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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照在人们的身上,投射出淡淡的,扭曲的影子,整个洋河北岸,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
蒋百里指挥着学生军布置好火炮阵地后,就来到了前沿的战壕中,这些匆忙挖出来的战壕向东西方向延伸着,两道主战壕之间是一些挖的很浅的交通壕,新军的兄弟们默默的挥舞着手里的工兵铲,偶尔有人低声嘀咕着“从骑兵到步兵”之类的废话,惹来旁边人的讥笑。
木桩被埋在了阵地最靠前的位置上,带刺的铁丝网终于在半夜送到了阵地,人们将它们缠绕在木桩上,借着月色努力的工作着。
对面的河岸不时响起一阵机关枪的嘶鸣。白色的光带拖着长长的尾巴从河的那边飞到这边,飞溅的泥土带着土腥味,这个夏夜,月朗星稀。
晚饭是充足的,饭菜的香味沿着河风在空气中弥漫着,原本就饥肠辘辘的人们更觉得饭菜是如此香甜,很多溃败下来的清军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他们几乎是用抢的速度在比拼着。蒋百里沿着最前沿的战壕巡视着,看到吃饱后的人们东倒西歪的靠在战壕的土墙休息,他微微的笑了。
“这里要加固。”他简短的下着命令,带着挑剔的眼光看着阵地。“那边的火力要加强,这里要作为重点防御。”
后半夜的时候,隔河对峙的双方似乎都感到了疲倦,枪声没有了,只有湍急的流水声在静寂的夜里哗啦哗啦的流着。处于河南岸的联军没有观察到水面的细微变化,更没有看到夜色下一群黑影在河堤上忙碌着,他们挖开略高于地平面的河堤,向自己的阵地前方那片洼地放水,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将掘开的口子堵上。
薄薄的晨雾笼罩在洋河两岸,潮湿的空气中带着股微微的腥味,是土腥味,还是血腥味?乃木没有去想,他站在临时设置的指挥所里平静的注视着对岸,那道河堤之后,一片小小的树林之前,他知道,林云在等待着自己的进攻,而他,丝毫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只要登上对面的河岸,清军还是会向以前一样四散溃逃,这样的场面他见的太多了除了攻击聂士成的部队和攻打北京城。
这支三万多人的部队大部分是由日本兵组成的,其中的少量部队是意大利军队和一些美国兵。
中午时分,第一批准备渡河发起进攻的部队正坐在几十条大小船只和一些木筏上等待着,这些木船和木筏是乃木紧急从后方征调过来的,本来按他的意思,搭个浮桥更为便利,可惜林云让他的计划落了空了在他快要修好浮桥时,几发早已计算精确的炮弹便将他辛苦搭建的浮桥炸成了碎片。
“狡猾的支那人。”乃木希典面无表情的看着浮桥划为碎片,他轻轻的挥动指挥刀。“该让这些不知死活的支那人看看我们大炮的威力了。”
当第一发炮弹落在北岸的阵地上时,蒋百里正趴在战壕前仔细的观察着日军的动静,猛烈的炮火将阵地前的铁丝网炸的歪七扭八。他猛的翻身跳到战壕里,身边的兄弟一把拉住了他。“别怕,小鬼子的炮不咋地,当年俺在朝鲜的时候,没少见过!”
“您还在朝鲜打过?”蒋百里认出他是聂士成的部下,一边将望远镜收好,一边在炮弹爆炸的空隙声中问道。
“那是,当年呸,”他吐了口嘴里的沙土“当年林大帅在朝鲜打小鬼子的时候,俺也是奋勇当先啊!”蒋百里将钢盔戴好,正要在说什么,忽然感觉一阵嘶嘶声从身后逼近,然后是令人厌恶的爆裂声和隆隆的轰鸣,于是连忙扑倒在地,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火光在前方十多米处冲上了天空,随着而来的是一股灼热的气浪和从空中落下的碎石泥沙。
没等人们从这一轮炮火的袭击中抬起头来,更加猛烈的炮击又开始了,阵地的后的小树林被炸的枝杈横飞,有那么几棵树干脆被连根拔起飞向空中,然后被肢解的四分五裂,炮弹四处飞蹿,带起恐怖的嘶鸣,就向炉子上烧开的茶水壶,非常密集。
“我说,小鬼子有长进了!”那个老兵眼热的看着蒋百里头上戴着的钢盔“这玩意儿不错,比我这布帽子好多了!”
“趴下!”蒋百里扭头看到有些士兵正在战壕中摇晃着想站起来“继续隐蔽!”
他的声音回响在一片可怕的寂静中,间或能听到阵地前木桩燃烧时发出的劈啪声,紧接着,那种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将人们的耳膜震的生疼。从炮弹炸出的烟尘和硝烟中望去,整个阵地仿佛一片澎湃的海洋,又象是巨人跳动着的心脏,到处弥漫着呛人的味道,这烟雾刺激着人的眼睛,不过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紧紧的抓住了人们的心,泥沙象倾盆大雨一样扑簌扑簌的到处洒落。
蒋百里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什么东西划裂了,胳膊也觉得被刀扎了似的疼痛,他的头顶弹片横飞,不时有石块之类的东西砸在他的钢盔上当当做响。他捏紧了拳头,在心中默默的计算着联军炮火的间隙以及炮弹覆盖的面积,就在他仔细的听着炮弹出膛呼啸着落地然后爆炸的声音来计算对方炮兵阵地的位置时,忽然感觉脑袋嗡的一声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眼前有些发黑,跟着感觉身体在旋转仿佛自己趴在一艘在海浪中颠簸的小船上似的。
他尽力镇定下来,强迫自己去想刚才被打算的计算,同时脑子里又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一定要保持清醒!钢盔被激飞的弹片狠狠的砸了一下,在表面留下一个深深的划痕,还好没有戳穿。他擦掉眼里的泥沙,隐隐约约看到身边不远处的战壕被炸塌了,一双穿着布鞋的脚还露在泥土下面。
几个士兵扑过去拔拉着浮土,很快,将埋在下面的人连拉带拽的弄了出来。可是他早已经死了,也许,被埋在下面之前就死了。
蒋百里擦着嘴角的泥沙,默默的看着,他的心里仍然继续着刚才没有算完的公式。
那个之前说话的老兵斜靠在战壕的前壁下,样子很疲倦,还有些烦躁,看来他对东洋鬼子的火力如此之猛有些低估了。他的额头被弹片擦伤了一道,好在不是很严重,他也任由伤口缓慢的往外渗着血丝,之前流出来的血凝固成黑色的小块,在满是泥土的脸上倒也不怎么显眼。
炮声很突然的停止了,蒋百里猛的站起来,身体却不听话的晃了晃,他连忙扶住了战壕的前壁,将望远镜抽了出来,然后爬到了高处,举起望远镜向河堤上看去“他们,过河了。”平静的说完这句话后,他用手背抬了抬额前的钢盔帽檐“全体!准备!”
命令象石子投入水中后激起的涟漪般一圈圈的传递了出去。
新军的兄弟们依然是在阵地的最前沿,这是主力一营和二营的防御地段,他们静静的伏在被炮火摧残后的战壕里,等待着日军从那道低矮的河堤后面露头。聂士成的武毅军残部被蒋百里混编在其中这三千多人有一半都参加过朝鲜陆战,对林云很是敬佩,加上主帅聂士成战死,人人心里都怀着悲愤之情,所以他们的战斗欲望也非常强烈,而且他们也算是清军中为数不多的几支新式陆军之一,战斗力相当强悍。
当第一个日军小心翼翼的跳下船爬过河堤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