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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0日星期六晴
今天是第一百四十六天。
忽然很想把“今天”记在心里,于是在日历上8月30日的地方用小花圈了起来,决定以后每年在这一天纪念它——因为他今天见到我了!
这也是到这个地方后第一次看他的日子,巧的是今天还是我第一天到这儿。心里还在猜什么时候看得到他,没想到立刻就出现在了我眼前。
但他还是不认识我。他不知道我从一年前就知道了他,从一百四十六天前就见到了他。真想让他知道我是谁,想跟他说:“喂,我们是同乡,我是郑归元的妹妹,我们可以谈恋爱吗?”可是我不敢。
柳姐被他拒绝后哭的样子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清楚得让人害怕。连柳姐那么美丽的人都这样他不会喜欢这么丑的我的。
早上见面的情景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初升的太阳从他背后的方向升起,把他的脸映得黑沉沉的。他提着一大袋东西,好像昨晚都没有睡觉,今天早上才回学校,脸有点疲惫,头发都被风吹得竖起好几绺。但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我甚至可以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后面非常非常聪明的大脑。
我很想问问也昨晚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好好睡觉,晕车是不是已经好了很多,甚至他昨天吃了什么,今天有没有吃早饭——可是我没有这个胆量,因为我没有这个权利,我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要是以前允许大哥介绍我给他就好了我当初为什么要阻止大哥呢?
忽然很想睡觉。只有睡着了才不会老想着他可是万一梦见他呢?
不写了。明天还要军训,要早点睡。
文字相当地秀气娇小,一如她本人。
我细细地读了一遍,又重读一遍,最终把目光定在第二段最末那三个感叹号上。
可以想像得到她写下这一段时是多么地激动——可是原因只是见到了“他”
方妍,你是这么痴的人吗?
呆了半晌,我强抑凌乱的心情,把日记翻到第一页。
4月5日星期六大雨转阴
从来没见过这样厉害的人,还长得这么矮,戴了副这么厚的眼镜!无论咋看也不像是个会打架的人,反而很像个书呆子,和孙修业倒可以比比,看谁更迂一点。可是这家伙三两下都没用上就把柳姐打倒了——她可是教练助理呢!连总是歪理连篇的阿大都给他鬼辩得满头是汗,哑口无言。不过这也好,总算替我出了口气,每次都被阿大欺负,今天终于有人可以欺负他了。
大哥叫了他的名字,原来他就是大哥以前提到过的那家伙。可是就算我这么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不会散打,根本就是乱打一气,但柳姐居然就那样跟他说:“我认输了。”换了是我有那么好的身手,一定要跟他再来打过,至少也要三局两胜啊。
不过医生说了我血压低,不适合学散打这种激烈的武术,没机会教训那家伙。唉,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呢?
第一页提到“他”的就只这两三段,下面均是日常生活记录和感叹,再无片言涉及“他”
此后几页与第一页相类,每页均或多或少地有几行对“他”的记述,但日期却不连续。我略作比较,最初大约每页隔了一个星期左右,且时间均是周末。到得后来情况渐渐改变,日期出现不稳定性,或隔两三天,或隔五六天,或者连续两三天都有,似乎日记经过写者的调整,将与“他”无关的日子全都剔了去,仅留下有“他”的日子。一直到了整本日记的后半部,内容已经再无一句与“他”无关了。
奇怪的是日记本完全没有撕毁过的痕迹。
我逐页细阅,脑内渐渐勾画出一个少女如何对一位“这样厉害的人,还长得这么矮”的家伙产生情愫的过程。
4月19日星期六阴
大哥的好朋友又来了,不过精神很不好,但偶尔把他那双眯得细细的眼睛睁开时总会有特别的亮光。这次他还带来了另一个人,听哥说是他的堂兄。他们在训练馆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练拳练脚的弄出好大的声响,连我所在的三楼都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看了看,一直是哥和那叫植渝轩的男孩在练,那个什么堂兄在附近转来转去,不时地大声叫喊——听不清叫的什么,好像是在指点他们。可是,除了武师傅谁有资格“指点”我大哥?两个人打得无聊极了,要么是植渝轩作靶给哥练腿法,要么就是他围着哥走来走去的(后来哥告诉我说他在练速度——可是他明明只是在慢慢地走,哪有什么速度)。等到下午六点,他们才一起出去了。
忘了记了,这段是补的。昨天晚上小武哥哥被人打了,脸上青了一大块。武师傅一点儿也不心疼,还骂他自找没趣。后来哥告诉我小武哥哥是为柳姐去找植渝轩的麻烦去了,结果被打了一拳,还是植渝轩手下留了情。小武哥哥是队里除了哥外最厉害的人,比柳姐还厉害,竟然也不是哥哥朋友的对手。真奇怪,平常小武哥哥对柳姐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示呀,他怎么会因为柳姐就跟哥的好朋友打架呢?
