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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的大纲已经交代完毕,世幻并未滞留,一个飞跃落定在媚尊南宫贝罗之侧。贝罗便出声对他道:“乖孙,不把你的几个媳妇儿一并带来?怕我再用她们要挟你么?”
世幻答道:“贝罗小姑娘,我只是怕她们让我分心罢了。您小别老托大唤我‘乖孙’,第一,你没什么好处给我,第二,有好处我也不答应。”
“嘻,第一,是你先叫我‘贝罗奶奶’的,第二,没有第二。”贝罗嬉笑道“所以呢,你就乖乖认了我这位奶奶罢。”
世幻斜睨着贝罗,笑着说:“那你先把自己弄成苍老一些,你这样白白嫩嫩,娇声媚气的,怎么能自称奶奶?”
“哼,我才不拘泥于俗世那一套定规。”贝罗轻哼一声说“真正的女人就应该像我这样,前凸后翘,性感媚惑。”
世幻调笑道:“这样他们会叫你贱人。我的同伴中有一个也叫贱人,不过他已经心有所属,你们不适合,哎。”
“你在调戏姑奶奶?”贝罗横了世幻一眼,后者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也不说话了。
世幻忽然发觉贝罗旁边的血和尚有点不对劲,好像在颤栗,继而便听到贝罗朝那边冷啐道:“死和尚,你抖什么抖。他调戏姑奶奶关你**事?”世幻只觉一阵头大,暗骂自己刚刚又犯了嘴贫的毛病。现下紧闭着嘴,免得惹事。
随后又是一阵无聊难耐的等候,世幻真佩服周边这些人的耐性,即便眼前的极光天幕再美,看了这么久,也该乏味了吧?正想着,世幻便见那极光天幕终于发生大变化了。
只见如幕帘一般的极光蓦自变幻成一面平滑的光墙,光墙上还有一面巨大的门,但见门上不断显现出青光闪闪的字体,字曰:(
某城镇一位名为波特兰罗素的理发师声称:“本人理发技艺高超,誉满全城。我将给本城所有不自己理发的人理发,并且本人只给这些人理发。”
但有一天,罗素发觉他的理发原则出了大问题,因为他不能为自己理发。——倘若他给自己理发,则他属于此城自己替自己理发的人,而他早已宣称不替这类人理发。但假如他不替自己理发,他必定会属于此城不自己理发的人,这类人又必须让他理发。他竟处于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的两难境地。
这时,罗素竟不由痛呼出声:“难道我在说谎吗?我在说谎!”蓦地,这位技艺高超的理发师罗素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纳闷着:我在说谎!从这句中能判断出我是在说谎吗?假如我这句说对了,我是在说谎。那么既然我说出了对的、正确的、真实的话,怎能说我在说谎呢?如果我这句是骗人的,那么我骗人说我在说谎,这不恰好说明我说了实话吗?天呐,我究竟能不能说谎,我究竟能干什么?
到底有没有一个绝对的命题、绝对的真理,让我可以据此判断我是否在说谎,我是否能说谎?难道没有绝对的真理吗?或者说绝对的真理其实是不绝对的。罗素心底刚如上呐喊着,他便再次痛苦地察觉,他的话又不对劲了。倘若世事无绝对,那么“世事无绝对”这个命题便已经绝对了。
三番两次的不对头让罗素心底有了一个决定:“从现在开始,不要肯定任何一条命题,它很可能像上面那样是自相矛盾的,我要怀疑,怀疑一切。”这个优秀的理发师刚下完这个决定,便又心颤地想到:“我要怀疑一切,也就是说,我对怀疑一切这个决定也要怀疑,我不能肯定,因为我得怀疑一切。但我不能怀疑我怀疑一切的决定,我该怀疑什么?我究竟能站在什么立场怀疑?我已经没有任何立场了。噢,天呐,没有立场不也是一种立场吗?”
