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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博果儿相中了一个姑娘,想求太后,却又知怎么开口才对,所以先来和我商量商量。
我看着博果儿因不好意思而微微发泛红的脸,不禁笑出声来,这恐怕是我这些日子最开心的时候了,他一向粗枝大叶,不拘小节,难得这次那么用心,看来对那位姑娘是有几分真心的。
其实,我颇喜欢博果儿的性子,喜欢什么便是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尽管福临总说他说话不过脑子,我却觉得象博果儿这样活着,倒真的快意人生,豪气干云。
我笑问:“是什么样的姑娘竟栓住了你这匹野马呀?”
他眸中一亮,一扫方才的扭捏,滔滔不绝起来:“你不知道,她说话的时候慢慢的声音细细的,别提有多温柔了,听着就让人打心眼里舒服,无论是走路喝茶,都是轻轻的,不笑不说话,而且她学问也好,连汤神甫都夸呢,对了,她骑马骑的也很好,就连骑马的样子都是温柔的。”
我惊诧道:“你认识她多久了,怎么象是很熟悉的样子。”
博果儿笑道:“我是在汤神甫的教堂里头见的,她正在那跟汤神甫学着做什么什么咖啡,后来我提议去骑马,所以就见着了。”
我点头,只是不语。博果儿急道:“妹妹,咱们三个里头就数你最聪明,最会说话了,你倒是说呀?”
我沉吟着,问道:“贵太妃知道了吗?她赞成吗?”
博果儿不在乎的一挥手:“我喜欢就成了。”
我不禁笑了,道:“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直接去提亲不就完了。”
博果儿的脸又拉下来,苦着脸说:“可不是,要那样就好了,好妹妹,你不要急我了,你先告诉我,你觉得我要去跟太后说,太后会不会答应啊?”
:“太后那里我还不知道,不过,我想你应该先弄明白太妃答应不答应,要知道,毕竟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太妃是你的亲额娘,就算是由太后做主赐婚,也要问问太妃的想法,如果太妃不喜欢,恐怕太后也不会轻易答应的。”我斟酌着向博果儿说。
太妃一生要强,明眼人都看得出对于皇位,太妃一直耿耿于怀,事事为博果儿谋划,象只狍子一样时时准备伺机而动,只可惜博果尔是这般性子,一点不懂太妃的心思,反和福临如亲兄弟般要好,对太后也是如亲额娘一样孝敬。
这样想着,我又问道:“说了半天,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啊?”
:“哦。她阿玛是正黄旗副督统鄂硕。”
我点头,暗自里猜量:“依着太妃的心思,自然是想着为博果儿娶位门第出身高贵且家族在朝中掌权的姑娘,这样也好为博果儿壮大势力,这位副督统的千金似乎不会入了她的眼呢。
博果儿却已站起来:”既然这样,我先回告诉额娘,让额娘和太后说去。”
我点头:“这才是正理,哪有做儿子的要娶亲了,当额娘还不知道的理啊。”
博果儿笑着出门,我跟着送他出去,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博果儿突然回头大声说道:“其实皇帝哥哥待你挺好,咱们从小就在一起,你要是和皇帝哥哥好了,咱们可就一辈子在一块了,况且皇帝哥哥又不喜欢荣惠郡主,太后那样疼你,若说要你做皇后,太后一定欢喜,皇帝哥哥也欢喜了,这多好啊。”
我登时恼怒于色,正要开口,博果儿却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阿离觑着我的脸色,小心的劝道:“十一阿哥总是这样爱开玩笑的,格格不要放在心上。”
我只是不说话,半晌才道:“他就那样的性子,只是这样的话怎么能随便乱说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传来传去的就没有什么好话了,保不齐还有人说我觊觎着皇后的凤冠呢。”
阿离大惊:“格格怎么会这样想,好歹有太后在,哪个敢这样诋毁格格。”
