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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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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上午第三节金融学,杨希抓紧最后六十秒讲解着投影屏上的is-lm模型:

    “在第三区间,i>s,利率有上升压力,ls,l>m,利率有上升压力”

    离下课还有最后十五秒,教室一角的广播响了起来:

    “请各班班长下课后到大会议室集合。重复一遍,请各班班长”

    “好了,下周的总需求和总供给,会有一个ad-as模型,到时候由你们来讲。”

    台下旋即哀声一片。

    在心中抱怨广播毁了她的完美收尾的同时,杨希也忽然想起,这个班目前处于无班长状态:“哎,真是伤脑筋。”看着付云杰那空空如也的座位,杨希习惯地抓了抓头发,灵感顿时乍现了出来“啊,这样吧,在付云杰同学缺席这段时间,夏君阳同学,就由你来暂时代理班长的职务吧。”

    全班的目光集中到正托着下巴专注地背单词的夏君阳身上,长发的女生抬起头来,露出困扰的表情。

    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潘凯文也难得睁开了眼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他同桌现在的样子,似乎相当的郁闷。

    “夏君阳同学,那就辛苦你啰!”不让夏君阳有机会发表任何意见,杨希在讲台上笑眯眯地一锤定音。

    无奈地应了一声,夏君阳苦恼地揉着额头。

    大会议室在本科部教学楼西北面的通讯大楼,夏君阳赶到的时候,通讯楼一楼大厅里到处是赶来开会正等电梯的各班班长。电梯一共有两部,但不知什么原因只开了一部。电梯外围满了人,每当电梯门打开,人流水泻而入,之后必定听到超载的嘀嘀声,然后一些人又只得抱怨着退出来。学生会的会议是要算积分的,若是迟到,不仅个人积分成绩会被扣,也要连累班级被扣分,大家会怨声载道并不奇怪。

    离会议开始还有不到三分钟,大厅里还逗留着大半的人。照理班长的数目不该有这么多。百无聊赖地四下望了望,夏君阳蓦地看见了人群中的方佳韵。不过显然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她,正和身边的人笑着聊天。看她的样子,过敏症状应该已经好转了。她记得方佳韵并不是班长,而且他们班的班长也在场,这么看来,这次开会应该与下周将要进行的学生会宣传部长改选有关。

    “夏同学!”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夏君阳闻声望去,可刚一回头就后悔了。

    来人是游泳队的阳明,身为四年级二班的班长,他会来并不奇怪,只是

    听着阳明的声音,夏君阳的目光却无法克制地总要飘向他身边的人。

    南轻秋,长到颈窝的干净黑发,敞开的紫色制服,永远笑容和煦,鹤立鸡群的南轻秋,一出现就吸引了在场大票视线。

    “南学长!”女生们向南轻秋涌来,七嘴八舌地询问起他的伤势——

    “你的伤不要紧了吧!”

    “开学那天你没来,大家都很担心呢!”

    “嗯,已经没有大碍了。”南轻秋低头微笑,与严璟琥同等的身高让他站在一众女生面前显得异常的高挑。

    “放心,再过几周他就可以重返游泳队了!”阳明搂住同伴的肩膀“大家就拭目以待吧,下次的200米自由泳冠军一定是咱们的,那啥赵志凌,根本就不行嘛!”

    南轻秋在一旁笑着摇头。

    “唉,对了,小夏,”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像是生怕夏君阳一个不小心不见了踪影,阳明忙连珠炮地问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各班班长开会吗?付云杰那家伙呢?”

    “他生病住院了,这段时间可能要由我代理班长了。”夏君阳尽量自然地回答,努力不去看阳明身边的南轻秋。

    看着眼前的女孩,南轻秋有些怅然地张了张嘴:“小夏”

    人群一阵阵推搡,夏君阳装作没听见,侧身挤出人群:“我还是走楼梯吧,队长,南学长,待会儿见。”

    “喂!”阳明想要喊住她,但她好像逃离一般,身影很快就没入楼梯间的阴影中。

    “真是,这么高,她居然想走楼梯”俊朗的大男孩兀自感慨着,眼中有隐隐的失落,忽而很在意地转向南轻秋“喂,我刚刚好像听见你喊她‘小夏’?”

    “是吗,”反问得轻松,笑容里却分明有一丝无奈“那是你听错了”

    阳明的表情越加不解:“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和她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似的?”