不管了,总之对小武哥哥不好就是对我不好。不过那是哥哥最要好的朋友呢,好像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4月26日星期六晴
小武哥哥住院了,都是那家伙害的!唉,大哥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交朋友呢?还有柳姐听哥说柳姐今天特别地化了妆,结果小武哥哥就因为这个又跟那家伙打了一架——不对,不算打“一架”我看见他一冲过去就被掀翻在地,三楼隔得太远,看不清那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小武哥哥的腰扭着了,大哥要送他上医院,武师傅居然不准他去,又骂小武哥哥没出息,是自作自受。最后是那姓植的强行把小武哥哥送了去,武师傅拦不住,气得吹胡子——嘻,如果他吹得动嘴上才一厘米长的胡碴子的话。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生这么大的气呢,不知道是生小武哥哥的,还是生那姓植的。
5月3日星期六晴
柳姐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
她一向都是很坚强的人,总在我不高兴的时候安慰我,消极的时候鼓励我。在我的印象中,她一向都是快快乐乐的,身体好精神也好,而且人也长得好看。每天帮武师傅处理好散打队的事务后她还会帮大家做事,给我们讲笑话——像这样的好人,根本就不应该哭的,可是她今天不但在我面前哭,而且哭得非常非常非常伤心。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她和植渝轩出去走了一圈,后来一个人跑了回来。哥好像知道,不过今天他有表演赛出去了,没时间问他。
对了,我看见柳姐的脸上颜色有点儿乱,好像是化的妆被泪水冲掉了。以前她很少化妆的,说是在队里用不着,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化,而且每次都是在植渝轩来找哥的时候。她她是喜欢上那个家伙了吗?
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儿乱,算了,还是不写这个了。
5月4日星期天小雨
今天柳姐请了一整天的假,没有跟队里去体育馆作青年节的表演。
哥早上起来跟小武哥哥吵了一架,因为小武哥哥说要再找植渝轩打一架。哥说他再练一辈子也打不过植渝轩。我很奇怪,哥是从来不服人的,为什么会对那个家伙有这么高的评价呢?
跟着哥去看他表演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他柳姐的事,他说柳姐喜欢那个家伙,可是那个家伙不喜欢她,昨天还当面拒绝了她的表白。我不明白,以前除了小武哥哥外不管什么时候男孩子都对漂亮的柳姐很好,连武师傅都说如果柳姐要找男朋友的话只要在钟鼓楼贴出一则公告,上门面试的人一定可以排到东门外。为什么那家伙做得到“当面拒绝”这种事呢?凭他,根本不配柳姐;现在柳姐给了他机会,他却推掉了。
他有什么资格?
这个人似乎有点儿特别。
5月10日星期六晴
大哥叫我最近少到散打队来找他,因为要高考了。我告诉他只有在训练馆的三楼我才能安静地看书复习,他只好无语。其实我早知道他不会真舍得赶我走的,世界上除了妈妈和征来之外,最疼我的就是他——谁叫他是我亲大哥呢?
今天本来是想见识一下上周大哥跟那家伙说的“正式比武”可是植渝轩没来。我心里一直乱乱的,不能集中精神复习;跟哥聊天时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突然有点儿不安。他叫我别来,好像不只是因为高罢?
柳姐房间的墙上仍挂着半个月前挂上去的条幅。她好像恢复过来了,可是笑容少了好多,每次看到那条幅时总是要发呆,让我忍不住想问她:“那是那个没良心的家伙的爱情观,你写来干什么?”可是我不忍心问,怕她生气。万一她像对待上次小武哥哥指责植渝轩那事一样、整整半个月到现在为止都不跟他说话来对付我,那就惨了。
下午那家伙才来。我在楼上从窗口看见他立在大门对街看天上的鸟儿,非常入神。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好像冷漠,又像哎,我形容不出来了,反正很奇怪的感觉。然后我看见了很惊险的一幕:他正要走过来,突然从拐角冲出一辆摩托车撞向他去,眼看要撞着,他忽然原地跳了起来,足足有一人那么高的高度,擦着骑车人的头盔躲过车祸。我当时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看到他安然无事地落下来稳稳当当地立好,心里还腾腾地跳个不停。没想到他能避得过!原来他的身手真的很好,难怪柳姐和小武哥哥都输得那么惨。
好笑的是那摩托车歪歪扭扭地冲出了十多米“砰”地撞到了树上。
不过他没和哥哥比武,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看见他离开的背影,我突然想多知道一点关于他的事,不过今天大哥很忙,明天再问好了。
5月17日星期六大雨
早上到散打队的时候被淋了一身湿,柳姐给我换她的衣服,夸我好看,弄得我紧张得说错了话。可是我明白,柳姐比我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不小心看到了柳姐的日记,上面整页整页的都是关于那家伙的,好多优点!概括起来就是“冷静、沉稳、成熟、诚实、上进”十字诀——可能还有,不过我只看了十来页柳姐就收了去,还叫我不要乱翻她的东西。当时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吓了我一大跳。以后再不敢乱翻她的日记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美化了那家伙,平时看他总是嘻嘻哈哈很活泼的样子,根本扯不到“沉稳成熟”上面去。
跟大哥聊了整整一个星期,他总不老老实实告诉我关于植渝轩的事。以前都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去年每次来散打队的时候他就跟我夸交了个好兄弟,满口都是对那家伙的夸赞,唯恐别人不知道这事。可惜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没听进几句哥对他的讲述。还记得去年哥开玩笑说要给他介绍我,要给我找个男朋友,说什么十七八岁了没谈恋爱就不算正常。真讨厌!我对他做了鬼脸,谁规定的必须要谈恋爱呢?那家伙不也在读书吗?听说还是复习生,我以为他跟学校里那些男生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一直不准哥介绍。
世界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今天他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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