这位优秀的理发师罗素的精神已经趋于崩溃,自从他制定了自己的理发原则后,他似乎在也逃不开两难的决择,最后他只好向神祈祷:“神啊,请怜悯我这个可怜的人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自己理发,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谎,我不知道绝对不绝对,我甚至连自己的立场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些答案总是在互相变化,让我确定不下来。变化是不变的,噢,神,请原谅,我又开始犯糊涂了。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祈求您,让我回到过去,回到我尚未宣布我的理发原则的时候,让我亲手杀掉即将犯错误的自己,让我替代他从新颁布新的理发原则。”
某日,真神果真降临,罗素自是欣喜非常,尚未言表,竟听得真神怒斥道:“卑劣的人类,你向伟大的真神祈祷,祈祷能回到过去杀掉尚未犯错的自己,却未想倘若当时的你死掉了,则此后因犯错而进行一系列反思的你也便随之消逝,你就根本不能向我祈祷。既然你不向我祈祷,那么你势必无法回到过去杀害自己,而你不能向我祈祷,却正是因为你已经在过去杀害了自己使然。我根本无法确定你能不能回到过去杀害自己,你竟给予一个两难的要求于我。这纯粹是蔑视神威。我要赐你一死。”
罗素闻言痛哭流涕,歇斯底里地喊道:“真神啊,请原谅可怜的我吧。我正是一直处于两难的境地才向您祈祷的呀,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好吧,卑微的人类。”真神高高在上地说“只要你回答正确下面这个问题,我便不杀你,回答错了,那便去死吧。——听好了,这个问题是,你生来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罗素沉思一阵,身体突然颤栗起来,俯首颤声道:“真神在上,我生来这个世界是为了被您处死的!”
真神听罢不由一怔,他竟发觉他实在无法判断那卑微的人类的答案正确与否,假若他说对了,那么自己便不能杀他。但如果他说错了,自己就应该杀他,他一死不恰好说明他那句话是对的吗?那么自己不应该杀他才对。可自己应不应该杀呢?
看官,这一系列两难决择究竟是怎么了?)
世幻看罢不由直呼出声:“哇,好长的问题啊,那么多字把这么大的一扇门都排满了。”随后三大天尊身后的众神大军蓦地一片哗然,或窃窃私语,或骂骂咧咧,尽皆对光墙之门上的问题非常不满。远处的黄土坡那边也喧闹起来,看来对这一系列悖论也大有意见。
“其实只有一个问题罢了。”贝罗对世幻道“关于如何解决两难问题的问题。”
“哦,关于两难问题的问题啊。”世幻道“那么,没有答案这个答案就是此问的最佳答案,因为根本选择不了。”
“那么容易选择的话就不会摆上来了。”贝罗没好气地说“慢慢想呗。”贝罗说着回眸一瞥做苦思状的血和尚,忽然察觉这个时候,血和尚的光头在光幕的照耀下异常耀眼,猛然醒悟,立时惊叫出声。
对世幻得意地说:“乖孙,姑奶奶我已经找到这个问题的至关之处,看到没,这就是天尊的能力啊。”
世幻很是怀疑地征询道:“真的?”其实他心里正暗自腹诽着:根据你自己的见解,天尊只不过是潜意识开发比较彻底的生物,又不一定说明天尊的思维就一定比较系统。有什么好得意的!说不定你的答案是错的。
“当然。”贝罗得意洋洋道“你看,这一系列两难问题都是因为这个理发师宣称的理发原则导致的,因为他无法决定自己应不应该为自己理发,所以才有那么多问题。所以,如果他本身就是光头,他没有头发可以理。那么,就没有这一系列的两难问题了。是不是?”说着贝罗还微微昂起小俏脸,面若桃花。
世幻听罢一阵无语,暗想果真被自己猜中,只当没听见她的话,自顾摸着下巴埋头苦思。贝罗见状心里不忿,也不搭理他,转而对血和尚道:“死和尚,你有没有听到我刚刚的话?你说我的答案对吗?”
血和尚愣头愣脑,直言道:“不对,你的答案只是在逃避问题而已。更何况下面的一系列悖论不依赖理发师悖论存在,它们是独立的。”
贝罗啐道:“蠢和尚,你真没一点幽默感,没一点觉悟。我的答案是在启示你们存在解决问题的另一个途径,不一定非得在里面的逻辑内绕圈。里面的逻辑本来就有问题,有什么好绕的?”
血和尚忙不迭地谄媚道:“噢,原来如此,我同意。你最厉害啦。”贝罗自得一喜,回身对她的下属们高声喝问道:“你们之中有谁能解开这个悖论的?可以自行站出来。”却见众神面面相觑,尽皆缩头缩脑,生怕做出头鸟被媚尊迁怒。
贝罗见状自是不悦,一瞥儒尊独孤诗月那边,果见她们毫不理会那罗素悖论。也对,解开了悖论对她来说才是坏事哩,现下那些手下又资质不足,短时间内或许无法解开悖论,难道真的要强攻才行?媚尊暗自忧虑着。
一旁的世幻苦思了一会儿,只觉头绪纷杂,理不顺思绪,不由烦躁起来。不愿滞留在这儿,又飞身而返回到梦儿身边。
梦儿道:“我看儒尊那边是不会出力解开罗素悖论的,佛尊与媚尊能解开否?”
