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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应到了!就是这种波动!”雷恩大声对身后的法师叫道,紧接着圣骑士飞快地在丛林中穿行,最后站在了一棵毫不起眼的松树前。伴随着雷恩低声吟唱的祈祷文,粗糙的树干上逐渐浮现起几行淡金色的文字。
这是圣骑士专用的神术,在与部队失散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在自己途经的道路上留下隐秘的信息,而同样身为圣骑士的同伴则可以依靠这些信息的指示与对方汇合。对于这种使用率极低的技能,渴望能获得强大力量的雷恩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今天圣骑士却非常庆幸自己曾认真地学习过这种神术。
“怎么样,上面说了些什么?”修因着急地问道——文字本身同样是暗码,只有圣骑士才能读懂。
“卡托丽说她和卡奥斯正在向西方的山脚下行进。”雷恩的目光移向了上方,茂密树叶的遮掩下,雅赫维山脉高耸入云的身形清晰可见。
“具体情况呢?他们有没有受伤?”法师很不满这个简短的答复。
“没有写”圣骑士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不过我想既然已经能使用这种神术,那卡托丽现在应当不,是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希望如此。”修因点了点头。
“我们走快些吧,希望能尽快与他们汇合!”雷恩说着再度拨开障碍,并向着下一个路标前进。
“按照我的推算,一个小时以内,修因和雷恩肯定能找到这里。法赫多德的骑士大概还在对岸,这么宽的大河,想要找到合适的渡口可不容易,他们绝对不会追上我们的。”罗兰一边分析,一边仔细擦拭心爱的武器。
“恩。”卡托丽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却下意识地转向了另一侧。
昨天大哭一场后,女孩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不把这个残忍的事实透露给任何人——既不向修因和雷恩说明真相,也不去质问卡奥斯本人。这样,队伍便不会支离破碎,同伴便不会反目成仇,而旅行也能象往常般进行下去。
但在那之后呢?当抵达旅途终点的时候,我究竟该怎么去面对身为死亡骑士的卡奥斯?那个时候卡奥斯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卡托丽问自己,双眸出神地凝视着泛出冰蓝色光芒的霜恸。
无论他是因何而保护我到了那个时候,他会为了伊修托利而和我战斗吗?
“卡托丽?”猎魔人的声音把女孩唤回了现实。
“恩?”“你怎么了?眼神从昨天开始就游移不定,是不是落水后身体有什么不适应?说起来这种程度的冲击的确很容易对脑造成伤害。”罗兰好心地提醒对方“也许重新检查一下身体比较好?”
“啊?不,没那回事!刚才我只是在想雷恩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这里。”女孩有些慌张的解释。
“可是我现在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猎魔人穷追不舍。
“我的意思是”女孩尽量保持冷静的表情和语调“如果雷恩未能找全所有的道标的话该怎么办?如果错过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接下来的搜索范围就会扩大好几倍,也许直到天黑他们也无法找到这里,那时候”
仿佛是成心要和卡托丽作对一般,正当女孩滔滔不绝地阐述时,圣骑士欣喜若狂的高喊却一下打断了她的话头。
“卡托丽!”
“雷恩?修因?”卡托丽转过了身去。雷恩拨开丛生的绿叶,正大踏步地奔跑过来,而在他身后的高阶法师也满意地叹了口气,并露出欣慰的表情。
下一刻,在少女反应过来前,激动的圣骑士就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她。几秒后,从茫然状态中清醒过来的卡托丽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雷恩的怀抱中,她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少女随后一下挣脱了对方的拥抱,并象受惊的飞鸟一般,轻盈地跳到几米开外的地方。
“雷恩,你在做什么!?”卡托丽不满地斥责他,并偷偷地瞥了旁边的死亡骑士一眼——还好,卡奥斯依然保持着往常的神情。
“很抱歉我太激动了,”发现到自己失态的圣骑士脸色有些尴尬,但他却并没有避开那双翡翠色的眸子“不过,卡托丽没出什么事,实在是太好了!”
