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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逝,沧海桑田,这片曾经饱受磨难的土地,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座座毁于那可怕灾祸已成为废墟的城市,重新被建造起来,曾经有过的喧嚣和繁华,也渐渐回到了这片土地之上。
十年过去了,新的一代纷纷降生,在度过了一段异常艰难甚至还有些动荡的时期之后,各地渐渐复苏起来。
二十年过去了,仿佛因为蛰伏得太久,财富如同喷涌一般,令每一个丹摩尔人眼花撩乱,同样也令他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繁忙,当然收入变得富裕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曾经的乡村已然变成了城市。
那些小城市变得越来越大,而那些原本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城市,更是变得繁华和美丽。
三十年过去了,持续的富裕造就了一群新的上流阶层,而此刻掌控着丹摩尔的,大部分是那些在魔族之灾后出生的一代。
他们对于以往的一切,并没有多少经历和回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贵族庄园里面黑牢的可怕,更不知道路旁的那些树上,曾经吊死过许多平民。
和当初的那些贵族一样,自然形成了一个***的丹摩尔新贵们,开始渐渐疏远了他们原本所属的阶层,新的对立和微妙的平衡,再一次建立起来。
作为这个全新时代的丹摩尔人,年轻一辈已很少谈论历史,谈论以往的经历,谈论那些丰功伟绩,对于他们来说,今天、现在、此刻才是最为现实的话题。
正因为如此,对于丹摩尔人来说,无疑是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的魔族入侵,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慢慢过去,而变成了不再经常提起的过往的经历。
只有那些在人们看来上了年纪的老头,还会在闲聊之中,偶尔提到那段灾难一般的岁月,而对于此刻的年轻人、甚至是刚刚踏入中年的人们来说,魔族之灾,早已经是不存在于记忆之中的历史。
毕竟魔族之灾已过去了三十年,当年亲身经历了那场灾难,并且目睹那时苦难的人,就算是一个小孩,此刻也快要步入垂暮之年。
更何况自从魔族之灾过去后,仿佛每一个人都有许多做不完的事情,为了生活而奔忙,同样也令大家没有时间去缅怀过去,恐怕只有那些历史学家~人和画家,才会将注意力放在这段过去的经历之上。
不过今天有些与众不同,魔族之灾成为了众人们再一次想起来的话题,因为今天是十二月十七日,人类战胜魔族,魔族之灾彻底被平息的日子。
正如过去历史上的所有意义重大的日子一样,这一天被永远当作是节日,而且是丹摩尔的国定假日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用官方的话说,这是为了显示丹摩尔的辉煌,毕竟能够在魔族之灾中保存下来,足以证明丹摩尔王国的不凡。
无论是在教会的典籍,还是历史书之中,都将这看作是神迹。
不过对于丹摩尔王国的普通人来说,他们更加在意的,并非是辉煌和不朽,对于他们来说,更加有意义的是,今天这个日子意味着丹摩尔王国的重生。
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虽然名义上,丹摩尔王国仍旧是以往那个丹摩尔王国,但是此刻的丹摩尔,并非是以往的延续,而是一个完全新生的国家,一个充满了勃勃生机的王国。
自从平息了六月政变,和不久之后的南部四省独立,君王和贵族决定一切的那个丹摩尔王国,早已经轰然倒塌。
在那看不见的废墟之上,虽然仍旧竖立着无数贵族的徽章,不过那已然仅仅只是一种出身的证明。
虽然贵族的头衔仍旧显得光辉耀眼,显得那样有诱惑力,不过,现在已用不着朝着这些头衔低头鞠躬行礼。
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些曾经在丹摩尔赫赫有名的豪门,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许多曾经令人无比敬畏甚至害怕的名字,早已经消失。
