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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回到家中,醉娘闻讯,看见大哥李敬头上捂着手帕,隐隐有鲜血渗出,顿时花容失色。
大哥李敬憨厚,待人真诚,尤其对自家三弟童养媳醉娘,真是好的没话说,简直如养女儿一般。
所以,平日里,醉娘最是与大哥亲厚,至于嫂嫂高氏,则是亲厚中带着一丝畏惧。
大哥李敬连说没事,只是破了一点油皮,李大眼与嫂嫂也是安慰,这才让醉娘放下心来。
一家人洗手,净面,然后落座,饭菜已经被醉娘重新热过,倒也不曾凉了。
只是,还有李雨晴同学不知哪里去了,嫂嫂询问,醉娘说晴晴跟在她的身后,手持两块砖头,前去助战了。
嫂嫂顿时大惊,连忙出门寻找,不多时返回,单手揪着黄毛丫头耳朵,得胜而归。
晴晴也不哭喊,只是龇着牙,吸溜着嘴巴,这孩子自小皮实,看那无所谓神情,想必对她来说,如此揪耳朵程度,不过微风细雨罢了。
短胖的手里,犹自提着两块板砖,李大眼感叹,嫂嫂高氏后继有人。
众人吃喝完毕,李大眼与李过到后院演武习练,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安身立命的本领,一日也不能落下。
身后,犹有侄女李雨晴,哼哈连声,手拿擀面杖,依样画葫芦,虽然招式变形,但这孩子力大,倒也虎虎生威。
李大眼看了一眼李过,再看李雨晴,感叹李家后继有人,传承不绝。
有望将门世家。
嫂嫂高氏在屋内织布,老旧的织布机,咯吱咯吱作响,嫂嫂的技艺很好,织的布很受欢迎。
她勤俭惯了,哪怕有李大眼带回的巨额财货,也不曾得意忘形,丢了安身立命的本职。
醉娘在洗碗刷锅,潲水活着河边猪草,喂鸡喂鸭,大哥李敬,没有因伤休息,拿起土锹,整理前院鸡鸭粪便,积攒一起,等着肥田。
如此场面情景,让李大眼心中平静,有些贪婪的希望,这种日子再继续下去。
练了几遍军战梨花枪法,又耍了几遍刀法,李大眼出了一通汗,接过醉娘递来的温水,大喝起来。
然后翻看《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这两本书,乃是戚爷爷所着,嘉靖年间出版,那时李家还在陕西,家境殷实,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收藏了一套。
李家虽现在没落,但以前据传是李唐皇室后裔,耕读诗书,拳脚棍棒,都不曾落下。
李大眼小时候,父母尚在,曾亲手教他识字练武,不过以前他对兵书不感兴趣,眼下的李大眼却如获至宝。
只看到眼睛发酸,日落西山,李大眼才合上书本,闭目回忆,颇感收获良多。
身边,醉娘端坐矮凳上,崇拜的看着自家未来相公,一脸的幸福。
她见李大眼合上书本,忙递上茶水毛巾,自己说了一声,回到前院做起晚饭。
明朝不比唐宋,此时大多人家,都一日三餐。
李大眼伸了个懒腰,心境安适,倍感温馨,看家人们都各自忙碌有事,便负起手来,想要出门买些熟肉清酒,与大哥喝上一杯。
刚要出门,忽然院门有人扣响,心中诧异,心道这般天色,有谁会来叫门?
打开门来,李大眼看去,只见一个中年道士,身穿破烂麻衣道袍,颌下三缕长须,讪讪看着自己。
道士面相清绝,脸有菜色,腮边有一颗黑痣,红通通的酒糟鼻子,倒是非常惹眼。
李大眼好奇,问道:“道长缘何扣门,所为何事?”