“没错,在那种急流中两人都安然无恙,这才是最重要的。”修因不着痕迹的打着圆场,感慨的目光转向了一旁安静的猎魔人“难为你们了,那时一定很辛苦吧,如果我一开始就采用飞翔术渡河就不会出这种事了,真对不起。”
“你的判断并没有错误,而且格兰戴尔河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再加上一些幸运的因素,要逃过一劫也不是不可能。”罗兰故意露出轻松的笑容,并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然而死亡骑士却没有注意到身边少女的忧郁眼神。
“要多谢那根救命的木头啊。”卡托丽有些惆怅地插了一句“总之,既然队伍已经集结完毕,那么下一步就是登山了。”
众人抬起头望向了雅赫维山,连绵不见尽头的山脉仿佛神造的巨大屏风,那**云霄中的身躯不仅横亘整个大陆,还霸道地夺去了人类眼中的阳光与天空。
对于在几百公里外遥望的人类来说,雅赫维山脉更象是天边的大海,有着岩石铸就的冲天波涛,以及冰雪汇聚的洁白浪尖。但当渺小的生物来到它的脚下时,从层峦叠嶂的的巨影深处所散发出的那种无边无际的压迫感,却令人的舌尖泛起窒息的味道。
“真的很高呢,仅是我们眼前的这道分水岭海拔就有三千七百米,过了三千米的高度魔法便会基本失效,而雪线以上的温度可能比北方大陆的气温更低。”少女不带感情的叙述在三人的耳畔响起“这就是我们即将面对的挑战,而且雷恩,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话,也许我们不得不去攀登雅赫维山的最高峰那儿究竟有多高呢?”
“目前还没有人测量出‘洛伦丹之矛’的海拔高度。”罗兰耸了耸肩。
“总之,先过第一道分水岭再说吧。我们现在就走,天黑时在山上宿营。”语调平和的队长最后下达了命令。
“由我来开路。”死亡骑士点了点头,率先走进了密林中,卡托丽则紧随其后。
“我们也走吧。”修因拍了拍圣骑士的肩膀。
“恩,不过”雷恩望向女孩背影的目光却多了一丝忧虑“总觉得卡托丽好象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她究竟怎么了?”
“如果你担心昨天发生了什么,不妨委婉地去问她,胡思乱想的推测并不是什么好的办法。”法师直截了当地回答“但请记住一点,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一心一意的登山,雅赫维山脉是绝对不会对蹩脚的登山者客气的。”
“谢谢,我会谨记的。”圣骑士说着跟了上去,四人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山脉巨大而深邃的阴影之中。
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气流象刀刃一样割面生疼,翻滚的云雾在脚下缭绕,就连最矫健的山鹰也谨慎地远离开这片天空。不仅如此,这一段山崖还特别险峻,几乎与地面成九十度的直角,只有一条不到半米宽的狭窄山道向着无尽的云海深处延展,而攀登者们则不得不像壁虎般紧贴着粗糙而寒冷的岩壁,摸索着缓慢前移。
雷恩在队伍的末尾殿后,救命索的一头正牢牢地系在他的腰间——这是为了保证任何一人在失足时都能得到其他三人的帮助而设置的——但另一方面,圣骑士也很清楚,如果前面三人中任何一人踏空,自己的腰部将会受到怎样的拉力。所以他的目光不仅放在路况上,同时也一丝不苟地紧盯着离自己三米远的修因——在四个人中,也许最需要照顾的就是他了。
尽管现在还没有攀登到三千米的高度,但高阶法师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魔力正在逐渐地冻结。对于修因来说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了,再加上长时间的体力消耗以及刺骨的寒风,法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救命索,并在心中不停地默念“星之都”和“里魔法”六个字以勉励自己。
卡托丽的处境则要好得多,不仅有银锁子甲保暖,而且猎魔人宽阔的肩膀也替她挡下了不少冷气。但对于她来说,雅赫维山的险峻也许早就被抛诸脑后,更令少女犹豫心焦的是眼前那个阻住寒风的身影。
和往常一样,罗兰负责担任队伍的前锋与向导,救命索的另一头就系在他的腰间。相对以前的向导工作来说,这一次的危险程度要高得多——灵界的力量不仅会让魔法失去效果,而且在同时也会剥夺死亡骑士的部分能力——七年前,亡灵大军不得不强攻炎之城塞,而无法翻越那迦山脉的主要原因之一也在于此。和修因一样,罗兰也可以感觉到躯壳中的变异,控制重力的能力已被集结的元素精灵们禁锢在了体内,如果现在不慎失足,自己大概会和脆弱的人类一样,成为山脚下无法辨认的一小堆残渣。
因此,猎魔人审视道路的眼神显得越发谨慎,他耐心地寻找着一切可以安置登山钉的位置,并带领着队伍缓慢而坚定地接近隐藏在云海之中的山顶。
但当队伍逐渐接近下一处弯道时,一向沉着的死亡骑士却突然大声警告身后的同伴:“停下!所有人都停止动作!”
