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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那灰衣人是看中了他,想拉他进那一帮派,人家给他这颗念珠的时候可没有勉强他去找只说愿意再见面就到金陵去跑一趟,要是真有那意思,只消一勾指头,还怕他不乖乖跟着走?再说,自己又凭哪一点让人家看上?世上的人多得很。
可是话又说回来,那灰衣人为什么给他一颗念珠,为什么用念珠当表记,当信符。
除非那灰衣人真是个和尚,既然是和尚。又为什么头上扣顶大帽子,难道还怕人知道他是和尚不成?
江湖人心险恶诡诈,这话他不只听了一次了,谭老爷子叮嘱过他,彭千里也这么说过,现在黑衣大姑娘也这么告诉他,他也明知道这些话都不错,事实上他也碰见过一回。差点误入歧途,走上邪路,人心隔肚皮,谁也瞧不见谁的心,这灰衣人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个干什么的?他不清楚,可以说一点也不知道。
说那灰衣人是和尚,那只是凭他自己的猜测。究竟是不是和尚,他不知道,也无法下断语,如今听了黑衣大姑娘那番话,再想想那念珠表记,他更不敢下断语了。
怎么办?这趟“金陵”去是不去!
他所以要往“金陵”去,那只是凭自己的猜测,认为那灰衣人可能就是彭千里所说的那位奇僧,想去学一身好武艺去。
如果那灰衣人确是彭千里所说的那位奇僧,他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凭那灰衣人对他的那股子“喜爱”劲儿。他可能很容易的学成一身罕世的绝艺。
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那灰衣人是他岂不是又一次地误入歧途,走上邪道,跟闭着眼往火坑里跳又有什么两样。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脑中思潮汹涌,手不自觉地探入怀里掏出了那颗念珠,托在手里。
移下了目光,念珠,就是这么一颗念珠,片刻之前他还一心要往“金陵”去。如今它却让他进退维谷,犹豫不定。
他捏着那颗念珠。一直捏,不住地捏,似是想从这颗念珠上捏出决定来。
突然,他脑海里泛起了个念头,他想:“世上的佛门子弟出家人不少,念珠自然也不在少数。可是念珠与念珠之间却有着不同,有的念珠是玉磨的,有的念珠是木头磨的,像自己手里握着的这颗念珠,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只要看看那一颗的念珠表记跟自己手里的这一颗一样不一样,不就知道那灰衣人是什么居心了么。
真是,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也忘了问问那位黑衣大姑娘了
想到这儿。他笑了,笑得很轻松,很爽朗。
可是这笑意刚泛起没多久,忽地他又敛去笑意皱了眉。
这件事想想容易,说说也不难,可是他上那儿求证去?又怎么求证去?
那一伙脸上没刻着字,那念珠表记也断不会轻易让人看见,他能见一个人便问一句:你身上有没有念珠?
那是天大的笑话,人家也非笑他是疯子不可,而且那才真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
那一位也真是,世上的东西这么多,那一样不好拿来当表记,偏偏拿颗念珠当表记,这岂不是侮辱神圣佛门,真是缺德!
谭秀心里一边懊恼,一边暗骂,而就在他心里一边懊恼,一边暗骂的当儿,他忽然有了惊觉。
他觉得在他身边不远处有个人,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从那儿来,可是他知道这个人就在他身边,而且还离他不远。
忙抬眼一看。不错,的确不错,是有个人,这个人站在他身左丈余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两眼一眨不眨,直楞楞地在看着他。
这个人是个卅多岁的中年人,瘦瘦的,高高的,眼眶很深,那一双眸子比常人亮,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
谭秀又一次地有所惊觉,机警地翻腕藏起了那颗念珠,头一偏,收回目光就要走。
一声轻咳,那中年小胡子开了口:“阁下,请留一步。”
谭秀下意识地心里一紧,脚下不由停了下来。
那中年小胡子迈步走了过来,近前往谭秀面前一站,深深地看了谭秀一眼,笑了笑,道:“不用藏了,我看见了!”
谭秀心里又是一紧,道:“
你看见什么了?“
那中年小胡子微微一笑道:“兄弟,你是哪个分坛的。”
谭秀心里一跳,两眼微睁,摇头说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那中年小胡子倏然一笑,右腕一翻。手朝谭秀面前一送,然后摊开了手,谭秀心里一阵一阵猛跳。
血气也猛然往上一涌。
那中年小胡子手里托着一颗念珠,这颗念珠跟谭秀的那一颗一样,也就是说跟灰衣人送给谭秀的那
颗念珠一样,无论大小,颜色,没一点儿差别!
谭秀脑中电旋,他突然笑了,道:“你呢?”
那中年小胡子翻腕收起那颗念珠,道:“兄弟,我是子分坛的。”
谭秀心里一动,暗一咬牙,道:“我是寅分坛的。”
那中年小胡子笑道:“原来是‘虎坛’兄弟,兄弟,跟我来。”
抬手在谭秀肩头拍了拍,转身往‘独山湖’边行去。
谭秀迟疑了一下,迈步跟了过去。
那中年小胡子带着谭秀进了一片柳树林。紧靠‘独山湖’一边,丝丝垂柳拂碧波,既静又隐密,进了了柳树林,那中年小胡子转过身来含笑问道:“我姓莫,兄弟贵姓?”
谭秀道:“我姓谭”
那姓莫小胡子道:“兄弟入帮有多久了?”
谭秀道:“没多久,还不到一个月。”
那姓莫的小胡子目光一凝,旋即摇摇头,道:“不对吧,兄弟,跟自已兄弟干什么客气,入帮不到一个月会派上这差事?”
谭秀在脑海里打了个转,道:“差事?什么差事?”
“怎么了,兄弟?”那姓莫的小胡子两眼一翻道:“跟自己弟兄口风还那么紧?瞒不了我的。兄弟要没事儿你在这‘史家寨’地盘儿里转个什么劲儿?”
谭秀明白了“哦!”地一声笑道:“你误会了,我从这儿路过”
那姓莫的小胡子目光一凝,道:“路过,真的兄弟?‘史家寨’小白龙史岚的妹子是远近知名的大美人儿。皮白肉嫩,脸蛋儿说多标致有多标致,有人说拧地一把能拧出水来。‘史家寨’里的油水也不少,兄弟你在这儿转会是路过?”
谭秀猛然想起了那俊美年轻人,心想看他那气势应该就是那“小白龙”史岚了,而那黑衣大姑娘可能就是“小白龙”
史岚的妹妹
他这么想,心里也就不由对这姓莫的小胡子起了一阵厌恶,他当即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我真是从这儿路过。”
那姓莫的小胡子道:“兄弟真是从这儿路过?”
谭秀道:“我还会骗自己弟兄么?”