    “叮咚。”

    “电梯来了,”南轻秋轻推同伴的背“你和大家一块上去吧,反正教练办公室就在四楼,我就不去占据那宝贵的一席之地了!”

    “喂喂,我怎么觉得你另有阴谋啊?!”

    南轻秋眼见阳明被拥挤的人流推搡着塞进了几米见方的小匣子,在外面冲好友促狭地挥了挥手。

    电梯载着最后一批人离去,电梯门合上的一刻,大厅里骤然沉寂下来,南轻秋犹豫了一瞬,掉头朝楼梯间而去。

    夏君阳走到三楼,忽然传来那个人含笑的声音:

    “现在后悔爬楼梯了吧。”

    她站在楼梯的拐角处,低头看着笑得有些落寞的南轻秋。为什么,越是想要躲避越是无法躲开他呢?

    “你的伤,真的好了吗?”也许是他笑容里的寂寞和忧郁,让她无法视而不见吧。

    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南轻秋从楼下走上来。楼梯间的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玻璃,他站到她身边,背靠着栏杆,浑身上下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尤其显得那双眼睛明眸善睐,黑发上好似有碎金流淌,如此肤白唇红,挺拔俊秀,似乎怎么看都是完美无瑕,与伤痛无缘的。

    “小夏,”南轻秋望着天花板,出声问身边的长发少女“你还可以接受我这样叫你么?”

    “嗯。”“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清秀的黑发青年低垂下眼,注视着脚边的影子,阳光落在颤动的眼睫,他迟疑了许久才开口“我是不是让你觉得不自在?”

    夏君阳蹙眉,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每次都装作不认识我,”他苦笑着看向她“还真的让我蛮难受的”

    那种佯装轻快的语调,听上去却无端地更叫人伤心。干净无垢,温柔到让人心碎,所以我总是无法对你说不,可是,既然没有可能,为什么不决绝一点呢?

    “对不起,”于是以平淡的语气陈诉“虽然说起来有些绝情,但是,学长的存在真的会让我感到不自在在这个学校里尤其如此”

    她能感到身边的人整个怔住。

    她伤害到他了,南学长,那么善良而温和的人,连问一个问题也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对方,可是,她真的没法面对他,尤其在发生那件事以后。它让她彻底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霄壤之别。她明白南轻秋只是不希望失去一个少年时的挚友,但她对他的期待,比起“朋友”二字高出太多,他永远也给不起,她也永远没有那个资格奢求。所以与其保持着暧昧牵扯的关系,何不断得干脆一点呢。

    “对不起,学长。”夏君阳抬头看向南轻秋,目光如无波的湖水“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办法成为你的朋友。但是过去的那个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当她离开窗边,太阳的热度也自背心迅速散去了。

    2

    坐在冷气充溢的会议室里,直到郑毅念到“方佳韵”的名字,夏君阳才回过神来。会议是由段亦轩主持的,大意是这次的竞选不会特意抽时间来安排,需要参选者利用课余时间自行到各班进行演讲宣传和拉票工作,因此要求各班班长积极配合,接着便开始介绍五位候选人给大家认识。坐在第一排的方佳韵站起来,回身朝大家优雅地一欠身,与会者们悉数鼓掌。这一幕让她恍然想起多年前,高中入学式上的情景,一头漂亮自然卷的十六岁女孩,落落大方地站在讲台上,微笑着说“我是方佳韵,理想是做最优秀的新闻女主播”那个时候的方佳韵远没有如今时髦漂亮,但那双青涩的眼眸和带着酒窝的大大笑容,却让自己一眼就记住了她。人与人的交往似乎就是那样简单,彼此嗅到喜欢的味道,就成为了朋友,当那气息变得陌生,也就分道扬镳

    会议结束前分配了一下下午大扫除各班负责的区域,散会时夏君阳忽然被段亦轩叫住。

    “我听说付云杰因为住院退出竞选了,他的情况如何?”

    “是骨折,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才能返校。”夏君阳回答,茶发的知性青年“这样啊”点了点头,夏君阳思虑了一会儿“会长,如果本校的学生在外袭击了校友,学生会会怎么处理?”

    “一般来说,学生在校外的行为我们能不过问尽量不过问,如果双方能够私下达成和解自然最好,但如果受害人坚持要由学生会处理,又掌握有确实的证据,纪律部也会按照实际情况做出相应的处理。”

    相应的处理?“什么情况下会给予记过处分?”