“出什么事了?”卡托丽有些迷惑地将注意力从山崖转向了前方。随后,罗兰面前五米的狭窄隘口处,一个手持长剑的身影映入了她翡翠色的瞳孔之中。
“我正在等你,猎魔人卡奥斯。”剑圣奥斯汀的话语掺杂着寒风灌入了死亡骑士的耳畔,话音未落,凄厉的剑斗气已扑面而来。
罗兰立即抛下手中的工具,拔出匕首切开这道风刃。周围的气流在一瞬间爆炸般地发出轰鸣,震耳欲聋的咆哮在山涧回荡着,仿佛整座大山都在颤抖。当一切归于平静后,死亡骑士骤然发现手中的武器只剩下一个把柄,而剑刃部分早已无影无踪。
猎魔人立即下意识地伸手去拔背上的大剑,但直到握紧冰冷的剑柄时,他才发现想要在这条山崖上挥舞霜恸是完全不可能的,自己最擅长的剑术已经被彻底锁死了!
“用我的剑!”少女清脆的声音适时地从身后传了过来,紧接着一柄锋利的短剑就递到了罗兰的手上,死亡骑士不假思索将流溢出寒光的‘琉璃’挡在胸前,并无言地与奥斯汀展开对峙。
“很默契的配合。”剑圣撇了撇嘴角,攻击也跟着缓了下来。
“真可惜,法赫多德的母亲河居然不愿意接纳你。”罗兰冷笑着回答“不过在这个没落的国家中,像你这样执着的的战士倒是非常少见打算追我们到天涯海角是吗?”
“没那个必要,我们之间一切的恩怨都将在此时、此地了结!”奥斯汀说着再度抖动起了手腕“别以为自己懂得云耀就可以高枕无忧。在这种地方,你们就好象固定靶一样脆弱!”
死亡骑士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攻击的到来,但出人意料的是,呼啸的剑斗气并没有沿着直线方向前进,而是以精巧的弧度扣入了山涧滚动的狂风之中。下一刻,锋利的气刃已掠过严正以待的猎魔人身旁,直斩向手无寸铁的卡托丽。
无法抑制的窒息感在瞬间吞没了来不及回头的罗兰。
剑斗气薄若蝉翼,但却比巨斧更为沉重。伴随着尖利的呼啸,那道半透明的风刃先是割断脆弱的救命索,然后一下凿进了坚硬的岩石。山崖上顿时被撕开一道巨大的伤痕,无数的碎屑从中喷涌而出,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洪流泻入攀登者脚下的云海之中,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卡托丽!”尽管剑圣就在眼前,猎魔人还是扭过了头去,映入眼中的景象好歹让他松了口气——女孩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但却安然无恙。
“别以为自己懂得剑斗气就可以为所欲为。”一个声音从卡托丽身后响了起来。
刚才千钧一发之时,修因及时地在队长的身旁布下了物理防御结界——在这种高度上,法师的力量已大大削弱,根本无法抵挡住“震空”的攻击,但护壁的坚固程度却足够让风刃偏离原本的轨迹。
“无论你发动多少次攻击,我也可以全部抵挡”修因自信地回答,但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罗兰就打断了他。
“你们立刻离开这里,快点!”死亡骑士的眼角扫过身后断开的道路,立刻明白了一切“那家伙想把退路也切断,那时我们就会成为真正的靶子了!”