我眼里含着泪水,叹道:“深宫里是非本就多,咱们本是局外人,不该也不能掺合进去,尤其又在这紧要的关头,皇上好不容易下了圣旨大婚,可不能再传出什么闲话了,更何况,前几日玉坠的事情又忘记了吗。”
阿离一凛,忙点头,我噙住眼中欲落的泪水,命道:“传我的话下去,刚才十一阿哥的话就当没有听见,谁要在外头乱嚼舌根,不要怪我奏报太后处治。”
阿离恭身答应着传话下去,我唤了朱颜向前殿走去。
进了东暖阁,太后和苏么么正在瞧内务府送来的皇帝大婚的礼单,太后一眼瞧见我进去,笑道:“还记得额娘呢,整日就呆在后头不过来。”
我笑道:“女儿想着额娘忙,再过来添乱不成。”
太后伸手将我招止面前,仔细的打量我的脸色,半天方笑道:“今个气色不错呢,想来夜里睡好了。”
一边将礼单递给苏么么,说道:“交给内务府,就说是我的意思,各色用度再加一等,费用从慈宁宫里出。”
苏么么应着出去了。
太后揉着胳膊道:“刚才博果儿来请安,好象有什么话要说,我再三的问,到了也没说出来,后来他说要去后面瞧瞧你,可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站起来替太后揉捏着,低声将博果儿说的回了太后。
太后的面色有些凝重,半天不言声,我亦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太后道:“太妃的意思恐怕要让博果儿不如意呢。”
我依然没有做声,我知道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情。
过了一会,苏么么进来回道:“奴婢呀把礼单送到内务府去了,恰巧今日郑亲王代职办公了,瞧了礼单把管事的责骂了一通,要奴婢转禀太后,所有用度皆加一等,费用从内务府出,不敢伸手找太后要银子。”
太后道:“固然如此,我也知道近日事故频繁,内务府和国库中也不宽裕,就从慈宁宫支出去五千两吧,跟他说,不必再推辞。”
苏么么答应着出去了。
过了几日,太后抛下宫中杂乱的事务,带着我和苏么么前往云居寺听禅。
云居寺建在山上,寺后的密云堂前种了两株梨树,已有百年的历史,树身粗且壮,每年五月中旬的时候梨花繁盛如雪,从山脚下往上看,云居寺竟如同悬浮在云朵之上,因此而得名。我跟随太后去过一次,那盛开仿佛无边无际的白每每出现在眼前,自是美不可言。
陪着太后銮驾在云居寺已是半月,太后让我住进了密云堂,寺中住持告诉我梨花在这两天便要盛开了,我便日日倚在堂前盼望着。
在寺中的日子是极其安静的,象是与世隔绝了一般,没有了宫廷中烦琐的礼节规矩,我每日只陪了太后与主持下棋听禅。偶尔在月色妖娆的夜晚,在梨树下燃了一壶清香,弹着古琴曲子。
白天什么都如往常一样,只是到了夜里熄灯以后心里象充斥着酸涩,也象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那种突如其来的难过,才是真的无力排遣。
过了几日,宫中却传来了皇帝的圣喻:“正黄旗副督统鄂硕之女董鄂宛宁,秀外慧中,姿质淑丽,赐婚给十一阿哥博果儿,钦此。”
原来博果儿在那日从吉云楼中出去便直奔了太妃的宁寿殿,与太妃大闹无果后,一气之下去求了福临,福临二话没说就拟旨给博果儿准了他的婚事。
太后虽有意成全博果儿,却不愿皇帝以这样的方式与太妃再结恩怨不得安宁,但木已成舟,却也无法,只得默认。
我心里却是欢喜的,真心的期盼着博果儿得到他想要的幸福。
一日清晨,尚未起身,就听到外头碧裳喜悦的叫道:“花开了,花开了。”
我匆匆打开门,满树芳华尽收眼底,早晨阳光薄薄的洒在洁白的花瓣上面,更显得晶莹剔透,花密处,似有朵朵白云在头顶聚集,仿佛伸手便能触及,柔软且芳香。
阿离站在我身侧笑道:“咱们巴巴的盼了那么久,好容易开了,也不见您笑笑。”
:“咱们格格一笑,这花可不要羞的都谢了去啊。”苏么么笑着说道。
我这才瞧见太后由苏么么和住持陪着已走了过来,忙迎上去,笑道:“么么一早就寻四贞的开心呢。”
太后笑牵过我的手,一同走到树下,道:“我记得汉诗中有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用在此时倒也是极妥帖的。”
住持陪笑道:“太后说的是。”
苏么么问道:“大师,不知这花能开多久呢?”
