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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三个月后,秦莫尧才遇见常睦。
是在西郊的一个马场,十月的天气,阳光不冷不热,刚刚好适合运动。她一个人来回跑了几圈折腾地有些累了,从鞍上跳下来,解了骑马装的领巾,倚在木栅栏边喝水。
突然有人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脸上一凉,她缓缓睁开眼睛,没想到会是常睦,他穿一件休闲的亚麻淡蓝衬衫,头短了一点,没什么大的变化。
又似乎是,瘦了一点。
“怎么是你?”秦莫尧略略一笑,有些吃惊。
“是啊,这么巧,很久没见你过来了”常睦冲她一笑,他笑得时候习惯微微咧开唇,唇角向上勾起,露出一点牙齿,再加上深邃明净的眉目,无论在哪个年纪,看起来总觉得有些调皮。她从前却最爱他这样笑,也喜欢他的眼睛,大而深邃,不像她,虽然眉目雅致,却总嫌自己上镜的时候眼睛不够大。那时候还曾天真地想过,以后自己生个孩子,眼睛一定要大大的,漂亮的像芭比娃娃的那种。
然而曹辰峰却是内双,眼睛也算不上大。,
一晃神,不知怎地竟想起了这些,秦莫尧摇头找借口开脱:“我太忙了”+
其实确实是太忙,六月份结婚,晚婚法定休假14天,她跟曹辰峰都忙,只用了一个多礼拜,从蓝色海岸过完蜜月回来后就是紧锣密鼓地接班,给她代班的同事一见她回来,跟看到了菩萨一样,顶着两只熊猫眼把节目单一拍“太好了,今晚上的直播你上,我马上要去广西,都连轴转五天了,领导真不把我们当人看”
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台里人事调动,部门又进行了大调整,除了本来那档经济新闻直播,又多了两个高端访谈节目,领导为了锻炼主播多方面的能力,把他们全撵到前线采访,跑会议跑论坛,出席出镜,把一个人当三人用,那阵场,仿佛回到了当年刚到台里实习的那会儿,所有的实习生不管什么专业,一律先跑半年一线记者,然后根据专业和特长进行分配。现在她明明主持的是晚新闻,却常常是身兼记者、主持、制片,剪辑多职,每天七八点钟上班,忙到九十点钟才能回家,晚上回来还要思考报备的选题,曹辰峰就常抱怨“我看你这不是上班,是打仗去了”
直到十月份国庆特辑录完,秦莫尧才算松了口气。这天轮休,中午一个人在外头吃过饭,她想起很久没运动了,也不想去健身房,独自开了车往马场来,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常睦。,
过了这么久,其实已经一点都不尴尬了,只是觉得意外。
准确地说,她已经三四年没来过这个地方了。
“你呢,怎么突然过来?”她想起来问他。
常睦手一撑,利落地跳上了栏杆,笑着说:“心血来潮,就是突然想过来活动一下,要不要再一起跑两圈?”
“还是不了,”她把矿泉水盖子拧上,牵起她的那匹“维纳斯”“要回去睡一觉,晚上还有直播呢。”
“现在还做财经这一块?”