“什么!?”
“你的嗅觉真是和野狗一样灵敏。”奥斯汀露出了冷笑,默不作声的罗兰则在对方说话的间隙滑过狭窄的山道,迅速靠近剑圣。由于猎魔人的大胆进逼,奥斯汀原本打算毁坏道路的剑斗气不得不用来阻挡眼前这个棘手的敌人,而被堵在山崖上的队伍也因此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立刻撤退。”罗兰头也不回地发出命令。
“可是”卡托丽的眼中闪过担心的神色。
“没时间了,快走!”雷恩的声音从队伍末尾传了过来。事实上,身为圣骑士的他根本就不愿意这样灰溜溜地逃走,而让猎魔人去抵挡危险。但雷恩更清楚的是,如果被剑斗气截断后路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到了那个时候,法赫多德人甚至不需要直接攻击他们,只要摧毁队伍脚下的岩石,一切就都结束了。
如果我能掌握云耀的话就好了!雷恩有些愤怒地咬紧下唇。
“没别的办法了卡奥斯说得对,这是唯一的选择。我们只能去找别的路。”法师向奥斯汀射出了一组魔法飞弹,随后顶着强风移动到卡托丽的身旁。修因原本得意的神色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与无奈。
“是的,唯一的选择。”卡托丽垂下了头,下一刻,少女大声地对着罗兰高喊起来“我们在分水岭对面汇合,这是命令!”
“当然,队长。”罗兰微微颌首,接下了剑圣的第二次攻击。
“保重,卡奥斯。”女孩低声地呢喃着,随后法师手中喷涌而出的烟雾便吞没了猎魔人身后的道路。
“现在,只有你和我了。”
“没关系,在结束这场决斗后,我会代替你去分水岭那头。”奥斯汀毫无表情的回答“那时,我便会抓住他们。”
“你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却要这样不惜性命地追下去?”猎魔人却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眼前这个永不退让的剑圣打开了他封存的记忆之门。
没错,他只是受到了理查德的蛊惑,毫不知情地成为了巨大旋涡中的一颗棋子,然而十七年前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以为可以立下丰功伟绩,但却只是国王手中的道具,不仅在终点被抛弃,而且还把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送上血腥的祭坛。十七年后今天,当同样的一颗棋子站到了对面,并且持剑相向时,罗兰发现自己视线无法移开。
“目的?如果我知道的话就直接派兵去取得那力量了,还用待在这里做什么?”剑圣的语调中带着嘲弄“你是打算苟延残喘才说这种废话的吗?”
“那不妨由我来告诉你。”死亡骑士微笑起来,随后收起横置胸前的短剑“身为剑圣的你应该听说过那样东西吧?封神的必要力量——世界树。”
“你说什么!?”罗兰的行为令奥斯汀有些不知所措,但猎魔人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长话短说。早在很久以前,伊修托利就感知到了自己的世界树所在的位置,这也是亡灵战争爆发的唯一原因。现在,在亡灵们努力打通道路的第七年,世界树终于成熟了,并等待着来自主人的召唤。而五彩极光出现的结果就是,已经成为神的路维丝和渴望成为神的伊修托利都派出了自己的骑士。”
“路维丝的信徒要用神的血液毁灭世界树,死亡骑士则要以伊修托利之血唤醒世界树,但对于法赫多德来说,想要染指这种力量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而已。”罗兰面沉如水地叙述“换句话说,到目前为止,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闭嘴!你别想用这种胡言乱语来吓唬我!”奥斯汀的脸色煞白。
“我想也是,这种说辞的确太过苍白了。”猎魔人点了点头,脱下了左手的戒指。寒冷的冰屑随即浸透了在狂风中飞扬的长发,水色的火焰则吞没了直视着剑圣的双眸。
“死亡死亡骑士!?”剑圣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扑面而来的死亡气味跟着渗透入全身“这、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不可能!”