    “能够以和平方式调解最好,处分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步。”

    “明白了。”集英的官方态度果然同她预料的不离十:努力不给任何一名学生留下不良记录。也难怪这所学校的校风会如此不正,按照这种处理案件的方式,老老实实遵纪守法背后又没有权势撑腰的受害者们将永远无法获得庇护,而施暴者只会愈加有恃无恐。付云杰和金中贤两者之间,学生会会站在哪一边,答案不言而喻。

    “怎么了?”听出弦外之音,段亦轩疑惑地睨着长发的少女“我听你好像有话要说?”

    “现在没有了。谢谢会长。”夏君阳朝段亦轩点了下头,转身下了楼。

    潘凯文无所事事地靠窗听着音乐,一直到上午最后一节。上课铃响起,当留着胡茬的颓唐男子夹着书本优哉游哉踱进教室时,潘大魔王的确受惊不小。

    万斋在讲台上收放自如地讲解着唐德斯减数法,动作豪放得交响乐团指挥家一般。潘凯文的感想是:psychology professor? r u kidding?!(心理学讲师?开什么玩笑?)

    “好了,以上就是今天的主要内容,下面我要开始提问了。”万斋念叨得抑扬顿挫“谁来解释一下先行组织者?”

    明明在讲实验心理学,却忽然问出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面面相觑的学生们手忙脚乱地翻看着课本和之前的笔记。

    万斋在原地打了个转,目光转悠到潘凯文身上:“潘凯文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潘凯文中文再菜,也知道pankaiwen三个音节是在叫自己,埋在双臂里的脸顿时烦躁地皱起,从课桌上趴起来,无温度的目光投向讲台上的万斋。

    班上的人全体大开眼界,这是三天来潘凯文第一次被老师点到。那一眼果然冷得如同极地冰川,好像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万斋老爹也果然名不虚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怎么了?回答啊?你不会中文吧,那你怎么不学”

    “an advance organizer is information that is presented prior to learning and that can be used by the learner to organize and interpret new incoming information。”

    潘凯文一口答完,全场安静。abc挑衅地瞄了讲台上惊掉下巴的讲师一眼,大摇大摆坐了下去。

    万斋惊诧。且不说潘凯文根本听不懂中文,就算他听得懂,这题也不是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心理学的人能在三五秒内准确用英文定义的。再看潘凯文身旁的天才,还是老样子,正翻过书页,仿佛专心得不得了。但那是个典型的掩饰动作,心理学专业出身的万斋不可能读不出来个中玄妙。

    “答得不错。”镇定地咳嗽一声,万斋在众焦头烂额的学生间来回巡视着“现在你们知道了,过去学过的内容,我可是随时要抽查的,ok,下面是第二个问题,什么是j。n。d?”

    j。n。d?活见鬼!讲台下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翻书翻笔记声,可恶,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潘凯文同学”

    潘凯文慢腾腾地站起来:“just-noticable difference。”

    果不其然。虽然那个低头朝右侧探的动作相当细微,还是被老道的万斋一眼发现,他笑着鼓鼓掌:“答得很好。”

    下面终于有学生吱声:“老爹!这个没学过吧?!”

    “怎么没学过?我上节课讲差别阈限时明明提到过j。n。d,不就是最小可视差”

    教室里嗷嗷的一片表示不满。他们又不是录音机,怎么可能记住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

    万斋耸耸肩转向讲台。换做平时,他可不会轻易放过在他眼皮下作怪的人,不过,看在夏君阳同学的份上,他决定不与天才计较。天才嘛,当然可以从他这里享受特殊待遇了,万斋眯缝的眼中露出一丝丝狡猾。

    中餐后回到教室的学生陆续发现了黑板一侧张贴出的下午大扫除分配名单。二年级一班负责的区域是大四教室所在的楼和天台。相比付云杰每次都要当着大家的面把每人负责的区域重复n遍其间还不厌其烦地协调来协调去,不善言辞的夏君阳一张大字报搞定的做法无疑冷酷得多,也没商量得多。

    潘凯文走进教室时,大字报周围挤满了人。在潘大魔王眼里,那就是一群个体特征鲜明的火星人在那里疯狂地唧唧喳喳:

    “凭什么我要负责楼梯间啊?!还是靠近厕所的位置!”

