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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身后一个声音叹道:“叶子高一代高人,竟不知道人的尊严是最不可践踏的,现在终于自食其果啊,可悲,可叹啊。”
然后我觉得一只手掌按在我头顶,接着一股中正平和的念力缓缓导入,慢慢将我体内散乱的念力引导收束回泥丸宫内。过了良久,手掌离开,我只觉得通体舒泰,连忙转身,没等看清楚是谁助我,一个人影飞快的纵身过来,一手塞过来一张纸巾:“还不擦擦!”
我下意识的结果把鼻子下边的血擦了擦,接着头上砰的挨了一个爆栗,我忍不住嗷的叫了一声,那声音里却是充满喜悦的,不用看也知道,是司徒雪来了。
四目相对,山水遭逢。
她此刻望着我,满眼是关切的神色,一副潸然欲泣的表情,斗大的泪珠在眼里含着,只见她一边又撅起小嘴,一副不依不饶的气愤表情,我认识她这么久还是初次见到,只觉得怦然心动,一时竟看得痴了。
那一刹那间,真的有种万古坚冰在一刹那溶化的感觉,从她眼里我也读到了相同的东西,我忽然觉得经过了这么多事情,虽然那隔阂仍在,甚至可能永远都在,可是真的是时候尝试去努力,去改变,去接受
“咳!”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这孩子,回家再看不行么?”竟是老谢也来了。
司徒雪羞得一跺脚跳开,我脸上一红,连忙往边上看,老谢笑呵呵的看着我,他旁边站着一个一身杏黄道袍的中年男子,眉如墨画,目似朗星。鼻梁挺直,下巴上留着三缕长髯,好一派道骨仙风,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就有一种气若渊亭的感觉,面对其人仿佛对着一带数千里关山,又好像面对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忍不住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觉,却又不乏亲切和善。此刻他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我。不用问,方才出手帮我输导念力的就是他吧。我连忙施礼,却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老谢介绍道:“这位是钟无相道兄。”
啊!我浑身一震。不可遏止的惊呼出来。
眼前这中年道士赫然就是钟家当代掌门,这一任的天师——钟无相,难怪这么好的气质啊。天师钟家执几百年来道门牛耳,学道的哪个不是肃然起敬,而这位又是当今天师钟家的掌门人,同时还是灵管会终身名誉主席、首席顾问。乖乖不得了啊我呆在那真是不知道说啥好了,方才是因为不认识不知道怎么打招呼,这会儿是彻底震慑了。
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要是让他跟灵管会那帮人说一声,会不会把重新把我的执照发下来啊?一念至此,忍不住暗骂自己没出息。
钟无相上上下下的看了我好阵子,和蔼的道:“李道兄生的好儿子啊。”
老谢在一旁道:“方才你念力奔涌险些入魔,多亏钟道兄出手相救,还不快谢谢人家。”
神掌门您好,谢谢您救我。”我缓过神来。连忙再次躬身施礼。
“说哪里话,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修为,我也十分惊叹呢。”钟无相笑道。
我站直了身子,四下活动活动,觉得浑身舒服多了。奇怪地问:“方才这是咋回事?”
钟无相叹了口气:“这叶子高也真是不世奇才,竟然能够强行解封你体内龙气,可是睚眦性奇烈,最难驾驭,又岂是人体所能承受,一则多亏李世侄你天赋颇高。二来鬼龙方才苏醒不久。精气尚未全数贯通,否则只怕我也无法平息了。”
“钟伯伯。要是平息不了会怎样?”司徒雪关切的问。
钟无相望向半空,没说话。那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卫震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老谢道:“那孩子还只是依靠符咒画笔召来的龙气,就已经如此霸道,李克身负鬼龙双眼,倘若那鬼龙全数苏醒,真不是闹着玩的。”
我吐吐舌头,我已经觉得这股力量大得让人无法想象了,敢情这状态还是鬼龙刚醒盹迷迷糊糊的时候啊,那要是它全醒了,得啥样?真难以想象当年许天师怎么斩杀的它啊。
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又使劲擦了擦鼻子下边的血迹,响起方才的情形,心有余悸的道:“那该咋办?还会这样么?”
钟无相略一沉吟,道:“龙气已被我暂时压制,大概一两天不会有什么动静,趁这个时间我带你回灵管会着急几位老朋友,联手施为,看看能不能把睚眦再封印起来,至于能否成功,看贤侄造化了。”
那敢情好,我还没去过灵管会呢,我连忙道谢。
司徒雪摸摸我头顶,担心的道:“要是失败了,他头上会不会像龙似的长出犄角来啊?”
