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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的睡至后半夜,夕颜被轰鸣的雷声震醒了,她定了定神,只听得窗外哗啦啦的雨声,竟是一场瓢泼似的大雨。
一道闪电划过,夕颜吓的抖了一抖,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心境却是再也平息不下来,身上出了一身冷汗,黏腻腻的贴着她身上的衣袍。
她索性推被而起,屋里燃着暖融融的火盆,一室的春意,窗外雷声大作,雨下倾盆,院子里梧桐的枝桠在狂风中摇摆不定,在窗户上投射下可怖的影像。
风长了雨势,瓢泼大雨一点没有趋缓的样子,反而越下越大。
夕颜赤了脚踏上床前的长毛地毯,皇帝因觉得清华宫里寒冷清寂,特意让人在夕颜的卧房里扑上了西域进贡的长毛地毯,柔软的触感,让夕颜舒服的蜷起了脚趾。
她走到窗前,轻轻将窗子拉开一条缝,连绵雨丝立刻灌了进来,冰冷的雨点顺着风势打在她仅着单衣的手臂上,刺骨的澈寒。
本因是春雨,却依然带着深深寒意,夕颜阖上窗户,返身来到火盆前,心里那阵乱跳好不容易压制了下来,脑子里却又开始胡思乱想。
又一个闪电划过夜空,闷雷滚过,将沉浸在思绪中的夕颜惊醒,今天这是怎么了,那么容易就被吓到,总是觉得心里安静不下来。
火盆的架子上微微温着一壶牛乳,是夏至临睡前怕夕颜睡不着架上的,备着她半夜醒来能喝。
夕颜取过桌上的一只七彩琉璃盏,这是今日皇帝带来的,说是刚命营造司尝试着做出来。因为流光溢彩的色泽,特意带来给夕颜盛牛乳用。
就着火盆里微红地光,她将架上的牛乳倒一点出来。乳白的汤液在琉璃盏中回旋,衬着黯淡地红色火光。幽幽的如一匹散发着炫丽光泽地上好绸缎。
夕颜正望着手中美轮美奂的杯盏出神,突然门“咣”的一声被用力打开,惊的夕颜一时失手,指尖握着的琉璃盏便飞速下坠“锵”地一声撞上粗实的红铜制火盆边沿。瞬间粉身碎骨,盏中的温润牛乳也泼了一地,将火盆前的地毯洇湿一片。
“这是怎么了?”夕颜望向来人,只见夏至浑身湿透的站在门边,冷的彻骨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不断滴落。
夕颜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半夜三更的跑出去淋雨?”
“主子,荣妃娘娘,荣妃娘娘怕是不好了?”夏至浑身哆嗦着。连声音也是颤抖地,她紧紧扶着身边的椅背,抖着手指了指北屋荣妃的所在。
“不好了?”夕颜吓了一跳。不知夏至何意,也未及多想。她披上一件厚实地棉袍。穿上鞋子向北屋走去“什么叫不好了。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荣妃娘娘病了,奴婢正要去请太医来,小福说主子睡了不要惊动,可是奴婢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主子,所以又折了回来。”
夕颜看一眼浑身湿透的夏至,点点头“你快些去吧,回来后别忘了喝碗姜汤驱寒,我先去看看荣妃情况。。”
夏至连忙行了礼,一回身撑了伞跑出清华宫。
来到荣妃住地北屋,小惠子、冬莲和小福都在,皆是满脸焦急地模样,见夕颜来到,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冬莲忙上前扶住夕颜“娘娘,怎么把您惊动来了,荣妃不过是病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夏至已经去请太医了。”
夕颜也不搭理她,甩开她地手径直走到荣妃的床前查看,只见荣妃牙关紧咬,眉头深深蹙起,想是忍着身上的不适,脸色都变了,青紫的双唇紧紧抿着,一双**的大眼像要喷出火来,死死瞪着夕颜,恨不能在她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先别急着瞪我,等你保了性命,恨我也不迟,”夕颜与司徒丰接触了久了,对医理稍稍懂得一些,她观察荣妃的症状,不像生病,倒似是中毒。
夕颜不做声响的看着,一边的冬莲似是着急起来“娘娘,您还是去歇着吧,太医一会就来了,您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是?”