    “好像是根据学号排的哎”“四年级一班的走廊?”某男厌恶地道“那不是严美人他们那个班吗,切,我还情愿做楼梯间!”

    “那我和你换好了!”旁边立刻有女生提出交换。

    “可以换吗?”男生瞄一眼教室后方的代班长,小声气问。

    “不知道唉”女生撇着嘴,满眼的不抱希望。

    潘凯文一路走向自己的座位,途中发现夏君阳停下笔朝他抬起头来,那样子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讲。他开始犹豫是该继续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还是停下来问她有什么事。

    “pan。”

    还好,她先开口了。潘凯文顺势很自然地在夏君阳的课桌前停下。

    “how is your injury?(你的伤怎么样?)”

    潘凯文看了看自己的右肩:“fine。”大男孩的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却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因为脑海中反反复复盘旋的“is she worrying a波ut me?(她在担心我?)”

    那就好,夏君阳点点头,看他那金刚不坏之身,也不像是会为了那么个伤口就怎样怎样的人,于是放心道:“we’ll have a sweepup all over the building this afternoon。 since you’re new here, i think you can do up the corridor outside。 is that ok for you?(我们下午要做全校大扫除。因为你是刚来的,所以就做教室外的过道,可以吗?)”

    原来只是为了安排大扫除。潘大魔王顿时没了方才的风度,冷淡地一耸肩:“ok。”

    下午第二堂体育课结束后,在更衣室里,黄芹香用手肘撞撞死党。夏君阳顺着短发女生有些夸张的警惕目光一回头,只见那曾让付云杰最头疼的三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

    准确地说,是其中两人搀扶着中间的一人站在她面前。

    见这三人彼此间挤眉弄眼了半天也没一个开口,夏君阳开门见山地问:“想请假?”

    “啊,对对对!”左边的女生顺口道“代班长,你看,薇薇的脚打排球的时候扭到了,向医生又提前下班了,只有个实习医生在门诊部,我们得赶紧送她去医院才行,那个,今天下午的大扫除能不能”

    夏君阳蹲下看了看那只疑似受伤的脚:“很痛吗?”

    女生立即咬住嘴唇一个劲点头。

    “既然这样也没办法了。”夏君阳起身“你们是她的朋友吧。”

    “当然!”另两个女生异口同声道。

    夏君阳从储物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现在是三点五十五,从这里到最近的医院只有一站,坐公车最慢大概五分钟,挂号排队十分钟,加上返程的五分钟,二十分钟之内你们应该可以赶回来。大扫除要四点十分才开始,时间还很充裕。”

    一旁的黄芹香差点笑出声来。

    三个女生大眼瞪小眼,半晌,左边的女孩嗫嚅道:“班长,她的脚伤说不定很严重,还不一定能回来呢”

    “她当然不必来了,作为好朋友,我相信你们不会介意替她代劳的。”

    无法克制笑意的黄芹香干脆转过了背去。

    “可是看病总得花时间,我们得陪着她啊,”三个女生还在死缠烂打“万一她要做检查什么的”

    “这个不用担心,我一会儿会让班导师给薇薇的家长打电话,”夏君阳已利落地系好领结“说不定你们到医院的时候,她的父母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这下三人总算哑口无言了,郁闷地目视冷面的天才少女走出更衣室,三个人对着那扇闭合的门恨恨地撇下嘴,薇薇更是哐一声一脚踹在储物柜上:“什么嘛?!不过是个代班长!拽什么拽啊!”咔。门又开了。

    黄芹香探进一个脑袋:“对了,小夏让我转告你们,如果扭到脚的话,不妨使劲踢下门板看看,说不定药到病除哦。不过,”见薇薇那只好生生搁在地板上的脚,女孩笑得贼兮兮“你们好像已经尝试过了”遂笑着关门而去。

    “哈哈,真过瘾!”回教室的路上,黄芹香忍不住将三人最后的尊容为夏君阳细致地形容了一番。

    穿过一楼大厅时,已经有不少学生拿着洁具去往指定地点。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夏君阳忽然站住。

    又来了!那个目光!

    3

    刚上了楼梯的黄芹香纳闷地倒退回来:“怎么了?”

