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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亮他们制定完作战方案,又报经辽东总部批准同意后,天已经蒙蒙亮了。虽然几个人都是一宿未睡,身体异常疲乏,但他们却丝毫也不敢耽搁,立即开始了战前的准备工作。时间不等人,志愿军如果不能赶在鬼子的援军比志岛支队到达前攻占新竹,这一仗也就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由于昨天就已经知道志愿军即是在辽东大破倭寇、威震敌胆的义勇军,新竹各部义军的首领一接到丘逢甲派人送去的通知,很快就聚集到了志愿军的临时驻地内湖村。
首先来到内湖的是新苗军(因义军皆来自新竹、苗栗两县,故有新苗军之称)统领吴汤兴,他是丘逢甲亲自前去通知的。志愿军离开营口前,冯华曾将台湾抗日义军的一些著名人物一一向邢亮作过介绍,其中吴汤兴以及徐骧是最让邢亮记忆深刻的两个人。
得知吴汤兴与丘逢甲已经到达了村口,邢亮和萧山赶紧出来迎接。没走两步,就远远便望见丘逢甲与一个比他个头略高一点儿的年轻人说着话匆匆走来。从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可以看出双方的关系不同寻常。二人显然也看到了邢亮与萧山,他们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吴汤兴是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他结发束裤,肩挎长枪、腰挂短枪,十字斜佩子弹袋,雄赳赳中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儒雅。看到吴汤兴见面后就要行参拜大礼,邢亮急忙上前一步拦住:“吴将军切不可如此多礼。我昨天已与丘大人说过,我们都是为了‘驱逐倭寇’这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来。今后,我们之间就是战友,就是同志,那些空繁的礼仪且不必去理会它。”
邢亮的热情豪爽、平易近人,立刻就赢得了吴汤兴的极大好感。特别是他反复咀嚼了几遍“同志”这个听起来很是陌生的词后,心中更是油然升起了一股暖流。轻轻点了点头,吴汤兴击掌赞道:“好,好,志同道合谓之‘同志’,大人端的是奇思妙语!”
吴汤兴如此快就接受并理解了一个新名词,让邢亮感到颇为意外。大概是看出邢亮的想法,丘逢甲在一旁笑着解释道:“绍文(吴汤兴的字)可是苗栗街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呀!他五月间写下的诗句‘闻道神龙片甲残,海天北望泪潸潸。书生杀敌浑无事,愿与倭儿战一番!’,如今早已传遍了台湾全岛!”
丘逢甲的一番夸奖,把本来豪气万千的吴汤兴窘了个大红脸,不由得连连摆手道:“汤兴只是一介书生,哪里当得起什么大才子,大人切不可听丘大人胡说。”
看着吴汤兴那可以和红布相比的脸庞,邢亮、萧山和丘逢甲俱都哈哈大笑起来。当下,几个人携手进入了志愿军的临时指挥部。
吴汤兴到达后不久,邱国霖和徐骧、陈起亮等人也前后脚来到了内湖。虽然邢亮对每个人都表现得非常热情,但对徐骧他更是异常亲切,以至于这个性格坚强,为人豪爽的年轻人,也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会议开始后,当这些义军首领听说志愿军准备反攻新竹,需要他们予以大力配合时,人人跃跃欲试,个个斗志昂扬,纷纷要求打头阵、承担最艰巨的任务。在这些人里,反映最激烈的当数徐骧,邢亮的话音刚落,他就站起身说道:“大人,台湾是我们的家乡,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我们就是战到骨血与台湾俱为灰烬,也在所不惜。莫说只是让我们配合志愿军作战,就是义军独自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没有一个人会多皱一下眉头。大人,您就尽管安排吧,新苗军里没有孬种!”
