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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震天站在西楼下,向着东楼下一施眼色,一名小贩打扮的年轻小伙子跟了出去。
适时,楼梯上走下了小玉,她道:“老爹,客人走了?”
栾震天漫应说道:“走了,刚走!”
小玉道:“我瞧这人好眼熟,就是想不起在那儿见过!”
栾震天老眼一番,道:“要是个俊一点儿的,你就想得起来了!”
小玉脸一红“啐”了一声,道:“您就是不说正经的,好了,我不跟您扯了,姑娘请您呢!”
栾震天一怔,道:“怎么,姑娘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玉道:“回来一会儿了!”
栾震天跺脚说道:“鬼丫头,你怎么早不说,早说了也好让姑娘瞧瞧这姓贾的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这下好了,人走了”小玉笑道:“您别急,姑娘在楼上隔着窗子瞧着您送了他走,早把那姓贾的瞧了个够!”
栾震天一怔,大叫一声:“好丫头!”飞步上西楼!
到了楼上,果如小玉所说,梅心跟双成犹站在栏干旁,他连忙走近了去,道:“姑娘今晚怎么这么早?”
梅心笑了笑,道:“弘历那儿没什么事儿,我懒得多待,所以就早回来了!”
栾震天指了指楼外,道:“刚才您看见他了?”
梅心笑着点了头,道:“我听小玉说了,当面见他不大方便,而且也不容易,不如站在一旁偷窥,这样既可看的清楚,他也躲不掉!”
栾震天道:“我不知道您已经回来了,要不说什么我也会留着他让您瞧瞧,见了两次面了,除了个姓名外,他始终不肯”梅心笑道:“您上人当了,只怕那姓名也是假的!”
栾震天一怔,道:“您怎么知道?”
梅心道:“他不是姓贾,叫贾子虚么?”
栾震天楞楞说道:“是呀,这有什么不对?”
梅心笑道:“本来不对,老爹,姓贾(假),叫子虚,您怎么不多想想?”
栾震天并不是糊涂人,一点即透,跺脚叫道:“好家伙,假子虚,他坑了我,我追他去!”
说着,便要转身下楼!
梅心笑道:“老爹,来不及了,他怕不早走远了!”
栾震天默然不语,半晌始道:“姑娘,咱们尽掬诚心,他这是什么意思?”
悔心笑道:“老爹,别怪人家,也许人家有不得已的苦衷,像咱们,要不是他早已知咱们的底细,咱们会告诉他么?”
栾震天摇了摇头,遂把那位贾子虚的来意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姑娘,以您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梅心微皱黛眉,摇头说道:“难说,此人行踪飘忽,神秘得很,不过,老爹,咱们的底细是不能轻易让外人知道的,如果人家知道了咱们,咱们却摸不透人家,可不是一件好事!”
栾震天双眉微轩,道:“那么,以您之见?”
梅心道:“赶快弄清楚他的来路,要不然,就”
栾震天忙道:“姑娘,人家救过金虎跟石秀,对咱们有恩!”
梅心淡淡笑道:“我知道,可是,老爹,大我为重!”
栾震天道:“姑娘,此人神秘诡谲,且极富心智,只怕不容易!”
梅心笑道:“老爹,满虏之中,比他高明的人不在少数,难道咱们就畏难而退,放弃了使命么?”
栾震天默然不语但旋又说道:“我已经派小顺子跟去了,看看他在那儿落脚”
梅心摇头笑道:“老爹是难得糊涂,小顺子要能跟得住他,他就称不得极富心智,神秘诡谲了,您看吧,非丢人不可!”
栾震天轩了轩眉,有些不服,但未说话!
梅心看得清楚,但她也未多说,道:“老爹,您刚才说,燕南来如今是海青府的总管?”
栾震天一听燕南来似乎就有火,脸色一变睁了眼:“不错,如今他是跃过龙门,一步登了天了!”
梅心笑了笑,道:“老爹仍这么想么?”
栾震天道:“我没有理由不这样想!”
梅心笑道:“老爹好糊涂,您没听他伤了十几名‘血滴子’么?”
栾震天道:“我听见了,那是他事先不知道!”
梅心笑道:“由诸多事情看来,他该是个极富心智的人,既是这么一个人,我不以为他当时看不出来,我以为他是故作不知,而不是事先真正不知,每个人伤在腕上,那些‘血滴子’们至少在一个月内无法与人动手过招,这大大削减了满虏应犬的实力,同时,我如今也可以断言,他就是那夜闯大内、行刺胤祯之人!”
前半段话儿,听得栾震天白眉连轩,后半段话儿,却听得栾震天为之一怔,他惑然说道:“姑娘,何以见得?”
梅心笑了笑道:“那夜,他是伤在四川唐门那歹毒霸道暗器之下,而今晚,手掌被利剑贯穿的,是四川唐门的唐子冀!”
栾震天一怔,半晌始道:“那么,他出手救年羹尧又该作何解释?”
梅心摇了摇头,道:“那有可能他认为目下年羹尧还不该死!”