“前段时间部门改组,到时政新闻部了,不过那档节目还在做。”
常睦没有强求,他顿了一下,说“行,那我送你出去。”
往外走的时候,常睦想起来问她:“什么时候换的型?”上次见她的时候,她是棕色的长卷,这次剪短了,只过肩,染回了黑色,自然的直,黑黑亮亮的,柔软地伏在白衬衫的领口,安静的眉眼,如新生的明月,仍是那般细腻雅致。"
“就前两天,怎么样,好看不?”她大大方方地征求他的意见,就像从前她每次换了型以后。
常睦一怔,很快笑了:“当然,不过你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
“想起了什么?”她正听着,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没什么”他笑着,却很快别开眼去。
见常睦没有说下去,秦莫尧没再追问,到门口,她跟他告别,开了车门正要上去,常睦却突然叫住她:“小猫”
她因为那两个字僵住,手搭在门把上,好久才缓缓回过头去,常睦站在台阶上,那样看着她,仿佛有些自嘲地一笑:“我答应你没有参加你的婚礼,有句话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说的,不过现在还是说了吧,虽然有点迟了,还是祝你新婚快乐。”
“你有心了再见。”她很快转身上车,动车子,出了马场。
车子拐弯时,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依旧站在门口,没走,点了支烟,夹在手上,倚在柱子上幽幽地望着这边。她收回视线,一踩油门,把他的身影远远地甩在山的背面,直到视线了模糊一片,再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终于抬手擦掉了眼角渗出的泪水。"
晚上直播结束后照例是开会,主任通报了一下最近的专题任务和下周的节目预告,各人领了任务散会。秦莫尧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新闻材料,头顶的日光灯管坏了,忽明忽暗的,刺得眼睛很不舒服,她起身收拾东西,提醒自己记得明天叫人过来修。
正要走,综合部的主任薛璐过来串门:“新婚不久,还不早点回家陪老公?”薛璐在她实习的时候带过她,两人亦师亦友,关系一向很好,虽然一开始那段时间她常常要被薛璐骂到狗血淋头,几乎连一点自信都没有。
她到台里一年的时候,薛璐竞聘上岗,升职转去了别的部门,还一度想把她拉过去。
秦莫尧抬头笑:“薛老师又拿我开玩笑了,我们部都忙翻天了,哪有那个闲情逸致?”
“这样可不行,因为工作冷落了丈夫的话曹辰峰可要找我算账了。”薛璐半开玩笑。
秦莫尧抱着手臂摇头,笑着解释:“他出差了,还没回来。”
薛璐晃了晃手中的电影票:“那么,免费的午夜场,去放松一下吧。”
刚过了暑期强档,又没到贺岁档,电影院里实在没有什么令人期待的好片,她想看喜剧片薛璐想看恐怖片,结果商量了半天没讨论出结果,两人索性到楼上还未打烊的餐厅吃了顿宵夜。
对常年节食减肥的人来说,多吃一点也会有罪恶感。见豚骨拉面后秦莫尧又点了份甜点,薛璐睁大眼睛:“你今天胃口很好?”
“少来,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前看你吃饭,我真怕你直播的时候会给我晕掉。”他们干这行的,吃饭都要以卡路里为参照,一想到一块红烧肉的热量要跑2ooo米才能消耗掉,搁在那是谁也不愿意去动的。就连吃火锅,一根青菜也是放在清水里漂了又漂才敢吃。没办法,上镜都要小脸,而女人一胖起来,最先胖的又是脸。
秦莫尧不在意:“我大多数情况下还算吃不胖。”
“那你以前给我装什么矜持?”薛璐是个急性子,有话直说,从来不给人面子。
“只是大多数,说不定哪天就胖了呢?”
薛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杞人忧天,我现你的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你跟曹辰峰吃饭也这样?”
“我们很少一块吃饭,而且他吃的也不多,”秦莫尧搁下叉子,突然问:“薛老师,你结婚几年了?”
“有十几年了吧,我儿子都上小学了。”薛璐看着她,极为敏锐“想问什么?”