战斗在8月5日下午2时打响,义军兵分两路对新竹展开了全面的进攻。其中吴汤兴、邱国霖率一部分兵力从北面进攻日军设在城外的十八尖山高地;徐骧、陈起亮则率领另一部分义军从其他几个方向对新竹进行牵制性攻击。而日军除了拚命死守外,还以两个中队的兵力不断对义军实行反扑。
天色已近黄昏,义军围攻新竹城的战斗却仍在紧张激烈地进行着。本来按照邢亮的意思,义军围攻新竹只是佯攻,只要能给鬼子以足够的压力就可以了。可谁知这些热血男儿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乡、亲人,一上战场就动了真格的,根本就把佯攻的作战方案全丢到了脑后。经过半天的反复争夺,日军在新竹外围的阵地十八尖山终于为义军攻克。
看到台湾义军的攻势有增无减,一浪高过一浪,日军第二联队联队长坂井重季大佐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支那人可真是难缠啊!昨天先遣支队刚经过苦战攻陷新竹,今天下午他们就发动了如此疯狂的反攻。本来,坂井重季大佐开始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凭着坚固的城墙、精良的武器,以及最优秀的帝国士兵,支那军就算人数远远多于己方,又能有什么用,只不过徒然送死而已。可谁成想,他们的作战竟然如此勇猛顽强,整整一个下午就从没有间断过进攻。现在,不但新竹城北的战略要地十八尖山已经被支那人占领,而且还有近一个中队的帝国精英长眠在了这片土地上。不行,再这样下去,刚刚到手的新竹很有可能重新落入到支那人手里,必须要向司令部请求增援。
溪南嘴坐落在凤山溪南岸,是一个距离新竹只有十二三里远、不足百户人家的小村庄。其东北三百米处的那座横跨凤山溪的木质大桥,在铁路已经被炸毁切断的情况下,已成为从台北到新竹的必经之路。村子东侧不足二百米处是一片连绵数里的小山丘,从中坜至新竹的大道依着山丘向南伸延。
8月6日中午时分,在得到日军第一联队第一步兵大队、以及一个炮兵中队和一个工兵中队已经从中坜增援新竹的确切消息后,邢亮立即指挥早已整装待发的志愿军迅速进入了凤山溪南岸的伏击圈。
日头高高地挂在天空上,炽热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地。隐藏在矮树丛中的志愿军战士们,一边不停地擦着从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一边焦急地望着北方。从新竹方向隐隐传来的枪炮声好像愈发激烈了,可空荡荡的木桥上却还是看不见一个鬼影,小鬼子的援兵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达?
下午2时,派出去的侦察员带回了最新的消息,鬼子距离凤山溪木桥还有5里路。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的精神均为之一振,志愿军入台后的第一仗终于就要打响了。2点30分,日军从中坜赶来的1300余人的增援部队终于出现在了战士们的视野当中。
鬼子大概是让义军不断地袭扰给打怕了,其先头部队一通过木桥,立刻就在桥头架起机关炮,对着不远处的山丘和村庄“嗵、嗵、嗵”来了几炮。村子里大概有房屋被炮弹击中,立刻就窜起了几股浓烟。带领战士埋伏在山丘上的三营长马成玉抖了抖溅在帽子上的泥土,低声骂道:“好个兔崽子,待会儿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山丘上和村子里都没发现什么异常,这让小鬼子放了心。按照前面获得的经验,这里应该没有义军埋伏,鬼子的大部队大摇大摆、踢踢踏踏地拥上了木桥。当其后卫部队也完全踏上木桥时,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志愿军提前安置在木桥下的炸药被引爆了。随着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浓的烟尘,桥上近百名鬼子不是被炸了个粉身碎骨,就是落在浑浊湍急的凤山溪中喂了王八。几乎是与此同时,大路东侧的小山丘和西侧的村子里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疾风暴雨般的子弹打得毫无防备的鬼子鬼哭狼嚎,四处奔逃。不过,这并不算完,就在小鬼子的各级指挥官刚将混乱的部队渐渐安抚下来之际,一群掷弹筒和迫击炮弹又呼啸着砸进了鬼子堆儿里,瞬间就给鬼子造成了一百多人的伤亡。志愿军这一轮异常猛烈的攻击,显然把鬼子打蒙了,他们除了趴在地上盲目地向四周射击外,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好容易才又将乱成一团的鬼子组织起来,伊崎中男大佐命令部队向两侧的敌军阵地发动反击。然而,敌人的火力实在是太猛了,几次冲锋都被对方强大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利用路基为掩护,进行还击。
尽管小鬼子有路基做掩护,但第一次应用到战场上的掷弹筒却在此时发挥出了极佳的效果。这些发出“日日”声响的“黑老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不断落在路基附近爆炸,给隐蔽在路基后边的小鬼子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当初,周天宇在仿制掷弹筒时,对日军二战时期的掷弹筒作了一些改进。炮筒的长度有所加长,炮弹的尾翼也由四个增加到六个,这几处小改进不但解决了炮弹飞行不稳的问题,而且还加强了弹落点的准确性。