“说得是。”那姓莫的小胡子一点头道:“一家人应该不会骗一家人,‘小白龙’史岚的妹子我算是见着了,果然名不虚传,‘虎坛’既然没动‘史家寨’的意思那是最好不过,我回去禀明坛主一声,我们‘鼠坛’来下手,这是大功一件,说不定我能蒙坛主赏个头签儿哩”
嘿嘿嘿地一阵淫邪狂笑,然后,一拍谭秀肩头道:“兄弟,你赶你的路吧,我这就回坛里报信儿去,好在咱们是一家人,定会再碰头的。”
说完了话,他又拍了拍谭秀,迳自转身出了柳树林。
谭秀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望着那姓莫的小胡子出了柳树林,他皱了眉。
这是两桩意外收获,头一椿,他证实了那黑衣人果然是那个至今还不知道名称的帮派里的人,江湖人心险恶诡诈,到现在他算多认识了一层。
他算是幸运的,差一步没掉进陷阱,差一点没走上歧途邪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算是又增加了一智。
这幸运,是那位黑衣大姑娘给他的,要不是在这“独山湖”边碰见了这位黑衣大姑娘,他永远不知道有这回事儿,永远不知道自己在闭着眼往火坑里走,对这位黑衣大姑娘,他又多一份感激。
感恩就得图报,他想起了第二样收获。那个不知道的帮派一个分坛要动“史家寨”不管“史家寨”的实力如何,他既然知道了,就该给“史家寨”送个信儿,让“史家寨”有所提防,有所戒备,这也算是对黑衣大姑娘的一种报答。
对,他该这么做!
想到这儿,谭秀一扬眉,大步出了柳树林,转回头直往那大宅院行去。
没多久,他又来到那气派的大宅院前,门前没一个人空荡而寂静,除了两堆马粪外,什么也瞧不见,那“小白龙”史岚跟那两个青衣汉子不知道哪儿去了,都没了人影。
那大宅院的两扇朱漆大门是开着的,往里看,影背墙既高又宽,遮得严严的,看不见里头,也看不见一个人。
谭秀迟疑了一下,迈步登上了石阶,上了石阶,他没往里进,站在门口高声叫道:“门上有人么?”
静悄悄的,没人答应,没动静。
谭秀又问了一声:“门上有人在么?”
“谁呀。”里头有人问了一声,背影墙的那一边转过来一个人,不是冤家不碰头,正是那青衣汉子史亮。
史亮看见他一怔,旋即笑着走了出来:“怎么,想想不服气,折回来要马来了,没挨着不舒服是不是?”
这叫什么话,谭秀忍了忍,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要马的,马是你‘史家寨’的,我凭什么要回去,我是来见史姑娘的。”
史亮目光一凝,道:“谁,你要见谁?”
谭秀道:“我要见你们史姑娘!”
史亮两眼一睁,突然哈哈大笑。
谭秀被他笑得好不舒服,可是为了那位黑衣大姑娘,他忍了。
史亮笑了一阵之后敛住了笑声,可是他脸上仍堆着笑意,望着谭秀笑吟吟地道:“你说你要见我们姑娘?”
谭秀道:“是的,麻烦你通报一声。”
“不忙。”史亮一摇头道:“让我问个清楚之后,我自然会进去为你通报,你认识我们姑娘?”
谭秀道:“不能说认识,只是我刚见过史姑娘。”
史亮道:“你刚见过我们姑娘?在哪儿见着我们姑娘的?”
谭秀抬手一指道:“就在前而不远那片柳林前”
史亮“哦!”地一声道:“真的么?”
谭秀道:“我没有必要骗你,史姑娘骑一匹黑马,穿一身黑衣?身上还披了件风氅,跟史姑娘一起回来的还有位穿绿衣叫小凤的姑娘”
“不错,不错。”史亮一阵点头道:“你说的都不错,我们姑娘是刚进门,那穿绿衣的是我们姑娘身边的侍婢小凤,只是”
一顿接问道:“你见着我们姑娘了,又怎么样?”
谭秀道:“我有点事儿想见见史姑娘。”
史亮“哦!”地一声道:“你有事儿?你有什么事儿?”
他罗嗦个没完,也有点故意刁难,谭秀心里明白,他又忍了忍道:“麻烦你通报一声”
“可以。”史亮一点头道:“我没说不给你通报,只是我还没问清楚,要知道我们姑娘是不随便见人的,随便来个人,不问清楚怎么回事我就进去通报,你让我找骂呀?”
谭秀道:“你还要问什么?”
史亮道:“一句话,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要见我家姑娘?”
谭秀心里明白,他要是不说点事儿出来,这叫史亮的汉子绝不会为他通报,也绝不会让他见那位史姑娘。
有心编一点事儿出来,可是他又不擅这一套,一时还真想不出个合适的事儿来。
他这一迟疑,史亮那里又笑了,是冷笑:“行了,姓谭的。我史亮也在江湖上混过一阵子的人,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儿也都碰见过,就凭你这付德性想见我家姑娘,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金盆打水,变上一变,下辈子再来吧,趁早夹着尾巴给我走路,要不然可别怪我在家门前欺人。”
这人够横,这番话也够难听的,任何人也听不了,任何人也受不住,谭秀有心跟他吵,也想跟他闹,可是自己不会武,又是在人家门口,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自己还能不吃亏?
再说,吵、闹,那也不是自己折回这“史家寨”门口来的本意?忍了,谭秀这时候才领略到不会武的难受,委曲滋味,他忍了忍气道:“那好。史家姑娘我不见了,就麻烦你把我的话转告史姑娘好了,最近几天里有人要下手‘史家寨”请史姑娘早作准备早提防!“
说完了话,他扭头就走。
“喂,慢点儿。”背后响起了史亮的话声。
停步回身,史亮一双眼正盯着他,问道:“把话说清楚再走,你说谁要下手我们‘史家寨’?”
谭秀道:“
我说不出个名称,我也不知道名称,你只告诉史姑娘,是那个以念珠为表记的帮会?史姑娘就知道了。“
史亮脸色微微一变“哦!”地一声道:“
你是说那个帮会,我问你,你怎么知道那个帮会要下手我们‘史家寨’?“
没奈何,谭秀只得把片刻前所遇见告诉了史亮,静听之余,史亮脸色连变,容得谭秀把话说完,史亮目光一凝,问道:“我明白了,这么说,你也有颗念珠?”
谭秀道:“我也有颗念珠是不错,可是我不是”
史亮道:“我知道你不是,你是说那个姓莫的小胡子见你有颗念珠,把你当成了自己人,才把要下手‘史家寨’的事儿告诉你的是不是?”
“不错,正是这样儿。”
史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真对不起,我错怪你了,走吧,我家姑娘在里头,我带你见去。”
他侧身退了一步,让出了进门路。
谭秀微一摇头道:“不用了,我所以要见史姑娘,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告诉她,请她早做提防早准备,现在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你转告史姑娘也是一样。”
谭秀是个有骨气的人,他可不愿让人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说完了这话,他扭头就走。
史亮伸手一把拉住了他,陪笑说道:“我刚才得罪了你老弟,你老弟心里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老弟,你原谅,我是人家的下人,吃的是人家的饭,干的是人家的事儿,总不能随便来个人我就往里头报是不是?来,来,来,老弟,我给你陪个罪,行不?”
