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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走进房间后不久,我就醒过来了。我想,从我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件事,就是昨天晚上经历过的一切。
海伦阿姨走到床边,俯身看着我。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刻,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我吓坏了,生怕米加会在床底下偷偷捏她的腿。
“乔金。”她笑着说。
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欣赏她的微笑,因为我还没有睡醒。我揉着眼睛,赶走睡意。海伦阿姨坐在床边,伸手搓揉着我的头发。
“乔金,”她说“你有了一个小弟弟”
这会儿我可完全清醒了!小弟弟终于降临人世了!
“我就知道是个男生!”我说。
“爸爸从医院打电话给我,”她接着说“我想,我应该叫醒你,告诉你这个消息。”
她说她要开始做早餐了,当然少不了白煮蛋。我从床上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边,然后海伦阿姨就下楼去了。
等她一下楼,我立刻弯下腰,探看床底下的情况。
“嘘!”我说。
但是床底下一个人也没有,这时候我才发现米加的毯子掉在床边的地板上。
我的脑子里立刻想到两件事:米加清醒过来了,所以不在床底下。但是他有没有赶在完全清醒之前,回到艾尔乔星呢?
我想,第二件事应该比较重要。因为如果米加没有在清醒之前想办法回到家,那么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另外,还有一样东西不见了。在我遇见米加之前,我只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那就是我的小白兔玩具,现在小白兔也不见了。
如果米加觉得自己一个人长途跋涉回家太寂寞,所以把小白兔一起带走,我也无所谓。反正,我现在有小弟弟了!
我在进浴室之前,先到客厅看了一下,发现海伦阿姨正在看报纸。不久之后,我们都坐在厨房吃早餐。
我想了好久,才叫阿姨帮我切掉蛋头(剥去蛋壳)——这是我们家里的说法。
过了几个小时后,爸爸回来了。我一直都在玩乐高积木,听到门铃乍响,立刻想起米加,心想他一定又吓坏了,但是我很快又想起,说不定他现在正以高速离开太阳系呢!
我跑下楼去开门,爸爸蹲下来,抱着我,然后又把我高高地举起来。
“乔金,你有个小弟弟喽!”他说“我先去换件衣服,刷个牙,然后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医院看弟弟。”
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忍不住哭了起来,爸爸好像也快要哭了。我始终不了解那时候我为什么会哭,当时只是觉得很高兴,小弟弟终于出生了,结果我在爸爸的怀里哭了好久好久。
我们带着海伦阿姨一起进城,但是她还不准进病房,问为只有直系亲属才能探望妈妈和小婴儿。我先去看妈妈,虽然她伸出双臂拥抱我,但是我还是觉得她好像病得很重,看起来比平常苍白得多。小弟弟则躺在小床上,跟其他的新生儿一起放在一个大房间。
第一次看到小弟弟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失望,他看起来比我想像得更小,脸颊也呈红色,而且睡得像海胆一样沉。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渐渐醒过来,开始伸展细细的手指头,然后塞进嘴里,吸吮起手指头来。他还不会说话,或许也不会思考,尽管如此,他显然对这个新来乍到的世界还是感到惊奇不已。他挥舞着手指头,好像要抓住空中的什么东西,因为他有话想要跟我说。
我想起米加对我说的最后—句话,于是对着小弟弟说了同样的话:“兄弟,祝你生日快乐!整个世界都在等着你!”
过了好几天,我又去探望妈妈和小弟弟好几次。最后,伟大的时刻终于来了:有一天早上,妈妈带着小弟弟坐计程车回家了!
我已经为他画了一张图,是从外太空眺望地球的图画,画上还写着:“喂,有人在吗?”
刚开始的几个星期,这个小坏蛋让我们片刻不得闲。有时候他会大哭大叫,让我不得不塞住耳朵。这时候如果妈妈在旁边,通常问题比较容易解决,只要让他吃奶,他就不再哭闹。但是如果是爸爸和我,就没有那么简单可以把他摆平。
当然,我还是花了很多时间做别的事情,例如我就一直在找小白兔。我知道或许我不再需要小白兔,因为我已经有了真的小弟弟,然而我还是很好奇,小白兔到底怎么了。
有时候我也会寻找米加。我想这一辈子我会一直寻找下去。每一次我坐在小海湾的石席或登上圆丘,站在石标前面,就会想起当年曾经跟艾尔乔星来的“曼宝”相谈甚欢。
卡蜜拉,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想起来还有点难为情,不过我终究得告诉你。
我并没有把米加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只是跟爸爸说,我在他们去医院的时候拍了一些有趣的照片,所以我把相机给他,请他帮忙把照片冲洗出来。但是,卡蜜拉,你一定得原谅我这辈子最大的过失——相机里没有底片!