栾震天冷笑说道:“年羹尧什么时候该死?难道要等他带兵剿平了‘洪门天地会’,及各路义师之后才该死么?”
梅心默然不语,但旋又说:“老爹,我一时想不通他为么救年羹尧,但是我仍不以为他会是那种人,老爹该相信我的眼光从不会看错人的!”
栾震天口齿启动,欲言又止,最后一叹说道:“姑娘我明白您的心意,我只怕您以后会失望,会有心碎肠断的一天,到那时再明白,只怕”
梅心脸一红,淡淡笑道:“老爹,您是看着我自小长大的,我会是个感情那么软弱的人么?我不否认我对他动了情,可是一旦立场有了冲突,我绝不会因私而废公,对他有所袒护的!”
栾震天垂下皓首,羞愧地道:“实在说,姑娘,我是怕您在感情上吃了大亏,会受不了那个打击,多少年来,您视天下男人如草芥,就连海青那么一位宦海奇英、铁铮豪雄,您都不动心,要是第一次动心就碰上了个唉,姑娘,我不说了,但愿您没有看错人,是我这老头子看错了!”
梅心美目满射感激地柔婉笑道:“谢谢您,老爹,您是这世上最疼我、爱我、关心我的人,跟我爹没什么两样,只是,老爹,感情讲求个‘缘’字,是丝毫勉强不得的,老爹,您放心,万一不幸我看错了人,后日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
栾震天身形抖动,须发俱颤,没有说话。
适时,一阵步履声传了上来,有人上了西楼。
小玉连忙迎向楼梯口,只一眼,她立即说道:“姑娘,是小顺子回来了!”
话声方落,那小贩打扮的年轻小伙子,左手挽着一只盛着瓜子、芝麻糖的竹篮子,已然急步行上楼来!
他满脸窘像,到了梅心面前一句话没说,怯怯地出怀中取出一张纸条,恭谨地递向梅心!
梅心接过一看,立即展颜面笑,道:“老爹,我说小顺子非丢人不可,您看!”随手又把纸条递向了栾震天!
栾震天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龙飞凤舞的狂草:
“老人家,临行匆匆,忘了奉告一桩大事,如今正好记贵属带陈,失礼之处,尚祈雅量海涵!
“四海镖局”云中鹤有女过人,已奉召入宫随侍胤祯左右,充当海青副手,此女武学虽泛泛,但心智却是云家十兄弟所难望项背,请转奉梅姑娘留意一二!
梅姑娘当世奇女,虽无论功智均在云女之上,但此女一纸计划书可代替所有‘血滴子’,倘日后贵会有意胤祯,不可不加意小心!
再!此女身世堪怜,且良知未泯,倘有人渡化,必幡然悔悟,对我等未曾不是一大助力!
贾子虚百拜”
栾震天瞪目愕然,不知所云,也有点哭笑不得,半晌,才目注那年轻小伙子小顺子吐出一句:“没用的东西,只会替我老人家丢人现眼,到底怎么回事,快说给我老人家听听,快说!”
那叫小顺子的小伙子红着脸,嗫嚅说道:“我跟他出了门儿,眼见他进了‘白玉楼’,我生怕他溜了,候在门口一步没敢离开,谁知过了一会儿,他笑嘻嘻地走了出来,让我把这个交给老爹,然后就走了!”
栾震天叫道道:“好,好,好,够体面的,一出门儿就被人发现了,亏他想得出来,到‘白玉楼’借了笔墨,你快给我滚吧,免得让我瞧见就有火儿!”
那叫小顺子的小伙子应了一声,一肚子委曲地转身下楼而去。
栾震天回过头来,苦笑一声,道:“姑娘,您看这件扎手的事,该怎么办?”
梅心未予答理,笑了笑,突然喝道:“双成,到房里去把燕爷留给我的那封信拿来!”
双成应了一声,急步行去!
栾震天闻言却一怔,诧声说道:“姑娘,您怀疑”
梅心点头笑道:“有点,只是不敢确定!”
栾震天道:“他那张脸”
梅心道:“那可能是一张人皮面具!”
栾震天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他要是那燕南来,他会救金虎跟石秀,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梅心笑道:“老爹,且等对过笔迹再说,只要笔迹一对,我对他就可以多解一些了,您等着看吧!”
说话间,双成已拿着当日燕南来留给梅心的那封信行了过来,双成把那封信递向梅心!
梅心接过这封信,又同栾震天要过那张纸条,两下里只一对望,她立即皱起黛眉,默然不语!
栾震天道:“怎么,姑娘,对不对?”
梅心没有说话,默默地把那封信与纸条一起递向了栾震天,栾震天接过来只一眼,立刻说道:“我说嘛,根本就绝不可能,如今您瞧如何?”
那笔迹不对,看上去完全出自两个人之手,绝不是一个人写的,而且连一点相似地方都没有!