他当真冲谭秀一抱拳,欠了欠身。
有道是:“举手不打笑脸人”谭秀天生一付傲骨,他不怕硬,可是他却怕软?听史亮这么一说,这么一赔罪,想想也是,心里也就没有气了,他反而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其实倒不是什么气不气,只是我已经把事告诉你了,何必再”
史亮忙截口说道:“老弟,你不知道,我要是进去禀报我家姑娘有个人送来这样一个信儿,她必定要问是谁回事呀?还是你老弟进去跟我家姑娘说一声吧?”
谭秀一想也是,反正自己已经来了,好在自己也没什么急事儿,进去见见史姑娘,当面对他说一声也好,一念及此,他点了点头:“好吧!”
史亮神情一喜,有点急不可待地道:“那老弟,你快请吧!”
谭秀没再多说,迈步登阶进了“史家寨‘大门。
他进了门,史亮随手拴上了大门,嘴里还说:“我陪你老弟进去,门总不能敞着。”
谭秀由史亮陪着,进大门,过影背墙来到“史家寨”这大院子里,谭秀这时候才知道“史家寨”座落在“独山湖”边上,名虽为“寨”却不是江湖上那一般的“水寨”、“陆寨”实际上“史家寨”只是江湖上的一个大户而已。
看,一个宽敞的大院子,东西两个跨院,后头还有个后院,后院里林木森森,种了不少树,瞧上去那浓荫足能蔽天。
那浓密的枝叶里,偶而微风过处,露出几角飞檐廊牙,似乎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再看那宽敞的前院,四面都有房子,全是一排五间,院子中间从大门往里,一条石板路把院子一分为二。
两边都铺着一层细细的黄沙,各放着一列兵器架,左边是大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斧、钺、-、叉、拐子、流星、鞭、-、锤、爪、铙、棍、槊、棒。
右边是小十八样利刃,单刀、双刀、双手代,手撑、拦马捅、铁尺、橄棒、稍子棍金镖、银镖、金钱镖、弩弓、袖箭、五色飞煌石,地上还摆着几具石担、石锁。
事实不错,左右两边七八个汉子上身光膀子,腰扎宽布带,正在那儿练呢,一见史亮带着个人进来全都停了手,一起往这边望了过来。
史亮突然停了步,冲谭秀一笑,说道:“后院是内宅,不方便,你老弟在这儿等等,我这就进去请我家姑娘去。”
说完了话,他没容谭秀开口,便踏着那条石板路,步履匆匆地直奔了后院。
那七八个汉子一见没什么事儿,遂捉对儿地又练上了。
谭秀站在那石板路上左看看,右瞧瞧。在谭家,他看过谭老爷子的两位侄儿练武,他不会,可是多少他懂点儿,不能说完全外行,这也是练武,那也是练武,可是眼前这七八个汉子比起那两位来就差得多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想起了当日站在谭宅看那两位练武的情景,他站在一边儿看着谭老爷子手捋白胡子,神情庄严,眉宇凝威地站在一旁指点着,这情景永远不可能再有了?想想,心里就是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候,后院方向传来了一阵步履声。
谭秀忙定神扭头,后院方走过来几个人,史亮跟那叫史伟的壮汉子走在边儿上“小白龙”史岚走在中间,史岚的后头还跟着两个老头儿,都穿一身布裤褂,人挺精神,眼神也很足,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而且还是内外双修的好手。
这两个老头儿一胖一瘦,胖的白胖,脸色很红润,气色很好,浓眉大眼秃顶,顶上秃得发亮,看上去有五十岁年纪,挺威武。
那瘦老头儿却是既瘦又黑,像个痨病鬼似的,短眉、圆眼、鼻梁高高的,稀疏疏的几根羊胡子,瞧上去就让人有不顺眼的感觉。而且,瞧他一眼,也让人心里起疙瘩,混身不自在。
这两个老头儿紧紧地跟在“小白龙”史岚的身后。不知道是“小白龙”史岚的什么人。
谭秀这里心念转动,史岚一行人已到眼前。
史岚往谭秀眼前一站,深深地看了谭秀一眼,开口说道:“史亮刚才已把你的话告诉我了,谢谢你来送信儿!”
谭秀谦笑说道:“别客气,没什么,这是应该的,我既然知道了,总不能不来说一声”
那瘦老头儿突然上前一步,脸上不带一点表情?凝望着谭秀道:“听说你也有颗念珠?那姓莫的才误把你当成了自己人是么?”
谭秀点头说道:“是,老人家”
那瘦老头儿把手往前一伸,那只手青筋暴露?一根根看得清楚。指甲老长,好不怕人,他道:“把你那颗念珠拿过来看看。”
谭秀迟疑了一下?探怀摸出那颗念珠递了过去。
那瘦老头儿接过念珠,用两个指头捏着放在眼前瞧了一阵,然后回过头去冲胖老头儿点了点头。
那胖老头儿说了这么一句:“最好再问问。”
那瘦老头儿没说话,随手把那颗念珠递给了史岚。
史岚接过那颗念珠,看也没看,往手里一握,望着谭秀开口说道:“史亮认为你就是那个帮派里的人,你怎么说?”
谭秀呆了一呆道:“这么说,我”
“你怎么?”史亮冷笑道:“你兔崽子老虎戴素珠,假充善人,这还错得了么,我好不容易把你诓了进来,这回你就是插了翅也跑不了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非请谭秀进来不可。
谭秀明白了,心里不禁冒了火,道:“我是一番好意”
史亮道:“我要不明白你这份好意,‘史家寨’非倒霉不可”
谭秀还待再说,史岚抬手拦住了他,两指捏着那两颗念珠在谭秀眼前一晃,道:“你告诉我,这颗念珠怎么说。”
谭秀道:“这是别人给我的”
史亮冷笑道:“那兔崽子的念珠都是别人给的”
那瘦老头儿突然冷冷说道:“就冲这颗念珠就够了,还罗嗦什么,拿下了。”
他这一声“拿下了”史亮、史伟就在谭秀身边,伸手各抓住了谭秀一只胳膊。谭秀一怔没挣脱,叫道:“你们这是”我要是那个帮会里的人,还会来给你‘史家寨’报信儿么?“
史亮冷笑说道:“我没说么,你兔崽子是老虎戴素珠,假充善人。”
谭秀道:“你们可以问问史姑娘去”
史亮道:“我家姑娘没工夫,凭你也配。”
谭秀还待再说,瘦老头儿突然一声:“
史伟“,谭秀只觉脖子后头挨了一下重击,脑中一昏,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醒过来后发觉自己爬在地上。脑子里还是昏沉沉的。
摇摇头,定定神再看,他看清楚了,也怔住了。
他不知道他置身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可是他看出他置身的地方是个囚人的牢房。
四边是厚厚的土墙。眼前一道儿臂般粗细铁栅,铁栅外头是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走道。
走道土墙上,挂着一盏油灯,那灯焰只有豆般大小,光线昏暗,阴森森的。还直闪,像是有风。
铁栅的这一边,就是他置身的这一边,地上铺着一层干草,还有麦稻,扎人,别的什么也没有。
谭秀还能不明白么,他是被“史家寨”囚了起来。
一番好意换来了监牢之灾,使得自己变成了“史家寨”的阶下囚,这世上还有好人走的道儿么,看来好心人做不得。
谭秀支撑着身子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脖子后头还在隐隐作痛,这一下真不轻,他知道,那是史伟出的手。
“史家寨”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却不料“史家寨”是这么个不讲理的地方。
那位史姑娘没说错,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身上有颗念珠,非招来杀身之祸不可。
怪只怪自己为什么又折回来,可是,冲着那位史姑娘,自己能不折回来么。
什么都别怪,要怪只怪自己不会武。
只有任人欺凌,任人不讲理了,在江湖上,似乎只有强梁,只有那个“武”字才是“理”!