    夏君阳站在大厅中央,茫然地环顾四周,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试着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空气中那抹兰花的淡香如轻烟般飘渺,一忽儿就消散了去,无从捕捉。

    “喂,你在看什么啊?”黄芹香伸手到长发的女生面前晃了晃。

    “啊没什么。”夏君阳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勾勾嘴角“我们上去吧。”

    “你呀,我看你真是天才过头了,唉,说真的,我听说天才都有哪一方面不正常的”黄芹香八到这里,目光不经意瞟到操场一角,顿时刹了车,张大嘴嚷嚷起来, “哇!那是谁安排的清洁,太过分了吧!”

    夏君阳顺着朝楼下望去,只见偌大的篮球场上,一个女孩正跪下来埋头擦拭着地面上五颜六色的油漆涂鸦。

    “那画的是什么呀?!”黄芹香趴在窗户的护栏上,气不打一处来“谁在篮球场上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真是”

    夏君阳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毒辣的太阳下,女孩跪在滚烫的地面上,双手攥着抹布用力地上下擦着,明黄色的字母一角刚有一丝模糊的痕迹,忽然一个足球猛地飞来,居然正巧砸在女孩身边的水桶上,不仅打来的满满一桶水付诸东流,女孩的校服更是全被打湿。

    “啊,真讨厌,最烦看见这样的事了。”黄芹香已经不忍地背过身去,拧着眉头边走边嘟哝“这个学校什么时候能够少点这种场面啊!唉,还好付云杰那家伙不在,否则又得没完没了了”

    是啊,如果付云杰看见的话,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夏君阳心想,不过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冲上去陪那个女孩一起晒太阳罢了。

    更何况他现在就因为那过于旺盛的热情和好意而躺在医院里。

    什么也改变不了

    苗可怔怔地跪在一滩水里,有男生从足球场上跑来,径自取回足球后从她身边跑过,一来一去像是压根就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麻木地提起一旁翻倒在地的水桶,站起来的时候,视线不由飘向教学楼的方向,在那面通透的大玻璃后,黑色长发的纤细身影一晃而过。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她依然执拗地迎着烈日望着那空空如也的楼道,攥着水桶的手狠狠地捏紧,目光却渐渐变得空洞。

    大扫除开始,学生会一日的工作也接近尾声。会长室里,许蕊蕊正帮童韶华收拾凌乱的办公桌,那边厢,嘴里含着吸管的一头橘色波波头的会长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段亦轩平静地喝了一口茶:“我没有机会早说。你一口就答应对方了。”

    “啊!那怎么办?!”童韶华跌坐在沙发上抱着头,好端端的头发被揉成了鸡窝,最后抱着一线希望抬起眼来“我们的篮球队没有那么菜吧?”

    “不需要太菜。足够被三江打得落花流水就成。”

    “那那当时你应该给我递个眼神什么的啊?我也好反悔嘛”

    “我不习惯在人前挤眉弄眼。”

    “”童韶华闷闷地窝在沙发里,良久,豁地起身“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有何打算?”段亦轩抬头看她。

    童韶华反手勾起沙发上的制服外套:“去隔壁的闲人俱乐部转转”

    “站住。”段亦轩忽然沉着脸叫住门前的童韶华。

    “哈?”童韶华凶巴巴地回头“亲爱的副会长,我没有听清楚,你刚才说哪两个字来着?”

    段亦轩按着双膝站起来:“你一个人去怎么行?没有我护驾,在密会里恐怕没人会听你说话。”

    “护驾“这个词儿博回童韶华的好感,女孩总算露出“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闲人俱乐部”是学生们私底下对mithras union的戏称,正常一点的则将它称作密会。虽然联盟的会址就在学院内,却从未有非会员的学生能有幸一睹其尊容。没有人知道那帮太子党一天到晚聚集在里面做什么。但是因为联盟的发起人和领导者是风评颇差的严大公子,大家也就乐得去想象这个联盟的性质。当然,除了“闲人俱乐部”其实联盟还有一些更好听的别称。

    比如“骑士会”