梅心皱着眉沉吟说道:“这说来,贾子虚跟燕南来是两个人了”
栾震天道:“本来就是两个人嘛,我不说了么?他要是那燕南来,又怎么由云三手中及‘四海镖局’内救金虎跟石秀?”
梅心沉吟未语!
栾震天忽地摇头一叹,又道:“这家伙比咱们的消息还灵通,他竟然会知道那云家丫头被召入宫伴驾,递一份什么计划的书?他到底是何来路”
梅心双眉陡扬,道:“此人神秘诡谲,令人可怕,老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整个‘洪门天地会’,务必全力监视此人,在短期内弄清此人的来历,否则这样下去令人难安!”
栾震天点头了一声,道:“姑娘,以您看,什么计划这般厉害,能代替所有之血滴子?”
梅心淡淡说道:“如果我没有料错,那该是一种为歹毒霸道的埋伏!”
栾震天摇头说道:“没想到云家那丫头,有这么个过人之处!”
梅心道:“人人都有他的过人之处,这就是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老爹,别轻视任何人!”
栾震天道:“我是不相信她能强过您!”
梅心道:“那是一种先入为主的错误偏见,胤祯当代枭雄,一代霸君,他的眼光自有过人之处,不然他不会召她入宫伴驾,再说,她能想出什么计划,我就想不出!”
栾震天道:“看来那云家的丫头是有意要一网打尽咱们了!”
梅心点头说道:“事实上,也只有这个可能,看贾子虚的口气,似乎是一旦等那计划付诸实施,大内禁苑就要变成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任何人也休想再越雷池一步了!”
栾震天道:“难不成咱们就这么算了?”
“不!”梅心摇头说道:“我要是不达成任务,我就没有算了那一说!”
栾震天道:“只是到那时再想进大内,可就难了!”
梅心微微点说道:“我知道,所以我打算早些毁了那计划,以免让咱们的一路人,任何一人中了埋伏,受了伤害!”
栾震天道:“那么我到各处去招呼一声!”把那封信及那张纸条双手递向梅心,然后转身要走!
梅心适时说道:“老爹,别忘了,此女堪怜,倘有人渡化之必幡然悔悟!”
栾震天回身笑道:“知道了,只是,姑娘,那是您的事,您可以试试看!”说着,转身下楼而去!
望着栾震天的背影,梅心陷入了深思
与此同时,一个英挺俊美的蓝衫客,进了城南一家名唤“八方”的客栈,这蓝衫客人长得俊美、英挺、潇酒、飘逸,更难得气度高华,倜傥不群!
这么一位人物进客栈,店伙那敢怠慢,忙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哈腰让客,嘴里直把他的店捧上了天!
静静听毕,岂料蓝衫客含笑来了这么一句:“小二哥,请问那个长着一脸络腮胡的老头儿,跟那两位读书的相公,住在哪间屋里?”
店伙一怔,未免有点失望,但仍不敢怠慢,忙道:“就在后院东边那两间上房里,原来您是他三位的朋友,我这儿给您带路,请跟我来!”
他是很周到,谁知蓝衫客又摆了手:“不必了,小二哥,我自己会走!”
那店伙碰了个软钉子,扮个勉强笑脸,转身欲去,蓝衫客突然又道:“小二哥,请慢走一步!”
那店伙一怔转过身来,道:“您这位爷,还有什么吩咐?”
蓝衫客笑了笑,道:“一事不烦二主,我还有件事儿,顺便打听一下,小二哥,有个红脸老者跟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还有个白白净净的中年汉子,是不是也住在贵店之中?”
那店伙有了犹豫,迟疑了一下,刚要摇头!
蓝衫客淡淡一笑,自袖底拿出一物,塞向那店伙手中。
那店伙脸上马上有了笑容,干咳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咳,咳,这位爷,不是我不说,实在是那三位交待过,要有人问起他三位,就说不知道,如今嘛,咳,咳,就在南屋,跟那三位没隔多远,要不要”
他话尚未说完,蓝衫客已然一笑迈了步,行向了后院!
这客栈的后院不小,三面客房,总有十几间屋子,院中种的有树,青石小径两旁,还摆着不少盆花,颇称清幽雅致。
蓝衫客站在后院门望了望,只见东西两排屋子里,灯光透窗棂,烛火未熄,唯独那南屋两间上房,黑黝黝的熄了灯,而且房门紧紧地关着!
蓝衫客双眉微扬,然后举步再行,直奔东面那两间上房,这两间上房虽然灯光透窗棂,屋里却是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声息,蓝衫客毫不犹豫地举手拍了门!
剥落之声方起,只听房内响起个清脆悦耳的甜美话声:“是哪一位?小二哥么?”
蓝衫客笑道:“不是小二哥,是不速之客夜访!”
只听屋里那甜美清脆话声“哦”地一声道“没想到今夜有不速之客,请进!”
蓝衫客推门而入,屋里,坐着两个书生打扮的美少年,正是午间“顺来楼”上行刺年羹尧的那两个!
只未见那威态若神的虬髯客!
蓝衫客走进几步停了身,然后含笑伫立,不言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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