一阵步履声从走道外头传了过来,谭秀忙抬起了眼,随着这步履声,铁栅外头来了个穿青衣,打扮跟史伟、史亮一样的中年汉子。
这中年汉子一见谭秀坐在地上,一怔,旋即冷冷说道:“你醒了。”
谭秀这时候对“史家寨”的人有一种强烈的厌恶,也有点恨,他不愿跟“
史家寨“的人说话,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开了腔:”是的。“
那中年汉子冷然又是一句:“你没死总算命大。”
谭秀扬了扬眉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中年汉子道:“不是么,像你们这一伙儿人,落到人手里能把命保住,还不叫命大么。”
原来如此,谭秀气蹩在心里,没说话。
那中年汉子突然笑了,一仰头,道:“喂,老兄,咱俩聊聊,看你年轻轻的,人长得也不赖,哪碗饭不好吃?干什么往那一伙里凑啊。”
跟他说自己不是那一伙儿里的那是白费,所以谭秀闭着嘴仍没说话。
“喂,老兄,没进那一帮之前你是那条线儿上的,娶了媳妇没有,要是连老婆都没有就把命丢了,那可太不划算啊。”
显然,这是取笑,这是逗。
谭秀只闭着嘴不作声。
“呸,娘的,当你人看你他娘的不识抬举,等着吧,有你的乐子受。”
那中年汉子冲他吐了一口唾沫,扭头走了。
谭秀只觉得脸上一凉。心知这一口唾沫正吐在他脸上,可是他没抬手擦,连动都没动一下。
这就是不会武的好处,谁叫他不会武。
那中年汉子走了,自那中年汉子走后,这走道里,铁栅前就没再来过人。
谭秀在这儿不知道天亮、天黑、也不知道时辰,他只知道铁栅外,那走道土墙上的油灯灭了,那是因为没油了,灯油点尽,自然是经过了一段不算短的工夫。
可是,没人来添油。不知道是“史家寨”舍不得这一点油,还是看这所牢房的人懒。
那盏灯,一直灭着,这牢房的光线也就显得更暗、更阴森。走道不知通往何处,透不进来一点亮。
谭秀只知道灯灭着,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不,他知道他困,他倦乏,睡了几觉,醒来几回,眼前仍是一片黝黑。
而后,他又觉得饿了,他饿归他饿。“史家寨”没人给他送吃的来“
史家寨“是这么对人的?
没多久,他觉得脑子里又昏沉沉的了,他知道那是饿的,看来“史家寨”是打算把他囚在这儿活活饿死。
脑子里越来越昏,越来越昏,身子也越来越乏力,同时,他又渴了,最后,人实在支持不住了,他躺下了,躺下没多久便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这片黑暗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了
按说,他被囚在这儿“史家寨”的人既然打算饿死池,他眼前那片黑暗就该是永远、永远的。
可是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眼前不那么黑暗了,吃力地把眼睁开一条缝,一道强烈的光线射入眼里,光线强得使他受不了,两眼觉得扎得慌,他连忙又闭上了眼。
黑暗没了,他终于又看见了光亮,可是他没想他为什么看见了光亮,这时候他没工夫也没心情去想。
突然,一个轻柔、祥和、而且熟悉的话声传入耳中:“小伙子,你醒了?”
这话声比那光亮更强烈,刺得谭秀耳鼓一震,他忙睁开了眼,这回不是一条缝,而是睁得老大,他看见了那说话的人,也为之一怔。
他平躺着,面向上躺着,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躺在什么地方,身边,就在他身边,站着个人,一顶宽沿大帽,一袭灰衣。
由于他是躺着,那灰衣人是站着,这回他看见那顶宽沿大帽沿下的那张脸了。
那张脸,俊逸异常,长眉斜飞,凤目重瞳,悬胆一般的鼻子,方方的一张嘴,年纪不算大,在卅跟四十之间。
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力量注入了谭秀的躯体里,他一挺腰,就要坐起。
而,混身一阵酸痛,同时那灰衣人也伸出了手,那只手白皙,修长,根根如玉,轻轻地按住了他,耳边,又是那带着笑的轻柔祥和话声:“小伙子,你元气耗损太多,不宜动,多躺会儿,躺着不挺舒服的么?”
躺着是舒服,可是谭秀心里不舒服。
谭秀冷冷地看了灰衣人一眼开了口,他自己清楚,身子还是乏力得厉害:“我没想到。”
灰衣人含笑说道:“你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是我,还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我?嗯?小伙子?
“
谭秀道:“我没想到是你,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
灰衣人淡然一笑道:“小伙子,这没什么稀罕,这就是世俗中常说的缘份,只要有缘,无论如何总会碰头的。”
谭秀心里又不舒服了,没说话。
灰衣人含笑问道:“小伙子,我说错话了么?”
谭秀仍没说话。
灰衣人笑道:“怪了,小伙子,我记得以前咱们俩挺投缘的,怎么这一回见面你对我颇不友善。这是为什么,难道咱们俩缘尽了么。‘
谭秀开了口,冷冷说了一句:“大概是吧。”
灰衣人为之微微一愕,道:“大概是吧?这话什么意思?可是怎么回事儿。”
谭秀没理他。
灰衣人沉默了一下,旋即开口说道:“对了,小伙子,你怎么会被人囚在‘史家寨’的地牢里,像你这么一个人,会得罪谁?”
谭秀一听这话心里更不舒服了,也觉得心里往上冒火儿,他两眼一睁,冷冷说道:“谁知道我得罪谁了,让人这么害我。”
灰衣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小伙子,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谭秀心想本来就该告诉他的,为什么不告诉他
心里这么想,口中冷冷说道:“能告诉你,为什么不能?就是你给我的那颗念珠害了我,差一点没要我的命”
灰衣人突然笑了,道:“我明白了,你身上带着我给你的那颗念珠,路过这‘史家寨’的时候让‘史家寨’的人看见了,因而你被抓了起来囚进地牢,对不对。”
谭秀冷冷说道:“不错!”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小伙子,为什么你带着我给你的那颗念珠,会被‘史家寨’的人抓起来囚进地牢?想是‘史家寨’的人把你当成那个以念珠为表记的什么帮里的恶徒了,是不?”
