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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学期里让我们比较感兴趣的课程是化妆,其实化妆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护肤。老师说化妆是用来毁灭皮肤的,而护肤则能让皮肤获得新生,所以女人化妆固然重要,但是护肤比化妆还要重要。
很多个来路不明的化妆品公司开始来到我们公寓推销,推销的不仅仅是化妆品,还有洗发水、卫生巾、生活用品;只要投资回报率高,甚至有赠送的可能;只要货真价实,一定马上有人捧场。五六百元的面膜以及二百多元的洗发水在我们学校并不难卖,我们奢靡的大学生活让很多其他学校的学生瞠目结舌,这和很多农村考上大学依靠补贴和救助生存的大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是我和北京人并不感到惭愧,我们没有向任何困难的学生实施捐助,理由很简单,要想改变一些地区落后的状况,捐助是不管用的,很多根深蒂固的思想永远都无法连根拔起。越是捐助,他们就越是有依赖感,不停地多要孩子,不停地等待施舍,形成难以改善的恶性循环。所以我和北京人明目张胆地花钱,有多少花多少,一点儿也不知道节省。
在这样平常而又奢靡的日子里,我和北京人上完课以后就躺在宿舍里一边做面膜一边胡扯。北京人喜欢把几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零用钱花在护肤品上,面膜她只用欧舒丹、植村秀以及sk-2。她说女人的脸面很重要,因为每个人只有一张脸,即便是你天生丽质,也需要后天精心呵护,好的化妆品最替女人着想了,会让一个女人从表及里容光焕发,用上了基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质量一般的化妆品恰恰相反,刚刚补好了水又会出油,刚刚控好了油又会掉皮,反反复复,用来用去,自己的脸基本上成了化学物品的试验田。我喜欢把钱花在衣服上,衣服穿得美,我做什么都开心,做什么都有情绪,充满自信;穿不好不行,穿不好整个人昏昏沉沉,没精打采。后来我就问北京人:“为什么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有呢?”北京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当你有了年轻,有了美貌,你就没有财富;当你有了财富有了地位你就丧失了青春。要想两样都有,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家族兴旺,第二种是依靠男人。”
我们正说着,班长进来通知:“下午要上合唱课,老师说不准缺席,一个声部缺一个人就听不出来效果,谁缺席谁将来考试就不及格。”我和北京人很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翻了翻早已发黄的歌谱,我们差不多已经逃掉了大半个学期的合唱课,这节课看来是要上了,不上就会遭到不及格的灭顶之灾。我在合唱课上只摆出口形不出声,北京人出声,但是音不够准。我们唱的是舒伯特的鳟鱼,清澈干净的旋律和叙事性极强的歌词让我们并没有感到大家是在唱歌,而是在听一个充满曲折情节的故事。我一边注意其他同学卖力气唱歌的表情,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反正我没有出声唱歌,因为我在溜号之余顾不过来整首歌曲的情绪控制。后来,老师发现我没有出声,再后来,她在考试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全班最低分。
我说:“老师为什么呢?我的音准和音色都相当不错!”老师说:“你态度不好,大学成绩就是这样,态度是最根本的衡量标准,很多天生的东西并不奏效。”我有口难辩,算了算了,反正课都逃了,及格就好,还在乎什么。2
北京人说我已经爱上夏天了。我故意搅乱话题:“是的,我就是很喜欢夏天,夏天可以穿很漂亮的裙子,也可以把染着红色指甲的脚丫子露在外面;夏天还可以连续吃十只可爱多而不觉得浑身发冷,夏天是多么多么的美好啊!”北京人显然不吃我这一套:“你不会傻到连人和季节都不分吧。”“他帅吗?”我直截了当地引入正题。“不帅。”北京人实话实说:“三十好几了,有什么好帅。”“他有钱吗?”我又问了一个自私俗气的问题。“没有大钱,小钱很足。”北京人继续实话实说。“我们俩合适吗?”“那我哪里知道啊,这要问你们自己,鞋穿在脚上,合适不合适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北京人说着就带上了耳脉,我知道这是她想提早结束话题的习惯性动作。北京人对于“男人”这种动物总是持有相当不屑一顾的态度,她常常说:“既然我们有头脑有长相,那么找一个多好的男人都不为过,找男人的原则一定要宁缺毋滥,宁肯没有,也万万不能将就,将就了将来早晚有一天会又悔又痛,一大堆矛盾汹涌袭来,后患无穷。”于是她这辈子就只有两个理想:第一是年年获得全额奖学金,好不枉费她极度聪明的头脑以及在考试前夕玩命上自习的状态;第二是找一个白马王子,十全十美的白马王子。因此北京人的生活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是她获得全额奖学金的时候;坏的时候就是又多了一个男人追她,可惜不是十全十美的白马王子。我也曾经告诫过北京人:“你不要目标过高,眼高手低,千挑万选,错过了时节,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无人问津的老处女。真到那时,你会面色晦暗、乳房下垂、满脸皱纹、目光猥亵,见到男人如同猫见老鼠,无比饥渴,令天下所有男人退避三舍,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北京人依然固执己见,按兵不动,好好的花容月貌,竟然快要打了二十年的光棍。我们已经念了大学,毕业的日子也不大遥远,需要解决的终身大事被一天天地提上日程,令人觉得岁月如梭,流年似水。
在那似水流年的光阴里,我和夏天叔叔看上去正经的叔侄关系大概维持了半年有余,半年来,他几乎每天带我去三里屯附近的酒吧小闹一阵,每周带我去游乐园或者北京周边的度假村大闹一天。他很有分寸,人也老实,如果是去酒吧,一定晚上六点钟到十点钟走,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如果去郊区一定朝九晚五,就像平时上班一样准时。有一次,我对他说:“夏天叔叔,如果夏天过去了,你还会天天带我玩吗?”他觉得我的问题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问呢?”“我只是问问,没有什么为什么。”
“你言外之意是在问我们的友谊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他帮我点出了我的心里话。我没有说话,凝视着夏天叔叔,在墨镜的背后,我看不见他那双最初就很吸引我的深邃的眼睛。
“如果夏天过去,你就叫我秋天吧。”他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我一下子高兴起来:“好啊好啊,那如果秋天过去了呢?”“你那么聪明,连四季是怎么轮回的都不知道?”一股美妙的感觉顿时蔓延到我全身各个角落,我从来都不知道这股美妙的感觉是那么容易让人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