“奥斯汀,你是一位执着的战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死亡骑士很相似。不过很可惜,由于你把精力都浪费在了追寻只属于神的缥缈力量上,却丝毫不顾惜国家和人民本身,所以才会落到这种下场。”罗兰冰冷的声音在山涧回荡着“在不久的将来,寒冰皇冠骑士团会带领着亡灵大军穿越整个法赫多德,既然我们迟早要在战场上相见,不如在此时、此地做个了结——就让我以伊修托利之欧林的身份和你战斗吧。”
死亡的火焰从死亡骑士的手中涌出,喧嚣的怨灵逐渐凝聚成一个黑色的光球,并迸发出深色的光纹。一轮又一轮涟漪般的波动从罗兰的左手向着四周扩散,令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下一瞬间,吞噬一切的黑色潮水蜂拥而出,扑向了对面的剑圣。
奥斯汀强压下内心的恐惧,猛力挥剑斩下。多层风刃呼啸着劈入纠结的怨灵之中,却如落入泥潭的铁斧,转瞬之间便被淹没。毫无停滞的死灵们用沾满血迹的指甲撕碎了嚎叫的剑圣,并张开它们丑陋的大嘴抢食从空中落下的碎肉,就好象饥饿的蝗虫群一般。
几秒后,现世的力量迫使这些黑影逃回了幽界,而它们肚子里的剑圣也跟着一起离开了。山崖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安详,只有那被强横力量切断的道路,记录下了曾经发生过的血腥战斗。
“要走快点才行啊,罗兰。若是落在圣骑士们的后面就不妙了。”死亡骑士抬头望向了没入云端的顶峰,自言自语道。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七年了这一次,究竟该怎样面对芙罗拉呢?
“到了!”卡托丽轻呼了一声,随后握紧手中的登山索,将柔软的身体拉上分水岭的最高处。紧接着,雅赫维山脉真正的雄伟姿态就映入了她翡翠色的双眸之中。
莽莽群山在无垠的云海中翻腾鱼跃,它们仿佛是浩瀚海洋中的庞大巨兽,以披盖着冰雪的顶峰剖开洋面,而把巍峨的身躯隐藏在云海之下。阳光的沐浴下,近处这些与白云两成一体的山峰凸现出淡金色的轮廓,而更遥远的天边,山脉则和蔚蓝色的晴空融合在一起,共同描绘出模糊而飘渺的地平线。
“圣都的群塔在这面前也只能算是渺小的造物吧?美丽的自然这是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壮丽与宏伟啊!”修因在一旁感慨。
“是啊,真想让卡奥斯也看看这样的美景。都已经过了三天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少女不经意的感慨令雷恩顿时侧目,法师连忙对他摇了摇头,并把手指放在唇上。然而,一向敏感的女孩,这次却并未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
这种时候怎么会想到他呢?卡奥斯明明是个死亡骑士,如果使用亡灵的力量,剑圣根本就无法应对吧?卡托丽仿佛忘却了寒冷,专注地眺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群山,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相对登山而言,下山的路要好走得多,不仅无需提防奥斯汀那样的危险敌人,而且分水岭的坡度也缓了很多。在太阳落山前,队伍顺利地找到了一处适合宿营的背风地,而卡托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修因用魔法生起一堆大火,以便卡奥斯可以迅速地了解到队伍的确切位置。
“卡托丽那天你掉到河里以后,真的没有受伤吗?”在嚼完干燥无味的麦饼后,雷恩终于开始拐弯抹角地询问起来了。身为后援的修因则坐在稍远的地方,装模做样地浏览着法术书,同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他现在的听力肯定不亚于精灵。
“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女孩有些奇怪。
“不这个,我只是问问而已,”圣骑士耸了耸肩“毕竟,从那种高度落下去,总是很让人担心的对吧?我绝对不希望你落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
“从落水后我就持续昏迷,直到被卡奥斯带上岸为止,什么都不知道。醒了以后当然做了全面检查,为了避免遗漏还用圣光术自疗,所有程序都完全符合圣骑士守则。再说今天上午都我负责领头登山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是这样啊那你昏迷的时候卡奥斯他有没有做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我昏迷的时候怎么可能知道卡奥斯”少女说到一半,终于明白对方究竟想问些什么了,她随即住了嘴,并冷冷地盯着雷恩。即使是反应迟钝的圣骑士也立即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你是不是打算问,‘卡奥斯在你昏迷的时候有没有非礼你’这种问题?你是不是打算问身为圣骑士考核第一名的我这种无聊到无以复加的问题,恩?”卡托丽站了起来,随后逼近雷恩一步,对方连忙迅速地摇头。