谭秀道:“不错,你说着了。”
灰衣人道:“小伙子,那么,我何辜?”
谭秀道:“那颗念珠不是你给我的么?”
灰衣人道:“不错,那颗念珠是我给你的,你是把我当成了那个什么帮的一伙了,是不是?
小伙子你错了,你误会我跟‘史家寨’的人误会你一样,同样是一颗念珠,但却不能混为一谈。“
谭秀道:“我误会了你,你那颗念珠哪儿来的。”
灰衣人道:“个伙子,你是问我怎么会有念珠,是不是?”
谭秀道:“不错。”
灰衣人突然笑了,道:“小伙子,你看看我这身打扮,再看看我这颗头”
说着,他抬手抓下他那顶宽沿大帽,那顶宽沿大帽底下,是个光头,光头上却没有一颗戒疤。
谭秀看得一怔,两眼猛睁,他又想起了彭千里的话。
灰衣人又笑道:“小伙子,和尚有念珠,这能算什么稀奇事儿么?”
谭秀一挺腰,就要往起坐。
灰衣人伸手又按住了他,道:“小伙子有话躺那儿说也是一样。”
谭秀定了定神道:“大和尚,彭千里老人家告诉我,当世之中有位奇僧”
灰衣人“哦”地一声道:“什么样的奇僧?”
谭秀道:“彭老人家说,这位奇僧既不属于‘少林’,也不属于‘峨嵋’,他是位出家人,但没有受戒,论文,当代几位大儒不如他,论武,他是当今第一人!”
灰衣人道:“怎么样,小伙子?”
谭秀道:“大和尚是不是这位”
灰衣人摇头笑道:“小伙子,我不敢自夸那个奇字,那彭千里可曾告诉你这位奇僧的上下?”
谭秀摇摇头说道:“没有。”
灰衣人淡然一笑道:“小伙子,彭千里高捧我了,我是一个最平庸,最平庸的和尚”
谭秀一阵惊喜,一阵激动,道:“我不知道大和尚就是奇僧”
灰衣人道:“没听见么,小伙子?我是一个最平庸、最平庸的和尚。”
谭秀明知灰衣人自谦,他方待再说,灰衣人已又开了口,含笑说道:“小伙子,听你的口气,彭千里并没有把我说成一个恶和尚,那么你不该再怀疑我是那个什么帮会里的恶徒了,是不?”
谭秀窘迫地笑笑说道:“大和尚,我说过,我不知道”
灰衣人笑道:“不知者不罪,咱俩现在又是朋友了,从现在起,对我友善点儿,别那么冷冰冰的让人难受,行么?”
谭秀红了脸,道:“大和尚,您原谅”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好一个大和尚您原谅,小伙子何前倨而后恭”
深深看了谭秀一眼,道:“不管怎么说,年轻人能勇于认错总是件好事,其实,也难怪你这样对我,我赠你一颗念珠,谁知道这颗念珠把你害得这么惨”
谭秀双眉一扬,道:“史家寨的人不分是非,不辨善恶,仗恃一个强字鸾横不讲理,有一天我学了武非来找他们不可”
灰衣人摇头说道:“小伙子,为人在世气度要恢宏,胸襟要宽阔,不要凡事计较,有怨必报”
谭秀道:“大和尚,我不该来找他们评评理么?”
灰衣人淡然一笑道:“小伙子,该,但不必,一个昂藏须眉七尺躯,顶天立地大丈夫不是这样的。”
谭秀红了脸,道:“大和尚,谢谢明教。”
灰衣人深深一眼,道:“小伙子,我没看错你,你的确是个可取的年轻人,套一句文词酸溜的话说,孺子可教”
话锋微顿,抬手往后一指,道:“小伙子,你扭过头看看。”
谭秀依言扭头,只一眼,他神情震动,立即怔住了。
他这才发现,他是躺在一座不太高的小山丘上,这座小山丘就座落在“史家寨”后,人在山丘上,居高临下看“史家寨”可以尽收眼底“史家寨”那片大院宅,如今已经成了一片灰烬,一片废墟,亭、台、楼、榭,还有那一间间的大房子,全没了,有的只是几座空架子,房梁剩下焦黑的半截,墙剩了半堵,凄惨一片,令人不忍卒。
好半天,谭秀才定过神来,他瞪大了眼,惊声说道:“大和尚,这这是”
灰衣人摇头说道:“不清楚,我路过这儿的时候,‘史家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谭秀猛然想起了一件事,一直腰坐了起来,道:“我想起来了,一定是”
他想起了那个姓莫的小胡子,也把他所知道的告诉了灰衣人。
听毕,灰衣人两片眉毛微微轩动了一下,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么看来,有九成是他们了”
谭秀咬了牙,道:“好心狠手辣的东西,只为一个女人便”
抬眼凝目道:“大和尚,‘史家寨’的人”
灰衣人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史家寨’都有些什么人,可是我在‘史家寨’里看见不少尸体,只怕‘史家寨’的人没一个能逃脱毒手!”
谭秀道:“这么说那位史姑娘”
灰衣人道:“你说的那位史姑娘怕被他们劫掳去了,因为那些尸体里并没有女尸。”
谭秀道:“要是被他们劫掳去了,那史姑娘的遭遇比死还大和尚,会不会史姑娘独免”
灰衣人道:“但愿如此,只是,小伙子,他们是为她而来,她那独免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谭秀心往下沉,没有说话,但旋即他又说道:“大和尚怎么知道我被囚在‘史家寨’的地牢里
“
灰衣人笑笑说道:“这就要感谢害你的念珠了”
手一摊,掌心里托的赫然正是他给谭秀的那颗念珠,他接着说道:“我在一具尸体的手里发现了它,我猜想你一定在‘史家寨’,至少你该到过‘史家寨’,可是尸体里没有你,那表示你并没有遇害,你没有遇害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到过‘史家寨’,已经走了,一是你还在‘史家寨’里,于是我就一阵寻找。还好,终于让我找着了你。小伙子,你差点没让‘史家寨’的人囚死,可是他们要是没把你囚在地牢里,只怕你现在也在那成堆的尸体之中,这该是不幸中的大幸,也算小伙子你的福缘深厚,命大造化大”
谭秀道:“可是,‘史家寨’的人”住口不言。
灰衣人含笑说道:“看来你已经不记恨‘史家寨’的人了。”
谭秀道:“大和尚刚赐明教,我不敢再有怨必报。再说我记恨‘史家寨’的人是一回事,那个帮会他们心狠手辣,灭绝人性又是一回事”
灰衣人截口说道:“小伙子,你认为他们心狠手辣,灭绝人性?”
谭秀目光一凝,道:“难道大和尚不认为他们心狠手辣,灭绝人性?”