主持道:“只得几天光景便会纷纷谢去。”
只一言,我便听得身后宫女们阵阵的惋惜声。
住持又道:“花开花谢均有时,施主们又何须叹息。”
似触动了心肠般,我幽幽的说道:“花开年年有时,只是明年此间的花已不是此刻的花了,就连看花人也许都不同了。”
住持看住我,眼中一派云淡风清,却又含着悲悯,问道:“格格可否知道相濡以沫的典故。”
苏么么已命宫女沏上了香茶,我扶着太后坐下,太后命住持在旁坐下,我方开口道:“那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说有两条鱼,生活在大海里,某日被海水冲到一个浅浅的水沟,只能相互把自己嘴里的泡沫喂到对方嘴里才得已共同生存下来,这就是相濡以沫的由来。”
住持道:“那格格可否知道那两只鱼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诧异的看着住持,住持笑着道:“凡事皆有始有终,海水也终要漫上来,格格又何必疑惑。”
我恍然,又道:“请大师指点。”
众人已被我和住持的谈话吸引,将目光投到住持身上。
住持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走到大树下,念了句佛号,道:“后来,海水终于要漫上来,两条鱼也终于要回到属于它们自己的天地,最后它们要相忘于江湖。这便是结局。”
我愕然,相濡以沫,相掬以湿,最终的结果竟是相忘于江湖。
住持见我迷惘,又道:“缘起缘灭,缘浓缘淡,不是人力所能够控制的。就比方这满树的梨花,今儿开了,明儿谢了,缘该如此,又如那两条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在花开花落云舒云展间,才能修得彼此来世的缘。”
似有道闪电在心间划过一般,亮堂堂的豁然明了,却又痛彻心扉。
太后看着那满树似雪的繁华只是出神,目光似乎要穿透岁月和光阴,眼睛里不见了平日的淡定和安宁,只是一片哀伤。
我知道,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太后心底有着无法触及的痛。
不管是贵如太后,还是平凡如百姓,心中都有一段故事,或悲或喜,关于谁和谁擦肩,谁和谁永远,谁和谁相顾无言,谁又和谁成就尘埃落定的完满。
人生真是荒谬。
到了夜间,没有了白日看花人的喧嚣,在月光的浸泡下,倒隐约多了几分飘逸和脱俗。
我身着素色的锦袍,燃了一支清香,弹着秦桑曲。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一阵清风吹来,花飞蕊落,雪白堆了一地。
在寺中闲住了两月,每日在佛前三柱清香,愿太后风体康健,愿岳乐早日得胜还朝,愿庭训与我团聚。
马上就要到了皇帝大婚吉日,京中来报科尔沁亲王已带荣惠郡主到达京城行馆,虽不舍寺中的清净,太后还是火速带着我回京了。
回到宫中,太后忙碌了起来,因着这是大清入关以来的第一次皇帝大婚,诸多事宜都需要太后亲自裁定,太后不得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我亦免不了陪侍在太后身侧。
本想回京就去行馆拜会荣惠姐姐,她也打发人来请了我几次,但终因为她要跟着宫里派去的教习么么学习规矩而做罢,而她因尚未与皇帝成婚,亦不方便进宫来,我便只让阿离走了一趟,送些时鲜的水果点心过去。那年一别,都已有3年光景了。
这日,刚陪太后用过早膳,内务府的副管事就过来请示:“回太后,按着咱们满人的规矩,成婚当日,要在宗亲福晋中挑选四位去行馆迎接皇后娘娘凤驾,一直陪伴娘娘到坤宁宫洞房。”
:“既如此,人可挑选好了吗?”太后问道。
:“回太后,已经有了人选,郑亲王命奴才拿来供太后御览示下。”他停顿了一下,见太后等着他继续说,又道:“这年长的两位是礼亲王府的三福晋和郑亲王府的大福晋,年轻的两位是您身旁的四格格
:“慢着”太后面带薄怒:“四格格尚未出阁,你们如今做事越发上心了。”
我坐在一旁,听闻言及自己,满脸的不自在,遂站起来走到里间。
:“太后息怒,听奴才细说。原本四格格不在挑选之列,可是前儿个科儿沁亲王去了一趟内务府,说是荣惠郡主的意思,在大婚那日要四格格在身边陪着,郑亲王说这不合适,可王爷说郡主执意如此,若不顺着她,恐怕
他偷眼瞧瞧太后的脸色,又说:“所以郑亲王才命奴才过来请太后示下。”
太后叹气,想说什么,终还是做罢,片刻道:“那就这样吧。”
副管事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道:“那奴才接着说,还有一位是
:“慢着。”我从里间出来,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