“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卡托丽你听我解释”
“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觉得自重新汇合以后,你平时的神情就有些异样,而且这种异常肯定和卡奥斯有关。”修因一边在心中诅咒雷恩的舌头,一边严肃地正视着少女“首先我并不认为他会做出什么,不过根据排除法,除了他可能做什么以外,事态不会变成这样。当然,目前我们讨论的一切都和任务本身无关,如果队长你想要结束这次谈话也完全合理。不过”
“不过什么?”卡托丽瞟了法师一眼。
“不过,我希望同伴之间的羁绊并不仅仅是任务。应该多交流相互之间的意见,我们才想询问下你对卡奥斯的看法,就是如此。”
“对卡奥斯的看法?”沉默片刻,女孩终于开了口“他是剑术高超的战士,知识渊博的向导,周到体贴的同伴。几乎是可以用完美二字去形容,完全没有任何缺点的人,这就是我的看法。”
“可是,你不觉得他有些古怪吗?”想起以前卡托丽对自己的评价,雷恩不甘心地追问“就任务而言他的确无可挑剔,但是你也可以感觉得到吧,那家伙是个很冷漠的人——标准外交式微笑、标准师父式勉励、标准同伴式交流,标准向导式建议。他几乎不发表什么个人意见,无论见到什么样的惨状也都面不改色,简直好象没有感情一般”
“而且,我不认为一个连二十五岁都不满的战士会拥有如此渊博的知识和如此丰富的战斗经验,即使是再怎么磨练也做不到他那种程度,这点你是知道的。”法师在一旁附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女孩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谁都有仅只属于自己的一些东西,如果因为这些而不信任对方,那是错的!你们难道要卡奥斯把血缘系谱经历写成报告上交?他难道做过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如果没有他,这支被标明是联盟精英的队伍根本就没办法抵达这里,这点难道还要我特意挑明?”
“别激动,我已说过,这次谈话不涉及任务。”
“那么你们为什么质疑我的行为?”女孩不依不饶地质问“直到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应该为同伴所做的事吗?”
“我们只是觉得和以前有些不同所以才”近六年来,雷恩第一次听到卡托丽用这种口吻为别人辩护,一时有些慌乱——她的这种异样究竟是因为自己的冒犯,还是因为对卡奥斯的感情?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圣骑士希望是前者。
“和以前不同吗?”卡托丽下意识地将表情藏进了夜色之中“用修因的话来说,‘我希望同伴之间的羁绊不仅仅是任务’,这是同样适合卡奥斯的。总之,与任务无关的个人想法不必和我再讨论了,因为我对此不感兴趣,这么清晰的答复你们应该满意了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睡了,明天还有很多路要走。”
修因和雷恩无言地点了点头,不过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样——毕竟,己方的意图被揭露,对方的想法却依然不明了,这样的讨论结果无论是谁都不会坦然接受的。但转身着手整理睡袋的女孩却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注意他们的窃窃私语。
我刚才是在庇护他吗?庇护一个死亡骑士?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庇护他?
为什么看不到他的身影就会觉得不安?
为什么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敌人还是同伴?
究竟我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少女低低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寻求某种支撑一般,卡托丽下意识地伸手到腰间,但这一次心爱的武器却不在那里,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剑鞘随风摇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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