夕颜冷漠的扫她一眼,让她吓的立刻噤了声,夕颜挥挥手,将小福招来“速去取一壶清水来,记得越多越好。”
小福先是愣了愣,抬头见夕颜一脸肃然神色,便一刻也不敢怠慢,立刻出去了。
夕颜将荣妃的枕头稍稍垫高,轻声在她耳畔说道:“姐姐若是信我,就听我的话,或许还有希望。”
荣妃望着夕颜的眼里突然溢出泪来,她握住了夕颜的手,两眼通红的点点头。
“小惠子,去端个盆过来,”夕颜指指架子上的铜盆示意小惠子端过身边,她从背后扶起荣妃,让她趴在自己腿上,伸出两根手指卷了一方干净的娟帕,伸入荣妃口中轻轻一压舌根,荣妃“哇”的声便吐了出来。
立刻,一股酸腐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夕颜为她不断拍着背心,荣妃呕吐连连,不一会便将肚中的晚膳吐了个干干净净。
黑黄的污物吐了小半盆,腐臭的气味刺激着每个人的鼻息,冬莲不由焐了口鼻,连小惠子都不禁恶心连连。
夕颜将手上的娟帕除去,接过小福送来的清水,喂荣妃喝下,荣妃喝了两口便摇头不想喝了,夕颜将水壶凑上“若想活命,就把这壶水全部喝完。”
荣妃将信将疑的看着夕颜,方才的呕吐让她觉得舒服了许多,可是要喝下这么多的清水,她不保证自己不会再吐。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夕颜点头“我就是要你再吐出来。”
似乎明白了夕颜的用意。荣妃感激的看她一眼,就着她地手大口的喝着壶中的水,直到一壶水全部喝光。
小惠子已经换过铜盆了。取了干净地铜盆站在床边,夕颜又依着刚才的办法。让荣妃将腹中地水都吐了出来,直到没有东西可吐,方才让她躺下。
荣妃的神情仿佛好了很多,可嘴唇依然青紫,她就着夕颜的手喝了两口水。又颓丧的躺到床上,发髻松散,额上汗水淋漓,现在的荣妃,哪里还有一丝之前仪态万方地影子。
“夕颜,你恨我吗?”荣妃突然一把抓住夕颜的手,哑着嗓子问她。
夕颜放下手中茶杯回头看她“我恨你做什么?”
“我帮着桃叶,花了那么多心思想分开你和皇上。您不怪我吗?”荣妃的手紧紧抓着夕颜的手腕,细瘦的手指却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勒的她手腕生疼。
屋外一道白光。将夕颜白皙容颜衬得丝丝分明,她一双慧黠的大眼流露出淡定的神色。“后宫里。谁人不是为了自己在算计,我只问你一句。惠儿地死可是你们所为?”
