,天子于病榻上坐起,朝令一出,举全国之力寻仙问道,献丹的方士不胜枚举。
修摘星阁,建问天殿,周国百姓在几月之内,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民不聊生,哀声哉道。
同年五月,大将军袁正观手握兵权,正待一举攻进皇宫里的时候,丞相安出浊迅速把持朝政,勒令袁正观集齐兵马,出兵阴山。
错过了造反的最佳时机,袁正观识时务地服从了安出浊的安排。
同年九月,阴山大捷,可袁正观早已没了对朝廷的控制权,出兵征战的军队中,布满了安出浊插放的细作,时刻监视着他的举动。
同年十一月,天子病薨,丞相安出浊扶五岁皇孙登基上位,皇三子贬为庶民,皇四子流放滁州,皇九子封为慎王,赐慎王府。
同年十二月,朝廷大赦天下,免赋税,开恩科,朝廷开始大洗牌。
这一年的周国,在风雨中屹立不倒,丞相安出浊,不对,该称之为摄政王的安出浊,强硬手段,快、准、狠、震慑住了朝堂中,危机四伏的牛鬼神蛇和杂言乱语。
朝堂上人人自危。
乱世威慑,盛世抚恤。
新年伊始,普天同庆,历史也走上了与前世相同的轨迹上,摄政王为现年六岁的帝王进行选秀。
没了顾念躺枪,袁正观一顶小轿子,将柳云山的女儿顾露,送进了皇宫。
顾念看了邸报摇摇头,不知道如愿以偿,坐上了正室位置的柳云山会不会后悔,袁正观这种只在乎自己,不顾他人的做法,值得她和她的父兄殷勤付出吗?
收回目光,顾念继续踏上坎坷不平的路上,就像一根浮萍,一年的时间,迅速地游遍了周国的一些地方。
回到家中,顾清月拉着顾念的手,一年之前,还和她持平的个子,如今再看,都需要仰着脑袋了。
她摩挲着顾念的脸,欢喜道:“长高了,也黑了,看着更精神了。”
翠环听言,也抬眼瞧了一眼,撇着嘴,挪移道:“小少爷一年都没回家,也不给家里来个信,怕是被外面的野花勾着回不来了吧?”
一股子的酸意,扑面而来,将军府里的大小姐,早已成了人人心中提不得的禁忌。
顾清月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笑骂道:“你这小蹄子,口里没个好话,平日里念叨的最多的不是你吗?怎么少爷回来了,你倒是没给个好脸。”
翠环辩驳道:“哎呦,我的好主子,奴才不是为您叫屈吗?您说说,这一走就是一年,心里能不牵过着吗?再说,到底是奴才叫的多,还是您叫的多呢?”
顾清月作势要打翠环,被她灵巧的躲了过去。
一旁的张小风,如今也有九岁了,一些事情,顾清月也愿意交给他干,儿时的稚嫩感全部消退,一板一眼地说道:“少爷,我们都很想您,学堂上,夫子还夸了小风,说我的字,已有了几分您的风骨。”
其乐融融的人儿欢聚一堂,顾念觉得,现在的自己被幸福包围,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让她心头一松。
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午膳,顾清月拉着顾念,在院子里的花架下小憩,顶上的紫藤花,一簇簇地开放着,像一片轻薄的紫色云雾,氤氲着淡淡的暖香。
顾清月在一盏茶碗里注入清水,递给顾念,敛了神色,沉声说道:“娘也不问你这一年来,过的怎么样,想必该是不好的,不然,便是挤,也能挤出一点时间,来给我们写信,报声平安。念儿,娘卧室梳妆台下放了个匣子,里面有你外公之前部下的名单,有些人,还是能用上一用的,振兴顾家的重担,娘没办法给你分担,有些事情,娘能做的,一定会为你办到。念儿,不论成功与否,你在哪儿,娘就在哪儿。”
这一年的游历,让顾念经历了很多,也使得她更加沉稳,顾念面色不改,沉吟良久,才朝着顾清月喊了一句:“娘……”所有未尽的话,都包含在这一声亲切地问候声中。
顾念绷直着脊梁,她就像一粒砂砾,被顾清月柔软的斧足包裹着,直到打磨成一颗温润泛着光泽的珍珠。
她跟着安了大师,跨过江河,登过高山,越过雪峰,也穿过丛林。
见过辽阔壮丽的边陲,领略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悲壮。
见过蝗虫过境,植被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田里颗粒无收,然而朝政腐败,活不下去的百姓易子而食。
见过滔滔洪水从天而降,水没平野,水退过后,徒留泥沙遍地,一片狼藉,牲畜在炎热的天气里腐烂发臭,瘟疫四起,她和安了大师,在艰苦的条件下,拯救了数万名百姓。
见过残暴酷吏下的屈打成招,官商相互,百姓们的反抗最终敌不过倾巢而出的官兵,伤亡惨重。
也见过人性光辉的闪耀,一贫如洗,两袖清风的父母官,十几年如一日的苦修道士,不求酬劳的替百姓救死扶伤。
见过最美的夕阳,也见过日出东方的万丈霞光,喝过露水,也咽过泥浆,见过他人生死,自己也从死里逃过生。
谁,不都是在这人世间苦苦挣扎吗?
顾念在家休整一天后,将自己这一年里做出的文章拿给夫子去看,路上偶遇同门,乃沧州有名的商户之子程文。
对方看见顾念走过来,跨步拦住了她的去路,似笑非笑,带着讽刺的意味说道:“这不是咱们沧州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吗?怎样,功名几何?哦,对了,这金榜上,好像没看到你的名字啊,哈哈哈哈,大才子,你不是很傲吗?”
程文嘲笑着,眉尾一挑,斜眼看见顾念夹在腋下的文章,趁她不留意,迅速地抽了出来,随意的翻了几下,讥讽道:“我看呀,你也不过是徒有虚表,哪里值得夫子这般上心,何必这样“辛劳”呢?你说是吧。”手一松,厚厚一叠的宣纸,洋洋洒洒地飘在了地上。
他尤不甘心,云纹黑金翘头靴踩在纸上,使劲的碾了几下。
顾念再也忍耐不住,言语上的侮辱,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但这宣纸上,记录了她这一年来的辛苦,如何能让人这样轻贱。
她厉声暴喝道:“程文,我知你此次金榜三甲,同进士出身,但你如此小人行径,注定你走不了多远,程文,群雄逐鹿,不到最后一刻,谁敢说就一定是你盛我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顾念乌黑的眼眸中,暗藏波涛,程文感觉,自己就是她眼中追逐的野鹿,最后被一箭穿心,钉死在树桩上。
程文心中惊惧,仍镇定自若地叫嚷着:“顾楚河,那我们就看看,究竟是谁,会是那条尸骨无存的畜牲!”
狠话撂下,还想再寻顾念的麻烦,被循声找来的夫子看到,对着两人严厉斥责着:“进学时,一再表示,禁止门内学子自相残杀,你们是抛到脑后了吗?程文,虽然你如今已是同进士出身,然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品行不端者,如何为天下苍生谋福利?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还有你,顾楚河,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光阴转逝,尔等不进学,家国关系可交尔等?路漫漫其修远兮,汝该上下而求索,方为正道!学而知意,耻为无知小儿尤不如也。”
两人弯腰领训,顾念还额外得了一份处罚,将《诫子书》誊抄二十遍。
程文在夫子的调解下,扬长而去。
至于内心如何做想,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