“不。”灰衣人摇头说道:“我是个佛门弟子出家人,出家人慈悲为怀,眼见这种血腥事儿怎会不认为他们心狠手辣,灭绝人性,老实说,小伙子,我不但认为他们心狠手辣,灭绝人性,而且还认为他们是有意跟我做对,把柄血腥的杀人刀硬塞在我手里。”
谭秀讶然说道:“大和尚这话他们怎么会是有意跟大和尚做对”
灰衣人淡然一笑道:“小伙子,你不能算是江湖人,所以你对江湖事也知道太少,小伙子,想想看,你是为什么被‘史家寨’囚在地牢里的。”
谭秀呆了一呆,两眼猛睁,道:“我明白了,大和尚是说那颗念珠”
灰衣人一点头,道:“不错,小伙子,江湖上任何一个帮会以念珠为表记的可说绝无仅有,这已经透着稀罕了,世上各式各样的念珠不少,他们用以为表记的念珠,居然跟我的信物无论形式大小都一模一样,小伙子,这应该不会是巧合吧?”
谭秀点头认道:“大和尚说得是,这不该是巧合。”
灰衣人道:“那么,小伙子,你以为我该是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任他们把柄血淋淋的杀人刀往我手里塞呢,还是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然后公诸于世,保持我的清白呢。”
谭秀两道眉毛微微扬了扬,道:“大和尚,别说他们可能是有意嫁祸大和尚您,就是他们不以念珠为表记,无意嫁祸你大和尚,你大和尚有这么一身当世称最的所学,也不应该不闻不问,任他们这么烧杀劫掠。”
灰衣人两眼微睁,奇光外射,那两道奇光比电还亮,他一点头,说道:“说得好,小伙子,你这番话正合我的心,为人在世不能那么自私,尤其我是个佛门弟子出家人,更该上秉佛旨,救苦救难,小伙子,就这么说定了,不但自扫门前雪,连他人瓦上霜也管了,只是”
眉锋微微一皱,道:“小伙子,我没有空,也懒于亲自出面,你说该怎么办?”
谭秀道:“大和尚,你不该没有空,也不该懒于亲自出面。”
灰衣人偏着头想了想,然后望着谭秀道:“小伙子,你说,我找个人替我出面,帮我查查这件事,是不是也一样呢?”
谭秀没多说,点头说道:“应该这样,只要大和尚认为他有这个能力,能胜任。”
“那当然。”灰衣人道:“我不敢说眼光超人,但我从来没看错过人,只要是我找的人,他准有这个能力,准能胜任。”
谭秀道:“那就行了。”
灰衣人道:“小伙子,我找的是你。”
谭秀一怔:道:“怎么说,大和尚,你找的是我?”
灰衣人点头说道:“我想让你代我出面,帮我查查这件事,然后把他公诸于世,难道你不愿意?”
谭秀道:“大和尚,你不是开玩笑吧,我连防身之能都没有”
灰衣人淡然一笑道:“小伙子,只跟我去,还愁没有防身之能么?”
谭秀是个聪明人,这他还能不懂?他两眼暴睁,惊喜说道:“大和尚,你是说”
灰衣人一摊手,道:“小伙子,这还用多说么?只问你愿不愿意。”
谭秀因惊喜而激动,道:“不瞒大和尚说,我求的就是名师。”
灰衣人“哦”地一声凝目说道:“小伙子,为什么,你为什么求名师?”
谭秀道:“自然是为学武。”
“那当然。”灰衣人道:“求名师不是为学武是什么?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学武!”
谭秀没隐瞒地把他的遭遇告诉了灰衣人。
静静聆听,灰衣人睁了两眼:两眼之中又显现比电还亮的逼人奇光:“小伙子,你是‘大明湖’边谭家大院的人?”
谭秀说得心里悲惨难受,他低着头,可没看见灰衣人那慑人的威态,慑人的神情,他只点了点头道:“是的,大和尚。”
灰衣人道:“谭老爷子的大号是”
谭秀道:“他老人家谭-东。”
灰衣人脸色一变,道:“这么说你是谭-东的儿子?”
谭秀摇头说道:“不,大和尚,我是个孤儿,自小被谭老爷子收留,为报答老爷子的恩德,我愿为奴仆,可是老爷子视我如己生”
灰衣人点了点头,道:“巧了,原来你跟谭-东有渊源”
谭秀听出这话说得有原因,抬起头来道:“大和尚莫非认识老爷子。”
灰衣人道:“何止认识?他是我寻觅多年未获的小伙子,这我将来自会告诉你的,你刚才说谭-东有一具革囊,本来是要你带出谭家大院到江湖上找寻他一个朋友,然后把那具革囊交给他那个朋友的,可是事后你发现他丢了,是不是?”
谭秀道:“我不知道是丢了,还是在老爷子身上
“
灰衣人道:“那些人既是为那具革囊而来,他们不会放过谭-东身上的,只怕是丢了,小伙子,你我真有缘,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谁说冥冥中没有神?小伙子,我找你替我出面,帮我查那件事并没有错,我找对了人”
谭秀心里忽然一动,忙道:“大和尚,莫非你就是老爷子说的那位”
灰衣人道:“大概他指的是我,事实上他并没有别的朋友,就是有,以前因为某种原因,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也早断绝了来往。”
谭秀讶然说道:“大和尚,你这话我不懂。”
灰衣人目光一凝,道:“小伙子,你跟着谭-东长大,对于他,你知道多少?”
谭秀道:“老爷子不许别人问,他老人家也从没对我提过”
灰衣人道:“现在他已经作了古,就算他还在,你是我找来替我出面,帮我查事的人,-我把他的事告诉你,他应该不会反对”
顿了顿,接道:“小伙子,谭-东当年是先朝宫里的一名侍卫”
谭秀一怔,也一惊,道:“怎么说,大和尚,老爷子他是”
灰衣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崇祯爷自缢煤山殉国归天,谭-东携带一件宫里机密也失了踪,当年他身为大内侍卫,绝少跟朋友往来,后来他为消声匿迹,更不会去跟那个朋友来往,这你明白了么?”
谭秀心里好不激动,点若头道:“大和尚,我明白了,原来老爷子就是彭老人家所说的那位先朝侍卫”
灰衣人道:“彭千里他知道的不少”
手一伸,接道:“小伙子,你把在谭-东手里发现的那枚制钱拿出来让我看看。”
谭秀心里一动,心想:“这位奇僧胸罗渊博,见多识广,他可能知道这枚制钱的来龙去脉。”
当下忙把那枚制钱掏出来递了过去。
灰衣人接过那枚制钱,正看看,反看看,他皱了眉。
谭秀忙道:“大和尚可知道”
灰衣人微一摇头道:“小伙子,这枚制钱边缘锋利,是独门暗器无疑,可是江湖上以这种制钱当暗器的人并不在少数,我一时还看不出它究竟是哪一家的”
谭秀忍不住一阵失望,没说话。
灰衣人道:“小伙子,这是杀害谭-东残凶留下的唯一线索?”
谭秀道:“是的,大和尚,也许还有别的,可是当时我只找到这枚制钱”
灰衣人把那枚制钱递向谭秀,道:“那么,小伙子,放好它,总有一天你会凭这枚制钱找到杀害谭-东的残凶的”
谭秀接过那枚制钱,又把它藏进了怀里。
他这里藏好那枚制钱,那里灰衣人开了口:“小伙子,在外头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么?”