“你会不会觉得,婚姻”秦莫尧斟酌着,欲言又止。
“很失望是吧,”薛璐笑着说“不怕跟你说实话,当年结婚第一个月我就想离了,后来拖着,习惯了也就这样,再后来我儿子出生了,更加离不了了,就这样过着呗,没想到十几年一晃也就过去了”
“是很失望,”秦莫尧苦笑,低头喝了口茶。结婚三个月,以为会比从前好一些,事实上,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好一些,包括她跟曹辰峰的关系,反而陷入了一个怪圈。当相处变得琐碎起来,耐性都会越磨越少,而脾气却越来越大。
“出什么事了,曹辰峰他对你不好?”薛璐见她神色不对,挑眉问道。
“没什么,跟以前差不多。”她拨弄着碟子里的蛋糕,可是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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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已经结婚了,那么过去的,也该放下了。”薛璐果断地说,她作风一向凌厉,从来不拖泥带水。秦莫尧大三那年跟她实习,后来出国读了两年书回来,辗转又到她手下,对她的情况,薛璐是了解的-
“我没有放不下,只是觉得也许结婚”
“是种错误!”薛璐帮她接下去,两人一起笑了起来,这种感受,大概只有已婚妇女才会心照不宣。
“试试看把心放宽一点,对婚姻不要那么苛求,或许日子就好过多了,别忘了,你结婚才多久?落差太大了,有这种情绪也是正常”薛璐用过来人的口吻跟她说。
“算了,不提这些烦心事了。”秦莫尧笑着叹了口气,招手买单。
“你和常睦还有联系吗?”下楼时薛璐问她。
“偶尔会遇上。”秦莫尧想起下午在马场的偶遇,就算表面上把话说得客气,其实相见情愿不如不见,如果她婚姻幸福和和满满,在他面前,她或许就算是强颜欢笑,还会比较有底气些。
可惜不是这样,她决然地结了婚,决然地想要逃离过去,跟过去种种一刀两断,天真地把婚姻当成避风港,可惜并不是这样。
分手时已经很晚,上了车,秦莫尧掏出他什么时候回,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按了返回键,把手机丢在副驾上,动车子出去。结婚后,已经习惯了彼此家常便饭一样的出差,告知时间和地点后,他们从不过问对方的行踪。大概都讨厌盯人,也讨厌被人盯的感觉"
路过粥道馆,她停下来打包了一份玉米粥,正要付钱,想起隔天的早饭,于是又要了一份一起带回去。曹辰峰出差小半个月,她一个人懒得开火,基本上都靠外食解决。事实上,就算他在家,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在一起吃饭。
有人说,结婚是为了不用一个人吃饭。秦莫尧出了电梯,摁亮墙上的壁灯,掏出钥匙开门,关门,又弯腰换了鞋,她把钥匙搁在鞋柜上,看着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玄关,心想,如果结婚是为了不用一个人吃饭,那她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区别?
结了婚,她还是一个人吃饭、看书、工作,旅行,到处走走停停,间或应付曹辰峰偶尔的热情和更多时候的疏离,并没有比一个人的时候更好一些。
意兴阑珊地回了房间,在隔间的阳台上收衣服时,秦莫尧接到了常睦的短信。
“我可不可以收回白天的话?”:
秦莫尧的心突地跳了一下,她把衣服搁在一旁的藤椅上,问:“什么话?”
“小猫,我以为那么久了,我可以不在乎的,其实我根本做不到那样看着你结婚却若无其事”
下午后视镜中他倚在门口抽烟的样子还在眼前,秦莫尧心中酸楚,视线又是一阵模糊。;
“常睦,这些都是你的自由,没必要勉强自己。”她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按了返回键,抱起衣服回房去。;
等了很久,他没有再回信息过来,秦莫尧不由松了口气,却觉得仿佛又更失落了。她很怕他开口问她结婚后快不快乐,曹辰峰对她好不好,她有没有后悔她很怕被问起这些,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算知道打落牙齿也要混血吞,在别人面前也能强颜欢笑,然而在他面前,她没办法自欺欺人。
幸好他没问,什么都没问。他一向是体贴而有风度的,所以就算她几乎是蛮横无礼地要求他不准参加她的婚礼,他都无条件地答应了,并且消失了三个月,直到今天在马场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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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莫尧站在浴室里放洗澡水,对着洗脸台前的镜子呆,手机突然响了,她以为又是常睦,正犹豫着接不接,拿起来没想到却是曹辰峰,话筒里他低沉而略嫌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开门。”-
“你在哪?”半夜三更,她莫名其妙。
“家门口,我没带钥匙。”他简单地交代后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