世幻答道:“南宫贝罗指明了一个方向,不过尚无头绪,至于她与佛尊的下属们,可能害怕迎战,故意不尽力吧。现在还没结果出来。”随即又对小西与剑景道:“你们有结果出来没?”
剑景摇头,小西却道:“我这有点头绪。”世幻道:“说出来听听。”
小西沉吟一声,便论述道:“首先,那个理发师的宣称的话语是针对所有生活在城镇里的人,而他自身属于生活在城镇的人,把他的理发对象看作是一个集合的话,由于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替别人理发,所以他的理发对象必然包含自己。因为他的头发必须理,但在此城镇再无他人能替别人理发。”小西顿了顿,继续道:“问题就在于,他给出的理发条件是不自己理发的人。在他的条件未出之前,就已经可以确定他必须给自己理发,因此他的理发条件不成立。”
世幻还未来得及答话,媚尊那边便传来喧嚣之声,世幻凝神一顾,原来是佛尊的下属一小神官声称找到一个解决的方案,引得众神欢呼。世幻也不着急,当下只是遥望着那边。
只听得那处传来话语道:“根据我的观察,一切逻辑的悖论里都有一种‘反身的自指’,就是说,它包含讲那个总体的某种东西,而这种东西又是总体中的一份子。”
“比如那理发师悖论,他的理发原则所针对的对象是整个城镇的人,但他自身又是里面的一员。再如那个说谎者悖论,任何话语必须经过事实的推敲才能判断出是否为谎话,‘我在说谎’这句本身就属于要被判断的话语,但它同时却直接地对自己做了判断。可见它即是判断的对象,又是判断的主体。不正是反身的自指?自己判断自己的真伪。”
“‘世事无绝对’这句亦然,它既是判断主体,又是判断对象了。其他的几个悖论尽皆如此。”那小神面色得意地说道。
在高涨的欢呼声中,儒尊独孤诗月清冷的话语仍清晰地响开传来:“既然你已指明这些悖论的出错之处,那便给出修正方案罢。”
那位小神沉吟一会,便道:“我们可以用命题分层的办法来解决,第一级命题我们可以说就是不涉及命题总体的那些命题;第二级命题就是涉及第一级命题的总体的那些命题;其余仿此,以至无穷。”
儒尊听罢立时轻哼一声,道:“你这个命题分层原则本身就属于命题的范畴,也就是说,它已经陷入了刚才你说的‘反身的自指’,它既是分层主体又是分层对象。它根本不能被划分到命题的级数中,你陷入了悖论。”
众神闻言愕然,心头都不住惊诧,儒尊果真不同凡响,自己乍听之下全然认可,岂是儒尊稍加说明便即刻能颠倒乾坤。特别是那位小神官,当下几欲昏厥,涨红着脸不知怎辩驳,最后只得默默地隐没在人群中。
媚尊贝罗脸色难看地斜睨着儒尊,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只得独自生着闷气。
世幻在黄土坡那边,低声叹息道:“可惜了,刚刚那人的见解本来尚可,对悖论的说明很到位,解决方法乍听下也尚可,岂知原来是作茧自缚。这逻辑悖论当真难解。”
这时,又有一位小神不禁失声嚷嚷道:“媚尊、佛尊,小神以为,我们讨论这些两难的悖论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充其量只能问:‘这个模型是否满足人类逻辑?’”