谭秀摇头说道:“没有,大和尚,我没有什么事。”
灰衣人点头说道:“那就好,无牵无挂可以专心,要是有什么事,最好先把它办完,既然你没有什么事,那就走吧,我在七夕之前还要赶到金陵,无论我有什么事,每年七夕我总要到那儿去一趟,走吧,小伙子。”
谭秀点着头站了起来,想想以后,他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激动,很久很久不能平静下来
“开封”“大相国寺”里的铁树开了花。
“大相国寺”的这株铁树,每年二月的最后一天必开花,开花的时候花朵怒放,奇香散布在“大相国寺”的每一个角落,连“大相国寺”
周遭几十丈内都闻得到。
初开花的头一回“大相国寺”里的和尚们认为这是吉兆异征,鸣钟敲鼓,惊动了整座“开封城”到了二月初一一大早“开封城”的人涌向了“大相国寺”争-这颗铁树开花的吉兆异征,莫不啧啧称奇,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一直到三月初三花谢。
第二年,又是二月里的最后一天“大相国寺‘的铁树又一次的花朵怒放,奇香散布。
第三年
第四年
一连几年,都是这样,在同一天夜里,在同一个时辰“大相国寺”的铁树准时开花了。
没见什么吉兆异征,但是看花的人每年不减,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反正每年三月初一大伙儿都要涌到“大相国寺”来,干脆就把每年的三月初一订成了庙会之日。
以后的几年“大相国寺”里的那株铁树枯萎了,死了,可是这每年三月初一的庙会算是留了下来,并没有因为没了铁树有所改变。
今儿个是三月初一,是“大相国寺”庙会的日子。
热闹了,瞧吧,要多热闹有多热闹,锣鼓喧天,人声沸腾,车水马龙,万头攒动。
吃的、看的、玩的、耍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要什么有什么。
本来“开封”的“大相国寺”就跟“北京城”里的“天桥”、“长安城”里的“
开元寺“差不多,诸技百艺杂陈,医卜星相,歌舞商贾,还有那些江湖上的英雄好汉,莫不萃集”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前的这片广场,别说人来了,光那一座座的草棚子数都数不清。你只管站在外头伸着指头挨个儿数,谁要点得清三月初一到三月初三这三天里有多少草棚子,那算你眼神好,本事多,今后只赶上“大相国寺”庙会,随你吃看玩耍,绝不要你掏一个子儿!
“嘿,倒了,倒了!”
靠东墙头有一片场子,围了一大堆人,伸着脖子翘着脚跟儿,聚精会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怪紧张的。个个眼睁得比蛋大,往场子瞧着。
场子里,是摔交的,摔跤大王盖铁腿,跟“北京城”天桥的摔跤大王乐宝林齐名。称南盖北乐,盖铁腿他没倒下过一回,因之赢得了盖铁腿的美号。
其实,盖铁腿本人跟他五个徒弟就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铁铮铮的英雄好汉,人家是不含糊的真工夫,可不是纸糊的棚子,空有一付空架子。
盖铁腿这摔交场子靠两三丈远,是卖大力丸的马化亭,不说他卖的大力丸怎么样,光说他手里那张铁背弹弓,你头上平放个制钱他都能打得掉,跟盖铁腿一样,也是不含糊的真工夫。
在摔跤大王盖铁腿的场子跟卖“大力丸”的马化亭之间,有一座小草棚,这座小草棚露的是不花钱的玩意儿,棚子前围的人挺多,黑压压的一堆。
棚子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站着,女的坐着,男的手里提着一面锣,一边敲一边嚷嚷,女的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并着腿,闭着眼,头上顶着一个大红枣儿,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道他俩玩的是什么把戏。
那男的,年纪有卅多岁,身材瘦小瘦小的,头上扣顶棉帽,唇上留着小胡子,看上去活像个耗子。
那女的年纪轻些,长得皮白肉嫩,眉目清秀,不讨人厌。
这要在别家,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可是生在这一家,长在这一户,却要抛头露面出来跑江湖,人有幸与不幸,在那年头有这么一个说法,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抛头露面出来跑江湖卖解的。
但是这么说,那个姑娘家生得贱,愿意抛头露面出来跑江湖,一年到头儿天南地北,今东明西?这还不是造物弄人,环境逼迫。
人围的差不多了,那耗子般中年汉子手里的锣鼓敲得更响,嗓门儿也更大了,只听他扯着嗓子喊道:“列位,列位,要看真工夫,真本事这儿来。这儿有不含糊的真工夫,真本事,我们这儿玩的是真刀真枪,是不是真刀真枪待会儿瞧,碰碰手不见血您砸我的摊儿,大伙儿可以把我踩死在脚底下”
锣腿儿一指拼着锤,瞥了眼坐着那姑娘,道:“列位请看,人是个大活人,头上顶的是货真价实的鲜枣儿
伸手拿起那颗红枣“
咯“地就是一口,然后往外一亮,真的,是鲜枣儿,把半个枣儿往地上一扔,转身在箩筐里又拿了一个,往那姑娘头上一放,道:”列位,我们这把戏有个名堂?