    当童韶华穿过一条深深的回廊,推开尽头的大门,被房间内数十名高大体面的男生齐刷刷地注视时,那种身在骑士阵列中的感觉尤为强烈。

    密会的占地并不大,屋子里最明显的布置是宽大的沙发和单人靠椅,一系列的宫廷风格,比起酒吧更像是一个沙龙,房间北面墙壁还有一个古色古香的欧式壁炉,沙发背后的墙上挂着两副油画,左边的一副灰白色基调,描绘着积雪长街的景象,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足印,四五道窈窕的身影,斑斓的窗户,远处覆着白雪的教堂屋顶,苍茫高远的天空,这条略显冷清的蒙特马街道很好的映衬出此时沙龙里接近冰点的氛围,画的左下角是两行红色的 sacré-coeur de montmartre and passage cottin,右下角写着maurice utrillo1934。右边一副则是完全不同的基调,延绵向远方的巨大白色拱廊建筑,黄色的大地上庞大的阴影,木制货车,在视野尽头飘扬的红色三角旗,这其间是渺小到只剩投影的滚铁环女孩的身影,那广袤浓郁的天空背景,单调却对比强烈的色彩,折射出某种荒芜中的酷热。童韶华笃定这是严某人的趣味,否则何不挂一些诸如毕加索梵高之类尽人皆知的艺术家作品呢。其实不管是picasso的天马行空,utrillo的冰冷街景,还是chirico的亚平宁式灼热,她都欣赏不来,心中由衷地觉得还不如将严妖孽那些个杂志硬照裱好了挂上去看得人舒爽。不过这些让人看了心头添堵的名画,冰火两重天的意境,和这个诡异同学会果真是相得益彰。

    数十名气质不凡的贵公子们或站或靠或坐在这间有着皇家风范的密会中,那种男色生香的场面委实震撼。不过,被贵公子们用冷漠的眼神招待,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作为集英的学生会会长,这个学院里没有一处是童韶华不能去的地方,包括这间裹着神秘面纱的诡异同学会。因为实在好奇他们平时都窝藏在这里玩些什么好玩的东东,所以她总是会时不时来偷袭一下,只是,也不晓得是不是她来得太凑巧,每次见到这帮太子党,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跟现在一样,生动地刻着“我们近来很无聊”水晶茶几上摆着笔记本电脑,上面正放着貌似拿破仑传记的片子,童韶华无言,放着好好的家庭影院当摆设,偏偏要围着个小小的笔记本看视频,有必要么。

    童韶华在英俊的骑士群雕中穿来穿去:“喂,你们当中有没有人会打篮球啊?”

    所有人都看着她,只是所有人都不说话。

    “都不会啊?”童韶华插腰站在中央的波斯地毯上,还跺了两脚,激将道“看你们一个个长得这么大只,难道每天的兴趣就是跟着严璟琥兜圈子么?”

    段亦轩上前道:“这个周末,我们学校和三江理工有一场非赢不可的比赛,如果各位中有擅长篮球的,希望能参加这次的比赛。”

    “啊?!”童韶华的目光忽然锁定在一个人身上,睁大眼夸张地凑过去“你不是严璟琥的那个新小蜜么?”

    窗边亚麻头发的年轻人摘下耳塞,静静地回视她:“我叫展仁熙。”

    “我记得你的名字,呵呵,”童韶华毫不避讳地拍拍展同学的手臂“展仁熙同学,你身高多少?”

    “一米八一。”

    “啊,不是很高啊,篮球会吗?”

    “一点点。”

    “你的这些同伴中,还有谁是比较能打的么?”

    展仁熙扯出一个清冽的笑,童韶华有所期待地看着他,最后却得到一句“不清楚”

    童韶华怒。这个劳什子密会真是古怪,为什么所有人都像看冤家大头一样看着她?“我看不要叫什么闲人俱乐部,叫俱悲部好了”

    正咕隆着,手机欢快地响起来,童韶华没好气地接了电话:“喂?”刚听了一阵,波波头的女孩就猛地瞪大眼惊呼起来“什么?!”

    段亦轩以为这是童韶华的某种引君入翁的计策,直到女孩连解释的时间也没有就一脸慌张地拉着他奔出门去,才意识到这不像在演戏。

    南轻秋和阳明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教学楼下面正吵闹成一团,阳明自阳台往下一瞧,赫然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高高仰望。一开始还很纳闷的阳明忽然意识到他们在看什么,趴在阳台上探头往上一望,不由大吃一惊:

    “天哪,轻秋!快看!”

    南轻秋停下脚步,顺着阳明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女生站在天台边缘。风吹动她的裙子和凌乱的头发,女孩单薄的身子在阳光下摇摇欲坠。

    “那女孩怎么了?!”阳明惊怔地喃喃自语,身边却无人回应,转过头去,南轻秋的身影在楼梯角落一闪而逝去“喂,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