荣妃疲累的摇头“那时我在临柳山庄,完全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夕颜看她一眼道:“不是你,也有可能是桃叶。”
“她也不知道,”荣妃急急说道:“惠儿下葬后,我问过她,她也不知你那天为何会突然生产,只是”
“只是什么?”夕颜见她犹豫不决,连忙追问。
荣妃示意夕颜靠前,凑着她的耳边说道:“桃叶跟我说过,其实那天她觉得自己惯常喝地汤味道有些不对,心里已是起了疑心,后来让太医来看了后才知道,那汤是安神保胎之用,想来是你们二人喝的汤被掉包了。”
夕颜地一双手紧紧握着拳,荣妃越说,她地拳便握的越紧,心里地凉意也在一丝丝扩大,那天宫里就她和桃叶两人,补汤被掉包,最大可能就是桃叶授意,若荣妃所言是真的,那么问题便不在桃叶那儿,而是出在自己身边的人。
她调转了眼神,看向立在身侧的小福,眼神不禁带了几分探究。
这时,夏至正开了门进来,口中还说着:“主子,太医院的陈太医来了。”
陈太医在门口给夕颜请了安,夕颜忙起身让出床前位置给他,陈太医也不多言语,上前为荣妃请脉。
趁着太医请脉的空挡,夕颜回身盘问夏至四人到底是何原因,只见夏至领头,四人统统跪在地上,夏至身上不断淌着雨水,很快将青砖地洇的墨黑一片。
“今儿睡至半夜时分,奴婢听到荣妃屋里有很大的声响便前来查看,发现荣妃的枕头被扔到了桌上,将桌上的杯盘扫落在地,”夕颜望了眼屋角已经扫在一处的碎瓷片,点头示意冬莲继续说。
“奴婢点了灯想细细看个究竟,就见荣妃直愣愣的躺在床上大口喘气,脸色发黑,嘴唇青紫,所以忙叫来了夏至和小福,四人一商量,让夏至去禀报皇后请太医来,奴婢三人留在这里守着。”
冬莲说完看了眼身畔的夏至和小福低下头去。
夕颜的眼光在四人身上来回,最后定在夏至身上,只紧紧盯着她不出声,夏至不知是冷还是害怕,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陈太医把完脉,沉吟着回头望向地上跪着的四人:“今日的晚膳,荣妃娘娘用了什么?”
夏至身子冻得瑟瑟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了“今儿晚膳是奴婢做的,做了三个寻常小菜和一碗牛肉羹,这些菜柔妃娘娘也用了,却不知为何荣妃娘娘会出事。”夕颜点头,示意夏至起来“你快回去换身衣裳吧,记得喝碗姜汤驱驱寒。”
夏至“嗯”了一声,忙起身往屋外去,夕颜望着她的背影,在心底叹了口气。
“陈太医,荣妃的情况怎么样?”此刻还是荣妃的安慰比较重要,夕颜敛了心绪,关注荣妃的病情。
“回禀柔妃娘娘,荣妃这情形,怕是中毒。”
夕颜向他一挥手“这个我看出来了,荣妃的情形有无危险?”
陈太医擦了擦鼻头沁出的汗珠,回答道:“卑职刚刚诊过脉,荣妃娘娘虽然是中毒,可是体内的毒素不多,且停留时间较短,想是之前有人替她减淡了体内的毒素,因此并无甚大碍。”
“嗯,是我做的,”听到陈太医的话,夕颜点点头“只不过是一些土法子,是司徒先生之前教我的。”
“司徒先生?可是长住北方的司徒丰先生?”听闻司徒先生的名讳,陈太医两眼放光,有些激动。
夕颜点头“陈太医也认识?那想必先生教的没错。敢问陈太医,荣妃情形怎样?”
“哦,荣妃娘娘只要稍加调理,将体内毒素排出便没事了,卑职即刻就开方子,照着方子服药,十天之后就能痊愈了。”陈太医起身到桌前写了房子,交给冬莲,又转身看向夕颜“柔妃娘娘可是认识司徒先生?”
“陈太医跟先生认识?”夕颜一挑眉,问的随意。
“司徒先生可是号称妙手神医,卑职怎有荣幸认识他啊,”陈太医搓搓手,憨直的笑了笑。
夕颜眼一转,向陈太医暖暖一笑“可惜先生此刻不在京城,否则我倒是可以替你引见。”
“如此,卑职在此先谢过柔妃娘娘了,”陈太医向夕颜深深一拜“卑职还要赶着向皇后娘娘禀报,先行告辞了。”
夕颜笑着点点头,目送陈太医离开,不经意间,屋外的大雨已经转小,檐上的滴水断断续续,滴入广阔的万宝湖,不见了踪迹。
夕颜回头望了眼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荣妃,将夏至留下与冬莲一起照顾荣妃,独自一人紧了紧棉袍走出北屋。
院子里,天际慢慢印出白茫的光,雨势虽然转小,风势却越来越大,狂风吹的夕颜身形一阵摇晃,墨色长发被风吹的凌乱。
天正在慢慢亮起来,可是看天边浓厚的乌云,似乎一场狂风骤雨正要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