叫‘美人头上快刀砍枣儿’,您瞧见么,姑娘头上顶个大鲜枣儿,举起刀来当头就这么一下,枣儿两半儿了,天爷,这枣儿底下的大活人,标致大姑娘“
他那对耗子眼骨碌碌转动,来那么一扫,大伙儿个个吃惊紧张,不喘一口大气儿地等着他那下文。
耗子般中年汉子得意地笑了,一咧嘴,好一口大黄板牙,黄里泛黑,让人瞧着真恶心“列位,别吃惊也别害怕,要是伤人那是笑话,‘开封城’是个有王法的地方,今儿个来赶会的怕有不少吃公事饭的差爷,这场人命官司我不敢打,再说我就这么一个老婆,要是一刀劈死了,就凭我这付德性,上那儿再找第二个”
围着的那堆人,松了口气“哄”地一声,笑了、
耗子般中年汉子接着说道:“别说伤不了人,伤不了那还不算真工夫,真本
事,连头发都不能断一根儿,列位待会儿进棚来自己找,谁能在地上找到一根断头发,我这个老婆就拱手让给谁”
“好哇,老大,这话是你说的!”人丛里冒出这么一声,怪声怪气的,不知是哪个下流胚。
“当然是我说的。”耗子般中年汉子一拍胸脯说道:“走江湖的讲究两字信义,没信没义走不了路,到哪儿也跑不开,只凭一句话,别说老婆,要命也能给。”
“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那下流胚笑道:“你这个老婆还真不赖,年纪轻,人又标致,皮白肉嫩一碰能碰出水来,晚上搂着睡一觉,不销他奶奶的魂你找我。”
哄然一声看热闹的一阵大笑,那耗子般中年汉子也跟着笑,那大姑娘脸上没表情像没听见,红都没红一红,准是听惯了,练出来了。
“当”“当”“当”三声锣响,看热闹的静了一静,耗子般中年汉子整了整脸色开了口:“列位,好戏就要上场了,明晃晃的飞快大刀,举起来当头就是这么一下。乖乖,可真揪心,只用的劲儿大一点儿,老天爷,冒血光活生生的人命一条,玩这玩意儿眼神要好,劲儿要拿的准,这就是真工夫,真本事”
咽了口唾沫,喘了口气,他接着说道:“有人会问,喂,老大,你怎么光说不练哪,我们是来瞧工夫,瞧本事的,不是来瞧你要嘴皮的,要嘴皮不稀罕,谁都会,吹吧,吹破了补补,告诉列位,我马上就练,列位马上就有真工夫,真本事瞧,其实,列位也没错怪。
我是光说不练,因为练这一套的不是我,我这一辈子投错了胎,就那造化,我只管要嘴皮只管说,练这一套的另有其人,是位少林学艺十年,武当练剑十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大剑客,不敢让列位久等,瞧,大剑客出来了“
“当”“当”“当”三声锣。棚后垂着的那块布帘儿一掀,敢情后头还有一小间,从里头走出个年轻汉子,这年轻汉子一身粗布衣裤,打扮挺俐落,也挺干净,也有一付好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挺壮,挺结实,肤色黑黑的。
看不全他的长像,那是因为他用块黑布蒙着眼,这一蒙几乎蒙住了半张脸。让人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眉毛,半截鼻子,一张嘴。那双眉毛,斜斜的,浓浓黑黑的,那半截鼻子直而挺,那张嘴,不大不小,恰到好处,不用看全,就凭这露在外头的,只要不是瞎子,任何人都会说他是个英挺不凡的俊汉子。
瞧,他左手里空空的,右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背窄刃薄的雁翎钢刀,是把货真价实的百炼钢刀。
耗子般中年汉子还怕人不信,把锣往地上一放,跨前一步道:“大剑客,把您那把刀借我使使。”
伸手从年轻汉子手里要过那把雁翎钢刀,曲起右手指头在单刀上一弹,铮然有声:“列位听听,百炼的精钢,没一丝儿假,不是木头的,也不是纸糊的,列位请再看看。”
转身从箩筐里拿个枣儿往地上一放,用那把雁翎刀的刀尖轻轻一碰,枣儿应刀两半儿,整整齐齐,连那坚硬的枣核儿也变成了豆腐一般。
“大剑客,刀还您了,接下来这场戏轮到您了,只求您手下留情,劲儿拿准点,别人不知道您清楚,我只有这么一个老婆”
看热闹的又笑了,笑得兴奋,笑得紧张。
耗子般中年汉子把刀往年轻汉子手里一塞,冲着看热闹的道:“列位要笑的请现在笑个痛快,待会儿想笑可就笑不出来了。”
没人答腔,又有人笑了几声。
耗子般中年汉子可不管你笑够了没有,转身从地上拿起那面锣鼓敲了起来,随着这一阵锣响声,那壮汉子提着雁翎刀走到大姑娘身侧,脚下站稳个八字步,两手握把儿,缓缓举起了那口雁翎刀,这时候锣声好紧好急,声声扣人心弦。
突然,锣声停了,年轻汉子把柄雁翎刀已然高举过头,那锋利的刀口正对着大姑娘的那颗乌云螓首。
耗子般中年汉子把锣往地上一丢,两手捂起了脸,从指头缝里往外瞧,瞧得
好不揪心。
大姑娘没表情,连动都没有动一动,活生生的一个大人,跟泥塑木雕的一般。
正在大伙儿揪心的当儿“刷”地一声,年轻汉子手里那把雁翎刀向着大姑娘当头砍下,只见刀光一闪,枣儿落了地,两半儿,连枣核儿也是整整齐齐,大伙儿瞧得清楚,大姑娘没事儿,连根儿头发也没断。
“好工夫。”棚左传来闷雷般一声沉喝。
接着雷声响动,人声震澈了九霄,看热闹的定过了神,拍了掌、喝彩、聒耳。
大姑娘像个没事人儿,站起来扭头进了后边儿那一间,年轻汉子抬手解下了那块蒙眼黑布,好英挺俊朗的一张脸,那股子英气隐隐逼人,那黝黑的脸上绽开了一丝微微的笑意,冲看热闹的点了点头。
耗子般中年汉子趁势端着那面锣出了棚子,陪笑、点头、哈腰,那面锣直往人面前递:“列位,值得您就赏几个,随便赏,让我们三个弄顿饭吃”
大伙儿慷慨解囊,只见手往怀里探,只见碎银,制钱像雨点,刹时满了一锣,难怪,人家是真工夫,真本事硬值,长这么大,谁瞧过这种事儿?
耗子般中年汉子在这儿忙,那年轻汉子转身进了后头,棚子后头那一小间里,大姑娘正在洗脸梳头,年轻汉子把那把雁翎刀往墙角儿一靠,笑着开口说道:“银姑,怎么样,今儿个心里揪着几分。”
大姑娘银姑眼角儿一膘,显露着几分妩媚说道:“没那一说,有李爷您这如假包换的真工夫,我哪一回也没揪心。”
年轻汉子笑问道:“真的么?”
大姑娘银姑道:“这还有假,老实说,这是跟您,换个别人杀了我我都不干。”
年轻汉子笑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揪着心哪。”
大姑娘银姑还待再说,布帘儿一掀,那耗子般中年汉子探进了头,脸上陪着笑道:“银姑,铁腿盖爷来瞧咱们了。”
人姑娘银姑螓首一转,把那条梳好的大辫子甩在了身后,站起身道:“不是来瞧咱们的,怕是来瞧李爷的,刚才我听他闷雷也似的一声喝彩,就知道他会过来”
只听那耗子般中年汉子在外头说道:“盖爷,您里头请。您里头请,银姑,盖爷到了。”
随听一个洪钟般粗嗓门儿说道:“大剑客在哪儿,姓盖的要好好拜识拜识。”
布帘儿一掀,耗子般中年汉子哈腰陪笑,一脸卑下像,这一小间里大踏步走进半截铁塔,来人好大的个子。
那是个四十多岁,膀阔胸厚胳膊粗的壮汉子,一双浓眉,一对大眼,满脸透着江湖英豪特有的豪迈,而且虎虎生威,隐隐逼人。
他,一身黑色夹裤褂,卷着袖子扎着裤腿,那一步步沉重得震得棚子直摇晃,进门,他没看大姑娘银姑,头一眼便盯上了年轻汉子,伸一双毛茸茸大手冲年轻汉子抱了拳:“老弟台,盖明特来拜望。”
年轻汉子忙还礼含笑说道:“不敢当,该我去拜候盖爷,没想到让盖爷您抢了先,惶恐之至”
“没那一说。”盖铁腿豪迈地道:“谁先看谁不一样,咱们都是在江湖上混的朋友,还讲究这个么,别的不说,就凭你老弟台刚才那一手儿,我盖明是打心眼儿里佩服”
年轻汉子谦笑说道:“您过奖见笑,我那是蒙人唬人的,从不敢在明眼人跟行家面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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