至于那些彻底破产并且被剥夺了爵位的曾经的贵族,更是比比皆是,二十年前,还有人千方百计想要为这些曾经的贵族,找寻一条出路。
事实上,有两次政治危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产生,但是此刻即便这些家伙饿死街头,也不会引起当地官员的注意。
现在已然不是当初,无论是地方还是内阁,真正的贵族数量不足一半,而这些人原本就被当时的人看作是开明贵族一类。
其他的人虽然大部分也拥有贵族的头衔,不过这些头衔,十有八九是后来从某个败家子手里买来的。
在此刻的丹摩尔,贵族的头衔,不再能够作为是否值得别人尊敬的证明,因为贵族能够随意买卖。
而且这样的交易变得越来越多,所以每当提到贵族头衔,总是会令人感到怀疑,这个头衔的纯正性。
正因为如此,伯爵大人、侯爵大人、贵族老爷之类的尊称,渐渐变得稀少起来,更多是用市长先生、郡守大人这一类的职位,来显示恭敬之情。
事实上,现在丹摩尔人仍旧用贵族头衔来称呼以表示尊敬的,恐怕就只有两个人。
而这两个人,在前一个丹摩尔王朝时代,便已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俩早已经成为了传奇。
在这三十年时间里面,有关他们俩的所有事情,全都令所有人感到关注,而此刻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无疑便是这两位联手职掌了政局三十年之久的老搭档,同时宣布在神恩日过去之后,放弃一切公职,退出政坛。
这个消息,就如同晴空霹雳,令许多人彻底懵住了。
虽然大家在年初的时候就一直在猜测,那两位此刻在丹摩尔举足轻重的老人,在任期满了之后,将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大多数人的猜测是,这两位老人会担任政府顾问的角色,另一些人则认为,或许会修改法案,令任期延长。
毕竟他们俩,一个只有六十多岁,一个还没有到六十,这对于政治家来说,还有很长的政治生涯。
但是此刻的消息,却令所有人感到震惊,还没有人已经准备好,迎接没有那两位睿智老人存在的时代的到来。
在这三十年的时间里,丹摩尔人实在太过习惯于塔特尼斯侯爵那睿智的智慧,以及他所创造的连续不断的奇迹,很多人甚至以猜测下一个奇迹是什么为乐。
丹摩尔人同样也早已经习惯了,由法恩纳利侯爵来协调和解决矛盾,他所拥有的人脉、他的威望,都足以令所有事情迎刃而解。
正因为如此,当丹摩尔人听说,这两位老人宣布,他们将在几天之后退休的时候,所引发的纷乱自然可想而知。
反应最大也最为强烈的,自然是拜尔克人,对于拜尔克人来说,塔特尼斯侯爵是他们崇敬的偶像,是他们敬仰的智者。
几乎每一个拜尔克人都确信,塔特尼斯家族的到来,是最为幸运的一件事情。
因为随着这个家族而来的,是一连串的神迹,和简直像地下水喷涌出来般的财富。
如果说,当初的拜尔克是丹摩尔王国的一颗明珠,那么现在,拜尔克人已然用钻石来形容他们的这座城市。
大部分拜尔克人都相信,塔特尼斯侯爵或者说这个奇迹一般的家族的存在,至少占据一半功劳。
而现在那位睿智而又决断的老侯爵大人,居然宣布退休,这实在令每一个拜尔克人感到极度不安。
所以在这个丹摩尔最重要的节日之中,前来劝告的人简直络绎不绝。
和所有其他地方一样,在大家忙于节日或者是公事的时候,小孩总是被驱赶到一边,不过在这里,在这座闻名遐迩的宅邸之中,却有些与众不同。
众所周知,塔特尼斯家族拥有一个奇特的传统,那便是小孩也有自己的工作,从八岁开始,他们便是这个显赫家庭的总管。
这个家族拥有着庞大的产业,更有无数忠心耿耿的手下和仆人,甚至还拥有三支佣兵团。
这在贵族的特权被极大削弱、不再允许拥有私人武装的此刻,绝对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情。
所有这一切即便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也无疑是一件沉重的使命,但是塔特尼斯家族却由小孩来执掌,更有意思的是,拜尔克人尽皆知,塔特尼斯家族的子孙,总是能够胜任任何工作。
但是令人感到遗憾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老侯爵丝毫没有意思让自己的儿子进入内阁。
此刻许多前来劝阻老侯爵不要退休的人,同时也拥有着另外一个念头,或许让另外一个拥有塔特尼斯这个姓氏的人进入内阁,也是一个可以认同的选择。塔特尼斯家族的独子,所拥有的敏锐头脑和出色的能力,早已经被许多拜尔克人所熟知。