那道士说道:“小道游走四方,结缘百家,今日路过此地,见院内紫气氤氲,知有潜蛟在此,所以大胆扣门,见识一番。”
李大眼撇嘴,他从后世来,又非原主土着人,这等江湖骗子的路数,哪能摇动他的兴趣。
没有接话头,李大眼就要伸手关门,却不料被道士抵住,怎么也关不上。
李大眼轻咦了一声,自己一身力气,远胜旁人,不料这个干瘦道人,只是轻轻一托,便阻拦住自己。
真是想不到的好力气。
李大眼脸色有些认真,说道:“道长说笑了,这里我的家,家中妇孺幼童,男丁只有三口,都是平头小民,哪里有潜蛟,你再看,我这土院,破陋不堪,又何谈氤氲紫气?”
道士沉默良久,上上下下打量李大眼,忽然开口说道:“好一个潜蛟相貌,隆鼻阔嘴,龙眼三分,顾盼生威!”
李大眼嗤的一笑,草你大爷的,这还说起了成语,江湖骗子无异,无非想骗些财货。
最近收货不小,李大眼见他面有菜色,知道他虽然说的好听,只怕也如流民一般,遂掏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
“道长莫要耍笑了,这有铜钱一串,且拿去,算是你我结缘一场,至于潜蛟之说,在下虽非士子,也曾自小识字,哄弄愚夫愚民之言,切莫再说。”
道士眼睛一亮,闭上了嘴巴,快捷无比的抢过铜钱,满脸欣喜,手速之快,李大眼从未见过。
真是异人,想来也是,能一人流落四方,身上没有一点本事,也活不到现在,忽然惊醒,这道士是如何在吊桥拉上,堡门紧闭,戒备森严的情况下,混迹到庄内的?
莫非飞檐走壁,武功高手在前?
李大眼此时有心结交,遂问道:“道长样貌清奇,力大不弱小子,想必来头不小,是否告知一二,也好结交一番?”
道士揣好铜钱,傲然回道:“小道俗家姓名牛金星,来自龙虎山,道录司有籍,乃是正统南派神霄传承,望气堪舆,定脉观相,遮掩天机,内功金丸,无一不精。”
李大眼听到‘牛金星’三字,面色掩饰不住的震惊,至于后面,震撼之下,谁还有心思记住。
带着震惊,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心中念头翻腾,这人就是牛金星?
李自成闯王麾下,最重要的谋士,传说是个道士,原来还真是个牛鼻子老道。
他不是河南卢氏人,中过秀才,举人的士子么?怎么真如野史记载,变成了道士?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牛金星怎么会来到甘肃镇肃州路?他不应该在河南等着李自成么?
此人是祸害,天生反骨,李大眼退后一步,心中寻思,他来甘肃,莫非明年甘肃东部庆阳韩朝宰,武都周大旺农民起义,是他撺掇的?
唔,远离祸害,李大眼再次退后一步,也不再与之交谈,否则他嘴中的‘潜蛟’自己,会被撺掇成反贼。
见李大眼举动,牛金星呵呵一笑,眼睛突然亮的刺眼,从身后抽出一物,丢给李大眼。
说道:“此刀刀名割鹿,深海玄铁所制,长五尺二寸,重三十二斤,吹毛即断发,杀人不沾血,更主要的是,此刀割鹿!”
牛金星面色严肃,在‘割鹿’二字加重语气,李大眼抽出一看,刀身暗哑,刀口两指宽,冷气森森。
握在手里,轻重合适,长短合适,随便挥了几个刀花,便是刀光纵横。
好刀,价值千金。
李大眼诧异,我只是给你给了你一串铜钱,你却给了我一把宝刀,这占了很大的恩惠。
有心拒绝,却不舍得宝刀,李大眼只得掏出身上所有铜钱,说道:“道长厚赐,小子惭愧,些许钱财,勉勉权作定钱,以后若有再见之日,必会如数千金。”
牛金星摆摆手,玩味说道:“小哥不知,小道明里是道士,实则乃赊刀人,等到你战马千骑,兵甲上万,再来讨要千金。”
说吧,牛金星闪身隐入黑暗,衣块破风声中,消失不见,遥遥声音传来:“李家割鹿,闯王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