“嗯?怎解。”媚尊瞥着他道,那小神一望媚尊的眸子,心便失控一般地狂颤起来,胸口血气乱撞,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贝罗见他的定力太弱,不耐烦地盯向别处,并命令道:“别磨蹭了,快说。”
“呃,是的,媚尊。”那小神赶忙回过神来,正色道:“显然,上面那两难悖论是属于逻辑范畴的,只是它的逻辑模型具备不确定性罢。而我们的逻辑喜好却是必定能求解,题题求一正解,事事求一正因。自然界本来就充满矛盾,既正亦反,是上且下。对立统一才是不变的真理,我们应该允许与我们不同的逻辑模型的存在,而不是硬性地把它纳入自己的逻辑框架中。”
“嗯,有点道理。”媚尊点首道“正如我们的逻辑框架,它既是自由又是束缚,这框架对内是赋予自由,对外则给予束缚。它是自由与限制的对立统一。”
“媚尊所言正是,现在我便把这种解法写入魔法页,开启天墓之门。”说着那小神意气风发地幻出魔法笔记,迅速写入诀窍要领,便即刻发动。
只见青绿色的魔法页兀自飘荡在空中,飞向天墓之门,在极光照耀下消融于光门之上。儒尊独孤诗月见状秀眉紧蹙,气劲勃发,长袍无风飘扬。只待天墓之门开启她便会立刻发难阻击媚尊与佛尊联合大军的进入。
须臾已过,但见天墓之门无所动静,一如既往,天幕禁制竟不承认写入在那张魔法页的解法,气得媚尊不禁紧咬贝齿。
剑景怪叫一声,道:“噢,又一个似是而非的解法被驳。这怪题目可能没解。”
小西道:“刚才那个解法本质上说是,存在即合理。这个解法乃采用唯一解的逻辑模型来确认,但其目标指向却是对两难答案的逻辑命题存在意义的肯定。两种不同的逻辑,甚至相悖的逻辑模型来论证一个命题。被驳也正常。”
“但也可以说,这个解法运用的是第三套逻辑模型,把唯一解的逻辑命题与两难答案的逻辑模型结合起来的一种逻辑模型。”剑景辩解道。
小西笑道:“那我只能说,这个解法不符合魔法笔记系统的逻辑模型。”
世幻忽然想到先前小西的论述还未完成,便出声问道:“小西,你刚刚说到一半便被打断了,现在继续啊。”
“是噢。”小西恍然,沉思一会,便继续论述道:“刚刚说到,那个理发师的提出的理发条件不成立。因为他的理发对象是受限制的,由于全城的人的头发都必须理,而只有他才能替别人理发,所以他自己已然被默认为自己的理发对象。但他给出的理发条件却无视这个限制,因而导致两难。”
剑景问道:“你怎么确定只有他才能替别人理发啊?难道不允许还有人既自己理发,也替别人理发?”
小西道:“他那句‘所有不自己理发的人都是我替他们理发的’就已经说明了。”
“哈,你错了,他的原话不是这个意思。”剑景得意地说“他是说他的理发对象必须是不自己理发的人而已,并不是说所有不自己理发的人都让他理发,他也没这个权力。”
“我没错,你才错了呢。“小西指着光之门上的原话,反驳道:“原话是,我将给本城所有不自己理发的人理发,并且本人只给这些人理发。这不正说明全城只有一位理发师吗?”
“不对。”剑景不以为然地说“他只是说将要给,并不意味着就已真正地实施了。假如有个人自己替自己理发,但理得不好,理到一半就停了。按罗素的理发条件,罗素不能替他理发,所以他只能找其他的理发师。那么这个城镇的理发师就不止一位啦。”
小西一阵语塞,心下琢磨着,没去答话。这时,世幻开口道:“如果存在一个以上的理发师,那么悖论就不成立了,因为罗素的头发有人理,就没该不该理的两难决择了。”
“这种说法只是回避问题而已。”小西接口道“悖论的关键不是问罗素的头发谁来理,而是罗素该不该为自己理发。”
世幻撇嘴道:“叱,我对这个悖论可是没法子了。”接着侧首向旁边的梦儿问:“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啊?”
梦儿答道:“没呢,你都没法子了,我可不敢有法子。”世幻低笑一声,知是梦儿又在暗讽他自大了,是以忽视梦儿的小挑衅,转而对小西道:“小西,你把你的解法思路说出来听听。”
“思路很简单,就是为这一系列命题添加限制。”小西道“本来,如果全城只有一位理发师,而全城的人的头发又必须有人理,就会暗含一个限制,理发师的理发对象必须包含自己。在这个限制下,理发师的理发条件必须排出自己,因为他必须无条件为自己理发,否则便触犯全城头发必须有人理的法律。”
“哦,我明白了。”世幻恍然“罗素首先必须是生活在城镇里的人,然后才能是这个城镇的理发师,而这个城镇的所有人都受到一个限制,他们的头发不得不理。罗素本身也须得满足这个限制。其次,罗素才作为一个理发师,享有决定自己理发对象的权力,但这项权力的使用不得触犯比它更高一级别的权限。正如普通法律法规不得触犯宪法一样。”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小西应道“如果罗素不是这个城镇的居民,那么这个悖论就自解了。”
“喔,多可惜啊。”剑景笑道“罗素是该城镇的居民没错,城镇的居民头发不得不理也罢,但这无法限制罗素作为理发师的理发对象范围。因为还有其他人可以为罗素理发。”
小西喃喃自语道:“我头疼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