十一月底,终于到了小弟弟受洗的日子。
他的名字很早就取好了,爸爸和妈妈决定叫他“米加尔”他们觉得这两个名字很配——米加尔和乔金。
我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小弟弟受洗后的名字叫做米加尔,或许我也有帮忙选名字,当然也可能是在他还没有出生之前,爸妈就已经决定的。
但是卡蜜拉,他们在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婴儿是男孩还是女孩。现在当然不同了,只要用超声波扫描一下,立刻就会知道在妈妈肚子里的小孩是男生还是女生,所以在小孩出生之前就可以先选名字了。
我们一行人到教堂之后,就在那里开了一个小型宴会。海伦阿姨也来了,当然喽,你现在应该猜到了,她就是你的外婆。她跟凯琳娜一起来,凯琳娜是我的表姐,也就是你妈妈。当时她还只有十四岁,但是看起来就很成熟,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八岁女孩的妈妈了!
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呢,卡蜜拉!我在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而且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几个星期之前,凯琳娜告诉我她怀孕了,再过几个月就会生出一个小娃娃,她也已经告诉你了!这件事让我想起来,我曾经答应过你,要为你写一个小故事。其实你在这里度假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将来有一天要告诉你米加的故事,而这个机会是再好不过了!
卡蜜拉,现在你总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凯琳娜还没有照过超声波,所以不知道肚子里的娃娃是男是女。但是无沦如何,你都会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先恭喜你啦!我在米加尔的受洗礼宴会上为来宾表演魔术,因为我觉得魔术表演最适合这个场合——一个小生命的诞生,不正像是魔术吗?阿布卡答布——变!
我有一套变魔术的道具,还有一根漂亮的魔术棒。每次要变戏法的时候,还得把祖父当年的大礼帽给搬出来,他以前想耍帅的时候,就会戴上大礼帽。
刚开始写这篇故事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在结尾时提一笔,以祖父的大礼帽画下完美的句点。你知道吗?我不是祖父惟一的后人,他也是你妈妈的祖父,所以是你的外曾祖父。
事实上,整个故事都要从好久好久以前,我的祖父母在巨人山上相逢说起。当然在那个时候,他们不会知道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个八岁小女孩的外曾祖父母,而这个小女孩又在等着自己的弟弟或妹妹降临人世。但是你能在八年前呱呱坠地,还是得感谢当年他们在巨人山的相逢。
当然,在祖父和祖母去登山相遇之前,还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毕竟爬上巨人山峰是一条漫长的旅程,就像两栖类动物突然从海里爬上岸一样,还有好长——段路要走。我想当时它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踏上陆地只要一小步,这却是进化的一大步。
现在你一定想知道,我是真的见到了米加,还只是一场梦?
我要为这个问题深深地鞠躬到地,因为我也经常自问同样的问题。然而,我最后的结论是,我们见过面,这才是最重要的!两个人从各自的深谷里抬头,最后在高高的山顶上相逢,在这个时候,这座山叫什么名字或这两个人从哪里来,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当我们站在高山的顶峰时,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站在世界的顶端;而在我弟弟出生的那个晚上——我就真的站在世界的顶端。
我相信在我们一生中几个重要的聚会里,总有一些发生在睡梦中。因此,在人生的历程中,总有一些梦境是如此栩栩如生,甚至比在深谷里的现实生活更真实。
我和米加萍水相逢,却让我在长大后立定志向,要做天文学家。我也真的做到了!我长大之后,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研究外太空。当然,我偶尔也会低下头来看看这个世界,但是我心里挂念的总是天上的星星。有时候,我眺望太空时突然会有一种想法:原来我探究太空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寻找米加!
我已经把记忆所及的一切,全都告诉你了。可能有些细节,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能还有一些是想像出来的。通常我们要讲述一段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时,都会用这种方法,但是我尽量忠于我的记忆。
我相信对于我们所见所闻的记忆,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忘记一点点。但是在睡梦中,大脑还努力地运作着。这个时候我们就会陷入一种梦幻世界,仿佛是从现实世界中溜出来,进入一个崭新世界,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或许我们夜晚做梦,是因为我们的心灵想要弥补记忆流失后的空白地带。但是第二天一早醒来,梦境中的一切又像晨露一样,在朝阳里消失无踪。我想,我们在白天的所见所闻,已经占据了大脑的绝大部分,再也没有空间容纳所有的梦境了。
记得自己的梦境,就像徒手捉鸟一样困难。但是有时候,梦境会像小鸟一样,自己飞到你的肩膀上呢!
爱你的乔金叔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