甚至有人开始将期待的目光,转向了年仅十岁、却已然能够指挥这个显赫而又庞大家族的第三代成员。
虽然法律规定,担任公职需要达到特定的年纪,但是大多数丹摩尔人并不认为,这条限制对塔特尼斯家族的成员拥有意义。
事实上,许多部门全都非常欢迎塔特尼斯家族的任何一个成员,成为他们的同事,哪怕挂一个名也好。
无论那位显赫家族的子孙年龄有多小,塔特尼斯家族独有的精明,以及几十年时间建立起来的威望人脉,都足以让他们做到许多别人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而这往往被看作是奇迹。
将所有来访的客人全都驱赶了出去,已经上了年纪、看上去有些老迈的塔特尼斯侯爵,坐在正中央的摇椅上面。
和其他丹摩尔人不同,塔特尼斯家族庆祝这种重要节日的方式,是举行一场家宴,当然也会邀请一些宾客。
不过邀请的***极为狭窄,除了亲戚,便是那几个在魔族之灾时认识的、最为亲密的朋友。
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高傲,但是没有人敢说,塔特尼斯家族没有这种高傲的资格,不说这个显赫家族此刻拥有的地位,魔族之灾得以平息,这个奇迹般的家族,确实在这件事情上拥有许多功劳,这个家族笼罩着神迹的光辉。
和往常这个时候一样,仆人们正忙忙碌碌地进行着准备,平时总是显得颇为喧闹的大厅,此刻正中央放置着一张长桌,而宅邸的主人和他邀请的宾客们,则在大厅一旁那围成一圈的沙发上面闲聊着。
“唉─三十年了,三十年前我们这些人风华正茂,但是现在全都垂垂老矣。”法恩纳利侯爵环视着四周,轻轻叹息了一声。
之所以会拥有这样的感慨,是因为当初的他是京城之中赫赫有名、年轻英俊同时又飞黄腾达的公子哥。
但是此刻他尽管极力保养,因此看上去像是个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年纪,但是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仍旧难以彻底掩盖。
“是啊,我们全都老了。”
宅邸的主人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
“说实在的,越是到了现在,我越是羡慕我的弟弟,羡慕他拥有着无限的生命,而我不知道还能够主持多少次这样的宴会。
“先是我的岳父温波特伯爵,接着是比利马士伯爵,之后是我的母亲,几年前撒丁也离我们而去,能够邀请的人越来越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到这里,塔特尼斯侯爵显露出一丝深深的伤感。
“你用不着羡慕系密特,我相信拥有漫长生命的他,未必对此感兴趣。”沙拉小姐摇了摇头说道,曾经美艳动人的她,此刻也已然见老。
在场的每一个人,全都明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两年之前,一辆灵车突然间出现在英芙瑞,那是格琳丝侯爵夫人的灵柩。
“别说这些沉闷的令人感到哀伤的话题好吗?”
玲娣连忙大声说道:“说说你自己,雪夫特,你为什么宣布退休,我一直以为你很在意那些职位。”
“我承认自己贪图虚华,不过三十年的时间,足以让我对权力和高高在上的感觉感到麻木,更何况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依维可以为我作证,在我原本的计划之中,就打算在这个时候退休。”
塔特尼斯侯爵连忙辩解道。
“是的,雪夫特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打算全身心地投入到写作之中,至于我,我准备将后半生放在音乐和戏剧艺术上面。”法恩纳利侯爵接口说道。
“很不错的计划,你们俩是否愿意到我的学院之中担当客座教授?”一直沉默不语的文思顿,开玩笑地说道。
“那也不错,和年轻人待在一起或许也会变得年轻,文思顿,我不得不说,你看上去比我要年轻许多。”
塔特尼斯侯爵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我刚才只是开了个玩笑,不过如果你们两个人真的愿意来我的学院,我将非常高兴地郑重提出邀请。”
文思顿马上变得严肃起来,虽然他无论对于法恩纳利侯爵还是雪夫特都没有太多好感,他实在是太了解这两个被所有丹摩尔人歌颂的大人物了。
不过,若这两个人真的成为他所创办的学院的顾问,将会对他的学院有多么大的好处,完全可以想像得到。
自从魔族之灾被平息之后,这位曾经显得无比悠闲、享受平淡生活的人,也变得实际起来。