钟无相哑然失笑:“应该不会吧。”
司徒雪拍拍胸口,一副终于放心的样子。我倒,这丫头脑子里都想些啥啊。
我忽然又想起件事,连忙问:“这鬼龙真像叶子高说的,是第七子睚眦?”
钟无相点点头:“不错。”
“那他们这是要干啥啊?”我说他们而不说他,指的不仅是叶子高,还包括那九君子,我实在很好奇,这些人要么去抢鬼龙双眼之一的啮魂珠,要么干脆就直接复活鬼龙,到底想干啥?
钟无相目若远山,淡定的远方,一字一顿的道:“为了两个字,力量。”
这可能也是唯一的答案吧,方才鬼龙小试牛刀的力量我已经见识到了,倘若全数苏醒,绝非人力可以匹敌啊,力量,从古至今多少人为了追求这两个字不惜抛弃一切,这两个字真的那么重要么?想到这里心下恻然,还有什么脸说别人,方才我初尝到这股力量滋味的时候,不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么。
司徒雪问道:“这睚眦不是龙子么,不在天上呆着,跑人间来干啥呢?”
钟无相道:“我查遍典籍,也始终找不到直接的答案,不过从一鳞半爪的记述当中,可以大概推测,几百年前鬼龙现世,只怕也是有人暗中召唤的。”
“乖乖,”我道:“谁这么变态啊?没事把它召来干啥?”
“明成祖朱棣。”钟无相缓缓道。
啊!
朱棣是朱元璋第四子,封燕王,后来朱元璋死了,他起兵发了自己的侄子建文帝朱允炆,夺了大明江山。号永乐,那大概是明朝二百七十六年历史上最强大的一个时期。朱棣派郑和下西洋的。沟通海运与各国通商,政治经济都抓得不错,百姓安居乐业。军事更是极其强大,他多次组织大军北征蒙古,大败蒙古军,力压后金。南灭南越各族,牛不可及,到了大明朝的鼎盛时期。从这些方面讲,他算是个不错的皇帝了,但是这人人品实在不敢恭维,他夺了自己侄子的江山不说,还组织大臣侍卫啥的**建文一朝忠臣的妻子,还活剐了三千宫女论手段比起他老爹朱元璋残暴多了。而关于建文帝的下落也是历史上有名的一段悬案,对朱允炆逃走之后的传说有无数版本,有的说他死了。有的说出家了,有的说他没死也没出家,还在一处隐秘的所在活了好几百年,这些传说是无从查证了,反正是朱棣死后数年。有好多和尚老头之类的找到朝廷,说自己就是当年的建文帝,无一例外给砍了头。
这朱棣既然能干出这些事情,把鬼龙召出来倒也不足为奇了,他是如此地残暴,也难怪召来的这鬼龙也是杀戮成性啊。
却听钟无相接道:“若非昔日龙虎山许天师斩杀鬼龙。只怕人间早遭涂炭了。唉,说来惭愧。也正因此,朱棣才迁怒于龙虎山一脉。”
他没往下说下去,我却已经恍然大悟了,我一直纳闷龙虎山千余年来一直是道家正宗,为何到了明时渐渐被钟家取代,原来竟是因为斩杀鬼龙得罪了当时的明成祖朱棣啊。我心中暗道,真是因果循环历历不爽啊,当年许天师斩了这鬼龙,今日他便以为我炉鼎重生,唉,想想我身体里封印这这么一个暴虐成性的龙,我禁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钟前辈,这玩意,啊不,这龙在我身体里就这么呆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钟无相点点头:“自然,九君子复活鬼龙之后也是要想办法把它从你体内分离出来的。”
老谢插嘴道:“是离鼎之术么?”
“不错,正是把所炼神气与炉鼎分离的离鼎之术。”钟无相点点头:“炉鼎者,乃必有此身先,然后神气有所依附而不散,所谓借假修真也,然炉鼎是假,所修为真,所以这鼎中龙气才是他们最想要的。
要知道龙气乃天物,人总归凡体,一则无法承受,二则也无法发挥龙气的最大力量,所以想驾驭鬼龙力量者,最后都要把鬼龙从炉鼎内分离开。”
我奇道:“怎么个分法?”
他不答反问:“你可听说过惊神鼓?”