最先感觉到不对劲儿的是日军第一联队联队长伊崎中男大佐。如此猛烈的火力,以前在对台军的作战中可是从来没有遇见过的,难道是台南的黑旗军主力过来了?不对,就算是黑旗军也没有这么强的火力呀!那些可以连续发射的枪支以及带着尖锐啸声的大炮自己可从来都没见过,这到底是什么武器呢?冷不丁伊崎中男想起了一个在辽河平原与义勇军打过交道的同僚说过的话,义勇军好像就有类似的武器。想到这里,伊崎中男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如果伏击他们的真是义勇军,那自己此次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尽管对传说中的义勇军万分恐惧,但伊崎中男还是不断的安慰自己:不,这不可能,义勇军还远在万里之外的关东,它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台湾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开始仔细考虑起自己面临的形势来。往北是已被炸断的木桥,退是退不回去了;往南虽然再有十几里路就能到达新竹,可这样会把自己脆弱的两翼完全暴露给敌人,即使能侥幸冲过去,损失也将异常巨大,最后能否到得了新竹还是未知之数;东侧是敌人占据的高地,他们居高临下,火力又凶猛,很难攻的上去;现在看来,只有向西面那个小村庄突围了。虽然敌人在那里的火力也很凶猛,但相比于其他几个方向,进攻的难度毕竟要小一点儿。如果最终能依托这个村子建立起防御阵地,自己就可以等候新竹的守军或者是比志岛支队前来救援。
心中计议已定,伊崎中男大佐立刻命令山口中尉带领一个中队对东侧山丘进行佯攻,其余几个步兵中队以及仅余两门机关炮的炮兵中队则集中全力向小村子展开攻击。炮弹不时地在村里村外爆炸,掀起了一阵阵翻腾而起的烟柱,小鬼子们也借着大炮的掩护向溪南嘴村冲去
太阳逐渐开始西斜了,围攻新竹的战斗却依然进行得异常激烈,斗志昂扬的义军从四面八方对日军展开了连续不断的攻击。因为已经占据了城北的十八尖山,义军可以居高临下不断发炮轰击新竹城,给城内的日军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看到支那军进攻的如此勇猛顽强,心急火燎的坂井重季大佐不由得暗暗着急起来:尽管这些支那人的损失要远远高于己方,可是照此形势发展下去,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坚持不住。现在,就盼望从中坜赶来的援军能尽快到达,好缓解一下自己面临的巨大压力。
长长呼出一口气,坂井重季回身问一个参谋道:“中坜的援军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吗?”
“大佐,还没有消息!单纯按行程说,援军在两个小时前就应该到达了。不过,考虑到支那人会在路上对其进行阻击,他们可能要晚一些时候才能到。”那个参谋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哼”了一声,坂井重季不满地说道:“都已经晚两个小时了,还要晚到什么时候?伊崎中男这个家伙,不会是有意识慢慢走吧!”
刚说到这里,四周密集的枪炮声骤然减弱了下来,这令坂井重季感到极为纳闷。正想派人去打探,另一个参谋急匆匆跑过来报告:“大佐,城北的一部分支那军已经撤退,另一部分则在十八尖山构筑防御阵地。其他三个方向的支那军也都停止了攻击,目前也正在逐次撤退。”
“撤退?他们向哪里撤退?”有些疑惑的坂井重季追问道。
“向北!东、西、南三个方向的支那军除了一部分留守城外阵地,大部分都在向北面集结,而且显得非常匆忙。”
“会不会是咱们的援军到了?”先前的那个参谋兴奋地说道。
没有马上回答,坂井重季连忙带着几个人向北门行去。站在城头上,看着络绎不绝向北面赶去的敌人,坂井重季长嘘了一口气。
“北面好像有枪炮声!”守卫城北的中队长小野一男忽然说道。
每个人都侧着耳朵听了听,果然在新竹的枪声稀疏下来之后,北方隐隐传来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密集枪炮声。
“大佐!看来是咱们的援军到了。不过,支那人也把主力都集中到了那边,咱们必须前去接应,否则援军可能会陷入苦战。”一个参谋轻声建议。
一连串突然的变化,让坂井重季陷入了沉思:支那军从新竹仓猝撤退,应该是因为中坜的援军已经到了。可是支那人为什么不就此撤退,反而一窝蜂似的涌向北面?难道他们想吃掉伊崎中男?
他下意识地摇摇头:不,支那人还没有能力一口吃掉皇军一个特遣支队不过,以他们攻城的那股子不怕死劲头,还真想起这两天自己所面临的窘迫状况,坂井重季又否定了刚才的想法。
见坂井重季久久都没有说话,小野一男忍不住说道:“大佐,东、西、南三个方向的支那军已经集结完毕,向北面开拔而去,我们可要快做决定呀!”
“是呀!支那人这次围攻新竹打得太凶猛了。如果他们集中兵力围攻援军,援军的形势可有些不妙,咱们得快点儿接应。”刚才的那个参谋借着小野的发话,再次建议道。
支那人的意图,既然连手下的军官都看出来了,坂井重季大佐当然也明白。此时,他心中正在权衡着利弊:先遣支队从台北出发南下后,沿途不断受到“匪军”骚扰。皇军几经苦战,虽然取得了不小的战果,但损失也非常巨大。由于在大湖口和杨梅镇各留守了一个中队,先遣支队投入到进攻新竹的兵力只有2400多人。前日攻占新竹皇军伤亡近400人,这两天又损失了300余人,自己能够调遣的兵力实在是有限啊!然而,如果援军遭到围攻,自己又如何可以置身事外?从隐约可以听到的枪炮声判断,援军目前距离新竹决不会超过五公里。虽说支那军不一定能吃得掉特遣支队,但万一出现什么意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轻轻“嗯”了一声,坂井重季终于下定了决心:自己绝不能坐视不理!