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得不如此,失去了领地,就只能够靠他自己养活这个家庭。
当然另外一方面,塔特尼斯家族的地位,也逼得他不得不对新的政局有所回应,毕竟就算他自己从来不这么认为,但是别人全都将他、将他的家族,看作是塔特尼斯家族的同盟。
正是因为这种看法,令他早早地放弃了自己的公职。
他以他在绘画方面的些许天分,以及当初闲暇时候的一些与众不同的创意,得到了一些虚名。
再加上,那些在格琳丝侯爵夫人那里寻求庇护的学者艺术家们,聚拢到他的身旁,有人又有些钱,就这样创建了以他的家族命名的学院。
不过,一直以来,这个学院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在以文学和艺术为主的学院之中,他创办的这所学院名声相当响亮,只可惜除了名声之外,其他方面不尽人意。
“我非常清楚你需要什么。”塔特尼斯侯爵笑了笑说道:“我仍旧建议你,把学院交给一个财务专家来经营。”
“我不希望让市侩的气氛,影响到我的学生们,至少,希望他们在学院之中能够保持纯洁。”文思顿连忙回绝道。
“文思顿,我必须说,我一直以为,你并非是担心功利的气氛影响到你的学生,他们迟早会在学院之外受到污染。
“你应该非常清楚,你的学生离开学院之中的大多数以什么为生,**女人,永远比静物绘画受欢迎得多,你害怕的只是看到这一点。
“你不像其他人,你非常清楚,我给予丹摩尔带来的并非全都是益处,你选择了逃避,但是你挟制着你的学生和你同行,在我看来,这可不是什么高尚的举动。”塔特尼斯侯爵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打算和你在这件事情上争论下去,你尽你的努力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不过每一个时代都需要不同的声音,我只是按照自己的音调在演奏。”文思顿轻叹着说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计划退休。”
各自散开之后,沙拉小姐冷冷地对丈夫说道。
“我知道瞒不过你,你很敏感而且头脑并不比我差。”侯爵笑着说道。
“三十年的时间,已然令你用尽了所有奇迹,事实上在最近十年,财富积累的速度,明显放慢了下来。
“不过,毕竟这十年是法恩纳利侯爵担任总理大臣,他能够延续你的辉煌,已被看作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我非常清楚,法恩纳利侯爵的那些举措之中,大部分是你在幕后指点的缘故,而此刻,你已没有能力再令丹摩尔继续以往的繁荣。
“所以,你打算在情况变得糟糕之前,急流勇退。
“这样做,能够令你的名望停留在最为辉煌的顶点,或许继任者的无能,还可以将你的名气再推高一层。”
沙拉小姐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
“我说过,你的心智并不在我之下。”塔特尼斯侯爵笑着说道。
“不过这样也好,去整理那些你剽窃来的思想,总比在众人面前装扮出一副圣人模样要好得多。”沙拉小姐微微笑了笑说道。
“我很高兴能够获得你的谅解,至于说到剽窃,我承认确实剽窃了许多人的思想,不过你同样也得承认,我对那些东西进行了整理,将它们系统化并且做了总结。
“这就像是棉花,十公斤棉花只值两个银币,但是去除棉籽,整理成棉絮,纺织成纱锭,编织成布匹,你应该非常清楚,布匹到底是什么价钱。”塔特尼斯侯爵说道。
“崔特先生和理士顿的思想,仅仅只是原棉吗?”沙拉小姐问道。
“好好好,我承认我只是稍微做了一些整理,说实话,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是非常在意那些虚名了。
“你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些年,我在努力扮演圣贤角色的时候,不知不觉受到了影响,我现在甚至难以分清,哪些是我刻意而做出的表演,哪些完全是我的本意。
“如果说三十年前的我,迷失在对无趣而又肤浅的上流社会所谓高雅的虚华之中,那么此刻的我,或许已然迷失在思想的海洋里面。
“你即便不承认我像别人所说的那样贤明,但是你是否同样也不承认,我确实拥有那些贤明的思想,哪怕那些思想大部分来自于剽窃。”
塔特尼斯侯爵轻轻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