我心里一惊,想起当日在西山听钟离巺说的事情来。山海经记载东海有“流破山”夔牛就居住在此山之上。其身如牛而无角,独腿,浑身青黑色,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鸣。昔日在黄帝与蚩尤一战中,黄帝捕获了夔牛,以其皮制鼓,其骨为槌,声传五百里,黄帝乃破蚩尤。这面鼓和啮魂珠同是钟家世代所藏的秘宝,霓裳嫁入钟家,伺机盗取了啮魂珠和惊神鼓,最后正邪两派在风火谷口一场大战,钟家夺回了惊神鼓,啮魂珠则交予南海高僧,鼓槌由钟离巺保管,可惜在几个月前西山上,他与九君子中行六的红尘斗法,被一人趁虚而入盗走鼓槌,还打伤两人,钟离巺把自己封印在人面桃花树下,红尘却大彻大悟,做了个收送垃圾的。这一切都是由惊神鼓和鬼龙双眼引起的,现在他忽然提起这个,不知道有什么缘故?
没等我说哈,司徒雪快嘴道:“听说过,在西山妙风观我们听钟离巺前辈提过的。”
“哦?”钟无相笑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我那二弟可好?”
司徒雪张嘴刚要回答,我连忙抢着说:“他很好,不管现在什么样。我想他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应该很高兴。”西山上的事情十分隐秘,司徒雪也仅知道他受伤,后边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了,而钟离巺更是千叮万嘱我千万不可泄露他的所在,所以我含糊的应付过去。他虽然没有和霓裳一块,但是埋骨在人面桃花树下,有心爱之人的眉眼相伴,我想他也是开心的了,所以我这话也不算是谎话。
钟无相点点头:“他一直自觉对不住钟家。其实钟家又几曾怪过他,我们又何曾怪我那弟妹霓裳。唉,无论如何,他自己开心便好。”他顿了顿,忽然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一句说得大有感慨,相见他当年也有一段让人魂断神伤的感情经历。我不能自已地望向司徒雪,她也正看向我。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太多东西,有的让我们恨不得马上抱在一起不在分开,有的却又仿佛在我们之间横亘出一道鸿沟,我心下一叹,我们终究还是都无法忘怀那一场过往,碧君呵,几百年的轮转,仍不能磨灭你在我心中的烙印,我看着眼前人,一时竟无法分辨她是司徒雪。或是那修行八尾的灵狐碧君
正在意动神移的时刻,猛听老谢接道:“直叫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
我如梦方醒:“唉,谢主任。你这也太煞风景了。”
老谢一翻眼:“怎么,只许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就不许我们老同志有点感慨回忆啊?”
我心道,有回忆我不反对,有感慨也正常,可那也得是像钟无相、钟离巺这样儒雅风流之人才好吧。听一个秃头的中年大胖子说这话。唉,实在是太别扭了。
钟无相哈哈笑道:“这多年过去。谢师兄还是无法忘怀那楚——”
他才说了个楚字,老谢好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别提了别提了,还不快说你那离鼎之法!”
我瞧瞧司徒雪,她瞧瞧我,两人都打定主意一有机会一定问个清楚,太搞笑了,老谢这个形象居然当年也有一段风流韵事么?
钟无相微微一笑,接着正色道:“这惊神鼓便是施展离鼎之术的必备之物,当天地静谧之际,选定方位,以鼓槌击打此鼓,就可引动龙气离开炉鼎了。”
我一愣:“要把鬼龙从我体内分离出来,这不是九君子要干的事吗?怎么您?”
他笑道:“九君子是要引动鬼龙出来加以利用,我们则是为了再次斩杀它。这两样都必须以先把鬼龙从炉鼎内分离出来为前提。”他瞧瞧我:“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带着它?或者让我们索性毁了炉鼎一了百了?”
我知道他是开玩笑可也吓了一跳:“别别,我还没活够呢。”心下却十分奇怪,这么说来当日西山盗取鼓槌的那人也是为了施展这离鼎之术么?看来除了九君子之外还有人觊觎鬼龙的力量啊。
钟无相道:“这鼓槌一直在我二弟处保管,等我们准备停当,我就去找他来一同施展此术。”
我嗫喏了几声,叹道:“这鼓槌没在钟前辈那里。”
“什么?”钟无相一惊
我无奈下只能把当日西山所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一番,不过隐去了最后钟离巺将自己封印起来这一节,只说他伤重觅地修养去了。
钟无相听我说完呆了半晌,道:“二弟法力高强,料来无妨的。”言语之下却仍是忧心忡忡。
只听老谢道:“没有鼓槌怎么敲鼓?看来得赶紧寻找鼓槌才行啊。”
钟无相点点头:“这等至宝本身亦有灵性,也无需刻意寻找,一切顺其自然吧。”
司徒雪不干了:“别顺其自然啊,要是找不到鼓槌,有没有别的方法施展离鼎之术?或者有什么其他方法替代?”
钟无相看看我:“无论是用其他方法施行离鼎之术,还是有朝一日我们的力量压制不住鬼龙,到时候”
“怎样?”我和司徒雪异口同声的问。
“都只有一个结果,”他一字一顿的说:“炉熄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